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承洲带了整整八个保镖。
封总已经脱了外套,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把衬衫挽至小臂。
“你太大意了,他远比你想得危险。”封承洲眯着眼,英挺的眉因凝重而压下来,“一个擅长蛰伏、遭遇针对隐而不发的人,就像毒蛇一样,随时可能上来咬你一口。如果他今晚想将计就计,利用这次私下见面,捏造不实舆论,我们就被动了。”
边策站在台阶上,抱臂思索,“他会怎么将计就计呢?”
封承洲:“……我要是能猜到,带保镖干什么?”
边策:“所以你的对策是让保镖保护好你?”
封承洲点头,边策愁白了头。
他觉得这阵仗委实大了些,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更恰当的应对方法。
封承洲侧头嘱咐保镖们:“等会儿他一出现,你们立刻把我围起来,不管他说什么,千万不要让他靠近我方圆十米。”
只要离得够远,碰瓷都碰不到他身上。
保镖们郑重地点头。
八名五大三粗的保镖,把封承洲围在中间,封承洲常年健身,衬衫底下是块垒分明的肌肉,隔着衣料都能看出轮廓。
九个人往那儿一站,气势如虹,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洪水猛兽。
……喻闻不想掺和了。
让这兄弟俩魔法对轰吧。
他回头捧上自己的小蛋糕,挥手招呼谢鹤语,找了个草丛里的绝佳观景区,蹲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围观路人视角?”谢鹤语道。
晦暗不明的草丛,一束光从宴会厅打过来,照在喻闻脸上,映得他眼睛尤其亮,笑眼弯弯。
“你猜我为什么总在现场?”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席宿从小路另一头,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位置原因,喻闻比封承洲更早看到席宿,他定睛端详片刻,感觉席宿肩上扛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
那是……
“锄头?”谢鹤语认出来了。
喻闻:“……”
席宿穿着高定西装,肩上扛着个锄头,锄头靠身前的一端,还挂着个小袋子,跟刚下地插秧回来似的,惬意不已。
咱们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席宿哼着歌,信心满满地赴约。
喻闻说得对,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闹出人命,封承洲充其量也就是打他一顿,刚刚经过大花园,特意找园丁要了个锄头,有武器在手,封承洲怎么着也得掂量三分。
他席宿也不是好惹的。
这样想着,他把自己没吃完打包的烧烤拿出一串,刚咬一口,看见前方稀疏的灯光,台阶上站着八九个彪形大汉。
席宿不笑了。
他瞬间没了表情,失神且无措地嚼着烧烤,目光不小心与其中一名彪形大汉对上,立刻肝胆俱裂,仓皇望向别处。
110!警察!help!
落在其他人眼中,他却是从容不迫,目空一切,一身西装扛着锄头,古怪,却意外有震慑力。
边策低声说:“他这是什么招数……”
封承洲冷笑,“很好,出其不意,我这个弟弟,真是让人看不透。”
边策表情也沉重几分,说:“小心应对,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媒体。”
封承洲点头,边策冷冷睨一眼席宿,转身走了。
席宿还在吃烧烤,他还挺讲卫生,吃完的签子没有随便扔,放到塑料袋里。
“我们早前通过电话,但都有别人在场,有些话不好说,拖到今天……”封承洲单手插兜,上前一步,下巴抬起来,散发着睥睨的气势,“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席宿腿软。
他觉得刚刚那个人走开,一定是去通知狙击手击毙自己,这傻逼老哥果然是法外狂徒,连杀人要坐牢都不知道!
镇定,镇定。
说不定自己一转身,额头上就会多出个血洞,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宜,先稳住形势,然后找准机会制造混乱撒腿就跑!
他耳朵嗡嗡的,压根没听清封承洲说了什么,想着要稳住对方,还是哼了一声。
封承洲从这声哼中听出不屑,心说果然,他对我非常不满,这才委托私家侦探挖我的黑料,妄想通过舆论动摇我的位置……
来者不善。
“他根本没听见封承洲说了什么。”草丛里,喻闻对谢鹤语道。
谢鹤语对席宿不算特别了解,但也清楚公司这位艺人不会有这么临危不乱的表现,便道:“他竟然不跑。”
喻闻一针见血:“他腿软,跑不动。”
谢鹤语哼笑一声。
喻闻:“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谢鹤语轻轻点头,含着笑看过来,道:“以后都带我吗?”
喻闻矜持地表示:“看你表现吧。”
喷泉池边,双方还在牛头不对马嘴地聊天。
封承洲:“如果你想认祖归宗,我不会阻拦,族里的认可你自己争取,我不插手更不会帮忙,毕竟我的继承人位置,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有。”
席宿:“哼。”
封承洲:“……还是你有什么别的诉求?没有利益冲突,我可以帮一把。”
席宿:“哼。”
封承洲:“你只会哼吗?这场谈话的目的是达成共识,你一句话都不说,非要撕破脸,我也奉陪到底。”
席宿总算找回来一点脑子。
他舌头打结,能憋出来一个哼已经是勇气可嘉了,在封承洲颇有压力的注视下,挤出第二个字:“钱。”
你非要问,等会儿我说了你又不高兴。
封承洲果然不高兴,好半会儿没吭声。
“我可以给你一个集团副总的位置。”他说。
大不了当花瓶养着,只要不惹祸。
席宿冷笑。
喻闻精准地解读出这声冷笑的意味:“这活儿他不会。”
封承洲皱眉,“不满意?”
喻闻刮掉蛋糕的最后一点,舔舔嘴唇,把垃圾收进小盒子里,说道:“我们出去救救他俩吧,不然他们能说一晚上……”
席宿忽然把锄头从肩上放下来,冲封承洲冷冷一笑。
封承洲有不好的预感。
这边喻闻刚站起身,只听背后一声闷响,席宿四仰八叉地倒下了。
喻闻:“……”
打架了?
封承洲更错愕,怔了两秒,登时反应过来,“碰瓷。”
好哇,他果然居心不良!
封承洲大喝一声,“别动,都别碰他!站在原地!记住自己的位置,不能让他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
“叫人来!”
一听此言,喻闻觉得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封总!我在呢!”
天空一声巨响,喻闻闪亮登场。
他从草丛里蹦出来,骄傲地抬着头,拍着胸脯道:“封总莫怕,这里还有两位目击者,不必慌张。事情没有这么严重,说不定这位蓝毛只是单纯被吓晕了。”
话未落音,谢鹤语碰了碰他的胳膊。
喻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席宿半抬起头,震惊的目光在他和谢鹤语之间游移。
那眼神充满了控诉,就像在说:你一直在这里,竟然不救我?
喻闻:“……这是回光返照。”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跟席宿当朋友。
喻闻气沉丹田,语速极快,趁着封承洲没反应过来,噼里啪啦道:“众所周知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跟这只蓝毛略有一些浅薄兄弟情,如今他危在旦夕,小喻不能不管,封总您忙,我和经纪人先带他去医院。”
不用他说,谢鹤语已经上前去扛席宿了。
喻闻捡起遗落在地的锄头,扛在肩上,想起什么,折回来道:“封总你想多了,他真没这么聪明,他找私家侦探查你是为了讹你,他说要钱,就是真的要钱。”
喻闻两只手指擦了擦,认真道:“真金白银的,钞票。”
封承洲:“……”
谢鹤语扛着蓝毛健步如飞,喻闻说完这句,扛着小锄头小跑追上去,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声。
“谢老师……我快要……呕……死掉了……”
走了一会儿,喻闻的声音忽然又响起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封总——帮我们扔一下垃圾——在树后面的椅子上——”
清亮的呐喊回荡在小花园。
“谢谢——”
把席宿扛到安全的地方,旁边有条长椅,谢鹤语把人放下来,喻闻抱着锄头喘气。
真是惊心动魄的走向……从来没接过这么离奇的剧本。
席宿抱着一侧的垃圾桶干呕,yue了一阵,缓过来,谴责道:“原来你们一直在……竟然不救我!封承洲差点杀了我!”
喻闻说:“他杀你干嘛?封家大把财产等着他,为了你背一条命案,你自己想想划算吗?”
席宿又要说,喻闻连忙打断:“暂停,暂停,你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听我说,这件事没这么复杂,等会儿我给你分析,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装晕。”
“我是这么打算的。”席宿正色起来,“我忽然晕倒,封承洲肯定会让人过来看情况,等他们一靠近,我就鲤鱼打挺!鹞子翻身!闪电般掐住来人的脖子,把他当人质,威胁封承洲放我离开。”
“……”
喻闻和谢鹤语双双沉默,席宿端详他们的面色,感到不解:“怎么不说话?”
这很难评。
谢鹤语插着兜,庆幸道:“幸好我们阻止得快。”
“是啊。”喻闻木然道:“不然真变成法制栏目了。”
他们席老师,真是一个非常惜命又喜欢乱来的小男孩呢。
三人原地修整片刻,喻闻把封承洲的真实意思解释给席宿听,末了问他:“锄头哪儿来的?”
席宿深陷在“我以为我哥要杀我,但他其实想养我”的震撼中,慢半拍地指指外面,“大花园园丁那里借的。”
喻闻让他自己还去。
谢鹤语额头鬓角都是汗意,抹着发蜡的大背头散下几绺,问喻闻:“直接回家,还是回大厅?”
早秋的天还有点燥热,喻闻虽然没扛人,但扛了个锄头,不比他轻松多少,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已经乱了。
“回大厅吧。”心里倒是想直接回家,可受封承洲之邀,走前应该打声招呼。喻闻道:“……他的脑回路也挺冒昧,谨慎起见,再说清楚点。”
谢鹤语颔首,两人达成共识,正准备折返,席宿忽然道:“帮我问声好,表达一下小席对他的敬重和爱意。”
喻闻:“……谁?封承洲?”
“大胆!怎敢直呼我义父名讳!”席宿呵斥。
喻闻:“……他是你哥。”
“哪有天生的辈分?只有不会争取的儿子!”席宿光荣地挺起胸膛,“以后我叫他义父,他叫我弟,各论各的。”
封承洲竟然是这么讲道理又大方的人,这实在出乎意料。还要花钱买他安分?这能让封总费心吗?只要一声令下,他立马飞去国外整容!保准回家外婆都不认得他。
按照‘席宿个人族谱排序原则’,封承洲现在已经在族谱上实现了至少百代的飞升,辈分从他哥变成了他祖宗,要不是怕喊老了,席宿高低得喊声“义爷爷”。
喻闻:“不愧是你。”
好好好,果然是他们席老师的风格,能屈能伸,见钱眼开,值得学习!
走得远了,席宿还在原地朝他们招手,殷殷期盼,“多在义父面前给我说点好话……让他多撒点金币……”
他们准备按照原路返回大厅,结果封承洲还没走,八个保镖还在原处,喻闻定睛一看,封总正在收拾他们遗留在秋千椅上的垃圾。
看见他们回来,封承洲站起身,语气不太好。
“你们没分类。”
“……”
喻闻抿了一下唇,撅着嘴,尽力没把想法表现在脸上。
他觉得封总越来越不霸总了,有点正常,又有点不正常。
他记得这位最开始不是这个画风啊,席宿带的还是楚晗带的?总不能是他吧?
不可能,喻闻心想,自己正常得很,不可能把别人带成这副德行。
肯定是楚晗和席宿,这俩最不正常。
喻闻简单把席宿的事说明,看在封总帮忙收拾垃圾的份上,他决定回去在楚晗面前美言两句。
“真的?”这个承诺果然送到了封承洲心坎上,刚刚还阴着脸的霸总多云转晴,明朗道:“我没看错你,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红娘。”
喻闻拍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一转头,他给楚晗发:【封总优点:垃圾分类做得很好。】
直到上车楚晗才回复。
简单明了。
《月亮港》一开拍,喻闻的行程就紧凑起来,连轴转,虽然刚谈恋爱,但完全没时间品尝该死的爱情的甜美,一看到谢鹤语,只想窝到他怀里睡觉。
偶尔他们会在结束拍摄的晚上,躲在车里偷偷亲昵,谢老师吻技大有进步,再也不会像早前那样过分咬破他的嘴唇。
碍着有拍摄,谢鹤语从来不碰他的脖颈,以免留下痕迹——这可让喻闻逮到机会了,谢鹤语不能咬他,他能咬谢鹤语啊。
也不用什么技巧,就啃啃啃。啃脖颈这事儿本身没什么乐趣,但看见谢鹤语每次忍耐克制,又拿他没什么办法的表情,喻闻就很得意。
呜呼,扳回一城。
谈恋爱吧,说无聊也无聊,说有趣也有趣。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事,拍摄期间格外忙,没什么约会的余地,留给他们的选择就更少,仅限于拥抱接吻,还有时不时心照不宣的对视和温存。
但这些无聊的小事,每一件都很有趣。
情侣对彼此的荷尔蒙反应似乎跟别人不同,反正只要嗅到谢鹤语的气息,喻闻就很安心,特别想抱着男朋友睡觉,他总觉得谢鹤语身上有股味道,很好闻,香香的,没有在别的地方闻过,就跟按照他审美调制出来的香水似的。
喻闻最近在疯狂进修性事方面的知识,他发现了,谢老师虽然很有男友力,但某些方面也会手足无措,这正是他弯道超车的大好时机!
没道理每次都是他丢脸,谢老师还很恶趣味,他越害羞,被逗得越厉害。
等着吧,小喻的学习能力,可不是浪得虚名!
剧组的第一个取景地在同城,喻闻每天泡组,晚上有时也会回别墅,第二个取景地却远在另一个省份,演员全部跟组,住影视城附近的酒店,经纪人不会呆在剧组里,他跟谢鹤语见面的机会就变得愈发少了。
喻闻总算明白为什么艺人分手总是说“工作太忙”。
敢情不是借口,是真的忙,忙到忘记自己还有个男朋友的程度。
他难得有时间给谢鹤语打电话,时常打着打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助理得了谢鹤语的令,进门给他盖毯子,又轻手轻脚地出去。
视频电话开一夜,谢鹤语也不挂,早上起来,能看到谢老师半张脸埋在被窝里,睡得头发乱翘。
晨光熹微,喻闻抻着懒腰跟他打招呼,说:“早啊谢老师。”
谢老师会说:“早啊,小喻老师。”
忙归忙,喻闻还挺喜欢剧组的生活的。
民国片是他没拍过的题材,剧组在道具和场景还原上下足了功夫,喻闻经常对着那些怀表啊,大钟啊,轨道电车什么的亮星星眼,这些并不高科技的物件,厚重,古朴,满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历史感,特别有韵味。
休息期间他经常到处溜达,这也要看一眼,那也要看一眼,就连群演手中的烟叶子他都要看一眼。
易茗说他像皇帝西巡,高层视察。背着个手,从街道这头,晃悠到街道那头,就差说一句“同志们辛苦了,同志们都要幸福”。
今日结束得早,太阳还没落山,喻闻难得有闲情,打算去附近散散步,问了易茗要不要一起,易茗的小助理回答:不了,街上都是好吃的,眼不见为净。
喻闻:“?”
他怎么不知道二师父变得这么自觉了?
喻闻便自己出门,沿着小路走个两百米,是另一条小路,两侧栽着银杏,这个时节银杏叶已经落了,人行道铺着厚厚的金黄色。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着,喻闻找了张长椅坐下,给大半月没见的朋友们发消息联络感情,等待回消息的间隙,他用小号登微博,想看看以往艺人们公开恋情粉丝的反应。
没错,公开恋情,他想这件事有段时间了。
虽然谢鹤语没提过,但喻闻不喜欢遮遮掩掩的感觉,关系稳定下来,公开是肯定的,他正在收集往期资料,准备吸取前人的经验和教训,来一场满分公开。
演员粉比较平和,只要不影响事业,对于恋情大多尊重祝福。
年轻演员的粉丝要激烈些,不过只要对方不是名声很差的人,也不会太过抗拒。
喻闻自我定位是年轻演员……但粉群好像跟正常演员不太一样,怎么说呢,或许他最开始在互联网走红的方式比较荒诞,导致吸引的粉丝不是什么“正经人”。粉群思路也不太正常,他偶尔切小号去看一眼,总觉得大家精神状态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