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繁华(封与)

正常人听到自己的过去被调查得清清楚楚，当面摊开眼前，早就恼羞成怒。
顾清没有动怒，因为除了选择踏上从政之路非小姨建议以外，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且不说他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早已磨砺隐藏真实脾性。
见他不露形色，姚斯有些意外。
“你的存在，极大影响姚氏与袁氏的关系。你现在能够和袁氏掌权人平等站一起，源于‘市长’身份。但当没了这层身份，你们的社会地位，不再对等。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也不再有任何吸引力。”
顾清眼眸，没有因其话语，荡起一丝波纹。他开口道：“你倘若是为袁谆而来讲这番话语，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姚斯笑着摇摇头，他拧开手中笔，将剪掉一半的照片抚平：“这张照片的另一半，你脸上的表情，才是你真实的感情。”
看着自己被剪掉，只剩袁谆微笑着微微仰望他的温柔表情，心口仿佛被扎了一样。好不容易压制的痛苦，沸腾翻滚，欲图冲破隐忍镇定的屏障，倾泻出来。
“论身份家世，你真的配不上袁谆。”姚斯手指覆在照片上，男人的脸上。他表情流露恋慕的神情：“顾清，留在他身边的人，从来就不是你。”
他正在努力修正，扭转两人阴差阳错的命运。迟早有一日，袁谆知道，最初在他身边的人是他。
“这句话，你可以直接告诉他。”顾清不再看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我找你，是想让你看清眼前现实。”姚斯将照片卷回笔内收好，抬头越过他，看向对面的袁谆。此刻，对方正与劳副市长说话。
“姚公子，事情正如你希望的那样发展，你没必要专程向我炫耀。”吃完剩下的一点食物，顾清放下筷子：“我没兴趣听。”
他端起餐盘站起，送至回收窗口。
身心密切关注着他的袁谆，跟着站起，把餐盘送到窗口，而后跟随离开机关食堂。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姚斯也离开了餐厅。
他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
现在的他和袁谆不再是上下属关系，而是姚省长之子，拥有与其对等的社会身份地位。
跟随走出机关食堂的袁谆，叫了一声“顾清”，想要握住爱人的手。
顾清转过身，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他把刺出伤痕的左手背在身后握紧，沉静说道：“袁谆，我们到此为止。”
袁谆伸出的手，僵停在空中。
顾清看起来没有痛苦悲伤，但身上却散发着强烈的痛苦气息。这股气息，冲面而来，缠绕到自己身上，直冲心脏，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酸楚沉痛感。
他在心痛。
心痛对方的隐忍，和承受来自于他的伤害。
他想要解释清楚。
可对方的拒绝，和仿佛一碰就碎的感情，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昨天晚上展示在顾清面前的事实，他能解释什么？
顾清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可才刚迈步，身后男人用力地抓住他手腕，沉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语气，是深沉的爱意。
顾清心头颤动，毅然抽回手，独自一人回大楼。
袁谆没再跟上，在目送他身影进入大楼后，离开了市政府，前往医院。
回到办公室，躺在办公椅，双眼疲惫地看着天花板，脑海尽是昨晚和刚刚发生的事情。他闭上眼睛，强制压下侵扰大脑的画面，陷入疲倦的睡眠里。
离开市政府的袁谆，来到医院探望挨揍送进急救室的弟弟。
带着小爵在医院照顾的庆管家告知，袁宴轻微脑震荡，断了两根肋骨，手心刺破缝针，其他无大碍。
总而言之，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要在医院躺十天半个月。
听完弟弟情况，袁谆走进病房。里面，床上的袁宴昏睡着。坐在病床边的小爵看到他，手抓住床单，明显表现出一丝畏惧的情绪。
知道这孩子被吓到，袁谆坐在病床另外一边，温言道：“小的时候，我揍你三叔，你爸爸也会出面阻拦，所以小爵很勇敢。”
小爵看向鼻青脸肿的袁宴，问道：“那二叔为什么要打三叔？”
袁谆回答：“三叔做出了不该做的、也难以挽回的事情。”
小爵不解：“这件事，比三叔还重要吗？”
袁谆说道：“三叔比这件事重要，因此更不该犯下这样的错误。”
小爵茫然若迷，不太理解。他只知道，今天早上的二叔……很可怕。

第101章 醒来
二叔晦涩难懂的话语，小爵只理解是三叔做错了事，才会挨揍。可他不想两位叔叔吵架，特别是不想再看到二叔可怕的一面。温柔强大，拥有安全感的二叔，才是他崇敬的。
“小爵这次请假回家，是想和叔叔谈什么？”袁谆表情语气柔和，以化解侄子内心的那股畏惧。
“我……我想回家住。”小爵小声道。
“你要是回家里住，我和你三叔无法时刻照顾到你。”花园别墅只有管家、佣人，及三个安保人员。他和袁宴，除非上下班和周末假期，不会成天留在家中。
“我不需要照顾……我的意思是，我能照顾好自己。”男孩希冀地道。“而且，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也是住家里。”
那时，妈妈每天接送他。
“对我和三叔来说，小爵是重要的家人。送你住校，是想让你和更多的同龄人接触，生活更加独立。如果你更喜欢住家里，当然可以回来。因为那里是你家，我们是一家人。”袁谆认真说道。
“谢谢二叔。”知道自己不是麻烦，小爵抿嘴，压下眼里的泪意。想了一下，他又道：“那二叔可以不再生三叔的气？”
“我和你三叔的事情，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袁谆微笑道。
“哦……”小爵不再问，目光看向沉睡中的袁宴，希望快点好起来。
病房里陪了一会儿，交代管家有事及时联系他，袁谆回公司将袁宴手里的工作暂时移交到别的总裁手里。至于姚斯，让财务把他上个月，和这半个月工资结算转账，将其辞退处理。公关部门总监，再另外招聘。
才进公司一个半月，突然遭解雇，集团内部的人感到惊讶，但没有异议。
处理好公司事务，他开车前往市政府。
医院里，躺了一天的袁宴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入眼的小脸是小爵。这孩子见他醒来，一个激动压到身上，大喊“三叔醒了”。他肋骨疼得“啊——”地一声哀嚎呻吟，小爵才反应过来退开。
庆管家摁响床头呼唤铃，叫来主治医生。
医生带护士进来，对他检查和询问。检查结束了，嘱咐关键恢复期，不要大幅度活动。交代完毕，离开了病房。
精神萎靡的袁宴，扭头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爵答道：“下午五点。”
脑子迟钝地转了一下，袁宴道：“我睡了一天？”
小爵点头：“是的。二叔还来看了三叔。”
袁宴顿了一下：“他说了什么？”
小爵告知对话内容，遂而道：“三叔为什么要惹二叔生气？”
袁宴苦笑，若真说出，他“赶走”了喜欢的顾叔叔，小爵小拳头会不会狠狠砸在自己胸口上？或许方式有些残忍，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不这么做，二哥和顾市长不会清醒。顾清既然无法放弃从政之路，那两人就不可能有结果。
“你二叔生我气是应该的。我和他的问题，会由我们一起解开，所以小爵不用担心。”他含糊其辞道。
小爵还是不懂打的什么哑谜。他只知道，两位叔叔存在难以解开的问题。他想要他们和解，但不知该怎么做，才会和好如初。
为此，他信息顾叔叔，寻求帮助。
顾清没有回复，似乎工作很忙。
他决定，过两天的周末，去一趟小楼街。
市政府大楼，顾清确实看到发来的信息，他直接退出，不做任何回应。到了下班时间，开车回去路上，车镜里看到，一辆黑色车子尾随。
到了市委大院，开车进入时，他招呼站岗警卫，不要放非本院车辆和外人进来。
警卫应下，将袁谆车子拦在外面。
一连两天，都是如此。
这两天，崔季启频繁叫唤杨典司。杨秘书秉持着自己是市长秘书的责任，将市长公务排在第一位。
崔季启觉得这人一根筋，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走，硬跟随孤立无援的无能之辈。待下届换届选举就任市长之位，他一定换个市长秘书。
周五下午提前下班时，顾清让杨典司开车回市委大院。
杨秘书应下。离开前，他说道：“周末顾市长好好休息，如果没有食欲，可以多尝试不同种类食物。”
“谢谢你，杨秘书。”顾清道谢，他下眼睑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睡眠不足。
杨典司微微鞠身，离开市长办公室。
躺在皮椅上，脑袋放空十分钟，他打开抽屉取许久没有使用的银边眼镜。里面，袁谆强行塞到他手里，价值百万的名表走动着。手表和眼镜下，是精美的暗纹礼盒。盒子内，是对方赠送的高档西服。
他把小楼街家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唯独遗忘了这两样东西。
拿起银边眼镜挂进口袋，他收拾好桌面文件，将电脑关机，离开了了办公室。
走出市政府大楼，外面等待的车子已消失。
手指将头发梳下来，他戴上银边眼镜，走向市政府对面的地铁站口。
地铁下，他购买车票进站，与这座城市的人们，等待地铁到来。
待列车到站，他随着人流挤上，抓住扶手站稳。
身后，有人贴靠过来，手覆上他抓着扶手的手上。他身体一僵，想要挪动避开，可车厢拥挤，难以移动身体。
列车启动，穿过黑暗的隧道时，玻璃窗倒影车厢内，人们的脸庞。他看到了，以守护者姿态的高大男人，站在身后。其气息，笼罩包裹他整个人。
刹那间，他内心绞痛，短短的两段车程，让他倍感煎熬。
到了小楼街外的站点，他跟随人流下车，迅速出站离开。
没有回头，从地铁站出来，他进入小楼街，向家里方向走去。
待到达居住小楼，把一楼门口关上。当上到二楼打开家门，他将新换锁的门口反锁住。
站在门背好一会儿，他才松开门把手。
换掉鞋子，摘下眼镜同手机一起搁在桌上，他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关上冰箱门，倒了一杯冷水喝下，他解下领带脱掉西装，进入浴室洗澡。

第102章 爬墙
浴室内呆了半个小时出来，手机震动，来电陌生号码。接起电话，对面的人说道：“外卖到了，楼下拿一下。”
“送错地方了。”说完，挂掉电话。
将换下来的西装分开清洗烘干，他拿起书，躺在沙发沉浸阅读。
半个小时过去，书页停止在打开的那一页，久久没有翻动。
门外传来上楼脚步声，有人停在门前，敲门道：“顾先生在家吗？我见你家的亮着灯，给你送些水果和吃的。”
是楼下水果店的白大姐。
外卖不成，换了难以拒绝的人吗？
从沙发上起身，他走到门口打开。白大姐将一袋水果和饭菜塞进他手里，笑着说道：“我今晚饭菜多做了，你要是不嫌弃，留下尝尝。”
被迫接下，他只得微笑说：“怎么会嫌弃呢，谢谢你。”
见没有拒绝，白大姐嘱咐：“我就在楼下，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咱们都是邻居，互相帮助都是应该的。”
顾清道谢。
白大姐叮嘱完，转身下楼去了。
关上房门，把饭菜提到客厅餐桌，他取来碗筷，一个人吃晚饭。
楼下家味水果店，袁谆坐在店里。白大姐回来，告诉他水果晚饭已送到顾先生手里。
袁谆感谢，在店内为小爵购买两大袋水果，告辞回家。
临湖花园别墅一楼大厅，等到二叔回来的小爵，认出水果袋包装是顾叔叔楼下的，便问是不是去顾叔叔家里了？
“我给顾叔叔发了很多条信息，他为什么没有回复？”大厅沙发，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大梨子递过。
“顾叔叔年底前工作很忙。”接下梨子，袁谆拿起水果刀削皮。
“哦……”也不知明天早上过去，能不能见到人。
没有提打算一个人去见顾清，小爵啃掉梨子后，回房间思考怎样才能让两个叔叔和好。
庆管家上前汇报袁宴住院情况，并指着角落里的纸箱子，询问怎么处理？
“退回去。”那箱子里的衣服、剃须刀等物，属于顾清的。
庆管家应下，明日送到快递站点，再退回小楼街。
次日周六，小爵一早起来亲手做早点，装进盒子，放进挎肩包。而后，一个人出门拦车去找顾清。
袁谆叫上司机开车，一路跟随。
到达小楼街后街，小爵下车，直奔顾清所住二楼。他抓住门把手拧了拧，没能打开。于是“叩叩”敲门道：“顾叔叔在家吗？我是小爵！”
接连敲了好几下，无人开门，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可是，钥匙卡住了。
怎么回事？
他倒转钥匙，还是插不进去。
难道他拿错钥匙了？
他退出锁孔查看，确认就是顾清家的门口钥匙。可为什么打不开？他急了，用力拍门喊道：“顾叔叔开门，我是小爵！”
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顾叔叔真的不在家吗？坐在楼梯，撑着下巴想了一下，他跑下楼去。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白大姐的惊叫声：“你这孩子，怎么又爬上去了！”
小楼墙外，小爵顺着水管往上爬。他借助挂在外面的空调机箱，垫脚抓住顾清房间窗口，奋力朝里面爬进去。
白大姐看着他的身体挂在墙外晃悠，吓得失声。在她大叫唤人帮忙时，袁谆阻拦，说不会有事的。
没看到他一只手脱离窗口了吗？这叫没事？
努力爬墙的小爵，憋红了一张小脸，引起路人的围观，越来越多。有人欲报警时，摇摇欲坠的他，再也承受不住，双手一松，往下坠落。
在路人的惊叫声中，顾清从窗口探身，把男孩抓住，捞进房间。
见他没事，路人松一口气，渐渐散去了。
小楼二楼，被捞到房间里的小爵，受惊过后，开心道：“顾叔叔果然在家里！”
顾清冷着脸，严厉道：“以后再爬墙，不要再来小楼街。”
小爵被唬住，语气软软说道：“我钥匙开不了门，顾叔叔也不回信息，才会想爬进来。”
顾清仍板正着脸：“这都不是该爬墙的理由。”
小爵内心有些难受，他打开包包，将盒子拿出来放在床上：“我下次不会了……这是我为顾叔叔做的，顾叔叔尝尝。”语气带着一丝讨好，希望对方能消气。
顾清将盒子放回他挎肩包：“你叔叔在楼下等着，回去吧。”
被拒绝的男孩，站在他面前不吭声地望着他，一脸难过。他不知如何让两位叔叔和好，现在又惹顾叔叔生气。
他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看着他双眼溢满悲伤，顾清叹息一声：“到客厅里去。”
小爵倒吸一口气，咽下泪意，跟随来到客厅沙发坐下。即使被拒绝，他还是把包里的早点取出来放桌上。
“我现在工作很忙，有可能不在家。如果没有提前联系，希望你不要独自一人过来。”顾清姿态依然冷漠。
对大人，他可以硬心肠，切断双方关系。对孩子，他无法完全狠下心。
不顾孩子安危，楼下男人让其做出危险之事，实在让人齿寒。
“可是顾叔叔不回信息……”小爵小声道。
“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吗？”顾清冷淡问道。成人之间的事，虽与这孩子无关，但他已不想与袁氏有任何瓜葛。慢慢推开小爵，与之拉开距离，淡漠双方关系。其总有一天会疏淡他的。
与上次刻意的冷漠拒绝不同，这次不会再给对方留下任何期盼。否则，与那个男人的关系，无法真正切断干净。
“二叔把三叔揍进了医院……我想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和好……”小爵将那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除了三叔昏睡住院的当天，二叔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探望。他想要两位叔叔和好，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家里气氛，因此事变得压抑，两位叔叔脸上，也没有了以往的笑容。他们说会解决好双方关系，但谁都没有主动。就连庆爷爷也无可奈何，所以才来找顾叔叔，希望能够有办法，让两位叔叔关系和好如初。

第103章 道歉
得知袁宴被揍进医院，顾清内心并未因此好过，甚至暗中催眠，与自己无关。他既与袁谆再无任何关系，其事情自无权干涉，也无法给出任何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