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值得。
白夜替叶奇流整了整衣领, 好笑道:“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当年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这么矫情。再说,能看到奇流平安长这么大, 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叶宣城冲她竖起大拇指:“您真洒脱!不过某退休的孤寡老人可就没这么洒脱了,这会儿正跟我的虚影忆往昔呢, 发言非常中二,还说了不少我妈的黑历史。”
白夜:“……”
叶宣城忍笑道:“不然我再给你开个直播?‘裂鳞峡谷’那边现在也很热闹,两个SS级强者的虚影分/身,正在围殴暴打某SS级百岁老人,还有一大波凶兽在助阵。那个百岁老人一个不慎被打飞在地,被凶兽群趁机给犁了过去,差点被踩成肉泥……哇哦,真惨,腿都断了。”
“唉,外公还是太要脸了,这个时候怎么能犹豫呢,补刀啊。”
“嗯,不错,还是我家知白会抓机会,这人形流星锤甩的真漂亮!”
“满分!”
“Nice,不愧是我家小水母。”
前面还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语气,提到知白的时候就语带笑意,调戏起人来。
白夜:“……”
白夜看了看红的快从灯塔水母变桃花水母的知白,再看看还在隔空调戏人的叶宣城,疑惑道:“青峦怀你的时候是吃坏了什么,还是小树苗没及时给信息素,你这性子可真是有够恶劣的。”
叶宣城:“……”
确信了,二奶奶也是个毒舌的。
不过……叶宣城奇怪道:“先前就想问了,小树苗是谁?”
这下轮到白夜惊讶了:“你难道不是云柏的孩子?不应该啊,云涛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小树苗和青峦终于网恋奔现啦,他要去讨喜糖吃,甚至特意绕去燕北区抢了一车烟花,说要给他们俩打造一个永世难忘的告白夜。”
叶宣城簌然抬头:“网恋奔现?”
“对啊。”白夜只当叶宣城是在八卦父母的爱情故事,心想这小子看着老成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于是笑着分享起自己知道的八卦。
“那会儿全息技术还不够成熟,大家都还是用聊天软件交流更多,小树苗和青峦也是这样。他们没事就在网上聊绘画、音乐这些,不过一个社恐怕生,一个是被变相软禁,因此他们俩现实一直没有见过面,就这么持续了大概有一两年吧。”
“对了,云涛有次还替小树苗跑过腿,去给青峦送过画和花,结果不小心被媒体拍到了,传得满城风雨都说云涛在包养小明星,气得小树苗整整一周没跟云涛说过话,还一时情急跟青峦告白了。”
说到这,白夜顿了下,忍着笑道:“都还没成年的小豆丁呢,眼巴巴让青峦再等他半年,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
叶宣城:“…………”
叶宣城沉默了,仍有些不愿相信记忆里的花花公子废物渣爹,会是二奶奶口中的痴情害羞少年,于是让S市的虚影又跟二爷爷确认了一遍。
答案是肯定。
小树苗就是叶云柏……
也是知白前世记忆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那个帮着知白吞噬了11号,最终让知白成功逆转时空,让一切重新再来的神秘男人。
半响,叶宣城自嘲一笑。
竟然真的是他。
很早他就知道,知白不具备和叶万青、沈明镜等老狐狸博弈的能力,姑姑本质是个恋爱脑,外公同样不善谋划,母亲又刻意不作为,那么前世在他愤而掀翻棋盘,将所有力量都交给知白后,是谁偷走了他的身体,将他交给了叶铭?
虽然落在叶铭手里,他被洗脑控制、抽血、挖腺体,榨干了一切价值,但他的确因此多活了两年,撑到了知白痊愈恢复来S市找他。
还有母亲的放心摆烂,外公刻意封锁他的记忆,一点不意外他重生……这些组合起来,显而易见暗中还存在一个棋手,站在他们这边与叶万青等老狐狸博弈,最终导致了现在他重生翻盘的局面。
将一切筹码都压在他重生上,可真是……
有眼光!
叶宣城自恋一笑,戳了戳怀里被前世记忆冲击陷入短暂昏迷的知白,“唉,还是怪我太强,太优秀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啊。”
白夜:“???”
好好的聊着八卦,怎么突然自恋起来了。
这天聊不下去了!
叶宣城也觉得不用聊下去了。
十分钟前,他的虚影和二爷爷,成功控制并斩杀了沈明镜,母亲和姑姑由1号保护,S市防线也有虚影坐镇;
五分钟前,叶家第一实验室被11号屠尽,叶云深死亡,11号自毁,所有实验体技术相关的人和资料全毁。
一分钟前,外公和知白的分/身在“裂鳞峡谷”完成了斩首,叶万青本体死亡。
现在……
叶宣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眸看向街对面的双子大楼和黑沉沉的湖水。
该结束了。
下一刻,所有人都不自禁抬头看天,只觉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明亮,原来是漆黑的夜空中一颗又一颗星辰亮起,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星光更明亮,待他们眨了眨眼,又觉得还是月光更明亮些,熠熠星光全然被他们忽视。
无人知晓,随着月光而来的星辉下,有人晕倒,有人猝死,有人像是被橡皮擦一点一点涂抹消失不见,还有人眼中倒映着星辉,莫名其妙忘记了一些事情……类似的事件,正以S市和“迷雾小镇”为核心,飞速向着全国各地、乃至全球扩散蔓延。
但诡异的是无人察觉到这个奇诡的现象,少数几人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转瞬便忘了这事。只有燕北区的某处重兵把守的病房中,医疗舱中沉眠了近二十年的楼解世睁开眼,嘴角上扬。
他无声叹息:“这才是真正的真实幻境啊……”
楼安澜正好推门进来,看到楼解世睁开眼,惊喜无比:“大爷爷,你醒啦?!”
“太好了,我正愁该怎么跟你汇报‘西山地窟’的最新情况呢。不知道怎么回事凶兽潮突然退了,科学院那边觉得很不对劲儿,正和军部商量着想派人深入各大险地调查。还有‘迷雾小镇’那边,望远突然联系上了我,说和宣城顺利汇合了,就是抢夺实(验)——”
他的声音突然顿了下,眼中倒映着窗外的蓝月星辉。
楼解世静静看着他,等了大约不到10秒,楼安澜眨了下眼,继续道:“就是抢夺野外通讯技术的亡命徒比预想的多,以及宣城是‘黑’的事好像也彻底暴露了……大爷爷,我们真不派人去帮忙?”
楼安澜浑然不知自己上一秒还在说实验体技术,下一秒就成了野外通讯技术,语气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冷静,甚至还专门分析了野外通讯技术的跨时代意义。
楼解世听得出,在楼安澜的认知中,他正在给昏睡多年的长辈分析讲解最新时局,并且还很担忧长辈和表弟的关系,言语间更有着“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都是一家人”,充当和事佬感觉。
太正常了,没有一点违和,就这么简简单单,让引发了无数腥风血雨的实验体技术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浓雾散去,幽蓝的月光带着星辉洒落在“迷雾小镇”的每个角落,将整个城市照的如同白昼,却无法照亮城市中央最大的那片湖泊。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巨大透明罩子笼罩在湖泊上空,罩子外是被折射的五彩斑斓的月光星辉,罩子底下却是凝聚了世间一切黑暗的深渊。
“哗啦……”
忽然,那个诡异的罩子猛地收缩了一下,浓稠的像墨汁般的湖水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整个“迷雾小镇”突然震动了一下。
旋即,营地里的战士们,包括白夜,身体齐齐一僵,他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瘦,血肉干枯如同干尸,眼睛也逐渐变成死人的青蓝色。唯一没变的是他们的神情依旧坚定,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军方专用制式手炮枪,一枪爆头,可同时将□□和精神体泯灭成渣。
周衍一等人赶回来便是看到这幕,纷纷露出不忍之色。
不忍、怜悯、悲伤的情绪逐渐蔓延,而不知是受到了悲伤的情绪感染,周衍一等人竟然也拿出了各自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整个营地变得静悄悄,只有篝火发出噼啪声,一双双充斥着悲伤不舍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叶宣城。
叶宣城脸色未变,依旧望着街对面沸腾的湖水,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沉浓郁的湖水,与一双漆黑的眼睛对视。
“你说的没错,比起外公和母亲……我或许更像你。”
叶宣城对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低声说道,“你视众生为棋子,将它们当作筹码来胁迫那些心有正义的人,当年拿P市民众坑杀了叶云涛,后来拿母亲和我来钳制外公,苏南区的民众、‘迷雾小镇’的亡灵则是针对我和二爷爷……”
“明知如此,你猜我为什么要把所有敌人、朋友都往这儿引,任由他们被你控制?”
湖水中凝聚的巨大蛟龙黑影,猛地顿住。
叶宣城无视即将扣动扳机的周衍一等人,笑着摸了摸怀里已然清醒的知白,悠然道:“爷爷,该你当食粮了。”
“哈哈哈……”
湖水中忽然响起了笑声, 叶万青似乎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声格外欢畅,“吞噬我?”
无形的波纹突然出现, 因突然地震而嘈杂的“迷雾小镇”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细密的吱吱声充斥在他们的脑海中。
那无形的波纹, 仿佛唤醒了什么。
再下一刻, 湖泊上空的透明罩子突然破碎, 巨大的黑色蛟龙从湖水中腾空而起, 那黑蛟长达几百丈,仿佛来自深渊的魔龙, 翻腾在整座城市的上空, 冷眼俯瞰人间。
这一瞬间, 仿佛时间停止。
众人不受控制的抬头仰望那头魔龙,然后鲜血从眼中缓缓渗出, 大脑嗡鸣, 心脏不断加速跳动,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挤压他们的心脏。
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魔龙变成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黑发如墨, 面容俊朗, 顾盼之间,玉质金相, 犹如骄阳。
男人眼神淡漠, 声音低沉好听却不夹杂感情,没有起伏波动:“还要感谢你自作聪明, 让楼解世和10号替我斩去旧身,助我和新身体完美融合。”
他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下方的叶宣城, 在层层叠叠漫天挥舞的触手中,从容迈步走近。
“现在,你要如何噬神?”
他每迈出一步,城市就震动一下。
“啊啊啊……”
城市里的异能者们本来因他的出现而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现在随着他靠近,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所有人不受控制的惨叫出声。有人眼眶充血,眼珠凸起,疯了一样拿头去撞墙,有人死命捂着耳朵,但依旧堵不住里面流出来的血水、脑浆,还有人捂着心口倒地不起,胸腔塌陷下凹,里面已空无一物。
眼不可视,不可听,不可闻。
“你……不是神……”
“你这畜生……”
“那是云涛的身体。”
在无数的惨叫声中,众人忽然听到了一个骂声。
这个骂声很微弱,但却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而当他们听清这个声音时候,脑海中一直充斥着的细密吱吱声奇异的消失了,混乱疼痛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一些,开始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是白夜的声音。
静谧世界中,只有她能拥有声音。
白夜等“亡灵”其实是最先受到叶万青影响的人,但不知为何他们的身体腐朽干枯了,精神在经历短暂的混乱后反而变得清醒了过来,仿佛无形中锁住他们的那条锁链断开了。
他们重获了自由。
所以,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他们,第一时间低下头,没去看叶万青,虽然也受到了他的影响,但他们争取到了反应时间。
白夜展开了静谧世界,其余人则配合默契的出现在周衍一等人身旁,瞬间钳制并保护下了他们,替他们阻挡了大部分无形波纹。
只有闪现到叶宣城身旁的娃娃脸战士愣了,他发现叶宣城不仅一点事儿没有,还心安理得地靠在知白怀里,被知白保护着。知白不知何时变回了青年体形,一脸的生人勿进,但因为抱着叶宣城,露出来的耳尖有点红。
娃娃脸战士:“……”
抱歉,是我打扰了。
他转身想去帮棺材里的弗拉德,结果又听到里面传出“呵呵”嘲笑声。
就是这么一晃神,让得娃娃脸战士没能躲过身后突然爆发的强大气浪,整个人被气浪掀飞了出去。眼看就要掉进湖水里,他隐约好像听到叶宣城说了什么,下一秒,他的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缠住,紧接着他就倒飞了回去,“砰”地一下被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干枯的身体差点四分五裂。
娃娃脸战士本以为是知白救的他,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没见过的,胸口别着红玫瑰的苍白清秀少年。
他这才想起,叶宣城先前喊的应该是,“弗拉德。”
弗拉德无视娃娃脸战士的道谢,目光锁定着半空中的叶万青,血红色的眼睛里透着杀意。刚才是叶万青瞥了白夜一眼,抬手一指,无形波纹化作了剑光,直奔白夜的眉心。叶宣城靠在知白怀里,右手还把玩儿着手腕上缠着的小触手,左手抬起,并指一挥。
而后星光大盛,剑光寸寸崩断。
叶万青面色未变,但嘴角却流下了黑金色的血液。
两人交手只是瞬间,大部分力量都被叶宣城给化解了,但只是溢出的些许余波就将营地里的众人掀飞了出去,东倒西歪,仿佛倒伏的稻草。
“不用觉得惊讶,也不用嫉妒,我比你强很正常。”叶宣城撩起眼皮,看着叶万青,“至于二奶奶他们能挣脱你的束缚,靠的是自身坚定的意志和身为军人的信念,我不过是稍微加强了一点点他们对家人的眷恋,也就是人性。”
“当然,像你这种罔顾人伦、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不当人子的畜生,是不会懂人性的伟大。”
叶宣城不是谦虚,再说他也从没点亮过谦虚的技能。白夜等人的确是凭借自身的意志,抵抗了叶万青的操控束缚,或者说二十年来,他们一直都在精神层面与叶万青战斗着,那些闯入“迷雾小镇”被平安送出去的人便是最好的佐证。
不得不说,他们凭借自身的意志,创造了一个持续二十年的奇迹。
这个时候,得到白夜他们的援护,周衍一等人也终于缓了过来,凭借自身的意志抵抗住了精神操控,虽然各个痛苦的面容扭曲,但也都挺直了腰背,身形站的笔直。不能说他们表现的比白夜等人差,只能说他们不如白夜等人经验丰富,触不及防之下着了道很正常。
白夜看着重新挺直了腰背的年轻人们,眼中露出些许赞赏,她瞧着叶万青那被骂阴沉的脸色,笑问道:“宣小子这嘴可真毒,他一直这样?”
“这杀千刀的岂止嘴毒,还缺德的要死,我看他这次骗我们过来纯粹就是想看我们出洋相,玛德!”问夏又咳出一口鲜血,才又道,“不过,今儿听着倒是蛮顺耳的。”
只要被毒舌的不是自己,他们都很乐意看叶宣城开嘲讽。
因为听起来真的很爽。
“如何噬神?”叶宣城睨着叶万青,嗤笑道,“那也要你是神啊。”
“占用亲儿子的最强肉身,吞噬S级精神系的庞大精神力,霸占窃取P市“蜃”群女王的天赋和族群,吞了这么多强大的能力和天赋,结果花了二十年都没能彻底融会贯通,连伪神都算不上,还得我出手帮你一把。”
“说真的,这么多东西喂下去,就是换头猪,它都早登神无敌了。”
众人:“噗。”
叶万青的脸色只难看了瞬间,很快就恢复从容,他看着被知白和弗拉德全方面守护在中央的叶宣城,突然笑了笑。
“口舌之利。”
“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帮他们维持人性,好抵抗我的侵蚀操控,但你能帮他们多久?‘苍蓝之月’马上就要结束了,身体强度只有A级的你,即将再次被捆缚手脚,空有一身力量,却用不出来。”
“而这里是我的‘迷雾小镇’,我的神国。在这里,我的力量就会源源不断,永生不死。”
“SS级精神系,终究不过是我的食粮。”
说话间,天地失色。
整座“迷雾小镇”再次被浓雾笼罩,浓云蔽月,就连无处不在的幽蓝月光都被隔绝在外,所有人又听到了细密的吱吱声,精神识海震动,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源于生命层次不同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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