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闻:“……”
我的老天鹅。
他屏息凝气,只觉得心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抿紧了嘴唇,决心死也不回话。
那人走过来,依次推开隔间门,推到喻闻这间,见推不动,敲了敲,“哥们,你蹲多久了?”
喻闻:……如果可以我想蹲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你见过我们家喻老师吗?很瘦,脸很小,右眼眼尾有颗泪痣,整个人布灵布灵发着光,一看就是艺人的一个年轻男孩子。”
喻闻:……谢谢。
见他不答,外面的人嘟哝了声:“害什么羞……总之大兄弟,你要是见到我们喻老师,告诉他其他mc快到齐了,要开录了,让他赶紧回来奥。”
喻闻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心中百转千回,百感交集。
隔壁发出一声闷响,把喻闻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下意识竖起耳朵。
许是慌乱间触碰到播放键,那段音频竟然再度播放起来。
喻闻直接弯腰,拿收音孔对着隔壁。
不过是一段一分钟左右的音频。
隔壁剪辑很快,他录得也很快。
笔记本被重重合上时,他已差不多录完全程。
喻闻手速奇快给录音备了份,顺手给高开宇也发了一份,文件传输到一半,他似有所觉,抬起了头。
一颗蓝脑袋从厕所上方探出来,阴森森地盯住他。
喻闻被这幻似恐怖片的一幕震慑到,爆了句粗口。
喻闻:“我靠。”
席宿拧紧的眉微微扬起,咬牙切齿:“喻老师。”
两道人影你追我赶地冲出公用洗手间。
喻闻看似在走,实则在跑,拿出了逃命的速度,蛇皮走位躲避席宿伸来的手。
席宿紧随其后,几次差点伸手抓住他后衣领,都被他鱼一样从手底下溜走了。
“草。”席宿低骂了声,声音近在咫尺。
看,看,本性暴露,脏话都出来了。喻闻更笃定他要杀人灭口,疾走成一条扭来扭去的蛇。
“喻老师……”席宿似乎想说什么。
喻闻:我不听,我不听。先逃为敬!
“哟,喻老师,席老师,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眼尖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冲刺而来的身影,慈祥和蔼的笑容在喻闻眼中散发着圣母玛利亚的光辉。
得救了!
最后几步,他加足马力,狂奔过去。
“楚老师——”
楚晗刚刚站定,满头大汗,正喝着水,一个小炮仗从山道上冲下来。
喻闻一把冲到他身边,心有余悸,“哦,楚老师,见到你真好。”
楚晗差点被砸飞出去,眼前的景物都跟着晃了一晃。
楚晗:“我……”
他刚好像看见他太奶了。
喻闻迅雷不及掩耳冲回安全区,心下大定,表情都轻松了。
席宿气势汹汹三步并作两步走来,眉心紧拧,脸色阴沉得像是来寻仇的。
童溧还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后退一步,吃惊道:“小席……怎么忽然生气了?”
席宿想起来还在录节目。
他深吸两口气,眉尾挑了起来,神色敛了几分,但还是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烦躁。
“喻老师,刚刚在洗手间……”他欲言又止。
喻闻故作不知,“洗手间,你刚刚也在洗手间吗?好巧哦。”
席宿:“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喻闻:“嗨呀,借纸这点小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喏,给你。”
他从裤兜翻出一包手帕纸,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轻松抛给席宿,完事儿立刻溜到楚晗身后,满脸劫后余生。
席宿看起来想吐不文明用语。
这时导演举着扩音器喊他们集合,打断席宿到了嘴边的话。
鹿鸣山登山全程约五公里,但并非只有一条路线,山里生长着不少山珍,附近居民时常采摘,脚踩出来的小路随处可见。
海拔由低到高节目组设立了四个供给点,按照到达顺序积分奖励逐次减少,采摘到山货同样可以获得积分奖励。
导演并未要求他们按分组行动,可六人同行效率底下,童溧拿着兑换来的地图,飞快将三组成员划分到各个山货丰富的区域。
喻闻即将跟楚晗分别,临行前用言不尽意的复杂眼神默默盯了他很久。
楚晗忍无可忍:“……你吃错药了?”
喻闻用一种看不孝子的眼神包容着他,“算了,有时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他拍拍楚晗的肩,隐晦扫一眼旁边的席宿,正色道:“记得我冒着生命危险拯救过你的清白。”
他不敢看席宿,怕后者再度对他升起灭口之心,撂下这句,泥鳅一样溜走了。
宋成磊和喻闻分配的区域处于山阴,凉爽宜人,喻闻揪了张不知名的大叶子象征性顶在头顶,探着脑袋左看右看。
童溧给他们分配的是竹荪,食用菌的一种。
喻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还是个挑食的娇气包,指望不上。宋成磊却有多年综艺经验,涉猎丰富,蹲下身捏着一株雪白菌子教他辨认:“这个就是竹荪,很好认的。中间的菌柄呈雪白色,顶端有深绿色菌帽,剥开后也是白的,这个其实就是竹荪的孢子,你剥一下这个手感就知道了……”
喻闻依言接过,薄薄的菌帽一捏就开,露出里面白嫩的菌肉。
宋成磊指挥着他摘了两三个,喻闻渐渐上手了。
他挎着节目组提供的小竹篮,化身采蘑菇的小姑娘。
“小喻,鞋。”宋成磊好心提醒道:“鞋沾上泥了。”
喻闻低头看了眼,鞋尖蹭了点泥巴,在白鞋面上异常明显,“没事。”他道。
都进山了,脏就脏吧,别矫情。
宋成磊:“白鞋脏了多难洗啊,你擦一下。我女儿也跟你一样,每次回家鞋子都弄得特别脏,她还尤其喜欢白鞋子,把我和他妈愁得够呛。”
宋成磊的语气已经完全代入看熊孩子的家长,喻闻只好乖乖抽张手帕纸,蹲下身去擦鞋。
撒欢没两分钟,喻闻又被叫住,“小喻,你鞋——”
喻闻愁眉苦脸地蹲身擦鞋。
他恹恹道:“早知道就不穿白鞋子了,真愁人……”
宋成磊爽朗地笑了一声,“抱歉抱歉,我们老年人有瞎操心的毛病,你别放心上。”
喻闻摇了摇头,继续采菌。
——真愁人,又一个‘偷金者’。
怎么都逮着他一个人薅!
锁定席宿时他并不确定窃取积分的具体方式,但刚刚宋成磊一遍又一遍喊他擦鞋子,他基本能确定,导演组就是在主体上钻了空子,完整的任务卡应该是:(某某)直接接触(某某)的(某身体部位),(某某)获得积分。
括号内的具体指代他还不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任务卡必然在开始计分前就填空完毕,否则‘偷金者’若是能随意更改,其他成员就只有挨偷的命了。
(宋成磊)直接接触(喻闻)的(头发),(席宿)获得积分。
(喻闻)直接接触(喻闻)的(鞋/脚),(宋成磊)获得积分。
被接触者就是被薅羊毛的人。
不只一名‘偷金者’的确是节目组能想出来的招,自己的提议有漏洞,意识到这点后喻闻一路都在复盘,旋即他想到,那一句“增加一名内鬼”同样可大做文章。
他只说“增加一名内鬼”,却没有限定原有内鬼数目。
如果节目组本就打算安排一名内鬼,在此基础上增设一位也并不……等等。
喻闻灵光一闪。
也可能不止两个。
他捂住脑袋,发出哼哼唧唧的哀嚎,嘟囔声只有自己和领夹麦克风能听到,“不会今天只有我一个好人吧……”
“小喻,怎么了?”宋成磊走得远了点,见他忽然蹲下,关怀的嗓音在山林间回荡。
喻闻站起来,面带微笑,“我很好,fine。”
宋成磊去洗手间的间隙,喻闻坐在石阶上,掰着手指头算刚刚被偷了多少分。
“一次,两次,三次……八,还是九?”
摄像机怼着脸拍,喻闻扭头问摄像机后面的跟随pd,“最后那一次我假装擦了,实际没擦,那一次应该不算,所以差不多是八,对吧?”
跟随pd不说话。
事实上他很惊讶喻闻能这么快判断出宋成磊的身份,写脚本时几个副导演一度觉得规则过分复杂,《山间》又不是推理类真人秀,变幻莫测的规则能与mc们碰撞出新的火花,可过分莫测,一旦超出mc老师们可驾驭的范围,就是节目组的独角戏。
后期看来,会很乏味。
而喻闻的存在犹如一座灯塔,轻松从细枝末节剥出真相,所有卧底都无处遁形。
甚至给导演组带来了危机感。
跟随pd没放过这么优秀的素材,大炮怼着喻闻瓷白细腻的侧脸,问说:“喻老师为什么觉得,宋老师也是‘偷金者’?”
喻闻撑着下巴,思索片刻,这说来话长,他只好从席宿开始,把思路平铺出来。
“……他们都不是单独某个点暴露的,一处处细微疑点拼接在一起,反向推演这些行为的逻辑,就能得出他们的行动公式。而且我看过往期节目,知道节目组擅长抠字眼,把我的提议从头到尾拆解分析,哪些地方能钻空子心中自然有数。公式和数值都出来了,得出结果就易如反掌。”
跟随pd简直想给他鼓掌。
趁着宋成磊还没回来,跟随pd抓紧时间问了他对其他成员身份的看法,喻闻大胆预测了下,几乎全对。
“席宿哥和宋老师铁狼。楚晗是好人,他当坏人唯唯诺诺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能确定好人阵营和卧底阵营各两位。剩下童溧老师和灵韵妹妹,这二位当中如果有卧底,必然是童溧老师,灵韵妹妹年纪小,容易紧张,如果她是卧底,今天的状态不会这么自然。”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喻闻悄悄觑了眼,有个陌生头像申请加他为好友。
这时候申请,想必是工作上的事,喻闻没多想,同意了。
对方第一句话就让他天灵盖一凉。
【喻老师,那份录音你记得不要泄露。】
夭寿啦!是席宿!
喻闻现在想起他还会想起那个幻似恐怖片的厕所蓝脑袋,颇有些惊魂未定。
他摁灭息屏,埋头装死。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像在他手机里装了马达一样,嗡嗡嗡震个不停。
跟随pd好心道:“有事的话,可以暂停十分钟。”
喻闻假笑一下,还是走到一旁,无可奈何地掏出了手机。
席宿正疯狂用“拍了拍”功能戳他,喻闻就纳闷了,其他人不采蘑菇吗?怎么这么闲,有空狂轰滥炸他。
他回了一个礼貌微笑的表情包,然后道:【席老师,我在呢。】
席宿:【你终于肯说话了。】
喻闻:【哑巴多年,一朝得治,哀家能说话了!感谢席老师大恩大德!】
席宿:【……你一直这么说话吗?】
喻闻:【听不出来这是阴阳怪气吗?】
席宿:【6。】
喻闻,上能吹上司彩虹屁,下能阴阳嘲讽两手抓的绝顶碎嘴子。
偶尔还能因为情绪价值获得些额外的饭碗机会呢。
席宿:【今天在厕所,我看到你录音了。】
喻闻:【绝无此事。】
席宿:【我看到了。】
喻闻:【你看错了。】
席宿:【……】
对面沉默一阵。
席宿:【你否认也没用,我就是看到了。】
喻闻盯着这几个字,忽然忍俊不禁,怀疑席宿只有幼稚园文凭。
啊,这么一说,他之前整理席宿资料时,这只蓝毛貌似的确学历不高,还因此被对家嘲讽。
没记错的话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了,家境困难,好不容易选秀小火一把,短时间内应该也没有提升自己的想法。
喻闻:【行,你报警吧。】
喻闻:【躺平.jpg】
席宿:【???我报警干嘛?我就跟你说一声,别泄露出去。】
喻闻:【……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你手握录音,到时候找媒体一炒作,楚晗和高开宇名声一起臭,技术复原需要时间,复原后的原版也不能完全洗清他们的清白,到时这二位一起滚出娱乐圈,您好意思让我不要泄露证据?】
席宿又是一顿问号,【???我发给媒体干嘛?】
喻闻:【你不拿来炒作,剪成这样干嘛?】
席宿:【我发给封承洲,讹他钱啊。】
喻闻:【……】
等会儿,什么鬼话从眼前飘过去了?
喻闻伫立在原地足有五分钟。
对面还在不断弹消息。
席宿:【录音是我从私家侦探那里买来的,买断,花了十万,我剪辑一下显得更严重点,到时候跟封承洲要一百万。找你是想跟你说,如果你也想讹封承洲,我们可以一起,不然我都卖断给他了,你又拿出一份,显得我没有信用。】
席宿:【分成的话三七开,我七你三,毕竟我出了本金的。】
好荒谬的世界。
好荒谬的娱乐圈。
喻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何种复杂心情打下了这行字:【你不是,封家私生子,封承洲的弟弟吗?】
席宿:【我草!你怎么知道!】
喻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好像是他出走的逻辑能力。
他意识到自己对席宿的判断出了偏差。
打断席宿喋喋不休的追问,他说:【我们需要面谈。】
第一个补给点并不难攀登,喻闻和宋成磊提着满当当的竹荪来到补给点结算,其他组的成员们也陆陆续续到了,分散的三组重新汇合。
喻闻隔着人群看了眼席宿,正好席宿也看着他,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
“小喻,怎么了?”宋成磊见他有气无力的,有心调动他的情绪,“你不会是‘偷金者’吧?刚刚没偷到积分所以蔫了?”
喻闻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偷我积分,还冤枉我?!
他眼中的情绪太直白,宋成磊愣了下,瞬间怀疑起来,试探道:“你知道谁是卧底吗?”
喻闻盯着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来了来了,来自卧底的混淆视听。
喻闻刚被席宿来了灵魂一击,暂时没精力应付这些‘勾心斗角’,顺着话题,不咸不淡地道:“宋老师有怀疑的人?”
宋成磊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在刚刚一瞬间的外露后,喻闻并未再有明显的情绪,或许是自己多心也未可知。
宋成磊略略放心,微微压低声音。
“我怀疑席宿。”
“……”喻闻沉默一秒。
“应该的。”他道。
蓝毛确实是卧底。
宋成磊:“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让我帮你捻头发,不知道当时你有没有注意?那个行为很可疑。如果肢体接触不是固定在“窃取者”和“被窃取者”之间,这个捻头发很可能就是他的行动公式。”
宋成磊一本正经地说。
抛出一些规则线索,把矛盾引向别人,同时换取同伴的信任,这在推理类真人秀中是很常见的搅混水手段。
现在没有一位成员跳出惯性思维,猜到完整的行动公式,他只需祸水东引,引到表现突出的席宿或者智商在线的童溧,一定能完美隐藏到最后。
优势在他。
第20章 戏剧
“卧底窃取的积分最后一轮再结算。现在公布成员积分情况:宋成磊221分,童溧176分,楚晗197分,席宿154分,曹灵韵188分,喻闻——”
导演组故意停顿片刻。
“喻老师,﹣32分。”
喻闻配合地表演了个两眼一黑。
其他人惊诧不已,面面相觑,童溧夸张道:“喻老师今天被摸了三十二下?!”
宋成磊:“呀呀呀,我们这是正经综艺吧?”
曹灵韵傻眼了,细声细气道:“喻老师来一趟不仅负债千万,还没了清白……”
喻闻仰头望天,委屈得直瘪嘴,“节目播出后我还怎么做人?”
众人闹哄哄讨论的时候,楚晗掐算了下自己的积分,发觉了不对。
“我也少了四分。”他疑惑地说。
导演:“‘偷金者’每窃取一次是两个单位的积分,同组成员翻倍。”
童溧:“今天谁碰过你?”
楚晗思索一秒,没说话,默默站得离席宿远了点。
席宿:“哥我冤枉,我今天一直跟你保持距离,绝对不可能是卧底,再说我要是卧底,能只偷四分吗?”
宋成磊:“不管怎么说,四分这个数字指向性太强了,正好是2分双倍,同组成员作案可能性极大。”
积分情况一播报,卧底很快能明白同阵营不止自己一个,那些被窃取的高额积分不是自己动的手,那么队伍中必然隐藏着自己的同伴。
但宋成磊是个例外,他快把喻闻薅干净了,积分大头都在他身上,所以一时半会儿算不过来,依旧把脏水往席宿身上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