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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绯瑟)


可是,当他借着这三重火焰滤镜的叠加,再度看向了那倒像天魔的时候。
他似乎终于可以看清……那石像之下的人面。
是一个惨白的男人。
一个眉目清秀端正的年轻男人。
他紧闭着双眼,宛如死去一般。
却在苏折打量得近乎忘了呼吸,忘了自己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
忽然,那男人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唤醒他。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移开目光,即便自己想要移开。
也无法撤回火焰,哪怕那是属于他身上的火焰。
因为当他看清楚这个男人的一瞬间,就仿佛有一种远古而来的力量彻底摄住了他的心神,使他根本连动弹都不能动弹,陷入了一种完全飘忽而神往的状态。
情况不对!
苏折心头咚咚一撞,巨大的恐惧攥上他的喉头和胸口,好像什么尖利的东西刺到喉咙处要碰擦出大量大片的血花儿了,又宛如一匹马直接撞在胸口心墙上,厉声尖嘶之下撞了个粉碎骨折。
而瞬息之间,那个苍白面孔的眼睛仿佛要睁开来了!
忽然,就在他努力试图脱离这种恐怖注视的时候。
一只宽而有力的手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伸出来,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收拢了所有漂浮不定的火焰!
苏折顿时松了口气,彻底瘫软了下来,收回了天魔,还倒在了那人身上。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地方现身。
还能有谁呢?
行幽先是后怕又担忧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四肢,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像个三百年没见小情人的阔少似的把他按着揉了个遍,确认无事后,他接着把那活力四射的怒骂甩在了苏折的脸上。
“你这貌美心楞的白痴,是嫌命太长翅膀太硬么?”
“你以为我为何不和你解释天魔的起源?我就怕你有按捺不住的这一天!”
“多少仙人仗着自己的实力就去随随便便观测天魔,结果都发了疯癫?你莫非是想被倒像天魔的笑容蛊惑,做一只疯疯癫癫的倒吊烤鸭么!?”
苏折难得心虚几分,低了几分头后,又有点乖横乖横地解释:“我就算被吊,也只能被你吊着,论疯,我也疯不过你。”
行幽却不解气地戳了他的胸口,想再酝酿几句骂人的狠词儿,可一看见苏折这副依仗背后有人得意洋洋的姿态,忽然悟了。
“你知道本尊在附近,所以才敢这么试?”
苏折点点头,行幽干脆不发一言
“你怎知道我没有走远?”
“从前但凡我们有血战大战,或是升阶破境后的几天,你都不放心我独自相处,总要多来看看我,惹惹我,所以我猜,你一定会折返。”
“我惹你?明明是你惹我。”行幽却难得严肃地转了话锋,“你这次冒险,又是因为什么?”
苏折也不揭破,接着便亮出了最大的底牌。
“我知道‘咒祖’的事儿了。”
行幽目光一颤,道:“你?”
苏折目光直接,语言坦率道:“看上去你也早就知道了?你全都记得?”
行幽顿时陷入沉默不语,他若不说,没人可逼迫他言语,只是一旦陷入静止,此人的肌肉身线便在白苍苍的云雾衣衫下盘结虬曲,宛如一道道银雕的塑线,又似一条条沧海长龙的云鳞,在无声无息地隆起。
苏折更加眉谨目慎地问道:“如果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却仍选择把这些碎片收拢在体内……那你所图之事,应该不止是封印天魔这么简单吧?是和当初画祖被切割有关系么?”
行幽嗤笑一声:“你这家伙,还真是给你透一分题,你就想连整张考卷都知个一清二楚。”
他再看向苏折时,只是收回了从前种种的轻佻,挂上了更多的严肃。
“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你一旦知道,就会想到,一旦想到,便很难忍住。你实在过于重情,因而知道越多,就越是不能忍心。”
苏折见他口气松动,赶紧趁热打铁:“你若不能让我知道,那就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然后把我的记忆给抹了,不就行了?”
行幽疑道:“知道以后在抹去,这样你也能接受?”
“古人有一句话——朝闻道,夕可死矣。”
苏折忽把受过伤的那只手,温柔地搭在了行幽的胸口上。
“就让我知道你的一切秘密,哪怕之后必须忘记,我也一定不愿一辈子都做个痴聋盲哑,被你护在身后的金乌。”
行幽笑道:“被我护在身后又有什么不好?你以后会飞得更高的。”
苏折却摇摇头:“金乌所在,理应普照。”
“哪怕是我这样的晦暗之物,你也照得亮?”
“哪怕是你,尤其是你。”
行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看向苏折。
“去了画轴山一趟,你还真是越来越会说漂亮话哄人了。”
苏折还当他不肯答应,没想到这家伙忽的微微一笑,反而十分开怀道:
“不过,就算知道你在哄本尊,本尊也听得很开心。”
说完,行幽果然手指轻轻一点在苏折额头。
下一瞬间,苏折已经进入了他最熟悉的梦境。
而行幽就坐在沙发上,喝着奶茶,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
“坐吧,我在梦里和你说说。”
苏折松了口气,有一种即将迎来版本终极答案的狂喜在心头奔涌不休,又有一种即将面对终极考验的不安与惶恐,反正多种情绪多种轮回,他最终还是压下了这许多,迈着面试一般的步伐走向了行幽,坐在了他身边。
行幽微微一笑:“你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为何要封印天魔。”
苏折点点头,对方随即答道:“一是因为天魔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待,二是因为,想要对付当年戕害画祖的人,我必须拥有画仙之外的力量。”
“天魔,可以成为祸害世间的灾难,也同样可以成为我的武器和底牌。”
苏折略带沉重地点点头,问:“因为这些是‘咒祖’的碎片,带有规则性的诅咒之力,所以你在这七百年来不顾自身极限,不断地累积封印,最后达到了一百零八只?”
行幽在吐出真相后畅快一笑,可忽的放下手里的奶茶,瘫在沙发上面,接着以最漫不经心的口气,最随意自在的姿态,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集齐这一百零八个碎片,就可以拼凑出一个三分之一的‘咒祖’!”
苏折顿时震惊到整个人如同刷了一层骨白尸灰的粉,一层血色都不复存在了。
“你想在自己的体内,复活‘咒祖’!?”
醒悟到了这一点之后,他惊到几乎整个人都要跳出来,更是想当场呐喊出来——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行幽横了他一眼,补充道:“不是复活,是画出来。”
“你似乎忘了,我的本体就是一幅画啊。”
他目光一转,看向虚空,疯狂尖利的目光如山巅云乱雪崩。
“当他们从我身上把我的鳞片一片片地刮走,把我的龙爪像切割藕片一样斩断,让我连最后一丝支撑本体的色彩都保不住,这些天魔,就成了我仅有仅剩的颜色了。”
“我希望有人可以用它们,在我的身上,画出那位可以毁天灭地的‘咒祖’。”
行幽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苏折。
这是一种蕴含着浓烈悲伤与决绝的眼神。
却也是一种托付了一切,以至于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我曾经希望那个人是我自己,可现在的我希望,那个人会是你——苏折!”

仿佛是因为他第一次认识到行幽的本质。
仿佛是因为他这十年来积攒的千般认知,都在这一刻粉碎个淋漓彻骨。
他整个人,似受惊般凝固在这一刻,如被话语里的锋利本质掳住一般,静默到了极致,心口却骤然一痛,且是猛痛,像某种侥幸心思被碎裂,某种对未来的幸福期待,彻底崩裂瓦解。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献祭自己么?”
行幽状似疑惑:“献祭?”
他忽笑了一笑:“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苏折见他还是如此淡定,声音骤然高扬而凄厉起来:“我在你身上画出了咒祖,那你本人的意识还能存在么?”
行幽沉默了下来,像独自揉捏着一个个雪亮而不可捉摸的念头。
片刻后,他忽然别过头,看向虚空看向梦境也不看向苏折,语气越□□缈而摸不透了。
“我的意识会与咒祖融为一体,某种意义上,他便会是我,我便会是他……如果你还是担心什么的话,我对世人残留的几丝爱意怜悯,会阻止他实施毁天灭地的想法……”
苏折几乎是怒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不是世界!”
“我担心的是你还算不算是活着!”
他几乎是声音尖利、失却风度,像心里含着一个孤独绝望的沉重未来,压得他脊背弯折翅膀颠覆,因此不得不以自己想到的最激烈的方式去抗议。
而行幽终于转过头。
他有点小讶异地看向苏折。
对方在他印象中从来温柔、谨慎,偶尔有些决绝和孤高。
可从未像如今一样暴怒着发火。
他竟然在向行幽发火?
苏折以凌厉愤恨的眼神看向他,而行幽虽然心中异动连连,却仍旧转过头,硬起了所有柔情浅肠,慢悠悠诉说着一番未亮于人前的高论。
“一幅画,最重要的是它上面承载的内容,而不是画纸本身。你在画上描绘山水风景的时候,临摹人物道具的时候,难道你会想到画纸本身被你一笔笔填上去时的感受?”
“你当然不会去想,其实画也不会。因为只有在画纸被填满的那一瞬间,它才算完成了此生此世的使命。”
“当它连颜色都没有时,它就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苏折不由得怒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眼见得行幽看都不看自己,竟然大胆愤怒之下,直接上手拍在他的肩膀,硬生生地把一个魔尊给扭掰过来,逼着这一个上位者去看向自己的眼睛。
“你如果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为什么不在看着我的时候说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直都想要去死!?”
行幽蓦然一愣,眼神复杂地看向生怒暴火的苏折。
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样的苏折。
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气急败坏。
几乎在这一刻忘了所有的上下界限,忘了所有的警惕提防,像是和那一日受到背叛欺骗的魔尊一般,生猛地愤怒而悲切着。
而苏折紧咬着银牙,努力使得心中的愤怒冷却下来,让不断起伏的胸膛慢慢沉静下来,手上却捏着行幽的肩,几乎以一种逾越规矩与等级的方式,他赫然攥着行幽的手臂,而行幽居然任由着他的无礼,随意着他的放纵。
一言九鼎拥簇万妖的魔尊,霸道任性无法无天如行幽。
居然以一种难得的悲伤与平静,去对上苏折的抗议和愤怒。
因为苏折虽然含着新鲜滚烫的怒,像牵引着炸|药的马车。
可他的手上却在颤抖。
他几乎是颤抖着拿捏着行幽的手臂,一字一句、用尽全力地否决:
“你不能这么做,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你支撑了盗天宗这么多年,怎么能够为了复仇,把自己的意识献祭给‘咒祖’?”
行幽淡淡道:“我知道。”
苏折一惊,像燃起希望道:“你知道?”
行幽过分平静地解释道:“这不仅是复仇,也是自保。”
“我不会贸然动用这最后的一招,只是他们若真逼迫我到那份上,我会不得不这么做……”
别人听了这话或许会被蒙混过去,可是凭着苏折对行幽的理解,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又陷入巨大的恐惧与酸楚中。
“你还是决定这么做?你不肯放弃这个想法?”
行幽却道:“因为失去了鳞片、色彩,以及龙形,我的实力停留在了六阶而不能往上……倘若没有这最后的底牌,我没办法护住我想护住的一切……”
他以一种异常温柔的眼神看向苏折,他几乎从未在梦境之外显露过如此多的人性。
“决战之时,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理解,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苏折颤动的手逐渐僵止在了这一刻,他的内心的恐惧却没有停止。
“我当然明白,可我不想明白。”
行幽吐出心中想法,倒是整个人轻松惬意了不少,转而去取了桌上那杯被震翻的奶茶,用塑料的吸管把里面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搅拌着。
他越是搅拌,好像就越是欢快、平和,好像终把身上的包袱给卸下了,把真实的自己给袒露了。
“其实这个想法我也是考虑了很久……”
“你不是一直想着回自己真正的家么?你若帮着我办成了这件事,我也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在身边,你自然可以回到那个世界,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
“我大仇得报,你也可以梦想成真,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你至少该感到高兴才是。”
他异常欢快地搅拌着珍珠,居然还哼起了从苏折的脑子里学来的流行乐曲小调。
可当他哼着歌回头看着苏折,对方却只是茫然地盯着前方空白的电视机,好像一点想法也没有了。
这苍苍茫茫的十年来,苏折固然是在做细作,固然是在想着回家,可是无论梦里梦外,他对行幽,都是既敬畏又依靠,既远离又亲近,既敬佩又提防。
既喜欢,又不敢。
可是如今,行幽却告诉了他——他原来一直都想着与自己的仇人同归于尽。
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好好活下去。
原来之前的托付、栽培,种种的不甘和不舍,全都是为了这个?
不是为了一个在一起的光明璀璨的未来,而是为了成全他的死?
无可言喻的愤恨和悲痛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近乎粗鲁地一把夺过行幽手中握着的奶茶,直接把里面的珍珠丸子和浓甜热液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行幽一脸懵逼地瞧着他,手里握着奶茶形状的空气,不可置信道:“你摔我的奶茶?”
苏折却愤愤道:“是又怎样?我就当着你的面摔了又如何?”
行幽以一脸震惊的面色瞅着他,道:“你,你摔我的东西?”
从来都是他摔法宝,他使性子的,怎么居然有一天他会被人摔东西!
而且还是被苏折?
这事儿的发展简直就和天上不下雨,而是下孟光摇的脑袋一样离谱!
苏折越发恨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奶茶!这梦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行幽越发惊疑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苏折声音冷冽道:“你骗我。”
行幽简直懵得笑了,笑得差点要拍上自己的大腿:“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你?”
“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苏折越发愤恨道,“你说你喜欢我,你说我是你最在乎最信任的妖官……”
行幽懵道:“对啊,我一直都这么说的。”
苏折怒道:“那你还是在骗我!你一直一直都在骗我!”
“如果你当真对我有半分喜欢,你怎么能让我亲手去画出你的死亡!?”
行幽沉默片刻,佯做出一副镇定,假演出一种从容,转了头道:“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纵然是经历了许多大起大落,苏折这一刻也觉得脑子里的冷静要彻底落下来败给冲动的怒了。
他几乎是直接冲到行幽面前,逼着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按你这么说,我也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告诉你我是个仙门派来的细作罢了,对吧!?”
“你在我面前说什么屁话?”
行幽赫然失笑,笑中也蕴了几分被冒犯的微怒。
“你没告诉我只是因为你不记得,我没告诉你是因为……”
可是说到这里,他忽的一停。
这短暂的一停立刻被苏折截断了。
“正是这个道理。”苏折冷冷道,“我骗你的时候,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可你骗我的时候,却是心知肚明,你从头到脚都清楚得很!”
行幽却目光定定地看向他:“我清楚什么?”
“你明明清楚!”
说到最浓烈极致,最高亢激昂,苏折的语声竟出了血泪似的哽咽。
“你让我亲手去画出你的死亡,你以为在那之后我会怎么样!?”
行幽忽然笑道:“那么,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苏折一愣,行幽忽的欺身上前,直到他的距离离苏折到了无限近的地步,脸对脸,眼对眼,彼此能数得清彼此的睫毛和眉宇,他才在苏折耳边吐出一口热度浓烈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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