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一阵夜风顺着微敞的窗吹进来,吹得慕稚打了个哆嗦。
他视线下移,看向廖松琴宽松的运动裤,发现这个人早就无法衣冠楚楚地走出去了。
廖松琴面不改色和慕稚对视,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几分丧气与恼火——针对于他自己的无耻行径。
他问慕稚,“头痛吗?”
慕稚摇头。
廖松琴又接着说,“牛奶和椰汁在床头,喝一点再睡。”
仅听对话,慕稚大概真的要相信廖松琴是来帮自己醒酒的了。
他没有回复这句,视线在空中飘忽着,从地毯看到飘窗,终于孤注一掷似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慕稚的目光定住,看着运动裤突起的部分。
廖松琴:“什么?”
慕稚视线又开始飘,他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心里有种尘埃落定似的悲哀。
显然,现在的他根本还没有做好认识新的人的准备。
廖松琴对自己是有欲望的。
不止一次,不是意外。
慕稚觉得自己挣扎的这半年就像个笑话。廖松琴对着他流露出一点超越兄长的情愫,理智的堤坝就轰然倒塌,倾泻出来的,是早就在他的压抑下变得更为蓬勃汹涌的情绪。
这是否说明,自己仍有机会?
第二天,慕稚下午才从房里出来。
他探头看了眼,隔壁门半敞着,看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下楼了。
倒是对门有了动静。
陆隅招呼他,“醒啦?厨房里有面包。”
慕稚点头,“大家都出去了?”
“没有啊,”陆隅笑他,“你昨天真喝多了?晚上去海边燃篝火,他们都在楼下准备食材。”
慕稚想,没有喝多。
但和喝多了也没有区别,都让他眩晕且想要呕吐。
他下楼时紧抓着扶手,让陆隅更确定慕稚还没醒酒,跑去厨房给他端了椰汁。
慕稚勉强露出个笑,“谢谢。”
陆隅突然想到什么,面露疑惑,“昨晚松琴哥没有给你送吗?”
杯子晃了晃,慕稚稳住,盯着陆隅,“什么?”
“椰汁呀,好像还有牛奶。”陆隅极力回忆,“没看清……不过松琴哥端了个托盘,我当时还想这么多东西怎么没我的份。”
他见慕稚面色发白,抿着唇不说话,立刻又找补,“大概是看你睡得熟,没叫醒你。”
“……嗯。”
“松琴哥对你真好。”陆隅一下又一下地看他,“我哥都没给我送醒酒的东西。”
慕稚脸色好像又苍白了几分,他闭了闭眼,很轻地说,“他对我……一直很好。”
哥哥会做的事,廖松琴全都做。哥哥不会做的事,廖松琴也包揽。
可当慕稚想对他做出同等的反馈时,却总是被严令禁止。
陆隅见他面色不对,连忙扯开话题,“你想不想骑马?刚刚还看见你昨天骑过的那匹马在外面溜达,我带你?”
慕稚没有兴致,但依旧点了头。
他有话要对陆隅说。
出了度假屋,两人果然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见到了那匹踱着步的白马。
它四蹄轻快,蓬松的鬃毛随奔跑而甩动,在新洲的绿草上像某种精灵。
慕稚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过来,他深深吸了口草场的空气,觉得淤堵在胸口的情绪终于发泄出去一点。
陆隅两指圈起,对着那匹马打了个呼哨,“嘿——快过来!”
白马甩了甩脑袋,从鼻子里喷出口气,走开了。
陆隅悻悻地放下手。
慕稚没忍住,很浅地笑了笑。
“陆隅。”他开口。
陆隅迅速回过头,冲他一笑,“怎么了?”
慕稚因宿醉而有些苍白的脸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明,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攒足了勇气,终于开口,“抱歉,我好像还是放不下喜欢的人。”
“真的很抱歉。”慕稚低下头,不敢看陆隅的表情,“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早熟,能处理很多同龄人处理不了的问题,但我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他没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就拉陆隅下水,浪费了大家的时间,还平白无故给了陆隅希望——这些他都在“相亲”时提起过,只不过那时心情完全不同,慕稚确信自己会放下不该有的感情,走向新的、不再会给别人造成任何困扰的未来。
他确信自己会喜欢上新的人。
“但是……”慕稚嗓音微微颤抖,“我好没用……我好像,还是喜欢他。”
哪怕自己又一次被推开。
第14章 如果是陆隅站在这里
昨夜,慕稚鼓起勇气,问出了一句清醒时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话,“需要我……帮忙吗?”
“什么?”
“我可以帮你。”酒精熏着慕稚的大脑,让话语越来越直白,“用手……好不好?”
廖松琴原地沉默会儿,表情冷硬地拒绝他,“不。”
“为什么?”慕稚半跪起来,坐在自己的小腿上。
“你明明对我……你帮我了,对不对?”
他试图在这种时刻讲公平,“那我也可以帮你。”
廖松琴却是个无情的裁判,“没必要。”
他又一次把话题引到床头摆着的牛奶上,“喝了,然后早点睡觉。”
“我不。”
慕稚膝行两步,来到床沿,伸手勾他的衣角,扬起那张还带着红潮的脸,“有必要。”
要么将关系修正,要么,彻底远离。
慕稚那双还带着湿气的眼睛明亮灼人,藏着几分决绝。
廖松琴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没有挣开。
两人僵持着。
慕稚另一只手抬起来,放到运动裤抽绳上。
廖松琴终于动了。
他轻易捉住慕稚的手,拉开,随后拿过牛奶递到慕稚唇边。
“听话。”他垂着眼睫,“不然明天会头痛。”
“喝牛奶就不会痛了吗?”慕稚紧盯着他,眼尾湿红,“你把我当小孩哄?”
不用等明天,慕稚现在就开始觉得疼了,头痛,胸口痛,呼吸都有些费力。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被廖松琴拉开的夜晚,对方嘴唇那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身体与心却相隔万里,不被允许靠近。
那次是慕稚越界,他认了。
这次呢?
廖松琴似乎很无奈,“既然会痛,下次就不要喝这么多。”
“我喝的不多。”慕稚别开头,“是陆隅给我拿的,你喝的才多。”
廖松琴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面部肌肉又一次紧绷,他短促地笑了笑,眼神黑沉沉的,“如果是陆隅站在这里呢?”
“什么?”慕稚没听明白。
“如果是陆隅,”廖松琴的手缓缓下移,握住慕稚的手,带着他按在自己胸膛上,“如果他站在这里……你也会帮他吗?”
这只不久前将慕稚从热烫梦境里拽回现实的手宽大,指骨有力地捉着自己。
慕稚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对视着,慕稚终于确定,他所表达的就是那个意思。
慕稚一把拽回自己的手,用的力气太大,向后跌坐在床上。
房间里那股甜腻腻、让慕稚意乱神迷的气味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微冷的风,不断刮在他有些汗湿的后颈,让脑后的神经突突跳动。
他蜷缩进被子里,闷着声音,“出去。”
廖松琴安静地站在床沿,看上去依旧沉稳又可靠,没人能想象到他嘴里说出过多么荒诞的话。
牛奶被他放回床头,发出不轻不重的响。
“晚安。”廖松琴带上了门。
陆隅站在草场上愣了很久,问,“这个人我认识吗?”
“嗯。”
“那他喜欢你吗?”
慕稚苦涩地低下头,“不喜欢。”
是他单方面迷恋,不得其法。
“那我是不是还可以追求你?”陆隅的声音响起来。
慕稚皱着眉,看向他。
“你看啊,”陆隅分析,“你想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们都有同样的诉求?”
“这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况且我们本来就说好了要再接触接触,就算最后真的没感觉,也可以退回朋友。”
陆隅说得坦荡,一锤定音,“反正……我悄悄地追你,不被那个人发现不就好了?”
慕稚鼻头一酸,闷着声音,“你不用这样。”
单方面恋慕的滋味,慕稚最清楚不过,如今陆隅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光是想想都觉得酸楚,何况陆隅本人?
再者,慕稚觉得,廖松琴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不,还是会在意的,毕竟慕稚越早和别人确定关系,他们就能越早退回原点。廖松琴巴不得他赶紧恋爱吧。
他越想越难过,竟朝着陆隅一弯腰,“真的对不起。”
“你到底在对不起什么呀!”陆隅也一弯腰,“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真的。”
怎么可能,慕稚不信,刚直起身子又弯下去,“你还帮我过了生日。”
“那我的生日你也可以陪我过嘛!”陆隅弯得更低。
“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我能买到……”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你们干嘛呢?”
两人脑袋对着脑袋,弯着腰回过头。
慕宁大步走过来,笑得脸都要发僵了。
他揉了揉慕稚的头发,“你们在这儿拜堂呢?”
陆隅面色爆红,一下子蹿出去好几米,“不不不……我们,我们在说话。”
“再说几句你们就钻进地里了。”慕宁对着远处的白马吹了声哨,那匹对陆隅爱答不理的马踢踏着走了过来,还用脑袋蹭慕宁的手。
“松琴,骑一圈?”他对着身边始终沉默的男人道。
慕稚转头时就看到了廖松琴。
与昨夜不同,廖松琴一身骑装,裁剪得体的衣物包裹着他劲瘦的腰身,有种勃发的力量感。
慕稚想到在自己房里发生的事,别开了头。
廖松琴翻身上马。
“阿稚,来。”慕宁叫他,“听说你会骑马了,跟哥哥溜达一圈?”
慕稚说好。
他不甚熟练地驱着马,往廖松琴的反方向走去。
游魂似的过了一天,慕稚终于在晚间恢复了生气。
海边有些冷,他们有的坐在蒲团上,有的窝进沙发,在篝火边围了一圈。远处有当地人拿着乐器轻声唱歌,乐声舒缓,顺海风飘过来,气氛祥和安宁。
陆隅悄悄戳他,“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慕稚只思考了几秒,“他很稳重,也很成熟。”
陆隅眉眼耷拉下去,“你喜欢成熟的啊。”
“也不算。”慕稚捏着薄毯,他把自己裹进去,缩成小小一团。
篝火映着他的面容,慕稚眼眸亮晶晶的,“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喜欢开朗活泼的人。因为我有些无趣,我觉得那样的人能带动我。”
陆隅立刻反驳,“你很有意思。”
“别夸我了。”慕稚打断他,笑着摇头,“后来遇到了他,我才发现无趣也没什么不好。”
慕宁总说他太高雅了,就喜欢看些催眠的音乐剧,他以往陪着慕稚去大剧院的时候,老是一声不吭睡过去,谢幕时才被惊醒。
但没关系,慕稚要的只是慕宁给出陪伴,至于台上那些翻飞的裙裾与惑人的乐曲,他能享受到就行了。
廖松琴是不一样的。
高三那年,廖松琴带他出门放松,慕稚像现在这样裹着薄毯坐在大剧院二楼,一眨不眨地盯着辉煌的舞台,随乐团激昂的旋律轻轻抽动着指尖。
他不经意侧头,看到廖松琴同样专注的侧脸。
原来有人是和他一样的。
慕稚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放松,像浸在一泓温热泉水中,四肢舒展,做什么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
就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离不开廖松琴。
“真好。”陆隅隔了很久才说,“他真的不喜欢你?为什么?他眼光那么高?”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找不到理由吧。”
慕稚撑着脸,“说不定他是直男。”
不对,直男会对着男人……那样吗?
陆隅也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慕稚眼睛睁圆了,转身看着他,“这怎么试?”
陆隅瞬间后悔。
没等他说话,慕稚又道,“算了,没必要,不管他是不是直男,都不会喜欢我。”
篝火另一头,陆端吭哧吭哧笑了会儿,搭着廖松琴的肩说悄悄话,“你看那两个小子,我就说吧,能成。”
廖松琴:“……”
“南语怎么没来?”陆端问。
“去相亲了。”
“啊?”
“她家里人安排的,说对方在这里做生意,明年就能回国,后年就能办酒席。”廖松琴隐晦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人,语气平淡。
陆端说不出话了,没见过跨国相亲的。
“那……南语去相亲,你就没点想法?”他试探道。
廖松琴一脸莫名,他能有什么想法。
他现在只想让新洲立刻下一场雨,把这群人逼回度假屋,然后端着牛奶上楼找慕稚。
【📢作者有话说】
陆隅:坏了,成助攻了。
申明,本节目中没有任何牛奶受到伤害,都被八爪鱼作者喝掉了。
第15章 又把人气哭
天渐渐变黑,海面上最后一缕余晖沉没,他们收拾了东西回到度假屋,开始张罗着做饭。
慕稚帮着洗了菜,很快就被慕宁驱逐上楼。
“去去,歇着去,哥来露一手。”慕宁穿上围裙,目光梭巡着,“松琴呢,牛腩他拿手,这道菜得交给他。”
南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闻言抬眼,“在楼上。”
慕稚没听到,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刚一拐过转角,穿着米色上衣的熟悉人影就出现在视野中。慕稚下意识低下头,匆匆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迅速拉开门闪进去,正要反手关门,一只手猛地伸了进来。
廖松琴扶住门,慕稚房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只剩走廊那盏明亮的白炽灯。逆光中,廖松琴的声音低沉轻缓,几乎要激起颤栗,“我们聊聊?”
慕稚死死握着门把手,不说话,只摇头。
“我不进去……”廖松琴说,“去厅里坐会儿,好吗?”
他又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慕稚摇头,想说的话他昨晚都说过一遍,再说又能得到什么不同的结果?
“我要睡了。”
“那我给你热杯牛奶。”
“不需要。谢谢。”
他怎么都不肯踏出房门,门板在两人的僵持中轻轻晃动,廖松琴似乎没辙了,扶住门的手青筋微绽,慕稚视线只是匆匆一扫就又低下头。
昨晚就是这只手……
慕稚脸颊烧起来,掩饰着将视线放到脚边的地毯上。地毯被狭窄门缝照亮,光影突然晃了晃,廖松琴使了点力,门缝忽地大开,慕稚错愕地抬起头,看到廖松琴绷紧的下颌。
“阿稚。”他的声音极为柔和,是与动作不符的小心,“我想和你说说话。”
慕稚还是走进了影音厅。
几日前混乱的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慕稚捞过一个软枕,盘腿坐上沙发,下巴埋进柔软的织物里。
“聊什么?”他问。
廖松琴也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他能察觉到慕稚把软枕抱得更紧了些。
他想了想,先问,“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都放假半个月了,廖松琴的问题未免滞后了太多。若是真的关心,怎么会现在才问。
可是慕稚又明白,这世上除了慕宁,不会有比廖松琴更关心自己的人了。
“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好。”慕稚沉默良久,道。
“嗯。”
厅里静了静。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不是宁静,各自做着手头的事却心中安定,而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罩住了他们,呼吸变得刺耳,仿佛再重一点就有什么脓肿的东西要爆开,喷得满身都是。
慕稚不想要这样的事发生,廖松琴坐在他身边,目光低垂,落在地毯某处。
往日总是气定神闲的人不自觉地微弓着背,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他心头不忍,张了张嘴。
“你年前还想去哪里旅游吗?”廖松琴侧过脸,一双黑沉的眸子望向慕稚。
他问得很自然,慕稚嘴唇颤了颤,缓缓合上,又颤动着张开。
“海滩?”廖松琴问,“还是换换口味,去沙漠看看。不过冬天去沙漠只能找国外的景点了,想要再暖和一点我们可以去翡岛,那里离海豚救助区很近……”
他一个个列举着,慕稚安静地听了会儿,问:“我想去哪里,你都会带我去吗?”
廖松琴笑了,“当然。”
“你会抛下所有工作,带我去吗?”
廖松琴怔了怔,“我能平衡,你选地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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