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皱了皱鼻尖,没说话,去了厨房。
迟家在梅岗生产队已经算大了,厨房连着吃饭房间,转过来是迟戎自己睡觉的地方,然后就是堂屋,堂屋旁是收拾出来给姜岁和章晨的屋子,再旁边似乎就是个柴房了。
午饭是迟戎自己做的,一盘玉米馍,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盘土豆炒腊肉,可见迟戎虽然态度冷淡,但待客的礼节还是没得挑的,这一桌子饭菜已经称得上丰盛,看着卖相也还不错。
章晨看见那盘炒腊肉口水都要滴下来了,殷勤备至的帮着端饭拿筷子,姜岁大爷似的坐在桌边打量迟家那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雕花碗柜,也没人说他,等碗筷上来,迟戎也没说招呼他们吃饭,自己就开动了,他个头大吃的也多,姜岁手那么大的玉米馍他三口就能吃掉一个,姜岁都惊呆了。
他收回之前的话,迟戎看起来能一只手揍死三个他。
一顿饭吃的算不上愉快,因为姜岁还真把自己那白衣服上溅了油点子,就在胸口,格外醒目,姜岁不确定迟戎是不是笑了一下,这人很快就收拾碗筷去了,章晨立马说:“迟哥,我来,我来就行了!”
他抢着去洗碗,无非就是想要给迟戎留下个好印象,迟戎也没有推辞,姜岁皱着眉回去换了身衣裳,将那件白衣服泡在水里,搓了搓油印子,纹丝不动。
章晨洗完碗出来看见了,道:“要不你用点草木灰看看?”
姜岁尝试了下,油点子虽然淡了很多,但还是看得见,他有些心烦,干脆把衣服往盆里一搁,站起身来道:“章晨,你陪我去找魏思眠。”
“好啊。”他们要明天才会正式上工,章晨正准备四处去走走逛逛呢,毕竟还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趁早熟悉周围也是好事。
两人刚要走,就见迟戎从屋里出来了,章晨问:“迟哥,这是要上工去了吗?”
“嗯。” 迟戎瞥了眼撅着个嘴的姜岁,也没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姜岁和章晨在整个梅岗生产队溜达了一圈,巧的是,魏思眠正好就分配到了林大婶家里,和迟戎家里挨得很近,林大婶家里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早就已经结婚了,小儿子才八岁,完美符合姜岁的要求,魏思眠知道了他的担心,倒是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三四岁的小姑娘,人家说我就嫁啊?”
“那可说不定。”姜岁忍不住道:“走的时候你妈反复跟我说千万不能让你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魏思眠故意靠近他:“那岁岁,你要娶我啊?”
姜岁懵了下,他和魏思眠自小就是邻居,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一起长大的,虽然两家大人是有让他们在一起的意思,但姜岁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直是拿魏思眠当妹妹看待的。
见姜岁耳朵尖都红了,魏思眠挑起眉道:“得了吧,就你还娶我,虽然你比我大两个月,可我一直都是拿你当弟弟看待的,小时候你被你哥你姐欺负的时候,不都是我帮你打回去的?”
姜岁:“……那么小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吧。”
魏思眠带着他在林家的院子里坐下,道:“其实你也不要太难过,叔叔阿姨都不在了,你继续留在城里 ,对你来说也不是好事,毕竟你那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喜欢你,那么多的人挤在一起过活,每天肯定是摩擦不断。”
姜岁的家庭关系有些复杂。
他上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一个妈生的,但从小就不亲近,原因也简单,因为姜岁打出生就漂亮的不行,长大点了又很聪明,姜爸姜妈对他爱的不行,物质上所有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但精神上就不行了,他们对姜岁的偏爱太明显,哥哥姐姐当然就有意见,所以姜爸姜妈一死,姜岁就被哥哥姐姐们打包送到乡下来锻炼了。
“我没有难过。”姜岁撇嘴。
从很小的时候,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桃酥的分给哥哥吃,哥哥却非说是妈妈多给了他一块儿时,他就知道自己和这些手足,大概永远都做不到情同手足了,虽然姜岁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爸妈的偏心也是事实,他也没办法去指责自己的哥姐。
“好吧好吧,你没有难过。”魏思眠摸摸他的头,道:“明天上工的时候你要是觉得太累了,就等我做完了去偷偷帮你。”
姜岁:“……魏思眠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
魏思眠哈哈一笑,站起身道:“我要去帮林婶儿做晚饭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末了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跟林婶儿打听过了,说你借住那家的迟戎,爹妈死的早,他也没什么兄弟姐妹,自己个儿长大的,脾气不太好,你可别在人跟前使小性儿,小心他揍你。”
姜岁哦了声,刚回到迟戎家,就见自己那件白衬衫已经被人洗干净挂在晾衣绳上了,走近了一看,上面的油渍被洗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以为是章晨帮自己洗了,看见他还道了声谢,章晨满脑门问号,姜岁:“衣服不是你帮我洗的吗?”
“不是我。”章晨小声说:“是迟哥帮你洗的,他还专门去供销社买了肥皂呢,肥皂可贵了,一般人可舍不得买,你待会儿好好谢谢迟哥。”
姜岁有点惊讶。
因为他一直觉得迟戎不太喜欢自己,没想到他还会专门去买肥皂……
进了厨房,就见迟戎正在舀饭,天气热,他只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臂膀上线条紧实漂亮的肌肉,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绚烂的霞光倾泻进来,男人的侧脸轮廓异常深邃挺拔,姜岁发现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很专注,哪怕是做盛饭这种小事。
“……哥。”姜岁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迟戎一顿,转过头来,深棕色的眼睛看着他,“怎么。”
姜岁迟疑的道:“谢谢你帮我洗衣服。”
“嗯。”迟戎把饭碗放进他手里,道:“吃饭去吧。”
晚饭还是有肉,章晨感动的都要忍不住给迟戎磕一个了,姜岁扒拉了两口饭的功夫,迟戎已经吃完了,就着还没暗的天色补衣服——姜岁惊呆了,迟戎那么大一个,竟然会补衣服这么细致的活儿。
迟戎话太少,哪怕是章晨这么自来熟的人竭尽全力的找话题,也只能得到迟戎的“嗯”“哦”“好”三字真言做回答,渐渐的也就不再自讨没趣儿,看天黑了,便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他睡的香甜,姜岁却完全睡不着。
诚然迟戎家的环境已经算是很好了,被单也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干燥的味道,但是章晨的呼噜声实在是太大了,姜岁只觉得有一辆火车在自己的耳边开过去又开回来,简直是震天响。
姜岁尝试把章晨叫醒,但是这人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雷打不动,姜岁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抱着枕头敲响了迟戎的房门。
“有事?”迟戎只穿了件汗衫和宽松的短裤,站在门边可以结结实实把门全部堵住,那张俊朗的的脸上眉头皱着,似乎有些不耐烦,姜岁立刻就有些退缩了,觉得回去把章晨打一顿也不是不行,刚要说没什么事了,迟戎又道:“说。”
姜岁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脚尖,最后小声说:“哥,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
第122章 青萍(2)
其实姜岁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没底,毕竟迟戎是那种一看就很凶的人,本来他和章晨一起住进迟家,已经很给迟戎添麻烦了,现在还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实在是有点过分。
小时候哥哥姐姐们总是抱团在一起,即便是在一张床上睡,也要将地盘划分的泾渭分明,姜岁分到了小小一块地方,只能羡慕的看着他们打闹,要是半夜里做了噩梦太害怕把哥哥摇醒,那他一定会被哥哥骂个狗血淋头。
他不知道迟戎会不会也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要是迟戎骂他……那他就在心里偷偷骂回去好了。
迟戎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
姜岁解释道:“章晨呼噜声太大了,我又叫不醒他……”
“嗯。” 迟戎只是应了一声,道:“等会儿。”
他没让姜岁立刻进去,而是收拾了什么东西,姜岁在门口等了五六分钟,迟戎重新出来,拉开了房门,道:“进来吧。”
姜岁小心的走进去,月光明亮,可见度不算低,白日里他并没有仔细去看迟戎的房间,这会儿才发现里面东西少得可怜,也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边放着排柜子,上面则是些暖水壶搪瓷杯什么的,还有几本泛黄的、非常破旧的小学教材。
迟戎似乎新换了床单,深山的夏天夜里还是凉,迟戎拿了床小毯子给姜岁,红艳艳的,上面的花纹是花开富贵,还怪喜庆的。
“盖这个。”迟戎说。
姜岁点点头,迟戎便径直在床外侧睡下了,这是张双人床,对姜岁来说不算小,但迟戎躺下,瞬间就衬的像是一张单人床了,一个人就能占三分之二的位置,更别说床还挨着墙壁,姜岁想要睡进去,就得从迟戎身上跨过去。
他在床边纠结了几秒,脱掉鞋爬上床,小心的从迟戎身上翻过去,尽量不碰到他,谁知道他刚把膝盖放下去,就感觉跪进了一个洞里,顿时整个身体都往下摔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迟戎腰上。
迟铁牛这人真是人如其名,浑身硬的跟铁似的,姜岁痛的眼睛里冒泪花,一时间爬不起来,迟戎将人捞起来看了看他的脸,发现额头鼻尖和下巴红成一片,看起来是撞的狠了。
“忘了跟你说,床板断了一根,我还没来得及修。”迟戎声音沉稳冷静,伸手给姜岁揉了揉额头,“痛得厉害?要不要上点药酒?”
姜岁原本已经缓过劲儿了来了,结果被迟戎那布满了厚茧的手一揉,顿时痛的上气不接下气,趴在迟戎身上哭的哼哼唧唧。
迟戎:“……”
不至于吧?
姜岁脸小,迟戎一只手就能完全盖住,感觉到温热的眼泪落进手心,迟戎迟疑道:“我点个灯看看?”
“我没事,”姜岁闷声说,他怕自己事情太多迟戎就不肯收留他了,只是撞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好,他从迟戎身上爬下去,盖好自己的小毯子,道:“哥,睡吧,明天还要去上工呢。”
迟戎嗯了声,但他当了二十来年的单身汉,家里就他一个人,自己睡都习惯了,骤然身边多了个人,还是个又香又软的人,实在是很难习惯。
硬撑了许久还是没能睡着,迟戎翻了个身,鼻尖正好压在姜岁柔软的黑发上,也不知道这小知青用什么洗的头,泛着幽幽淡淡的香气,直往人心窝子里钻。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姜岁一截白皙如雪的后脖颈,收束进衣领里,又长又漂亮,迟戎想起林大婶说姜岁皮肤白的跟新磨出来的面粉似的,这会儿他却觉得还是不一样的,毕竟面粉是死寂的冷白,姜岁却白里还透着粉,一时半会让迟戎想不出来什么形容词。
这就吃了没文化的亏,要是他多上两年学,哪至于连个好听话都想不出来。
忽然小知青又翻过身,似乎是感受到了身旁有人,伸出手来就抱住了迟戎的胳膊,还用柔软细嫩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迟戎浑身僵住。
那简直跟嫩豆腐也没什么区别了,迟戎都觉得他蹭这两下会把自己的皮肤给揉皱了。
姜岁似乎是在喃喃说着什么,迟戎屏住呼吸去听。
原来是在又软和又委屈的叫妈妈。
迟戎被他抱着胳膊叫妈,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要他抱着做了噩梦的人哄是不可能的,但是到底也没有推开他。
第二天姜岁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摸了摸旁边的被单,也是凉的,看来迟戎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
姜岁打了个哈欠,其实他没怎么睡醒,但是惦记着今天是第一天上工,还是艰难的爬了起来,他刚进灶房,就见迟戎已经在里面了,章晨也睡眼惺忪的从房里出来,含糊不清的问:“姜岁?你怎么起这么早?”
想起昨晚上那震天动地的呼噜声姜岁心里都来气,懒得搭理章晨,章晨也不在意,径自去舀了瓢凉水出来,往脸上一撩,顿时清醒了许多,见姜岁站在旁边,道:“麻烦牙粉递我一下……你怎么不洗脸?”
姜岁还没说完,就见迟戎拿着盆从灶头的鼎罐里舀了热水,放在了洗脸架上,对姜岁道:“来洗。”
章晨立刻哇呀呀的叫:“迟哥你怎么这么偏心啊,姜岁有热水,我就只能用凉水?”
迟戎:“你又没说。”
章晨刚想说姜岁不也没说么,但是一想,姜岁一看就娇娇气气的,这种事确实是不用说的,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开开玩笑想要跟迟戎增进感情而已。
姜岁偷偷看了迟戎一眼,结果正好被迟戎抓个正着,“怎么?”
“……没事。”姜岁转身把手放进盆里,心想魏思眠说迟戎脾气不好,这看着不是挺好的么。
这次来到梅岗生产队的知青人数不少,姜岁都不怎么认识,能跟章晨认识都纯粹是因为这人实在是太自来熟了,跟谁都能唠上两句,所以彼此见了面也没有说打个招呼什么的,章晨倒是五湖四海皆朋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如今正是割稻子的时节,他们分到的活儿自然也是割稻子,姜岁分到了一块相对小的田,比别人分到的都要少一点儿,因为地方实在偏僻,走路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知青点的何秋菊对姜岁颇为照顾,专门领着他去到了稻田,又教他该怎么用镰刀,怎么割稻子,姜岁学的挺认真,但是自己上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刚割了一点儿手上就多了好几道口子,还被稻子干燥的叶子扎的又痛又痒,难受的不行。
记工员来的时候,他的田才动了一点儿,对方皱起眉道:“你这个小同志怎么回事?是不是偷懒呢?我看跟你一起来的知青干活儿手脚都可麻利了,一上午都快要过去了,你怎么还剩这么多?”
姜岁抿了下唇角, “对不起,我会尽快的。”
记工员拉着脸道:“你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啊小同志,你干不完是你自己没工分,跟我没啥关系的,损失的那是你自己的利益晓不晓得?!”
姜岁垂着头,记工员又唾沫横飞的说了几句,这才背着双手走了。
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章晨就抱怨:“我可算是知道那个王老九是个什么来头了,难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感情他是大队长的亲侄儿!”
姜岁手痛,吃的也慢,顶着大太阳晒了一上午,这会儿整张脸和脖子都发红,应该是晒伤了,听见章晨的话,他抬起头道:“那个记工员叫王老九?”
“谁知道他大名叫啥,反正队里人都这么叫他,以前其实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赖子,知道村口那刘大根儿家不?王老九以前跟这也差不多,自从他老叔当上了大队长,他腰板子就挺直了,靠着自己这老叔也混上了份儿差事,真是路过条狗都要被他逮着骂两句。”
章晨满脸不爽,可见也是一肚子气。
姜岁哦了声,章晨问:“诶姜岁,那姓王的难为你没有?”
“还好。”姜岁说。
章晨又去问迟戎:“迟哥,那姓王的挑你毛病不?”
迟戎抬起眸,“我?”
“对啊对啊,他是对咱知青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啊?”
迟戎:“小时候我揍过他少说十回,他没这胆子。”
章晨:“……”
章晨冲迟戎比出根大拇指,“还得是我迟哥。”
吃过饭,章晨早早就跟人成群结队的走了,姜岁拿着镰刀刚要出去,忽然听见迟戎道:“等等。”
姜岁停住脚步,转头疑惑的看着迟戎,就见他拿了件很大的黑色衣服过来,把姜岁兜头罩住,把姜岁裹得严严实实,又用绳子把袖口扎紧,最后将一个帽子扣在姜岁脑袋上,这才道:“走吧。”
帽子和衣服显然都是迟戎自己的,放在姜岁身上就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衣裳,他抬起头看着迟戎,迟戎又把帽子给他拨弄了一下,“不认识路?”
“认识。”姜岁又说:“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迟戎道:“怎么了?”
姜岁:“你不去做自己的活儿吗?”
“等会儿去。”迟戎拿起旁边的镰刀,转头看着姜岁,“去你那儿看看。”
姜岁哦了声,不太明白迟戎为什么要去自己那里,到了地方,迟戎二话不说就进了田里开始割稻子,速度快的吓人,姜岁刚割下来一把,迟戎已经距离他好远了。
迟戎干活儿实在是一把好手,在姜岁眼里很大的一块田,他没花多久就割的差不多了,最后剩了一小块儿,对姜岁道:“等会儿王老九过来,你就割这里的,做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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