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哪有空任由他思量?
苏折用话催着陈小睡:“‘白鼓天魔’下一次袭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时间和他们空耗。”
陈小睡忽的收起朦胧神色,猝一抬眼:“那么,杀了他们?”
他目光一旦冷锐,就似披了霜淬了雪的剑,戳人心肺都不带犹豫的。
这哪里还像是方才那个朦胧欲睡的陈小睡?
他不醒则罢,醒后真是越来越锐气了!
苏折被这语气刺得不太舒服。
怎么说杀就杀?也没过节啊。
他扫了一眼众人,还是劝道:“既没过节,走了就是,不必浪费时间在这些人身上。”
陈小睡看似迷糊,却是心狠的。
苏折倒看似冷漠,却是心软的。
只是朦胧月下一照,谁也看不出什么性情与黑白。
陈小睡不语,苏折就对下面的人朗声道:“仙魔虽不两立,但此刻我们都要对付‘白鼓天魔’这等外敌,我去城北寻它们,你们若有心,可去城南城东看看,但请勿要唤醒睡着的人!”
最后一句话是他咬着字说出来的,意在警告、劝诫、相托。
那许镜清虽古板,但也识得轻重,只抬手作揖:“那就恕不远送!”
二妖果然这就走,只是那银月白云之下的飘飘欲仙之姿,竟比这仙门弟子更像是仙门弟子,倒看得一众弟子平生羡慕之心。
许镜清陷入沉思,他的二师弟卫善清却上前一步,慈眉中透着善:“师兄,方才在郊外,就听得城内有轰隆作响声,这二妖所说不似作伪,看来真是有天魔作乱……”
三师弟向灵清,眼中灵光一转,叱道:“二师兄怎可轻信二妖之言?他们虽未曾伤过凡人,却有对付过仙门的前例!他们是敌非友,怎可信他们的话!?”
“你们修为不够,没意识到这响声的不寻常。这多半就是‘白鼓天魔’在作乱!”许镜清咬牙顿足,“咱们一离城就有天魔入内,这分明是被‘碧魄宗’给调虎离山了!”
几人大惊的大惊,失色的失色,倒是许镜清迅速下令:“‘白鼓天魔’可靠鼓声杀人,我们得往耳朵上贴‘隔灵符’了。”
这种“隔灵符”,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这种邪异鼓声的影响。众人贴了符,管多少用倒是不知,反正安心了不少,往前走了一会儿,瞧见路上的行人倒得倒、睡得睡,鼾声四起、响彻静夜,却是心情复杂难言。
不过一会儿,三师弟便说:“驻城师兄,这三只天魔虽厉害,可哪里轮得到两大妖官一起出场?你难道不觉得古怪?”
“三师弟想说什么?”
“我倒觉得,他们要对付的天魔或许不止这一只。”三师弟面色肃正,“百姓睡着,或许是听不到鼓声了。可万一除了‘白鼓天魔’之外,还有别的天魔在城内,那这些睡着的百姓,岂不都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么?”
许镜清眉头一皱:“这也有些道理……”
三师弟一说完,四师弟也点头:“而且我们身为驻守道长,怎能把整个城市的安危交托在两个妖怪手上?要除天魔,何时轮得到他们?”
许镜清又叱过去:“你们见识不够,需知他们虽是妖官,但除去的天魔数量确不少,这不可否认……”
四师弟一哑声,五师弟又是愤言震声道:“可是大师兄,这些人又能睡着多久呢?万一他们醒了,鼓声再度来袭,岂不是全城的人都要丧命?您不能什么都不做!”
许镜清眉头一皱。
这群师弟的质疑一撮接着一撮。
他耳边的鼾声也是一簇跟着一簇。
两个都很刺耳,但是前者是有些道理。
他确实不好判断这些人何时会醒过来。
也无法确定城内的天魔数量到底在几只,是否有鼓声以外的杀人方式?
更重要的是,陈小睡和苏折这两个妖怪的话,真的可信么?
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三师弟的一句话。
“大师兄,您别忘了,苏折是个纯粹的妖怪,可陈小睡他身上也封印着天魔呢!”
“以您的见识,难道您能相信一个与魔共存、随时反噬的妖怪吗!?”
“他让你往城南城东,您就真的去吗!?”
许镜清登时脊背发凉,醍醐灌顶,只剩下了一句!
“你说的不错!”
他们已经被调虎离山一次。谁知道这是不是第二次调虎离山?
陈小睡,不可信!
他赶紧吩咐道:“用传声玉坠联系一下在外巡逻的陈师弟他们,再带上‘醒灵符’,去把城门边的百姓叫醒,带着他们赶紧离城!”
另一边的苏折和陈小睡四处巡视,终于在一个僻静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只漂浮在半空的诡异白面鼓。
这鼓面纹路极为细腻白皙,仿佛是一张撕下来的人|皮。
两只鼓槌则是白骨所制,正儿八经的骨槌。
它们此刻就在鼓面上安静地悬浮着,仿佛随时正等着人去拿起,去敲打!
苏折不敢大意,先是手指一动,几十根羽毛凭空出现在骨槌之上。
且越覆盖越厚重,直接就死死包裹住了这骨槌。
他再扔过去几团小火苗,火苗遇着这白鼓,瞬间涨大如火蛇,吞了鼓面又烧了鼓身。
半晌之后,漂浮的白鼓就变作了焦鼓,“咚”地一声掉了下来。
苏折把它收入了蛇皮袋子,却感叹道:“怎么这么容易就收了一只?”
陈小睡却道:“这只还在成长期,另外还有两只,大概是比这只强的。”
苏折皱了皱眉:“你如果再呼噜一次,可以把另外两只都带入眠么?”
陈小睡却道:“我得花些时间恢复,不能这么快就再来一次。”
苏折想了想,道:“这三只天魔被人带入城中,白天那群道士又恰巧被引出了城去……小睡,你说他们内部会不会已经有……”
话未说完,他忽的耳动眼翻,似被什么动静给惊到,霍然站起,向外看去。
“不好!这群白痴道士怎么不去城南城东看看,倒把城北的一些百姓给唤醒了!”
许镜清带着一群百姓匆忙地往城门赶去,心中还是颇为焦急的,但他毕竟给每个百姓的耳朵上都贴了符,想必是可以抵挡的。
但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城门的一瞬。
惊天动地的鼓声骤起!
一声声浩荡轰隆,震耳欲聋,人的骨节都能被震得咔嚓作响,肌肉更是顺着这震动而一寸寸崩裂开来,心跳忽然跳得像有一根刺要戳出来!
而自己耳朵上贴着的符咒,竟然没能阻挡住这四面八方响起的鼓声!
这是怎么回事!?
许镜清捂住胸口,震惊之下骤然发现,自己的心头像是有一个鼓槌在一下下地敲打、喷撞,肋骨似要撞射出蓬勃的血来!
他想迈开脚步,可剧痛几乎攥紧了他的脊椎,他双手几乎要抓进自己的胸膛,愕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人一个个比他遭受得更为惨烈!
年轻的师弟们试图大口地呼吸,唇却像胀满了紫色的血,一个个捂着耳朵,扑倒在地上,而他们所带的百姓们,一个年轻的小商贩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珠子在惨叫,豆腐西施捂紧了胸口却吐出一大把淋淋漓漓的血来,还有个老掌柜,脸上惨白泛青,以至于七窍流血,整个人软了下来。
许镜清想要大叫一声,却被剧烈的悲伤和痛苦撅住了心口!
符咒怎么会抵挡不住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只是想把大家都带出去,安全地带出去!
不过选错了一步。
信错了一次。
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断送了数十条性命!?
他的眼眶几乎破裂,猛吐出一大口血,栽倒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胸口掏出了一枚传声符。
“刘……刘师弟……不要唤醒城中的百姓……不要唤醒……不要唤醒!”
而城外,许镜清口中的刘师弟,正是手持一把传声符的刘正灵,他站在原地,似乎已经收到了这传递出的微弱声息。
可奇怪的是,他的面上不但没有丝毫伤悲,还闪动着一丝诡异而僵硬的笑容。
刘正灵背后跟着八人,也是墨玉墟的驻守弟子,此刻便问道:“刘师兄,许师兄在传声符里说了什么?声音太轻了,我们都没听到。”
刘正灵回头一笑:“许师兄说他们一切安好,要我们尽快入城,把剩下的百姓都唤醒呢。”
“都唤醒吗?”
刘正灵笑道:“对,全唤醒,唤醒的人越多,我们救下的人越多,这是大功德啊!”
话音刚落,一群年轻的弟子立刻振奋精神,赶紧加快速度,奔向城门,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在经过一道水潭时,经过的有八个人,可水潭下却只映了七个人的倒影。
城内的许镜清,在听到刘正灵的那句话,瞬间全身发凉恐惧到全身颤抖,几乎明白了一切古怪的细节。
刘师弟居然是叛徒!
在他气息断绝,心裂而死的一瞬前,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前。
苏折目光复杂地走过一群死状凄惨的尸体,看了看许镜清,从他手里摘下了传声符,握在了手心里。
“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身后的陈小睡。
陈小睡神情上有一瞬间异样,但转眼就收拾了妥帖,只是提醒道:“小苏,城外好像有八个人来了……”
苏折却摇了摇头:“不是八个。”
“嗯?”
“我能感觉到。”苏折眉间透出惊天的冷意,“其中一个,不是人!”
阴风阵阵,如黑暗中有数条墨色的蛟龙在吞云吐息。
山路崎崎,似鞋履下有多重无形的鬼怪在捉舔足踝。
刘正灵领着的八个人终于赶到了华舟城北门口,一路振奋且急,杏脸都成了腊雪色,呼出的气都断续不停,却发现城墙上站了一个人。
一个背生巨大墨色翅膀,一个几乎融于黑暗、却又脱颖于黑暗的人!
他腰是黑玉带,袍是墨锦袍,靴是乌云靴,一身威严凛冽的黑从头裹到脚趾,庄重肃穆却又冷酷。他就这样越过城墙,凌空一走,脚下居然凭空生出了一根巨大的黑色羽毛,稳稳托举着他站立在虚空之中。
面对此等异象,为首的刘正灵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半秒后,他吐出一句惊了众人心的话。
“这是魔尊麾下,盗火妖官——苏折!”
此言一出,七人皆含了浓惊浅怒,警惕戒备像云光一样扶摇而上,爬满面色。
可那城墙之上的苏折却只发一声浅笑。
笑得不多也不少,半秒就停。
听来却是轻蔑、淡然,又漫不经心到了骨子里。
苏折在虚空之中缓缓蹲下,俯瞰这一行八人,慢慢道:“你们白日离城,晚上就有疑似‘碧魄宗’的‘白鼓天魔’入侵华舟城,自己家都被偷了,你们还不知错?”
八人一时议论纷纷。
有人高喊:“苏折,你胡说八道什么!”
有人质疑:“那动静果真是‘白鼓天魔’?”
还有人无端端地问:“若是‘碧魄宗’真派了天魔,你‘盗天宗’又来此作甚,苏折!?”
苏折笑道:“凡魔尊所想之地,所欲之疆,便是我‘盗天宗’所过之所!凡有天魔,就有我‘盗天宗’妖官出手!所以‘碧魄宗’派来的这几只天魔,我们就收下了!”
他忽笑容一收,利眼一扫,轻蔑之相如看蝼蚁、观峰虫。
而不是几个活生生的人。
“至于你们……白天就被调虎离山,还没意识到自己已被‘碧魄宗’给渗透?你们当中分明有一个不是人!”
话音一过,如雷声震地、霹雳炸空,在八人中间直接响起一道惊涛般的裂痕!
“你说谁不是人!?”
“我看此地就你最不说人话,你以为披了个人样儿你就是人了?”
“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不让开,叫我等看个清楚明白!”
苏折懒地废话,他方才偶发心慈,没听陈小睡的狠建议,结果那几个弟子还是死了,还牵连了城北一些普通老百姓,酿成了六十多人心裂而死的惨案!
心慈不成,不如手狠!
刘正灵干脆“噌”地一声拔出佩剑,面色僵硬而呆板道:“我们八人皆是原身,你这是想污蔑谁!?“
苏折忽的站起、立定,抬手便五指一翻,犹如在身前点燃了一种无形的火焰。
可下一瞬间,八个人身前都燃起了一种诡异而阴森的黑色火焰!
七个人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就要身死此刻,却不料那火焰虽然诡异地限制了他们的灵力流转,却并未伤及自身!
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折冷笑:“傻子,我若想要你们的命,抬手就可。此刻只是教你们长点见识、多点学识,包裹你们的乃是冥府三阴火,只烧幽冥物,不害阳间人!”
“什么幽冥物?你到底在说谁?”
苏折正想再行几番威风,毕竟面对天魔他唯唯诺诺,面对修仙人他还能不重拳出击?只是这刘正灵看着倒是英姿硕正、铮正烈骨,想必不是个轻易招供的,必定得上三十二番雷霆手段才行。
结果就在他抬了抬指甲的瞬间,那坚贞不屈的刘师兄,立刻大义凛然地跪下!
就这么勇敢地投降了!
“妖官饶命!饶命啊!”
苏折僵了手,那另外七个也呆了,皆以一种天塌了砸他们身上的不可置信眼神,看向刘正灵。
可被黑色火焰包裹的刘正灵却。呈五体投地,屁股微翘三十度,脚趾贴地百分百,跪得比画上的还标准!
“我不过一介残魂傀儡,被‘碧魄宗’威胁才顶了刘正灵的身份,我不是故意放那些身含‘白鼓天魔’的门徒进城的!实在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还请妖官收了这阴火!”
苏折淡淡道:“你这傀儡若不是刘正灵,那姓刘的在何处?”
“被扔进了城郊的一处破井里!已是死了!”
众人惊且悲,苏折只淡淡道:“‘碧魄宗’的门徒混进去几个?”
“一,一共五个!‘白鼓天魔’就藏在他们的肚子里!我,我把城门口的‘洞察神符’给换了,所以他们进城时,符咒毫无反应!没人发现!”
“难怪……不然‘洞察神符’怎么也本该有反应的。”苏折冷笑,“你还知道什么?”
“我……我就知道这些了。还请妖官收起阴火、饶我性命!”
苏折笑道:“是该收了这火,不过不光是你的,你身后那七人的火也得收了!”
“啊?啊!”
他抬手一收火的瞬间,几乎七把冷意苍翠的名剑同时刺进他身体!七道充满恨意杀气的目光集于他一处!七种充满勃勃怒意的恨语喷发而出!
七剑过后,那顶替刘正灵的傀儡化作了一只泥土与木偶扎成的偶人,上面刻了密密麻麻不知多少恶符魔纹,想必是以此蒙混了众人的目光。
七人收剑、行礼,再看向苏折时,目光已盛着各种郁郁的复杂与难解的多变,再不复以往简简单单的正邪黑白。
其中一个抬手道:“苏妖官,这次蒙您解救,是我等该说声谢谢。只是城中情况异常复杂,百姓安危胜过一切,我们身为驻守道长,必须进城,还请您让开!”
苏折笑道:“我信你们的诚心,可我不信这诚心能历经城中诡异而不动摇。我如今来,不是放你们进去,只是来除掉这个不是人的鬼东西,顺便问点情报。”
“苏妖官,可是……”
“哪儿来那么多可是?”
苏折这眉目说折就折,笑颜说冷就冷。
“我蒙‘盗天宗’盗天老祖庇佑,奉魔尊百方妖令,行妖官职御天魔事,岂容你七个小小符士过问!”
他拂了一道乌云般的长袖,五指动弹,城门口登时燃起了一道金黄色的火线!
“凡要进城而越此线者,立刻燃身融骨无赦!”
“只有出城的百姓凡人才能安然越过此线。”
“从现在起,只许凡人出,不准仙魔进!”
他说走就走,如一道乌黑色风没入了一望无际的灯火,徒留下一伙七人的墨玉墟符士,咬牙顿足、瞪眼张口,却也是望着那黄金色的火线而不敢再进半分。
没有人想试试苏折的火线。
没有人敢质疑这条线的杀人能力。
因为四大妖官之一的“盗火妖官”,是众人所知的金乌身,他身存冥府阴火、身上封了三昧琉璃火、又储着海底龙火、天火、地火,传说天上地下海底或冥府,没有一处火是他偷不来的!
苏折再进城,与陈小睡汇合,陈小睡却揉了惺忪睡眼,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你比刚才要狠了些,可又没完全狠。”
苏折摊手道:“魔尊说我们当中总得有一个要靠谱的,可我倒觉得,我们当中总得有一个是要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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