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坳。
老虎坳的山匪虽然厉害,但是顾萧仪有几万先锋铁骑,个个装备精良,善战善骑。这里的山匪虽然有名,也算的上有些道义,但是在军队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顾萧仪只是派了两百名斥候上去查探一番,下来的时候,他的斥候就把老虎坳里的大当家给绑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前五花大绑的人,顾萧仪都有些惊讶,不过看着大壮高大的身形,像拎小鸡一样拎着这人,就想明白了。
“我见不得他委屈,可是那天他竟然在你这个小小山匪面前低头,那天我就在想,我若有一日南下至此地,必定先灭了你这老老虎坳。”顾萧仪说话的声音很小,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但是他的身边立了一个盛涯。
“那就拖下去,斩了。”盛涯听完顾萧仪的话,直接来了一句。
顾萧仪失笑;“他们在这里盘踞多年,说到底也是朝廷逼迫,为了生计。把他们充军,不愿意充军的,发路费让他们回家,罪大恶极的,杀。”
顾萧仪这一路过来,遇到山匪就剿灭,遇到流寇就杀,唯独对老虎坳这山头的山匪手下留情。
这话一出,那些山匪都对顾萧仪感恩戴德,纷纷磕头谢罪。顾萧仪只是之前听到黎乔说过,这里的山匪也算的上是颇有道义,才心软的。
“前面就是黎城,你不杀几人立立威?”盛涯问。
“真正的立威,不需要杀人。”顾萧仪看向黎城的方向,不久前他才从这个地方,仓惶而逃,如今他又回来了。
“这才是帝王。”盛涯很认同顾萧仪的话。
顾萧仪却在这个时候,看向盛涯:“可是我不想做帝王,但是只有做了帝王,才能保住他吧?”
盛涯明白顾萧仪的意思,那个已经十恶不赦了,天下百姓,文武群臣,谁都不会绕过他,但是做了帝王就能保住那个人。
“对!”盛涯点头。
“所以,我要做帝王,无论是个昏君还是明帝,我只想在大厦倾颓的时候,保住他就好。”顾萧仪完全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他只想护住他。
盛涯明白顾萧仪的想法,所以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一把刀的生死怎么能和王朝的气运挂钩,怎么能断定一位帝王是明主还是昏君呢?
顾萧仪兵临黎城的时候,黎城主事官员人等,立刻就开门迎大军进城,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
顾萧仪也是一点顾虑都没有直接开拔进城,因为嘉兴帝派来谈判的人应该已经快到了,据京都来的消息,来的人事嘉兴帝身边的谢殊和刘斌,两大宦官。
谢殊知道嘉兴帝不信任他,没有想到嘉兴帝也开始不信任刘斌了,于是 把他们都支离京都,可能是想和林章在京都做一些别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嘉兴帝信任的重心开始偏离他们,转向林章了。
再见到谢殊的时候,顾萧仪觉得还好,就如同那日他在宴会上骂得那样,不男不女。
谢殊一身控鹤司的官服,黑色官帽,脸上敷着白粉,两颊涂着胭脂红,唇上也点着降红色。
刘斌也是这样,但是脸没有那么白,脸颊也没有那么红,唇上也没有什么颜色。一身内官服饰,胖的跟球一样。
盛涯可是第一次见谢殊,被吓了一跳。
“你看上他哪儿?你说说,你说不出来,我就觉得你有病。”盛涯悄悄往顾萧仪耳边靠了靠,然后问道。
“我确实脑子有病。”顾萧仪白了一眼盛涯。
盛涯看着谢殊,有些难以置信,谢殊生也不怎么样,看起来阴柔的很,还是那种不男不女的阴柔。他有些不明白,顾萧仪看上谢殊什么了,总是要有一个出色的地方,才能吸引一个人吧?
“见过慎阳郡王殿下。”谢殊和刘斌同时行礼,唯一的区别就是谢殊的腰弯的下去,刘斌弯腰就有些吃力。
慎阳郡王这个封号,是先帝在世的时候给顾萧仪的封号。嘉兴帝当时贬谪顾萧仪的时候,没有收回这个封号,所以顾萧仪依旧被人称一声慎阳郡王。
“好久不见两位。”顾萧仪皮笑肉不笑。
刘斌对这句话有些害怕,是好久不见,上一次见顾萧仪是在控鹤司大牢里,他奉命审讯顾萧仪,把人折磨的体无完肤。
“好久不见,请殿下安?”谢殊倒是面色如常,虽然当时顾萧仪入狱是他拿的证据,抄的王府。但是如今站在这里,他还是想问一句。
刘斌则求救一般的看着谢殊,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真的害怕自己有命来没命回去。
“安,本王大安,有督公在,怎能不安。”顾萧仪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语气也是极其冷漠。
刘斌再一次向谢殊投去求救的眼神,这一次谢殊有回应了,也看了刘斌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难道他不怕吗?
“王兄派你们来,做什么?”顾萧仪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道。
谢殊这是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这是盖了皇帝印的折子,说是折子也不对,严格来说算是一封信。
不过这是林章写的,嘉兴帝同意了的,并且盖了印的。
折子内容谢殊看过,嘉兴帝说以前的事都是冤案,现在查明与顾萧仪没有关系,并加封顾萧仪为慎王,赐黎城以北为封地,可世袭其王位和封地。
这那是在封王,这是嘉兴帝在划地求和,等到武侯被剿灭,嘉兴帝一定回来把今天给的讨回来。
顾萧仪很认真的看完折子,然后冷笑连连。
“呵呵,内容写的是真好,但是本王为什么要同意。”顾萧仪冷笑一声。
顾萧仪冷笑声刚起,他下首立着的诸多将领,便纷纷拔剑拔刀,一时间整个大堂全是刀兵出鞘的声音。
刘斌一听直接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顾萧仪已经反了,早就和嘉兴帝撕破脸皮,不会顾忌他一个嘉兴帝面前的宦官。
虽然有句古话,两兵交战不斩来使,但是他在顾萧仪这里已经罪大恶极,不保证这一次他有来无回。
刘斌跪了下去,谢殊默默的在心里骂了一句,也跪了下去。
顾萧仪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人,缓步上前,然后他抬起脚踩到谢殊的肩头,狠狠一用力,将谢殊压伏在地。
“督公,最近可好?”顾萧仪用力。
谢殊用手撑着地,抵消顾萧仪施加下来的力道。
“回殿下,臣很好。”谢殊咬牙。
顾萧仪听完只是一笑俯身伸手,在谢殊的脸上摸了一下,摸下一点白粉。
“督公还是喜欢这不男不女的做派,跟糊墙似的。”顾萧仪指尖揉搓了一下谢殊脸上蹭下来的白粉。
“哦!本王忘了,督公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本王失言,督公见谅。”顾萧仪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殿下,严重了。”谢殊快支持不住了,因为他感觉到顾萧仪脚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支撑的辛苦,额头都有汗珠滚落。
“听说督公很会伺候人,不妨留下来伺候本王?”顾萧仪再一次用力。
谢殊终于撑不住了,手臂一弯,要贴到地上。顾萧仪却在这个时候收了力道,站了起来。
谢殊松了一口气,看着顾萧仪的脚尖:“殿下说笑,臣给殿下提鞋都不配,怎么能伺候殿下。”
谢殊说的没有丝毫挣扎犹豫,在顾萧仪面前,他现在确实提鞋都不配了。
“那日在控鹤司地牢,督公可不是这么说的。”顾萧仪脚尖点到谢殊的手背上,只要他用力,就能踩碎谢殊的手。
谢殊没有丝毫害怕,只是平静的跪着,手撑着地。
刘斌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顾萧仪把那日折磨上刑之仇都记到谢殊头上。
刘斌暗中窃喜,但是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畏缩的跪在谢殊身旁。
“楚君,给他们安排住处,这事本王得考虑考虑。”顾萧仪没有下脚,而是收回脚,大步大步往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吩咐楚君。х楚君一直在门外候着,听见顾萧仪的吩咐,立刻应下。
盛涯连忙也跟了出去,拉住楚君就嘀咕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侍卫将他们带走。
“你说慎阳郡王不会杀了我们吧?”刘斌弓着背不敢打直,然后低声问谢殊。
谢殊抬头打直脊背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不至于,我们身后还有陛下。”
“他都谋反了,管什么陛下。”刘斌越是激动声音越尖锐。
不过下一刻两人就被分开带走了,跟来的侍卫都有安排。
这个时候顾萧仪在一处阁楼上,这里能够清晰的看见谢殊的身影。
“你下去,直接把人留下来,睡了。”盛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顾萧仪身后,出着馊主意。
“滚,你当我是你,还是当他是薄家那个庶子。”顾萧仪语气不善,神情不佳,很烦躁。
谢殊本来跟着侍卫走的好好的,突然间他停住了脚步,他想回头,最后沉默良久他忍住了。
“你说他回头看看该多好。”盛涯也看见了谢殊的举动,自顾自的呢喃道。
“滚!”顾萧仪彻底烦躁起来,对着盛涯都没有了好脾气。
第56章 回忆。
盛涯撇嘴,然后看着顾萧仪缓缓开口:“也是,有点丑,睡了倒胃口,怕做噩梦。”
顾萧仪抬腿就是一脚,然后咬牙,想掐死盛涯,最后狠狠一攥拳头,忍住了。
“你看过他不施粉黛的样子吗?”顾萧仪卸了那口气,沉沉的问道。
盛涯摇头,他确实没有见过,毕竟他又不是在九都长大的。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顾萧仪缓缓念出几句诗。
“这是当年九都学宫,柳先生用来形容他的诗。”顾萧仪又道。
“真的吗?”盛涯有些不信。
顾萧仪点头,回忆里谢殊的容貌跃然眼前,只可惜那日破庙他没有能见一见。
“不然,你以为嘉兴帝为什么看上他。”顾萧仪轻笑。
“有机会让我看看,别小气。”盛涯有些好奇。
顾萧仪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于是有些沮丧的笑了笑。
“我刚刚让楚君把他和刘斌分开了,你要不要去找他?”盛涯挑眉。
“找他干什么呢?”顾萧仪苦笑。
“聊聊以前,叙叙旧,然后共情一下,好事多磨吗。”盛涯说着,还有一些窃喜。
顾萧仪却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旧情可叙,在九都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他,他也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那,那天的事算什么?”盛涯可是知道顾萧仪和谢殊在破庙的事。
不提还好,提起来顾萧仪就冷笑一声不知道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谢殊:“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用,算什么?算没有这件事,算他谢殊与我从无交集。”
盛涯沉默了,不再说话。
顾萧仪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问盛涯:“你把他安排在哪儿的?”
“你住的后面那间院子,你翻个墙就到了,方便吧?”盛涯说完告诉顾萧仪还不满意,还特意自豪的问了问。
“我感谢你家八辈祖宗。”顾萧仪对着盛涯咧开一个和蔼的笑容。
“你看,殿下客气了不是。”盛涯也回了一个相当客气的笑容。
黎城的夜,有星光,但是顾萧仪没有什么心思看,他在墙头角落里看着谢殊房间门那扇窗。
窗户有光影,刚好能够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谢殊就端坐在桌子旁,没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萧仪在想,他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个人,又是怎样把这个人放到心上呢?
那天夕阳满天,红的耀眼,他坐在九都学宫藏书阁楼上的窗台上,支着腿,手里拿着一团团被他捏成球的纸。
不想读书,所以就把学宫藏书阁的书,撕下来揉成团,在手里抛着玩。
然后他就遇到了谢殊,那时的谢殊生的瘦弱,一身简单的青衣,抱着学宫统一的书本,自藏书阁下过,突然看见满天霞光,仰头凝视,眸里全是纯真的喜悦。
他看的心生不满,边将手里的纸团砸了下去。没想到那人转头就看向他,然后笑着甜甜的唤了他一声殿下。
没有恼怒,也没有惊讶,只是在看着他的那瞬间眸光更甚。
此后他走哪儿都带着谢殊,谢殊也不拒绝,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他说话他就应和几句,不和他说话,他就待在角落里。
那个时候他是京都的王爷,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他身边一大堆有才华的世家公子,谁会注意到他。
谢殊就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起眼也不夺目,安静到要想很久才能想起这个人。
可是那个时候顾萧仪偏偏能够记住谢殊,不为其他,就因为少年生的好看。
九都城里好看的比比皆是,可他唯独觉得谢殊最好看。他说的好看不是欣赏的眼光去说的好看,是带着情色意味说的好看。
顾萧仪自己明白的时候,就知道他对谢殊存了一种极其错误的念想,可怕又偏执。
甚至他去过九都城里最有名的勾栏楚馆,想去验证他是不是对所有好看的男人都有这种想法,但是他想错了,他只对谢殊一人抱有那种想法,挥之不去,磨之不灭。
顾萧仪常常在想自己毁了柳先生最得意门生,会是怎么样后果。想了几百种,终究没有下得去手。
顾萧仪害怕,害怕只是自己一时新鲜,害怕自己得到手以后腻了把人抛弃,害了别人。更害怕自己给不了人永远,害怕谢殊厌恶。
最终他止步在同窗情谊,朋友交情这条线内。
后来九都城内,所有人都以为谢殊是他选好的臣子,他是谢殊选好的明君。
只可惜了,谢殊毁在嘉兴帝的手里,他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迟疑了。
枯坐墙头一夜,顾萧仪也没有翻过那面墙。大概没有想好合适的理由,也有可能是害怕谢殊记恨白天羞辱他的事,总之顾萧仪不敢。
这里是黎城衙门,顾萧仪驻军黎城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办公也是在这里。
盛涯一早来找顾萧仪的时候,踏进院门就看见坐在墙头的顾萧仪。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盛涯脱口就是一句诗,一边说还一边替顾萧仪痛心惋惜。
“你一大早没事是吧?”顾萧仪皱眉严厉的看向盛涯。
“坐一晚上?”盛涯试探一问。
“有意见?”顾萧仪现在的这个状态,不难看出他坐了一晚上。衣摆被霜打湿,胡子也冒了出来。
“怂啊!你好歹是堂堂郡王,谢殊不过是个宦官,你怕什么?”盛涯搞不懂。
“哼!你不怂,你不怂现在就杀到九都去,问问薄家那位,还记不记得永宁王府垂花床上的事?”顾萧仪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开口。
“嘶!”盛涯倒抽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你将我军?”
“你先将我的,怎么?不行了?”顾萧仪从那个角落里跳下来,跳到盛涯面前。
盛涯后退一步:“你是主公,你说了算。”
“你去回刘斌和谢殊,我不同意,皇位唾手可得,我为什么要同意他给我封王。”顾萧仪眸子一抬,便是一股狠厉劲。
盛涯点头:“明白了。”
得到回信,刘斌心底就是一紧,然后求救一般又去看谢殊。
谢殊淡然,然后在刘斌耳边低声道:“陛下又不是真的要给他封王,迟早会灭了他,他同不同意都无所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你给他封的王。”
刘斌听着谢殊的话,觉得谢殊说的也对,不过在面对顾萧仪还是有些害怕。
“那陛下这是做什么?”刘斌有些急,嘉兴帝不是派他们来说和来干什么。
刘斌没有那么蠢的,只是在谢殊面前他不介意装的蠢一些,这样也是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谢殊不想理会刘斌,便没有接话。
刘斌心底已经彻底不信嘉兴帝了,他也知道嘉兴帝为什么派他们来。
一是他不信任他们两个了,二是想把他们支离九都,做一些别的,怕他们在九都坏事。
刘斌更加确定自己找下家的做法,没有错,而且很明智。只是谢殊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平静的很。
顾萧仪给了回复,但是也没有放他们离开黎城,而是继续把他们关在黎城府衙,出行都有侍从陪护。
“敢问大人,殿下去了哪里?”谢殊倒是镇定,他向盛涯微微躬身行礼,低声问道。
盛涯顿时就来了兴致,眉头一动:“他去了南楼,说南楼欺负他的人,找人报仇去了。”
顾萧仪确实去了南楼,提着自己的剑,一个人去了南楼。
谢殊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变化,微微点头:“多谢,那殿下何时放我等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