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封与)

“不必。”单远思淡淡地说，并抽回手。
“明天到了江宁家里，我会给你电话。到时，不要再拒接好吗。”董覆抬手，抚摩那张清瘦的脸颊。
单远思沉默不语。
他站起，静静地把人拥抱在怀里，不再说话。
从京城到江宁市需要两个多小时，董覆给他们订了早上机票。一早，他开车来接送他们。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将个人洗漱用品扔掉。确定没有留下垃圾等物后，父子锁上门，并乘搭电梯下楼。
把行李箱放到后车厢，董覆载着他们离开安华里社区。车子经过社区中心时，去交钥匙，便一路往机场开去。
“爸爸还记得养在二楼外阳台，和小院里的花吗？也不知是否还活着。”单长乐转移父亲注意力道。
“只要下雨，就会活着。”江南地区多雨水，在他们离开的近半年的时间里，一时半会死不了。
“回去了，爸爸和我一起给喵喵种几盆猫草吧。”单长乐提议道。
单远思点头。
开心地挽住父亲的手臂，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到了机场，董覆让单长乐下车，说是和他父亲单独说会话。在少年下车后，他到后座里，把车门关上。
“董覆……唔……”被强势拥抱和热吻，想要逃走的单亲爸爸，无处可逃。担心车外的孩子听到呻吟声，生生忍下来。
火热的气息涌入身体。被破昂头，承受爱吻的人，手死死抓着男人的衣服，身体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暂时分别。此刻，董覆只想，把眼前的柔软脆弱的爱人，藏入怀里，好好地守护着。
湿漉漉的两条舌头，互相舔舐交吻，彼此恋恋不舍。
直到单远思强行推开人，难舍难分的唇舌才分开。
脸上潮红的他，带着一丝哑意的嗓音说：“董覆，不要这样。”男人眼睛深沉的爱意，让胸口处的心脏，为之颤抖。
“远思，你是我的恋人，我会永远爱你。”董覆抬手，摩挲着被吻得红润的嘴唇说。
“不要再说了……”如此直白的表白，让他不敢直视对方。这个男人，总是擅自决定他的一切，他明明没有承认、也没有答应过两人的关系。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等着我。”又亲他了一口，董覆才舍得放开人。
车外等待的少年，等到董先生和父亲下来时，看到爸爸脸上，多了一丝红润。
把人送到公共大厅，董覆紧紧地拥抱他们，并嘱咐下机后一定要给他电话。单长乐回抱说，到了江宁，一定会给他报平安。目送两人去候机室，他才离开机场。
让父亲坐在候机大厅等待，单长乐去托运行李箱和办理登记手续。他返回来坐下时，紧紧地握住父亲的手。
登机前半个小时，父子俩坐上摆渡车上飞机。
因父亲腿部问题，董先生订的是头等舱。这样空间大，也不会挤得人难受。半个小时后，飞机起飞，往南方去。
在飞机起飞没多久，单长乐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牌递过说：“这是董叔叔让我给爸爸的。”
单远思一顿，伸手接过，随手放进口袋里。
“董叔叔还让我传话，说他对爸爸说的话，永远不会改变。”
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握了起来。
“董叔叔是个好人……还是个温柔的人。”
要是没有董先生，他一个人根本照顾不了爸爸。在爸爸陷入抑郁状态时，却还在因为一些不可避免的问题，两人发生的争吵和矛盾上，也没人会来阻止他们。在那时，爸爸的心里和精神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听了儿子的话，单远思微微张嘴，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是个温柔的人。”
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好男人。
单长乐不由露出笑容：“嗯，董叔叔还说了，工作结束以后，会来看我们。”人喋喋不休地说起董先生的好。
看着儿子期待的表情，单远思内心复杂。当长乐知道他们发生过关系，是否会因此厌恶呢。他不敢，让孩子知道真相。
飞机两个多小时，落在了历史上的六朝古都，现在的江南都市名城江宁。看着窗外，单长乐不由激动说：“爸爸，我们回家了！”
单远思拄着拐杖站起：“走吧。”
回家了。兜兜转转，他们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下了飞机，在出站口，单长乐先是取到了行李箱。之后前往机场货运处，提取宠物。
看着儿子一手推行李，一手提宠物托运箱，还要配合他缓慢的速度。想要帮忙的单远思，发现自己百无一用。
走出机场，把行李箱和宠物托运箱，放到一辆出租车后备箱。在与父亲坐上车子后，单长乐说，去老城南明街。
车子启动，向老城开去。

第64章 小楼
南明街别名小河街，此条街道因“一河两街道”，和绝大部分保持着旧风貌的民居，成为江宁市一景。
前往老城路上，单长乐给董覆打电话报平安。与对方说完话，他把手机递给父亲，不到一分钟，不言不语的爸爸把电话挂了。
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进入老城，又过二十来分钟，到南明街。单长乐报上346号，司机沿着小河左岸街道缓缓开过去，还乐呵地说，这里的老房子现在很值钱。当靠近一栋二层小楼，他探头出窗外，激动道：“爸爸，我们到家了！”
到了小楼门前停下，单长乐迅速下车给父亲打开车门，并到后车厢把行李箱和宠物箱拿下来。
拄着拐杖下车，仰头看离开了近半年的家，还有周边的左邻右舍。内心道，这里什么都没变，变了的人，只有他。
“长乐回家了？单先生的腿怎么了。”隔壁水果店的陈大姐招呼道。
“出了点事，所以回来了。”单远思回道。
“回来了好，不管身处何处，只有家才是归途。”陈大姐笑着说，不再询问。
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单长乐提着行李和宠物箱进入一楼客厅，接着把帘子一拉，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单远思坐到椅子上，看着一面说话，一面忙前忙后的儿子。
猫咪几乎一天一夜没喝水吃饭。单长乐先去接了一碗水放下，又倒出半碗猫粮，才把猫咪从箱子里抱出来。
“喵喵——”被抱起的猫咪，甩着尾巴东张西望地叫着。在小主人把它放下后，便凑到碗边吃饭喝水。
在给父亲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他小声询问，一楼的房间可收拾给爸爸住好吗？
单远思点头。
单家小楼九十平米，还带着二十平米的小后院。一楼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二楼有三个房间和一个洗手间，其中一个房间是书房。父子俩，之前住在楼上。
一楼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如果家中有来客，会请住在里面。又因一楼大厅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所以房间略小。但为了让房间从视觉上，看起来更加宽敞，便把原有的小窗，槽开成为一个落地大玻璃窗。修改后，房间视线宽敞、光线洒满里面，还能看到小院里百年树龄的桃花树，和盆栽小花。
父亲衣服等物，都在楼上。单长乐把一楼房间，清扫擦拭干净完成，去请隔壁陈大姐，一起把二楼的衣柜和桌子，移到楼下贴靠在墙。之后，把枕头、被子和衣服抱下来。
衣服整理好挂在衣柜，床上铺好席子、床垫和被子枕头。眼镜、台灯和父亲喜欢的书籍、电脑一起摆放整齐在桌子。
至于原来的小桌子，移到二楼原父亲的房间里。
吃饱喝足的大橘猫，从楼上窜到楼下，“探险”新的地盘。等它玩腻时，蹭到了父亲脚边蹲着。
一面忙碌着收拾东西，单长乐一面和父亲说起小时候，自己藏到衣柜睡着，把爸爸吓到的事情。还有，两人一起种植多年的水仙，刚刚从落地玻璃窗里，看到它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在全部收拾完成，时间已是下午五点。
单远思叫住儿子道：“你忙了一天了，今天到此为止。”
单长乐扬起纯粹的笑容：“和爸爸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累。爸爸想吃什么，我来做。”
单远思道：“都行。”
单长乐开心道：“那今晚，一定要给爸爸意想不到的惊喜！”说完，招呼了一声，跑出去买菜了。
当单远思看到了儿子亲手做的“惊喜”时。认出了是长乐第一次做饭，做出黑暗料理的事情。那时，他笑着夸赞沮丧的孩子，并全部吃掉。
看着儿子重现当年的饭菜，仿佛在告诉他。他现在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以前，总是爸爸在照顾他，现在轮到他来陪伴照顾爸爸。
长乐在改变，也越来越坚强。
相反，他越来越软弱无能。
拿起筷子夹起菜送入口中，他笑着说“好吃”。长乐开心笑说，以后天天给爸爸做好吃的。
晚上躺在一楼房间里，他难以入眠。深夜十点，电话铃声响起。看着手机上来的来电显示，他轻轻点下拒接键。但很快，对方短信过来，只有“晚安”两字。
楼上房间，睡不着的少年，轻手轻脚地擦拭清理隔壁房间。如今，这个房间，只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小时候，他经常和父亲在这张床上睡觉，直到自己可以独立睡一个房间为止。
次日一早想要早起上班，却在移动脚时，才想起。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去上班。
当洗漱结束，换好衣服时，长乐已为他做好了早餐。就如同过去，他为儿子日常所做的一般。
让父亲给喵喵选窝和猫砂等，单长乐思考计划中的事情。
离京时，猫窝等宠物用品，并未能带走。当时收拾进一个袋子放在楼下，如果谁需要，可提回去使用。
家里现在已经收拾好，对计划要开宠物用品店的事情，他决定要爸爸参与进来。而第一步，是要取个好的店名，再之后去办理工商执照。
从“萌宠”到“圣宠”，再到“爱宠”、“喜宠”。他深刻感受到，原来取个店名，是多难的一件事。
他想得头疼，就是想不出来。一旁父亲也给出意见，也总觉得不太合适。
在父子俩讨论店名时，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单长乐看过去，一辆车停在门口。他站起走出去，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及肩的微卷短发的漂亮女人从车上下来。
看着她，单长乐说：“妈妈。”
车上的骆司昂，扫了一眼同母异父的哥哥，收起目光——这个人，还真是让人讨厌。别以为这样，就能把妈妈抢走！
“长乐！”邹系紧紧抱住儿子。
单长乐也回抱住她。
“抱歉，现在才来看你。”看着消瘦的儿子和前任丈夫，邹系内心酸楚。也无法理解，父子俩，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们为什么，什么也没告诉她？

第65章 妈妈
父亲住院时，单长乐不是没想过联系母亲。可让妈妈过来，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一旦发生争吵，只会更加刺激父亲。
母亲性格强势，一定会站在爸爸这边，逼迫他去学校。可在父亲那样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的。因此，再三考虑之下，最终没有联系妈妈。
可她是怎么知道他们回家，还有父亲残疾的事情呢？
这里周边都是多年的老邻居，应该是谁联系了她吧。他本意是不想再麻烦母亲的，没想到人还是来了。
拥抱过儿子，邹系进入客厅，与单远思面对面坐下。单远思淡然地看着她，说：“好久不见。”
看着前夫清瘦抑郁的模样，邹系内心难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大学开学，长乐怎么在家里。”
看着前妻，单远思表情依旧冷淡：“受了工伤退下来，长乐不打算上大学了。”
邹系直视他，问道：“因为你？”
单长乐赶紧打断道：“是我不想上的。”
但单远思回答：“是的，因为我。”
邹系皱眉蹙额：“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单远思不语。
好不容易让父亲抑郁症控制下来，不能再让人继续受到无端刺激。单长乐急忙拉起母亲：“我有话要和妈妈单独说，咱们去外面谈。”
“不，我和你爸还有事要说。”邹系想拿开儿子的手，但愣是被拉了出去。
车上，骆司昂看着那个所谓的哥哥，把母亲拉到小河边的树下谈话，不由抱怨了句“有完没完”啊。
拿起手机，打给远在海外做生意的父亲。对面很快接起，他直截了当地说：“今年是我和妈妈过去陪你过年，还是你回来和我们一起过？”
对面，骆欧回道：“今年海外生意比较忙，没办法回去陪你们了。”
“骆家家大业大，为什么一定要让爸爸去啊？叔叔他们又不是没在。那什么可以回来？”
“三、五年吧。”
“啊？三五年！”
骆司昂嚎叫。
“放心吧，除非真忙得脱不开身，每年一定抽空回去陪你们。你妈妈呢？能让她接下电话。”
“在和她的大儿子谈话。”
“你和她一起看望长乐和单先生吗？”
“别叫得这么亲昵，谁要看望他们父子俩……这还不是因为单远思腿残疾了。”
“残疾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
骆欧又询问了一下，确定儿子真不知道，才没有继续问。
小河边树下，母子俩谈话，不甚愉快。按照邹系的意思，儿子该去读大学，不该留在家里照顾父亲。
“你们父子俩的事情，我能全部安排好。只要你去京城上大学，我会雇人照顾他的起居。绝对不会让人受一点委屈。”邹系认真地说。
“不行，我不能离开爸爸。而且，我们商量好了，以后会自考成人本科。”单长乐摇头拒绝。
“你现在的想法，很不成熟。你不可能绑在他身上一辈子，所以听我的，绝对不会有错。”邹系语气开始变得严厉。
“为什么不行？如果妈妈今天来，只为了要说这些，不是为了探望和我爸爸，那就回去吧。”单长乐表情变得有些阴暗不明。
邹系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孩子，哪次她过来，不是开开心心的。现在居然要赶她走。
“我不希望，有人在爸爸面前说过分的话，就算是妈妈也不行。”
“你……”
“对我来说，爸爸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人。谁要敢伤害他，我一定不会原谅对方！”
看着眼眸变得冰冷的少年，邹系内心大吃一惊。这是性子温软的长乐吗？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妈妈没有别的事，那就回去吧。司昂也该等着急了。”说完，他转身回家里。
看着他的背影，邹系内心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隔阂了母子俩。
在上车时，骆司昂说：“我刚刚和爸爸打电话，爸爸说今年没办法回来过年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国外陪他吧。”
邹系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见她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骆司昂瞪了一眼小楼里的父子俩，然后岔开话题说别的。
面带笑容回到家里，继续谈店名的事情，最后定下了爸爸提议的“虹光宠物用品店”。寓意是，希望人类与宠物之间的羁绊，是多姿多彩和美好的。而logo，会以“喵喵”形态为原型，找人设计一个独特的logo。
看了一眼时间，单长乐道：“南明街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店，我们去尝尝那里的西餐吧。”
知道儿子的心思，单远思拿起拐杖站起：“那就去看看吧。”
医生也嘱咐过，不要总是坐着。从三晋回京城，未曾出过门。昨天回家到现在，也未曾踏出去半步。
长乐说，要每天为他做好吃的。
不想辜负儿子心意，也不想让他担心。今天的午饭，一起在外面享用吧。
两人出门时，大橘猫跟着出来。它跟着他们走过了小桥，到对面的街道。再继续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钟，进入了一家咖啡厅。
热情的店员，迎他们进入。
大摇大摆的猫咪，坐在了父亲身边的位置上。
两人点了店员推荐的西餐，单远思还要了一份咖啡。咖啡上来时，猫咪前肢踏上桌子，闻了闻咖啡的味道，又把头缩了回去。
把柔软的猫咪抱在怀里，单远思说：“小馋猫。”
大橘猫“喵喵”叫着，舔了舔他的脸。单长乐趁机拿出手机，给父亲拍照。
对着手机镜头，戴着眼镜，斯文清逸的单亲爸爸，露出了一丝笑容。
给爸爸连拍了好几张与猫咪的合影，单长乐挑出面带笑容的一张，发给了董先生。
——爸爸终于愿意出门，还笑了。
虽然这个笑容，看着有些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