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头发……”
连他这种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骨头都未曾白得这么彻底。
赵林寒摸了下头发,还算淡定。
“阴差阳错。”
池天成不信:“怎个阴差?如何阳错?”
阴差阳错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满心满眼都是心疼,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你叫我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这话一出来,赵林寒无话可说。
“……对不起。”
池天成也是心痛,他摆摆手,让赵林寒站到他身边。
“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再计较又有什么用?
“正好圣手也在,等会仪式结束,让他帮你好生看一看。”
多半是没用的,除非那圣手真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不过赵林寒没有打破他的幻想,而是安静地缩着了。
他们能安静下来,其他人可按捺不住。各门派掌门自持身份,还算淡定。各家弟子却是炸开了锅,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晚霜公子居然白了头,少年华发,真叫人心疼。”
“呵,要不是他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啧啧,不过是被抛弃了,居然也能一夜白头,未免太感情用事。”
“你又知道了?”
“猜也猜得到,而且,他肯定是手刃了那魔教妖人郑然非……”
这个弟子说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众人皆被他唬住了。
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流言传开,到郑然非赶来的时候,已变成魔教负心汉居心歹毒,骗了赵晚霜一腔真心。偏偏这晚霜公子也不够争气。手刃渣男后,伤心欲绝,竟一夜白头。
郑然非摸摸自己的脖子,气笑了。
他朗声道:“诸位可真能想,我到现在可都还活得好好的。”
真武殿突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良久,有人道:“你是郑然非?!”
余光刻意去瞟他的影子,待真见到了影子的那一刻,赫然无语。
他们做出此番猜测也不过是基于赵林寒说出的话,现在郑然非在线打脸,扇了他们火辣辣的一巴掌。然而,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晚霜公子不但情深不悔,而且知错不改,甚至连狠手都下不了。
说不定还被郑然非奚落了一番,才落得这番下场。
他们是这样想的,也这么说了。
好端端的气氛又被扰得一团糟,甚至还有这么多人闲言碎语。池天成脸色铁青,正想同这个搅事精算算账,赵林寒却伸手拉住了他。
“他有分寸。”
池天成深深地看着他:“你就这么信他?”
赵林寒垂眸:“不破不立,比起让他们在背后说闲话,不如当面堵了他们的嘴。”
从他踏进真武殿的那一刻,便注定会有这一场风波。
郑然非果真是魔教之人,被这么多人直直盯着,还能面不改色。
“呵,谁告诉你们,我奚落他了?”
一弟子反问他:“难道不是吗?当日在周山之顶,那一席话是谁说的?”
郑然非看了赵林寒一眼,其余人也朝他看去。可惜,赵林寒的脸上平静无波,叫想看热闹的他们万分失望。
他们继续盯回郑然非,他脸上挂着笑意,在真武殿门口走来走去,闲庭信步,十分自在。
“是我说的,但我本来就是魔教的人,出尔反尔不是我们的特长吗?”
正道弟子:“……”臭不要脸!
郑然非目光暗含挑衅,大家都知道他在等着他们接话茬,却不得不问。
输人不输阵,一个弟子又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活命,又在戏弄他。”
这个他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池天成朝赵林寒看去,他最怕的也是这一点,怕他这个师侄迷了心窍,反被人骗。
郑然非不慌不忙,指了指赵林寒腰间的玉扣。
“这个是什么,你们认得吧?”
众人看去,皆轻蔑道:“认识,不就是同心扣吗?”
谁家优秀子弟每天不得几个?只是他们不像赵林寒这么招摇,还要随身挂着。
等等,赵林寒招摇?!他们一愣,已经明白究竟哪里不对劲。
果不其然,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郑然非已骄傲道:“我送的!”
正道弟子:“……”
郑然非又问:“你们知道他头发为什么白吗?”
这次正道众人有了防备,不再轻易言
殿内寂静,唯有郑然非的声音回响:“那是他和谢盛南相斗时内力大损,伤了根基。”
一句一句,将他们之前的臆测反驳得一干二净。之前说话说得最狠的年轻人,无不别过了头,满脸羞愧。
终究还是以前的名声太好,所以一朝有了污点,便要被人追着碾落成泥。但私心里却知道,这才是众人敬仰的晚霜公子,这才是他会做的事。
至此,所有的疑虑都已消散,常人再无闲话可说。
池天成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郑然非也不是无药可救,还挺上道。
刚这样想完,便见郑然非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荷包来。
这等贴身放着的东西,本身便带着些许暧昧的意味。众人皆是一惊,提起了精神,免得等会他语出惊人,自己反倒出了洋相。
唯有赵林寒看着那个素净的荷包,忽然一慌,伸手去怀里探了探。
那个荷包该不会是……
不会吧?!
忽然间,他神情一滞,脸上一片空白。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荷包, 雪缎做的料,通体银白, 没有绣花纹, 简单素净, 再无点缀。
可是看见这个荷包的时候,赵林寒却是整个人一慌, 瞳孔剧震。
郑然非还没发现他的反应, 他托着荷包,万分得瑟。
“你们这些说我和他感情不好的人, 接下来可要看仔细了,千万别看花了眼。”
大家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忽然见他将荷包袋子解开, 露出一个小口,里面的东西也露出了真容。
那是两束缠绕在一起的头发,一个结将它们紧紧系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场的人无不是人精, 哪里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还未出阁的姑娘都一一红了脸, 那些年轻少侠也是脸色古怪, 似艳羡, 似无语。只因他们也已猜出来这两团头发是谁的了。
郑然非道:“他与我早已合髻,我们都是真心的,婚礼也不是儿戏。你们无需揣测了,锦囊在此, 便是证据。我们只会结发同枕席,恩爱至白首。”
说完,他粲然一笑,冲着赵林寒眨眨眼。
赵林寒却只想打人。
郑然非还没觉察出危险的到来,依旧在那里炫耀:“我和他的感情,你们这些人是体会不到的。可怜你们啊,枉自光明磊落,行侠仗义,身边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这话说的,不自觉代入的人无不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打死他。
不过他们都没有动作,因为他们发现,在郑然非看不到的地方,赵林寒已经脸色森寒朝他走了过来。
从他的脸色就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大家无不幸灾乐祸地盯着郑然非,却没有人肯出声提醒他,就等着看他倒霉。
郑然非毫无察觉,还在唠嗑。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雪一样苍白的三问已经架在了颈侧。
他倒吸一口凉气,非常有求生欲地把东西收好,荷包也塞进自己的怀里,努力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赵林寒扯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往外走,誓要同他算清这一笔账。
郑然非哭丧着脸,已经预知到了自己凄惨的未来。结果他刚伤心没一会,就又想起一件事。
一只腿还没迈出真武殿,他扒着门,眼巴巴地对池天成道:“山下还有十里红妆,我还没有送上来,掌门记得派人去取。”
这话一出来,许多人瞪大了眼睛,池天成更是脸色铁青,暴跳如雷。
赵林寒这次扯他,已经不是想同他算账,而是想救他性命了。他怕还没跨出青城山,郑然非这个无药可救的作死小能手就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别的不说,掌门现在肯定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后院的弟子住处,赵林寒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宅院。四下无人,他关上门,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转过头,气呼呼瞪着郑然非:“你说话能不能带一点脑子?”
郑然非委屈,却不敢吭声,非常识趣地任他发泄。
赵林寒也不是真的很生气,在郑然非掏出荷包之前,他一直处于看戏的状态。直到看见那个荷包,他才突然失色,意识到不能再任由郑然非自由发挥下去了。
不过这会儿,连荷包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这是婉婷的婚事,你别抢了风头。”
别的都还好,他最后那句话,可真是捅了马蜂窝。明明是给曲婉婷准备的贺礼,却偏偏要说成嫁妆,还是在那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