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这确实不够。”
“本尊不仅得抹去你关于白源师徒的记忆,还得抹去你上辈子的记忆,这样你的离心才会收敛,你才能斩断前尘安心此世。”
苏折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对方说的。
他的面庞冷得像是失去了知觉,脊背更像是浸入了冬夜里的冰水似的发着寒。
魔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道:“我会一边抹去记忆,一边寻找白源在你身上留下的联系,这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和地位的法子,不要反抗我,苏折。”
“——行幽不要!”
未等说完,手指猛地扣向了苏折的眉心!
一种巨大的精神力蹿入了他的脑海。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脑中四处翻搅着,想要找出上辈子的记忆,也在搜寻那场“不老梦”的痕迹!
一旦等到他删除完,记忆就完全没有了!
或者等到他找到不老梦的入口,白源他们也要没了!
苏折试图警醒的当头,感觉到了上辈子的记忆在一点点变得模糊,越发惊恐的同时,忽然想到了未来魔尊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不是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
这不是莫名其妙的话,分明是一种提示!
他猛地一醒悟。一抬眼,一只手掌抓向了魔尊的胸口!
魔尊直接抬手攥住他的腕子,却没有提防苏折的另外一只手。
苏折另外一只手,拍的却不是魔尊,而是猛拍向了他自己的胸口!
这个动作,本来算是声东击西,本也没什么出奇,更没什么特殊。
可是他的手腕上,好死不死地缠绕着一段削弱了的“金线天魔”。
它原本是蛰伏如一条死蚯蚓的虚弱状态,如今却被苏折强行按入胸口。
仿佛活了一般,直接刺入心脏!
然后钻血吃肉,强化自身的同时。
苏折猛地一下令!
“金线天魔”便如阎王死神的绣花针一般,刺向了他的妖丹!
而魔尊本来是可以阻止这一切,甚至按住他的动作的。
可他实在太过于专注苏折的记忆与寻找白源的痕迹。
他太想要抹去一切。
太想要挽回一切。
以至于没有及时地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严重性。
也就错失了一切!
他猛然在惊恐中看向苏折,却看见苏折在临死之前,冲着他投去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眼。
“你想动我的记忆?”
“除非我魂飞魄散!”
说完,妖丹彻底爆裂开来!
苏折的整个人,也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球般向外爆开、延展!
无数残羽碎肉与大量的烂筋破骨,夹杂着成吨成片的巨大血雾,像噩梦中的场景似的,大部分直接喷溅到了魔尊的身上!
有些星星点点地洒射到了焦黄的土地上。
甚至还有些更远地、洒到了木屋前的花圃上。
更有一些血点直接就喷到了苏折的小木屋上。
原本灰暗焦黄的土地、花圃、与花圃,此刻竟然完全被一片血海所污染!
只是这片诡异而恐怖的血海尸河,曾经也是一个人。
一个魔尊喜欢的人。
而魔尊只是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这一片噩梦般的场景。
忽然感觉到了全身上下一阵抽凝似的剧烈颤痛。
好像他曾经仰望的天已经塌下来,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好像他从来喜欢的阳光直刺下来,万道万道地刺他的眼。
像是从一片轻灵的狂喜,忽然就过渡到了没有任何铺垫的震惊。
这,这一片血的海,尸的河……是,是他?
他在绝望之中麻木地看向脚下,忽的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
他已经很久未曾感觉到恐惧。
可此刻忽然只剩下了恐惧。
苏折,死了?
死……死在了自爆妖丹?
爆完之后……直接血肉无存、魂飞魄散?
拼不起来了?
是他亲手……亲手逼死了自己心爱的人?
魔尊完全失神地看向地上的场景,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精神似的,轰轰烈烈的情绪在心中激荡喷涌过后,又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张着嘴,手足缩着,脊背塌陷着,像是一个做错了事儿却不敢认的孩子似的,他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不,不会的……不会的……”
所有的从容镇定,所有的成竹在胸,所有的占有与掠夺,贪欲与冷漠。
在这一刻都消失无形。
都败给了彻底的绝望。
还有悔恨。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个人得志的时刻,自然不会想到后悔会来得这样快、这般猛。
猛得几乎冲垮他所有的理智。
冲灭他一切的生气与人性。
就在魔尊几乎完全湮灭于绝望愤怒时,自己的心和情都要完全交给天魔的时候,一些微弱的光芒忽然接近了他、包拢了他。
是醒灯的光芒。
方才剧烈的爆炸,竟然也爆开了这灯芯,使得其中的碎片像是柔和的灯雾一般,冲向了魔尊那失神而绝望的面庞。
忽的,他像是忽然清醒了几分。
从绝望和麻木里拾出了一些难得的理智与希望。
他红着眼眶看向这微弱的醒灯光芒,再转眼看向这血气浸染的土地。
颤着嘴唇,下定决心。
咬出了一句话!
“不……”
“你绝不可以死在这儿!”
魔尊忽然伸出手掌,像是努力拨动着什么无形的线似的。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招,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动用的禁忌!
回转一切、逆走时光!
他耗费了巨大的灵力,投入了海量的精气,终于拨动了那一条沉重而透明的时间之线。
忽然间,如同一场场画面倒着往回转似的,他瞧见了苏折的各种碎片、肉块儿、血液,像一万种拼图似的朝着中心汇聚,慢慢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苏折。
他看见了苏折表情上的死志,心脏一紧缩,继续拨动线条不停!
不,光是救回来还不够!
慢慢地,画面不断地往后重启,重启到了苏折被他攥住喉咙,又倒到了苏折与他的种种战斗,忽然,那线条像抽搐了似的不断挪动跳跃,魔尊渐渐感觉到自己对于时间的操控失了节奏,那透明的时间线条竟然不受控制地一路快速往回逆转,直接倒到了苏折几分钟前和他对话,又倒到了未来魔尊的出现,再倒转到了苏折躺在地上做梦。
魔尊渐渐感到失控,可是时间仍在他手中继续倒转,代表时间的线条紧紧缠住了他,不肯让他脱手!
他身上的灵气正渐渐被榨干!
自己却不敢停,只是咬牙苦撑着。
因为此刻强行停止,时间的一切逆转效果可能都会被抹除,苏折会直接回到死去的状态!
为了救人。
他能停下,必须继续!
继续到了后来,不是他在操控时之线,而是时之线在操控他,用他的手在飞动!
他诧异的同时,也觉出了一阵惊心的凉,心想这就是私自操控时间、逆转因果的代价么?
忽然,时间之线更加猛烈地搐动起来,一切画面也逆转得更为可怕,他甚至瞧见了苏折躺在地上做梦,然后倒转到了苏折与他初次对话,再倒转到了苏折一步步从木屋走过来,最后甚至倒转到了苏折推开木门前,倒转到了苏折躺在了木屋里的床上,即将醒过来的一瞬间!
终于,行幽感觉到身上所有的灵力,在这一瞬间被完全榨干了!
那条透明无形的时间之线终于不再暴走,而是渐渐失去了踪迹。
逆转结束的当头,他已经完全脱力,整个人虚弱疲惫得像是一只单薄无重量的纸片人了,只是一阵风刮过来,他就彻底倒了下去。
而木屋里的苏折睁开眼,惊恐地看向门外。
时间完全被逆转到了一炷香之前。
就在方才的梦境里,他和白源一起目睹了电视机里的魔尊影像。
他醒来,便发现木屋内摆设还是原样,门窗都乖巧地等在原地。
可空气明明变了味儿。
变成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充满不祥气息的味道!
苏折深吸一口气,站在木门之前停顿了几秒,仔细回顾了自己这一生,感觉到,自己终于要到了最难的一刻,这分明是被魔尊发现了。
魔尊会对他如何呢?
应该是要杀了他吧?
他立定、站稳,攥着与挚友对峙的悲哀,和被上位者追杀惩罚的恐惧,排除一切纷繁的思绪,推开了这熟悉的房门。
迎来的却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噩梦般的场景。
原本以为要在此地质问自己、杀死自己的魔尊,居然如一条受伤的野狗似的蜷缩在树下,痛疼无比地紧缩着身躯,脸上苍白如纸,冷汗如雨水般淋漓,他的面肌不断地颤动抽搐,四肢接近扭曲,身上的黑气不断翻涌,几乎要把他吞噬起来。
他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身上一点点灵气都没!
到底怎么回事儿!?
本来以为要被捉拿质问的苏折看得一懵,直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冲到了魔尊身边,急切道:“怎么回事儿,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魔尊面色苍白如纸,嘴角疼得一搐,虚弱到几乎听不到声音。
“对不起……”
苏折一懵:“什,什么?”
魔尊在说什么东西?
他本来应该发现自己是叛徒,应该盛气凌人地质问自己的。
此刻居然在道歉!?
他在如此虚弱痛苦的时候,居然还在道歉!?
“对不起……”
苏折却是听得越发惊恐,此刻再也不管别的了,只是摇着他的肩膀道:“你到底是被谁伤成这样的,怎么我睡了一觉就变天了?行幽!行幽!”
“没有别人,是我自己……”魔尊只是闭着眼,虚弱地靠着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好像,搞砸了一件不该搞砸的事…………”
“但是,幸好你回来了……”
回来了?
苏折有点疑惑,他根本从未离开啊?
忽然,行幽忽的面色无比疲惫地看向他,轻轻道:“逃吧。”
苏折一懵:“逃,逃什么?”
行幽最后看了他一眼,虚弱地笑着说了一句无比恐怖的话。
“我一点儿灵气都没有了,苏折。”
“天魔就要在我身上,完全苏醒了。”
苏折头皮一发麻,还未等发话,行幽忽的直接一伸手。
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在他胸口猛地一锤,直接把他推开了数十尺!
“在我完全失控之前,快点逃啊,笨蛋!”
苏折被这么一推出去,直接往外飞出了几十尺的距离!
可在半空中他拧腰一挺,立刻卸住冲劲儿,马上又飞了回来。
行幽要他逃?
那怎么可能!
他若是现在一走了之,不仅是行幽本身,盗天宗多年积攒的一切功业,还有周遭生活的妖族生灵与无辜百姓,就全都完了!
一两只完整高阶的天魔就能搞得一座城市彻夜不安,几乎全灭。
那若是几十只天魔一日间喷涌而出,那这几座城市难道还有救?
苏折立刻回去,冲到了行幽面前。
却眼见他紧闭双眼,也不知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还是在与体内的天魔争斗,总之他这一身的黑气环绕不休,不断地从手臂、肩膀、脖子、甚至是眼球那边翻滚满溢散落着,像是一个四处漏风的房子,眼看就要塌了,又仿佛一个满身破洞的气球,转眼就要炸了。
再这么下去,天魔必定得全部出来!
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只咬了咬牙。
一狠心。
抱了上去。
他抱住了这个全身漏黑气的魔尊,感觉自己好像抱住了一个正在往外泄毒气的弹,而自己就像个罐子,不断地去吸收魔尊身上天魔的气息,试图让他稳定下来。
但是这些天魔气息实在过于浓厚了。
哪怕苏折天生就有这一类吸食的神通,此刻也已经感觉到了过载,各种暴虐狂放、黑暗腐败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钻入他的身体,啃噬他的内脏,消磨他的骨骼,融化他的血肉。
不多久,苏折就感觉到了周身上下的骨肉都有着被污染侵蚀的迹象。
他想要放开,却咬牙不肯。
这时候走了,行幽怎么办?
不能抛弃他。
不能舍了他。
抛下他就意味着抛下一切。
舍了他也代表着把自己的心,还有自己引以为傲的所有东西,也一并舍了!
这时,失去意识、紧闭双眼的行幽,脸上忽然搐动了几分。
他的眼皮往外翻着,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里钻出来。
苏折全身一悚,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那熟悉的,带有黑色绒毛的细小触手,瞬间拱开了魔尊的眼皮,从中托举出一只充满血丝的诡异眼珠,本来融在魔尊的眼珠子里,二者本为一体,可那诡异可怕的眼球却在慢慢地想要脱离开来。
苏折只看了一眼,便觉全身的血液凉到了冻结!
视死天魔!
看一眼就要看散元神、消磨魂魄的视死天魔!
上次他能侥幸逃生还是因为慕容他们分担了这攻击,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
眼皮忽的往上一拱,忽的,眼球迅速翻滚着看向他!
苏折待要躲避,却忽然感觉到意识迟滞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人用橡皮擦,一点一滴地把内心的想法和情绪抹掉……
糟糕……我……没办法……动弹……
就在他眼神接近空白,整个人的元神要被这诡异怨毒的一眼给看散的时候。
忽然,看似失去意识的行幽忽的迅速伸出一只手。
却不是把苏折推开。
而是直接一只手戳进自己的眼眶里!
鲜血四溅的当头,他也直接把自己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然后用尽全部力气,死攥在掌心里,不许那眼珠子里封印的视死天魔再逃出来!
苏折当即恢复了些许神智,却看见行幽那空洞洞的眼眶下不断地渗出鲜血,昔日的豪横骄狂与意气风发,如今只剩下了一张苍白如泡烂了的脸,皮肤纹理几乎完全崩塌,呈现出虚弱的道道裂痕,看得他心脏一紧缩,无比酸楚地叫道:“行幽……”
没了左眼,闭着右眼的行幽只艰难发声。
“你怎么还不逃……你……留下来是想死么?”
苏折鼻头一酸,托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白痴……你留下来干什么……是想我死也不安宁吗……”
自苏折认识行幽的这十年来,他从未发出过如此虚弱痛苦的声音。
而且即便是这样的声音,也是他从嗓子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而且说完之后,他声带就产生了剧烈的震动与颤搐,他似乎已经没办法发声了。
苏折心脏猛烈抽动,像是被什么人一把一把地拿锤子在敲。
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沉声道:“我不知你到底为何变成这样……在帮你恢复之前我死也不会走的……你还是省省这种心思……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吧。”
行幽沉默片刻,仅剩的右眼眼圈一红,发出了一声无奈而苦涩的叹息。
接着,他艰难而痛苦地抬起手,塞给了苏折一支奇怪而近乎透明的画笔,和一枚雕了五色神龙的琉璃佩。
然后就身上一软。
彻底倒了下去。
仿佛死了一般苍白虚弱,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苏折惊声叫道:“行幽!”
他的声音几乎癫狂而尖冷,像山中野兽在山崩来临前绝望的呐喊与嘶吼。
但行幽没有再醒过来。
苏折便只能看向手上仅有的道具。
一只半透明的,看上去要消失的画笔?这是什么法宝?
一种雕了五色神龙的琉璃佩?这似是一种奇怪的印信?
他先是对着琉璃佩输入了灵力,片刻之后,那琉璃佩上雕着的神龙忽然闪烁出了各种奇异的光芒,鳞片从头到中段,再从中段闪到了尾部!
而与之对应着,行幽身上忽然出现了各种奇异的鳞片状符文,这些符文就像是某种最后的紧急束缚手段似的,开始在他身上结成了蜘蛛网状的网格,压制起了到处四溢的天魔气息。
行幽果然还是留了一手的!
这些符文本就留存在他身上,轻易是不会启动的。
可是经由五色神龙琉璃佩,就能启动符文,达到束缚自身的效果!
苏折先是一喜,却忽然心脏一凉。
他忽然瞧见那些符文的光芒似乎正被什么无形的诡异所吞噬着,连带着符文的线条也被一只只透明的手给拨动着、抹除着。
虽然这个抹除的过程不是很快。
但这也意味着,等符文被完全抹除吞噬的那一瞬,天魔还是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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