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将秋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卷袖收笔,取了个镇纸小狮压住画纸的一脚,便再三拜谢、轻声离去。
此刻就只剩下了梅洛洛、叶清敏、冯灵犀,以及苏折还在描摹了。
因为当更多的人榻上虹桥后,画纸上的虹桥也有一些淡化而凝固的迹象。
苏折却对着梅洛洛拱手道:“梅姑娘也走吧,这儿有我们三个就够。”
梅洛洛古灵精怪地笑了一笑,接着又在走前画了几笔,然后居然拿起了几只画笔,像带走纪念品似的蹦蹦跳跳地走上了那虹桥。
这果然是个怪女孩。
苏折无奈一笑,正要看向叶清敏,却见对方笔下不停,似乎不愿意离开似的。
“叶公子如何不走?”
叶清敏冷声道:“我怎知我走在桥上的时候,你会不会忽然撤笔?”
冯灵犀听得眉头高皱,像是有几分反驳与挑衅要振之欲出,而苏折却用一个眼神劝下了他,转而对着叶清敏温和一笑:“我在叶公子眼里怎是这样的小人?”
叶清敏淡淡道:“你虽寂寂无名,却是画技高超,但心思不可谓不重。”
“我怎么就心思重了?”
“你让他们先走,不就是想拿着他们做试验,看看这画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消失么?而且你方才不专心于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却观察我如何下笔如何作画,是否也把我当做了竞争对手?”
他虽是容颜俊美,言语中却处处机锋、句句傲慢,像是一根插满了冰棱与石刺儿的玉像。
这让冯灵犀极为不爽。
向来只有他呛别人的,哪儿容的了别人糟践质疑他刚认下的新朋友?
“姓叶的,哪儿有你这样说话没良心的,若非林兄,我们哪儿能这么快团聚人心一同作画?而且就这么点功夫,就算林兄停了笔,桥也不至于马上消失。”
叶清敏淡淡道:“是不至于,可方才梅洛洛试探过,用一些与画纸相近的白色去覆盖,就能使桥面上缺了一角,用绿色覆盖,就能使桥面与山石断壁融为一体,同样也能断桥。如今这些颜料尚在,我怎知你不会使诈、害我?”
这人不知怎生出这样一副孤僻冷漠的性子,倒是比妖官还提防人,苏折不过就是多看了他几眼,他居然疑心对方想要害他。
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曾经被人害过、欺过、伤过,因此格外留心、处处不肯信人,样样都要较真,反而更容易让他在言语间得罪人。
冯灵犀就听得气不过,直接搁下画笔要撸起袖子,苏折却先阻了他,后一同搁下画笔,微微一笑道:“叶兄说得也有理,不如我们带着画走,直接一边儿画,一边儿过桥?这样不就互相提防,互不作乱了?”
冯灵犀蓦地呆住,叶清敏更是听得一惊,一双薄而俏的剑眉上挑几分,语气飘忽道:“这也可以?”
苏折的笑是温和,手上却无比果断地卷了画轴,带了画笔,拉着冯灵犀的袖子一路往桥走,走时步履轻快又猖狂,充满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倒是叫叶清敏在原地愣了一秒,接着迅速跟上,唯恐落后地踏上那座他们一起画出的彩虹桥!
三人争相奔跑,却也不忘在走的时候展开画轴,一边跑一边看。
那一层被无数笔锋涂得厚厚的画,直到他们越过桥的一瞬间,才有了淡化迹象。
至此,一百零三个人都越过了这悬崖绝壁!
叶清敏瞧着淡定收画、小心藏笔的苏折,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似凝了许多不解与困惑,他以一种极为异样的眼神看向对方。
“你,很奇怪。”
苏折卷完画,对着叶清敏一笑:“叶兄说什么奇怪?”
叶清敏目光凝定了他:“你这样优秀的画师,怎会寂寂无名这么多年?”
苏折笑了一笑,不发一言,只是拉着冯灵犀一块儿向前走,随着叶清敏的沉思和情绪落在了后面,他只往前走,走了没过一会儿,就发现那蓝衣公子顾将秋,以及梅洛洛和宣家姐弟,竟然都在林子的遮蔽下等着他们!
苏折立刻对着他们抱了抱拳,笑意连连地加入了他们,一同走向了考场。
倒是叶清敏在后面一个人走得慢悠悠、独凛凛,他是谁也不靠近,也是谁也不敢近他,仿佛一个人沉着什么闷气较着什么暗劲。
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这路上发生的一切。
一个小窗数道、画桌几张、青软纱遍布罗织、檀木香烟环雾绕的房间里,徐云麒坐在一张软榻上,眼瞧着一副白纸卷轴上显出了这一切景象,他此刻竟仿佛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里把臂同行的几个人,又一转头,看向了身边坐着的清俊少年。
“紫晏仙君,你觉得这些学生如何?”
紫晏原本在专注于天上的星象变化,此刻却被这个问题迫得转了头,侧了眼,俊俏如画的脸上瞬间多出了几分褶皱。
“我方才看得不是很专心,没法回答徐仙师的问题。”
徐云麒忽的指了指这画轴山的投影:“那要不要再看仔细几分,挑一个顺眼的?”
紫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神情那眉头就好像被什么软乎乎的钉子给刺了一记似的,他问道:“你们画轴山挑弟子,关我星月道何事?”
徐云麒温和一笑道:“紫晏仙君莫要误会,你前些日子从那苏折手下救下了我,又替我疗伤、护送我回画轴山,我一直都想找机会报答你,只是仙君身上什么都不缺,唯独你的门派中缺些新的门人弟子,我就想……你可以从这些弟子里挑选一些骨骼清奇、人品贵重的,问问他们是否除了画轴山外还有别的兴趣选择?”
紫晏即便再呆,也听得清楚分明了。
“你是想让我,挑一两个弟子,入我星月道?”
徐云麒解释:“画轴山每次大选能收的弟子有限,可我看这几个个个都是人才,若就此落选,得耽误十年才能参加下一次大选,未免过于蹉跎光阴,也实在浪费了机会,正巧紫晏仙君在此,不知可否替令师挑选几个好弟子,入你星月道?”
紫晏沉默片刻,忽的断然拒绝。
“不行。”
徐云麒一愣,随即歉然道:“抱歉,是我过于孟浪了。”
紫晏语声一冷:“你倒不是孟浪,是傲慢。”
徐云麒面色微沉,似乎真是不解:“我傲慢?”
紫晏淡淡道:“你此番固然是好心好意,可我星月道即便缺人少料,又怎么可能在别人的大选过后再挑取门徒?”
他以一种极为冷漠的眼神看向徐云麒,冷声道:“怎么你们画轴山挑剩下不要的废材,才给我施舍几分?我虽是呆了些,可我们星月道可不都是呆子啊。”
徐云麒眉心一颤,立刻站起解释。
“我并无轻侮星月道之意,紫晏仙君请莫要如此!”
他又郑重起色地道了声歉,紫晏才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
“徐仙师若是真想报答的话,挑剩下的我不要,可那个叫林宿的家伙还不错,他的性情让我想到了某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说完,他忽的指着画轴上浮动的影响,指尖几乎要戳到画轴里的那个人的脸。
“我就想要他,你把他给我吧。”
徐云麒先是被他的这一番转折弄得有些发愣,弄明白后,立刻发了一丝无奈苦笑,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知是喜是恼。
“紫晏仙君,不是我不肯,这别的人你都可以去询问挑拣,可唯独这个林宿,我也看中他了……”
紫晏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中他?什么意思?”
徐云麒笑着把手指挪到了画轴上林宿的那个位置。
“意思就是——如果他能通过接下来的考试,我想……亲自收他为徒!”
他微一抬眸,面上含着温柔的笑,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执着。
“万事万物都可让你,只希望紫晏仙君,不要和我争这个绝好的徒弟。”
第73章 得人心
眼见着徐云麒话锋忽转,一个温温和和想要报恩的人,转眼间就对准了苏折这个徒弟不肯松手,仿佛这真是个什么香饽饽似的,紫晏忽的就发了一笑,十足的轻讽十成的冷漠。
忽的,他指尖一挪,与徐云麒的指尖来了个硬碰硬、软对软、针尖对麦芒。
“方才不是说要报恩,要让我挑选弟子吗?怎么这会儿又不愿让我挑了,徐仙师?”
徐云麒微笑依旧,指尖却不肯挪动半分,只道:“紫晏仙君误会了,这里面的别人你都可以去垂询,只是这个人天赋、心性、品格,都是我所看中的,且我算过一卦,此子命格极贵,与我命里有仙师之缘,莫要说你和我争,就是我的师兄弟们和我争,我也是不会让的。”
紫晏神情莫名地看了看他,固执道:“你的师兄弟会不会让,我不知道。但我若是要挑选弟子,必定是要挑那一等一的人才,不可能选几根烂白菜就入了我的星月道,你若想报恩,那就好好报,若以几个歪瓜裂枣打发我,我也不会让步的。”
徐云麒笑了一笑:“既然紫晏仙君这样说,不如就等这位考生过了我们画轴山的大考,你再去问问他,是不是弃了画轴山,与你入星月道?”
他这么一说,自然是笃定了林宿在经历千难万险过后,必然会选择他为此付出诸多努力的画轴山,而不是半途变卦去什么星月道。
而紫晏却有一股莫名而来的信心,仿佛他认定了以林宿这样的人,大约也是喜静而不喜闹,喜专心而不喜相争的。而画轴山比之其余仙门的俗务要来得更多、更勤,星月道却可以提供一个静巧幽谧的环境以供修炼,他理应选星月道才是。
所以徐云麒这话一说,紫晏立刻点头。
观点一致后,二人的目光也同时投向了那移动的画轴。
那画轴上的苏折和同行的几个人,又是翻越几个山头越是赶了不少险峻山路,一行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瞧见旁边流淌的山泉,也不顾万一地就扑上去冲洗、吃水,这泉水清冽甘甜得很,仿佛是洒了点天然的蜜糖似的,苏折在吃完水后,还记得嘱咐几人去灌点儿泉水,一会儿不知还要翻多久的山,说不得还用得上。
而在画轴之上,在他们之前离开的一百考生们,本已经十分接近那考场了。
没想到徐云麒不知生出了什么心思,故意拿了一只画笔,竟然直接在那画轴上的投影之处勾画了一处流水。
于是苏折等人再走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先前离开的一百个考生,都停留在了一个渡口附近。
这处说是渡口,可一艘船都没有,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它下面是一条湍急流险的大河,河面旋波如荡,泄水似淹,一时的河川滚滚壮阔如汪海,高低不平的错落水势似翻卷的云流巨浪,初看离人很远,可只要离得稍近些,一个浪头就能扑过来,直接把人给卷过去。
面对这样的天险和地势,哪怕是再会水的人,也不敢轻易地上前。
所以这些人本来是先离开,按道理是先到达考场的,却被大河给拦住了去路。
其中就有几个考生捶胸顿足、信誓旦旦地喊道:“本来我从远处眺望,是没有这条河的!走到跟前,它忽然就出现了!”
冯灵犀只凉凉一笑道:“你们之前倒是抛下我们,走得很快嘛,可如今看来,也没有比我们快多少啊。”
几个人瞪了他一眼,几个人低下头不吭声,还有一些在河岸对面四处找,看看是否有遗留的画桌与画笔,可是一样都没有,还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想要来找阴阳怪气的冯灵犀打上一架,苏折只好上前去劝开了。
屏幕外的行幽看了这乌烟瘴气的景儿,先是冷笑一声,又看这忽然出现的河流,只眉头一皱,似察觉出什么一般道:“考官是徐云麒?”
一旁的慕容偶疑惑道:“魔尊如何看得出?”
行幽指着这河流道:“这条河前无尽头后无来源,显然是画仙说画,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水势就能如此气魄壮阔,水流似尖刀,涛转如日月,一看就是七居士之中的‘应麟居士’徐云麒的画风,难道你们都看不出么?”
三个妖官齐齐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一个能感觉到有什么画风笔风的存在的。
行幽只颇为扫兴地哼了一声,嫌弃地瞧了他们几个。
“你们几个,平日只知道耍练妖族,封印天魔,不精通文墨书画那也没什么,可怎么半点见识都无?将来若与画轴山打起来,你们连画风都分不清是哪个居士画仙的,怎么打?”
其余二妖都晓得这时不该发话,可那孟光摇却十分委屈道:“可是魔尊,我们平日里封印天魔就已经够累的了,这种见识我们怎么补得来?你让老四回来教教我们,不就成了?”
行幽眉头一皱,面上一沉,显然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似的不说话了。
那孟光摇却察觉出了什么异常的气息,问道:“魔尊,老四……他是不是要去很久?那要不您纡尊降贵的,教教我们如何辨别画风,涨涨见识,如何?”
“说到涨见识,不是让你们看看苏折直播出来的情形了?”行幽冷冷道,“再说了,你这大字不识的憨货,也配让本尊来教你?你是想气死本尊然后继承本尊体内的几十个天魔么?”
说完,他立刻看向慕容偶,冷声道:“你是出自仙门的,就罚你在苏折回来之前,教孟光摇和陈小睡辨别七居士的画风,让他们好好补一些画学文理!”
慕容偶被忽然点中,愕然当场,道:“可,可我也不会啊?”
他虽然曾经出自仙门,对画轴山是有一些熟悉,可本来是剑仙,和画仙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仙种,魔尊怎么能让他一个用剑的去教画呢?
行幽听到此处,更是内心憋气得不行。
他一恨这几个妖官如此乖巧,听到了离谱要求也不懂得反驳和呛声。
二恨的是,为何自己一定要派苏折去了这仙门卧底,现在身边连一个懂他知他能与他说几句话品几句雅趣的人都没了,都没了!
可是表面上,他依然顶着一副冷漠庄严的面相,指着那玉石屏障的投影道:“继续看,不许停!”
冯灵犀看了看四周光秃秃一片的情景,眉头直皱道:“怎么连画纸和画笔都没有?我们要怎么过去?”
他话音一落,却忽然看向了苏折。
林宿身上,还带着刚才的画卷。
冯灵犀抚掌大笑道:“好极好极,我们再画一座桥不就行了么?”
苏折叹了口气,果然把颜色已经消失抹除了的画卷打开,把画笔和剩余不多的颜料都用上,在空白的画纸上涂抹了一座桥。
可那座桥刚刚出现不久,还未等人上去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因为颜料剩余实在不多,用上所有也只够维持几秒,根本就等不到这么多人过桥。
冯灵犀傻了眼:“这下颜料也用完了,桥也不能再画出来了,怎么办啊?”
苏折倒是冷静从容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急,这条河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的关卡,不同关卡是不能用同一个法子蒙混的,得用不同法子才行。”
他陷入沉思之际,周遭的人却纷纷麻麻地各处使法子,有几个莽汉竟然脱了上衣想试着泅水过去,幸好被拦住了,有几个离得近了差点被滔滔大河给卷走的,也幸好被拉了回来,还有几个想尽脑汁儿也不知如何是好的,竟然提议可以把自己的血割一些出来,代替颜料画在白纸上,或许还可以画出一座血桥来。
苏折还未发话,那叶清敏便冷叱一声:“无稽之谈!”
众人不解,尤其是那梅洛洛,更是笑道:“怎么就不能试试了呢?说不得这是唯一的法子呢?”
叶清敏冷声道:“画轴山严格下令禁止以人血人发人骨入画,只有‘诡画派’的狂徒才会这么干……你们为了考试就做出这样的事儿,不怕他们第一个把你们除名么?”
梅洛洛便问:“多谢告知,可这规矩你是如何知道的?”
叶清敏冷肃道:“你若在外多多打听,自然就能知道正邪两派的对立规则,莫把无知当做肆意的资本,好好听着便是。”
梅洛洛吐了下舌头就装不知了,回头与那宣家姐弟攀谈起来,倒是那个宁卷儿提议道:“不如我们再回头折返过去,四处寻找一下颜料?”
叶清敏却不作一声,也不挪一脚,显然是不把宁卷儿的话放在眼里。
他如此傲慢无端,自然叫人生愤生疑,这时却有顾将欢出来打圆场道:“我看林兄方才的话极有道理,不同的关卡怎能用同一个法子蒙混过去?大概还是得想别的法子吧。”
柳散无奈道:“不如散了吧,我们各自散了各自想法,岂不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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