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不是大黑狗,他也不是那个小孩了。
沈玉蹲下身,远远地朝埃德蒙招了招手。爱德蒙明显很疑惑,左右摇晃着脑袋不知道沈玉要干什么,观察了半晌之后,才谨慎地凑过去。
狗狗的头很坚硬,摸起来却只有头顶那块毛茸茸的触感。沈玉僵着身子,没有主动,是埃德蒙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脑袋,在沈玉手心来回蹭。
一人一狗在屋内展现出难得的温情。
沈玉笑道:“乖狗狗。”
另一边,陈定开着那辆在老宅积灰的辉腾,在路边等任清崇出来。
袁洪出事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司机,索性陈定就接下这个重任。临近春节,任清崇多了很多不得不来往的人情,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的时间在餐桌上。
陈定抬手看了看表,没多久就看到任清崇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最近天气愈发冷了,任清崇穿了一身修身的大衣,围巾规规矩矩地缠在脖子上。门一开,随任清崇一起进来的,除了夹杂着寒风的雪,还有一身浓重的酒味。
陈定忍不住多看了任清崇两眼,见自己老板没有太明显的醉意,才道:“任总,咱们出发了。”
任清崇正在解围巾,闻言道:“先不回雲天。”
听见对方报了个店名,陈定有印象,任清崇之前让他在那里买过花。他没多问,以为是自家老板和沈玉之间的情趣。车停后,他原本想帮任清崇买,却被拒绝了。
任清崇顶着寒风钻进花店,没多久就抱着一捧花走了出来。陈定定睛一看:“——怎么是一束马蹄莲?任总,给沈先生送花不该送玫瑰吗?”
任清崇瞥了他一眼:“谁说我是送给沈玉的了?”
陈定:“???”
靠!任清崇在外面有新欢?!
等车开起来的时候他想了想,也有点不太对,他跟了自己老板这么久,笃定任总不是这种人。
喝了酒后的任清崇话更少了,他合着眼,对陈定道:“去墓园。”
陈定一怔。
宁阳市最大的墓园位于边郊一座山的山腰上,一个墓碑的市场价并不便宜。任清崇让陈定将车停在山脚,自己顺着步行专用楼梯往上走去。
第51章 交出去的主动权
沈玉母亲墓的位置在最远的山角。地段不算好,也不算差,但那是十几岁的沈玉能给死去的母亲最好的东西了。
任清崇没事先知会沈玉,就连现在的他都是临时起意才决定来墓园。盖因在酒后总是会记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乏味的推杯换盏中,任清崇想起了沈玉。
在长乐市,沈玉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自己的母亲了。既然如此,他就先来替沈玉看看吧。
墓碑的位置还是工作人员指引任清崇找到的,那工作人员是个步履稳健的老人,见到任清崇问还愣了一下:“你是……?”
任清崇想了想,选了个比较稳妥的说法:“小玉的领导。”
工作人员果然放松了警惕,一边给任清崇带路一边说:“领导啊……你还是除了他以外第一个来看他妈妈的人。”
任清崇心念一动:“您和小玉很熟悉吗?”
工作人员呵呵一笑:“还行吧。他工作忙,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每年日子到了,会托我帮忙在墓碑前放一束花。”
沈玉母亲的碑在工作人员的照料下擦得很干净,黑底白字,字上寥寥生平。照片贴在墓碑的正中间,任清崇弯腰凑近看,看到了一张和沈玉极其相似的脸。
看年纪,这张照片应该是病中照的,外貌有股很明显的病态感。但女人的目光依旧温和坚韧,不见一丝被病痛折磨的苦痛,平静不见波澜。
任清崇将那束马蹄莲放到墓碑前,站定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到底他算是个不速之客,因为沈玉的存在,他才能和这个陌生的女人有相熟的机会。不过他来这里,也仅仅只是为了替沈玉送上一束花。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手机响了,是沈玉的消息。
沈玉: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
任清崇笑了下,回复:想我了?
沈玉:不是。
任清崇:?
沈玉:你回来就知道了。
事后沈玉反省过了,可能当时说“不是”说得太快,让任清崇有种情话说一半掉在了地上的感觉。但此时此刻的他也没有太多的心情想其他的。
爱德蒙被摸爽了,一下子忘了沈玉对自己的畏惧,甩着尾巴伸着舌头就冲着沈玉一头拱了过去。
沈玉哪见过这种阵仗,他只是刚刚能接受自己触碰爱德蒙,但并不代表他不怕了!慌乱间他慌不择路,拖了把椅子过来横在自己和爱德蒙之间。
等任清崇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爱德蒙歪着脑袋,从椅子的缝隙里伸出一条狗鼻子,东嗅嗅西嗅嗅。而沈玉被逼到墙角,一手死死地抵住椅背,一手捏着手机,时不时瞟爱德蒙一眼。
听见开门声,一人一狗同时看过去。两股不同的视线,竟让任清崇感受到同一种属于“求救”的迫切心情。
沈玉:“任哥!”
爱德蒙:“汪!”
沈玉:“……”
任清崇:“……”
任清崇没动。他好整以暇地垂手站在门口,身上的大衣都没换,目光悠悠落到爱德蒙身上:“爱德蒙,去。”
爱德蒙甩甩尾巴,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坐下了。
沈玉在墙角罚站了好久,哪能让爱德蒙得逞,忙道:“任哥,你直接把爱德蒙牵走。”
任清崇挑眉,没立刻行动,将东西放下后,反而迈步向沈玉走来。
他一手拉开凳子,弯腰就将沈玉打横抱了起来。
沈玉:“?”
任清崇紧了紧手臂的力道:“爱德蒙不听劝,就只能先抱走另一只狗狗了。”
沈玉辩解:“……我不是狗。”
任清崇点点头:“嗯。”
点着头,但俨然没怎么听。
他一路将沈玉抱到卧室,轻轻将人放到床上,回头查看了一下脚腕处的伤,见没有因这次的“人狗”对峙而变得严重,才放心倾身过去,和沈玉交换了一个吻。
猝不及防被吻住,沈玉愣了一下,随后回应起这个夹带着风雪气息的吻。
挺括的大衣触感冰凉,任清崇亲了一会,起身将外套脱了扔到床脚,再次俯身而去。许久之后,低声的喘息声中二人额头相抵,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温柔笑意。
“我不是狗。”沈玉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却还想着为自己正名,“是爱德蒙……”
“嗯,爱德蒙才是狗狗。”任清崇低声轻笑。
爱德蒙乍然听到自己名字,支起前腿就要跑过来,被发现它意图的任清崇瞪了一眼,又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笼子。
沈玉眼尖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又被任清崇捉住下巴,狠狠欺负了几下。
屋外风雪飘摇,屋内一盏灯火,温暖如春。
任清崇撑着手,正想起身,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个不同于布料的触感,下意识将那东西从被子里抽了出来。
沈玉刚准备和任清崇一起起身,就见任清崇二指一夹,将不久前任媚也塞给他的东西亮了出来,一脸的似笑非笑。
沈玉:“……”
沈玉说:“你听我解释。”
任清崇:“嗯哼。”
沈玉动了动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口,索性破罐破摔了:“好吧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任清崇将那袋成人用品放下,用另一只手去摸沈玉的脸:“爱催生欲望……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
沈玉顿了顿,抬眼看他:“那任哥对我有欲望吗?”
任清崇居高临下,一手揉捏着沈玉的眼角,动作间,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眼尾向下,呈现出与平时相比更不同、更乖觉的气质来。
他不说话,沈玉的视线倒是率先不老实起来,顺着任清崇的喉结一路往下,到领口、以及试图往更下的位置。只是没等他得逞,任清崇手腕一转,二指就将他下巴托了起来。
这般仰视的姿态,让沈玉脆弱的咽喉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任清崇以一个略带占有欲的姿势,将沈玉控制在了自己的方寸之地。
沈玉忍不住紧张地吞咽。
任清崇深深地看了他半晌,才道:“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沈玉不敢和任清崇对视,默默垂下眼。
此时空气中的氛围太过暧昧,暧昧到几乎让沈玉在这寒冬腊月有一种热意蒸腾的感受。他抿了抿嘴,转移话题:“刚才伯父伯母来过了。”
任清崇一愣:“他们来干什么?”
“还有任姐。”沈玉说,“说是……说是来看看我。”
任清崇一把松开沈玉,转身欲走:“我去问问。”
明显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等等!”
他起身很快,沈玉的动作更快。没来得及解下来的领带成为缰绳,沈玉一抓一拽,任清崇被迫向下摔在了沈玉身上。
瞬息间任清崇还稳了稳身形,避免自己整个身体的力量砸到沈玉。这样一动作,任清崇的领带彻底解放,半搭在沈玉的指节上。
任清崇哭笑不得道:“你是在报复我刚刚叫你小狗吗?”
听到这个有点羞耻的称呼,沈玉摸了摸,忽视掉红透的耳根:“没有。”紧接着,他又说:“伯父伯母人挺好的。”
任清崇将信将疑:“真的?他们没欺负你?”
“没有。”沈玉摇摇头,一边摸着手中的领带,一边想着该把这玩意儿放哪儿。抬眼看见任清崇衬衣胸口的口袋,不假思索地塞了进去。
任清崇目不斜视:“媚媚也没欺负你?”
沈玉一顿,说:“没有。”
任清崇将避孕套捡起来:“那这是什么?”
沈玉:“……”
又被任总识破了。
任清崇忍不住笑。
沈玉看着机灵,在外还有个不好惹的名声,但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任清崇看他,总觉得这小孩呆呆的,怪可爱的。
片刻后,他收起面上的笑意,却没忍住从声音中泄露出来:“其实,我知道我家小玉最近在想什么。”
沈玉手心一紧。
任清崇靠得比刚才更近了,呼吸声几乎萦绕在沈玉的心口。
“其实我也想。”任清崇轻声道,“但我总担心我的病让我家小玉玩得不尽兴。”
此时此刻的任总,像一个站在舞台上优雅的演员,一举一动都迷得沈玉神魂颠倒。
他二指将领带从口袋里夹出来,用嘴叼住,送到沈玉面前。
沈玉起初还不解,直到任清崇将手表解下来,小臂贴合双手交握,俨然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不如,我们之间的主动权交给小玉,如何?”
【📢作者有话说】
任总,你好骚啊jpg
第52章 爱德蒙只是条狗狗罢了
领带是绸质的,绑在手腕时,贴合着肌肤的那块只觉沁凉,不会有很明显的束缚感。
挺括的大衣包裹着极好的身材,即便只用视线扫过,空气中霎时间爆发出来的荷尔蒙气息,依旧能够冲得深陷双方气息中的二人目眩神迷。
沈玉清浅的呼吸以一种不可闻的速度急促起来。
这是任清崇无声的邀请。
喜欢二字,在这一时刻,凝结成一种具象的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沈玉的心。
居高临下的人成了他,时常被人群簇拥的人反而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床铺上,用一种既信赖又温柔的眼神凝望着自己。
虽然沈玉不懂其他同性情侣是怎么相处的,但在那些“听说”的事情之中,谁上谁下无所谓,甚至有些人会更倾向于做不出力的那一个。
但眼前这个人是任清崇。
是耀眼的、明亮的、曾受过万人注视的任清崇,也是在幼年时期遭受过他人恶劣对待的任清崇。
离得这么近,沈玉能感受得到,任清崇的心跳在加快。
沈玉单手搭在任清崇胸口,没有再进一步动作,目光凝视在后者的脸上,忽然道:“胡渣。”
“?”任清崇一愣,反应过来沈玉说的是自己,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你用目光摸了我半天,就摸出这个?”
可下一刻,任清崇的声音又迅速吞了回去。
沈玉趁着任清崇话音刚落的一瞬,俯身亲上了他的下颚。
那泛起的胡渣微不可见。任清崇绝不会放任自己任何不得体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早上出门时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相比是在外奔波许久,没顾得上打点自己的样子……还喝了酒。
沈玉不满足啄吻,伸出舌头在他嘴角一舔,嗯,是酒的味道。
任清崇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任由自己深呼吸了片刻,才上手拥住沈玉:“还说自己不是小狗?”
沈玉又亲了下:“唔,只做任哥的小狗。”
任清崇:“……”
爱是一种虚幻的东西。在那些尚未生出灵智的动物身上,只存在本能的群族效应,人们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其上,将一些自然反应,称之为爱。
而已然进化到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又大多是自私的化身,许多人终其一生寻找的,都不过是名为爱的虚影。
在很早以前,任清崇是不相信爱的。
他想抬手摸摸沈玉的脸,肩膀一动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腕被绑住了。
沈玉似乎发现了他的这个动作,竟狡黠地笑了笑:“晚了。”
先是大衣,再是毛衫,最后是衬衫,狼狈二字在任总的身上显形。直到这个时候,任清崇才知道为什么外面有些人面对沈玉会有些发憷。
沈玉这小子真的一身牛劲啊!
堂堂一任总,失了先机之后,再想翻身竟然还略有困难!
他倒是没太挣扎,也没有太多抗拒的意思。他没有某种必须在上面的情节,也不是那些在乎面子里子的人。
他只是有点想笑,不知道是觉得滑稽,还是真的开心。
但任清崇不怎么动了,沈玉的动作反而停下了。
这小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飞速起身,托着任清崇的下巴就喊:“任哥?!”
任清崇刚一抬头,就被沈玉一脸慌张的表情吓了一跳。
“怎……”任清崇辅一张嘴,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只好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里,他已经被沈玉解开了捆绑手腕的领带:“你刚刚在发抖,对不起任哥,我,我做得太过火了,忘了你……”
他顿了顿,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泫然若泣的模样。一边给任清崇披上衣服,一边去摸手机:“你等会,我打电话叫江医生过来……”
他的手在床上拍打半晌,不知道是太着急还是忘了自己手机的位置,许久都没找。
一双更夸大的手掌覆了上来,与之指节交握。
“我没事,小玉。”任清崇牵着沈玉的手,引导他从下到上一路探过来,最后停在自己的脸侧。
对上这双温柔镇定的眼神,沈玉才缓缓安静下来。
“那些都是往事了,他们无法在我的人生里再惊起一点波澜,更别谈撼动我的心。”任清崇轻语道,甚至仍觉不够。
任清崇轻轻蹭了蹭沈玉的手心。
他从未对谁有过这般依恋放松的时刻。
对外需要雷厉风行,对竞争对手要狠辣决绝,对粉丝媒体要得体优雅不露一丝不堪。但在爱人怀里,他既可以漂亮温柔,也可以丑陋虚假;既可以坚强勇敢,也可以懦弱畏惧。
任清崇凝望着爱人的眼睛:“能撼动我内心的人,只有你。”
在沈玉发怔之时,任清崇的嘴角轻轻勾起,翻身而上。
上下颠倒之时,沈玉后知后觉地抓住任清崇的胳膊:“等等,所以你刚刚是在……”
“骗我”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被任清崇吞进了自己肚子里,又黏黏糊糊地吐了出来:“没有,是你自己停下来的。”
沈玉被亲得喘不过气,有些懊悔,开始耍赖撒娇:“那任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唔……轻点……”
“没有机会了。”任清崇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是你自己没有抓紧。小玉,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窗外阳光温暖地倾斜下来,落在银灰色的地毯上,肉眼看得见的一束光线里,不断纷飞的灰尘似宇宙里无数缥缈且无轨迹的星体。
那些星体原本有韵律地上下浮动着,忽然间,从更遥远的地方飞出一件衣服,“哗”得一下将星体们打散。被空气波动搅得翻天覆地的“星体”们慌乱了一阵,又很快重新回到自己的轨迹。
如果你的世界里没有爱这个字,那么当你遇上他的时候,爱已经就开始在你的世界里生根发芽。
阳光照不到地方,爱德蒙支棱着耳朵。听力极好的它总是能细细碎碎地听到几声属于自己主人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后,又发现还是那位新主人的发出的声音更多,也更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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