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封与)

——能出门就好，谢谢你一直陪伴着远思。
——我会永远陪着爸爸，也会和爸爸等着董叔叔过来。
——好的，一定会来看你们。能视频连接，让我看看远思吗？
——董叔叔是要和爸爸说话吗？
——不用，只是看看他。
——好的。
把手机调成无声，单长乐接通了董覆的视频通话。在把视频调整为后置的模式后，便拿起对着父亲。爸爸的一举一动，一下暴露在了董先生的眼下。
董覆看到，抚摸着柔软猫咪的单亲爸爸，表情柔和。

第66章 设计
撑着拐杖进入浴室，坐在防滑椅子上，脱下衣服放在篮子里。他打开花洒，水一下落在了身上。门口，传来敲门声，儿子问询问需要帮忙吗？他回道，不用。
挤出洗发水洗头，在冲洗干净后，用澡巾搓洗身体。当洗到左小腿时，那清晰的手术疤痕，很刺眼。手指往下摁，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当脱离拐杖，独自站立时，一分钟后，就会传来酸痛感。
洗完澡，擦干身子，站起身体坐到另外一张铺了毛巾的椅子上，穿好睡衣，便拿起拐杖，离开浴室回房间。
在他出来时，儿子进入浴室收拾好两张椅子，和换下来的衣服。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不断翻身。他发现，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自己平白无故地多了很多时间。以至于，感到十分地难熬。
在国资委工作时，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闲职，他依然会履行职责，每天监督巡视各个部门，哪怕是在走过场也行。之后卷入曹氏的腐败案中，时间一下被占满，总觉得每天的时间不够。现在，无所事事的日子，让人感觉在虚度光阴。
这样活着，并没有意义。邹系问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知道。因为，这十八年来，一直是长乐在陪伴着他。
不是长乐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长乐。
要不是有这个孩子在身边，他的人生将会无比空洞。所以哪怕被骂自私自利，他也认了。
闭上眼睛，脑中纷纷扰扰，撕裂着回忆和情绪。
他依旧无法入睡。
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是那个男人打来的。当和以前一样挂断时，却鬼使神差地点了接听，并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
“远思。”董覆道。
躺在床上的人静止不动，也没有回答。
“我查了一下，江宁有花园植物培育园。等我过来，我们一起过去挑选盆栽，送给长乐好吗？”
单远思依旧不答。
“也不知那里有没有猫草，如果有，咱们也给喵喵送一盆吧……我听长乐说，店名已经定下了，是你取的名字。我记得你的简历个人特长里面，有过设计这一项。长乐想要给猫咪做些原创品，你可以给他惊喜。到时候，他一定开心的……”
单亲爸爸没有回应，男人独自说着。
慢慢地，单远思闭上眼睛，缓缓地睡去。
电话那一头，听到他放缓呼吸的董覆，低声说了一声“晚安”，才把电话挂掉。
确定好店名，单长乐跑出去办理工商执照。他从外面赶回来，要抓喵喵拍照，好找人以它的形象设计一个logo。
但今天的喵喵，非常地不配合。它从楼下跑到楼下，再从大厅跑到小后院，又窜出门。在南明街虎虎生风奔跑。
“喵喵别跑——”单长乐大声道，脚下生风追出去。
街道的商户邻居看到，以为他们在比赛，纷纷打趣给加油。
“乖，别跑了！我今天晚上给你做鱼丸吃——”他大声道。听到他声音，猫跑得更快了。它从小桥跑到小河对面的街上去。继续往前跑了一段路，又过前面的一道小桥，跑回了小河左岸的商业街上。猫影“嗖”地一下回家，消失不见了。
追进来的单长乐，满头汗水气喘吁吁，人磨牙切齿地说：“在京城明明这么老实，怎么回到江宁，变了性格似的。”一定要逮住它打一套喵喵拳，看它以后还敢不老实。
“京城的那套小房子，对它来说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囚笼。而小楼里，并没有舒束缚它的东西，才会性格大变吧。”坐在桌位上的单远思说，手中继续画着。
动物都是自由的。环境能改变人，也能改变动物。在京城的单位房里，长乐需要上学，他要上班。除非父子俩有空，否则很少下去遛猫。但小楼里，它会有更自由广阔的空间，随时可以出门玩耍，玩够了再回来。
这才是“野”疯了的原因。
“给，用这个吧。”把画好的图递过。单长乐下意识接过，当看到图纸上是什么东西时，瞪大了眼睛，一下激动地扑向父亲，“爸爸好厉害！”
是个小人和宠物玩耍的剪影，一条三色彩虹绕住了他们。
看着儿子开心激动的模样，单远思露出了笑容。
这个logo的设计，源于儿子追着喵喵的时候产生的。因此，图上的剪影，是长乐和喵喵。
把图纸拍下来，单长乐找设计师制图。
店名有了，logo有了，工商执照也去办理了。那还剩下装修和联系厂家的事情。对此，他到市区，连续跑了十多家宠物店，查看宠物用品，和店铺内的设计风格。晚上，在二楼书房里，对着电脑查阅开店事宜和工厂供货源头。
他在参观过别家店铺时，店铺设计慢慢地在脑海中慢慢形成。他和父亲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
十多天后，确定好装修方案。接着去找装修公司，把图纸和要求道出来。
次日，装修公司的工人前来装修。
门面大厅宽敞，单长乐用透明的大玻璃窗，隔出三分之一作为家里的私人空间，把大厅原有的东西移到这个空间里。门面玻璃墙需要扩大，这样从外面一看，就能知道里面经营着什么。原本的木质门口，也会换成玻璃门。
白天装修灰尘多，还很吵。他把桌椅搬到外面小河树下，和父亲一面监督者，一面拿着电脑联系工厂，约定送货日期。
懒洋洋的喵喵，趴在桌子下打了个哈欠。
看着自己的计划，在眼前一步步实现，他的内心有种充实感。而爸爸的建议和支持，更让人充满了信心。
“等装修完成，董叔叔也该过来了。”他期待道。私下，他经常给父亲拍照发给董叔叔。并告诉他，开店的进度事宜。
听他提起董覆，单远思没有回应。
晚上，在那个男人打来电话时，他再次控制不住摁下接听键，并开免提放在枕头边。听着对方的声音，他慢慢地沉睡过去。

第67章 惊喜
小门店，非大店面，除了贴靠在墙上的货架之外，中间还摆放了个大货架。柜台则放置在店门口处。简而言之，简约即可。在工人忙着店铺装修时，单长乐拿着电脑，准备开网店事宜。线上的店名，和实体店一样。
当店铺装修结束时，已是十一月初，秋冷时节。店内，他把装修垃圾清扫出去，并拿着抹布擦拭干净货架和柜台，等待工厂送货过来。
坐在小河岸边树下，单远思抱着猫咪，看着儿子擦拭门店玻璃。桌上手机响起，他接起后，把猫咪放在桌上，撑着拐杖沿街走过去。
擦着玻璃的人，以为父亲去散步。
现在，主动出门的父亲，已能每天出去走一次。
单远思往前走，进入了一家小茶馆。里面，邹系等着他。在他坐下时，邹系关心问道：“腿怎么样了？”
“还好。”他淡然地回道。
“骆欧让我带你出国检查一遍。”
“不必了。”
“别折腾自己，长乐会难过的。”
“我和长乐现在很好。”
“难道你现在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什么想法？”
“找个人照顾你。”
“你想说什么？”
“新的婚姻。我可以找个愿意照顾你的人。”
“不需要。”
“长乐可以任性，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任性，你不能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
“长乐是我儿子，他愿意留在我身边陪着我。”
“但也是我儿子，我可以让他走更好的路。”
“邹系，你在他三岁时离开，这十五年来，真正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现在，你没有资格在我们父子面前指手画脚！”
单远思有些生气。她可以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和他离婚，离开长乐。现在又想以母亲的身份，介入他们的生活。真正自私自利的人，是她！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我承认，这十五年来，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弥补，去爱他，给他想要的一切！”
她不想和对方吵架，但她太了解前夫的性子了，想要说服，简直比登天还难。
“真正没变的是你，总是主观意识地去决定一切。”
“那好，我问你。现在的你，还能给长乐带来什么？所谓精神上的父爱？”
单远思沉默。
“你现在，什么也给不了他！”
单远思脸色发白，手指控制不住发抖。
“远思，你该清醒了！”
拿起拐杖，他站起来，不愿再听刺耳的话语。
邹系站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继续大声道：“如果你真的爱着长乐，就不要束缚他。”
不想去听，也是在逃避。当单远思匆忙地想踏出茶馆时，脚下一滑，人直接往外摔去。邹系吓得惊叫一声“远思——”，快步过来，想要拉住人。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一只拿着一大束玫瑰花的左手，伸手揽住坠落的人。瞬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花香味。
扑入鼻间里的熟悉味道，即使不看脸，也知道是谁。
“没受伤吧。”风尘仆仆的男人，放下右手的行李箱。
邹系连忙捡起拐杖递过，扶着董覆的臂膀站好，单远思接下拐杖说：“我没事。”
看着及肩微卷短发的女人，有着和长乐轮廓相似的地方，董覆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董覆，远思的朋友。”
握住他的手，邹系道：“我是邹系，长乐的母亲。”
松开手，董覆说：“长乐和我提过，说他很喜欢你。”
不搭理谈话中的男女，单远思拄着拐杖往前走回家。见他离开，董覆说了声“抱歉”，提起行李箱跟上去。
看着前夫背影，邹系叹息一声回到了茶馆。
回家路上，董覆递过手中玫瑰花，单远思没有接。两人到店门口时，单长乐正站在椅子上擦玻璃。仰头看他擦玻璃的喵喵，动了动耳朵，它偏头看过去，见到爸爸会时，跑了过来。
“长乐。”董覆喊道。
擦拭玻璃的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在看到他时，惊喜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他放下手中行李箱，一把抱住跑过来的少年。
单长乐开心地与他拥抱：“董叔叔怎么突然过来，一个电话也没有？”
董覆笑道：“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松开手，单长乐提起行李箱，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那今晚我一定要多做几个菜好好招待董叔叔。”说着，迎接人进去。走过了店内，掀起帘子到里面隔出的小厅，他把行李箱放下，说二楼房间没准备好，要先上去收拾一下。
“东西放你爸房间吧。”董覆道。
单长乐愣了一下，单远思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我和医生学了按摩的手法，晚上可以舒缓你爸爸的腿部压力。”他又道。
“好的，谢谢董叔叔。”说着，他把行李箱拿进去。
在儿子进去时，单远思僵硬说道：“不要在长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董覆抬手蹭了一下他的脸颊：“长乐比你想象中的知道更多。”说完，抱着玫瑰进入左边卧室里。
单远思想把人轰出去。
把行李箱放下，单长乐找了个大花瓶，将玫瑰养在里面，放在桌子上。窗外有风进来时，撩拨了一下娇艳的花朵。
董叔叔总是送玫瑰给父亲。一个男人送玫瑰给另外一个男人，实在是有点奇怪。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董覆在一楼里看了一圈，看着装修好的干净店面，心中道，长乐很努力。
单长乐急匆匆出门买菜，喵喵送他到门口，又返回去陪爸爸。
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爱人身边，董覆握住对方的双手，轻柔地摩挲着：“你们谈了什么？”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单远思淡漠地说：“没什么。”
“是因为长乐的事情吧？虽然不知她说了什么，但作为长乐的母亲，为孩子考虑是正常的。所以，你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只要记着，我和长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足矣。”
尚未能从人生的巨大变故里走出来的脆弱单亲爸爸，那心底难以抑制的压抑和悲伤，及对儿子的愧疚感，在男人温柔的话语里，慢慢地化开。

第68章 休假
单长乐去了一堂南明街菜市场，和大妈讨价还价。在一阵“厮杀”后，提了两袋子的食材，回到家里。在他进厨房时，董覆跟进来，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穿上，和他一起做饭。知道他会做菜，他不由吃惊。董覆笑着说，自己只会几道拿得出手的小菜罢了。
两人在厨房互相讨教做菜的事情时，单远思抱着猫咪，听着男人和少年的话语，手指抚摸柔软的小身子。
香煎马鲛鱼、豆腐塞肉、山药排骨汤、清蒸花甲，凉拌圆白菜。两人做了五个菜，眼看着多，分量其实不是很多，不会有多余的浪费。因有董叔叔第一次参与，很有值得纪念的意义。于是，他拿出手机，给他和父亲拍了个合影。
董覆让他抱着猫咪过来。三人一猫，在桌前拍了张照片。拍照时，橘猫低头看着桌面，伸出爪子勾了个花甲肉。
单长乐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它的软肚子。
见儿子难得开心的样子，单远思道，有空的话，可以给它做猫粮。
“那爸爸也要一起哦……喵喵就交给爸爸监督了，免得它偷吃捣乱。”少年开心道。
单远思点头说好。
三人开饭，董覆往心上人碗里，夹香煎马鲛鱼和花甲，说是他亲手做的，尝一尝味道。单远思吃进嘴里，没太大表情，也不知是好吃，还是难吃。
董覆夹起凉拌圆白菜吃掉，夸赞长乐做菜好吃。少年骄傲地说，那当然，他的手艺可都是爸爸教的。
董覆玩笑道，那以后他得努力，做出更好的饭菜给远思吃。
虽然觉得这话很奇怪，但单长乐觉得不能输，也要努力做出美味的饭菜。
华灯初上，南明街小河左右两街道，灯火亮起。晚上有摄影师以干净唯美、充满古旧风情的街道为背景，给女子拍人像摄影。
单远思三人在街上散步，身边跟着一只猫咪。
珊鳄玲珊珊污疚似玲鳄
两条商业街，入夜后，各家门前招牌亮起。这霓虹灯火，直到九点后，才慢慢停歇。
深秋时节冷风吹来，董覆握了握爱人的手指，对方手指有点冰凉。夜里气温，比白天冷不少。单远思上半身，里面穿了件白色长袖T恤，外面穿了件卡其色的薄款风衣外套。下半身穿的是黑色休闲西裤。他自己，还是白天那套黑色西装。
今早，三晋省工作结束，他直接坐飞机到江宁。现如今，三晋省内，从省委政府到市政府及各个行政机构，全部大换血。被逮捕的人，等待判刑。
忙碌的工作结束，他也迎来了难得的假期。
闲聊间，得知他休假一个月，会一直留在这里，单长乐惊喜不已。
散步回到家，董覆以单亲爸爸行动不便为由，强行进入浴室一起洗澡。单远思没有拒绝的余地。
“淅沥沥——”，站在花洒下，身姿高大，满身结实肌肉的性感男人，拿着毛巾清洗身体。一旁同样赤裸身体的单远思，目光避开对方，拿着毛巾擦洗上半身。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董覆问道。
“什么话？”这个人说得太多，不知他指的是哪个。
男人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明天一起去花园植物培育园吧。”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洗好澡，董覆半跪在爱人面前，接过他手中毛巾，为其清洗身体。
“没有你的支持，长乐很难把店开起来。这个店铺，因你们父子俩而生。”如果远思一开始反对，长乐可能会放弃，选择别的路途。这个店，如果说是长乐慢慢地，摸索搭建成型，那为店铺命名和设计出徽标的他，则赋予它存在的意义。
听着对方的话语，单远思抬手，握住了为他清洗擦拭大腿的手：“谢谢你，董覆。”
男人反握住他的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这些，都是不需要道谢的。”
单远思心弦为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