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恶多端,即便天要亡我,也欣然接受。我曾认为,天劫对我来说并非一种惩罚,而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直到遇见了你。”
昳丽凤目深情注视着眼前绝美绮丽的心中桃源,映出情/动至深的星河影月。
“若此生不复相见,遗憾甚重。但能护住你,护住这个让你我相遇的世界,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2)
“闻风……”陆续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闻风是柄裹着蜜糖的霜刀毒剑,即便知晓他满口谎言的本性,自己仍然心甘情愿被他哄骗的找不到北。
染满情念的雅音低低轻笑:“我起初不知魔龙的修为高低,因此抱有必死之心。好在和它激战一段时间后,探出他的实力,心也渐渐放下。”
“我清楚,我绝不会就此陨落。你在外面等我,我还有机会再次拥你入怀。”
“即便被困于魔龙结界,我想着你,心中就有无限希望与力量涌出,纵然被困千秋万载,也有一根斩不断的红线将你我连接,赋予我坚定不渝的胆气。”
能把将对手如扯线木偶般控制的傀儡丝,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这般厚颜无耻的境界当真叹为观止,无人能望其项背。
陆续心中腹诽,听深沉嗓音继续笑道:“你知道,元婴修士元神已成。即便肉/身损毁,只要三魂七魄不灭,可另寻化身,或者带着记忆轮回转世。”
“我早已是半步化神,神魂坚韧,即便天劫也难以磨灭。因此被困时,我心神镇定,并无太多担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我怕我被困太久,你这个心狠无情的小魔君转头就把我遗忘。到我出来之时,你已另结良缘。”
陆续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宝,是人心上遗世独立的桃源净土,又如妖魅一般诱惑人心,一眼就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使人再无处可逃。
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太多,自己一刻也不敢疏忽大意。
陆续哑然失笑:“我就这么没有信誉?”
他一直觉得自己爱憎分明,若是心中有爱,此生定不相负。
闻风笑而不答。
心上人是个脑子缺根筋的小傻瓜,至今仍不明白,他有多怕他被人抢走,亦或自行离去。
“在结界之中,我曾想过一种可能。”他调笑道,“若我被禁锢其中太久,身体腐朽,只留魂魄存世,等我逃出囹圄,即刻夺舍重生来寻你。”
“那时你已经认不出我,甚至将我遗忘。”
雅音戏谑:“我想个法子拜入你门下,当你弟子,再重新让你爱上我。”
“若是你绝情薄幸,我只能软硬兼施,不择手段将你巧取豪夺。”
“像这样。”
没想到闻风还有如此编排故事的能力,不去写《戏春风》可惜了。
陆续本想调侃他一句,却无能为力。
(……)
他凶狠瞪了闻风一眼,纵然心中恨不得将人一脚踢下床榻,可惜提不起一点劲。
闻风嘴角高扬,贴在柔软耳廓边温言软语道歉,言辞一如既往的无耻:“你不能怪我不懂怜惜,要怪只能怪你太过诱人,勾走我的三魂七魄,我才这般意乱情迷,下手失了轻重。”
总之都是陆续的错。
陆续忍无可忍,从沙哑干涩的喉间扯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愤恨一字:“滚!”
再次醒来之时,已是艳阳高照,房间洒满金辉。
他挣扎着打算起身沐浴,手脚一动,即刻传来遍体鳞伤的剧痛。
闻风轻笑不止,殷勤献媚将他打横抱入隔间的浴房,一同融入温热水中,替他洗去体内污浊。
“对了,”他温言道,“明日我要去沧阳宗,你留在尘风殿,还是与我同行?”
沧阳宗主未报私仇,令魔龙脱离闻风的掌控,差点酿出导致整个炎天界生灵涂炭的大祸。
幸得几位绝世大能舍生忘死力战魔龙,才免去这场或恐波及整个世界的大祸。
闻风他们本就是炎天的统治者,魔龙虽死,还留有一堆善后工作亟待解决。
重中之重便是沧阳宗的处置。
无论此事是沧阳宗主一人所为,亦或曾有门人助他起事,炎天万千修士都需要沧阳宗余下弟子给个交代,才能平复这场差点覆灭炎天的灾祸所引发的众怒。
终于能有事情将闻风这头驴牵出去!
陆续恨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三年五载别回来,怎么会自己跟着一起去。
他坚定摇头:不去!并催促闻风快滚。
过了会,终是忍不住好奇询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沧阳宗余下的弟子?”
“捆在沧阳宗广场上示众,剩下的,让修士们自行解决。”
别的修士心怀宽广,他们最多承受几天日洒雨淋。
修仙之人有护体真气,不伤筋不动骨,算不得多大惩罚。
倘若别的修士,将对魔龙的惊惧和对沧阳宗主的激愤,都迁怒到他们身上,这招无疑将他们置于火坑。
炎天万千修士,指不定有谁因为自己的私怒,想尽办法折磨他们。
这一做法,对闻风他们来说,昭显公平公正,众人无不信服。
然对沧阳宗的弟子而言,是无尽深渊。
陆续眉头微蹙:“倘若此事乃沧阳宗主一意孤行,他门下弟子都被瞒在鼓里毫不知情,岂不无辜。”
“阿续,”闻风淡笑,“修士们讨一个说法,只想发泄自己心中怒火。”
“能用自身平息众怒,他们也算造福苍生,是积德累仁的大功德,说不定可以立地飞升。”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陆续忍不住讥诮:“无涯魔君,这就是你的日行一善?”
闻风蓦然一愣,片刻后轻捏高挺鼻尖,温言软语道:“你不高兴这样的处置,那我劳累一点,命人挨个审问。”
“果真无辜,我免去他们的惩罚。”
倘若都不知情,又该如何?
众怒要如何平复?
陆续心下腹诽,可惜他想不出比闻风更好的处置办法,没有资格对他人指指点点。
批判别人容易,自己遇上,说不定处理的更糟。
微风从大敞的窗外吹入红艳的欲燃山花,屋内的麝香味道仍是淡淡弥漫,难以消散。
陆续醒来之时,日头已高。
他依稀有点印象,闻风离开的时候,曾在他耳边低语,在脸颊各处落下炙热触感。
他当时又累又困,懒得理会,转头再睡。
再一觉醒来,总算恢复几分精神。
身体已经被闻风温柔细致清理过,没有那股烦人的粘腻。
可惜四肢百骸的疼痛酸软仍然清晰残留,今日又没精力练剑。
他勉力起身,换好衣袍,离开房间。
房门口站着修为高深的殿前随从,闻风留下命令,他不在时,定要好好伺候他的道侣。
见陆师弟正欲出门,两位随从打算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
可是陆续不喜欢,也不愿意有人跟随。
他朝二人摇了摇头,叫他们不必跟着。
“可是,”殿前随从面露难色,“道君有令……”
“道君怪罪,我自会替你们解释,绝不让你们无辜受罚。”清艳眼眸闪过锐利锋光,英气袭人。
“倘若需要你们,我会即刻传讯。你们无需担心。”
话说到这份上,殿前亲随不敢不听。
炎天界谁人不知绝尘道君对这位道侣极尽宠爱。
何况陆师弟虽才金丹,已是参悟剑境的绝世剑修。
惹他不悦,比惹怒道君本人后果还要严重。
陆续独自离开尘风殿,下了乾元山。
山下城镇依旧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许多人并不知道,炎天差点遭遇一场几可灭世的浩劫。
街头巷尾都在津津乐道,夸大着近期仙君们的奇闻轶事,高唱岁月静好。
唯一一件令人唏嘘的事,只有王记糕点的没落。
紫薯布丁……
第135章
曾经的百年老店, 没吃过王记糕点就不算来过乾元镇的老字号特产,因为现任当家没能学到真传,味道大不如前。
短短两年时间, 门口排队的长龙已消失不见。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生意还不如陆老板在腾江镇开的王记分店强。
看着那枚写着王记的招牌旗帜焉头耷脑垂着,旗尾已经有些破烂褪色, 陆续不禁哂笑。
也不知是嘲讽王家后人, 还是嘲笑得了王志专真传的自己。
清艳眼梢看了一眼柜台上陈列的,并无多少人问津的糕点, 半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随后他找了一个酒家沽一壶酒, 踏着仙气缥缈的青石阶梯,回到陵源宗。
织金云靴踩踏着深厚层积的落叶,发出悉索碎响。
陆续再次来到深木林, 薛松雨和薛乔之的长眠之地。
自乾天十二峰一半归附陵源宗, 一半归附寰天宗以后,原本就少有人来的三峰交界处, 如今更如禁地一般,见不到半个人影。
落叶堆积, 树木高大, 长草茂盛。盎然生机中又处处流露出一种萧索荒凉。
陆续走到埋骨之地,靠着巨木缓缓坐下, 从乾坤袋里拿出酒壶。
正准备喝上一口,一道鲜艳红亮的迅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劲风般卷走他手中酒壶。
“你经脉受损, 伤好之前不宜饮酒。”略显中性的清亮嗓音暗含愠怒, “闻风没给你说过?”
陆续还未结婴,他以金丹修为, 释放出可匹敌半步化神的剑境,威力震天撼地,消耗也非同小可。
凌承泽这般境界,全力施放剑境后,都得休整一两天,吸收乾坤真气补充自身灵力。
一个金丹修士,必然体内灵气枯竭。即便服食高阶丹药,也得静心修养三五个月。
若不想留下难以逆转的损伤,这段时间都不宜再调用灵气。
酒,自然也不能喝。
“说过。”陆续抬眸看了一眼凌承泽,淡淡一笑,“又偷溜进来的?”
凌承泽本想借此机会,大骂闻风一顿,此时却被艳绝眉眼看的耳根一热,老实又狂傲道:“想见你。闻风的法阵拦不住我,要潜进来易如反掌。”
清风穿过林间,草木飘摇,叶音悠长。
凌承泽不愿打扰这份安宁祥和的醉人气氛,于是静静将酒洒落在薛松雨的坟头,把酒瓶置于坟前,又靠着巨木,陪陆续坐下。
过了一会,他柔声道:“无论你作何选择,她都不会怪你。”
“我知道。”陆续浅笑,“只是偶尔,我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槛。”
闻风间接造成了薛松雨和薛乔之的死,而他选择了闻风。
不过他清楚,他们不会责怪他。他们只希望他能过得平安顺遂。
二人静默坐了片刻,凌承泽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询问:“那块碎玉,你还带在身上。”
“放在乾坤袋里压箱底,权且当个纪念。”
闻风是醋坛子成的精,心眼比针尖还小。
他应该不会再把碎玉拿出来,让他看见,燃起蛮横无理的醋火。
也绝不会将之丢弃。
陆续回答的坦坦荡荡,凌承泽也不再多言。
毕竟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所深爱的那个心中桃源。
为了活跃略微沉闷的气氛,他转移话题:“云霞境要开了,里面生有一种凝元草,是炼凝元丹的必要材料。”
“有了凝元丹,可大幅充盈你体内枯竭的灵气,还可滋养元神,助你早日突破元婴。”
微沙嗓音纠结片刻,最终鼓起勇气发出邀请:“……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你放心,我会护好你,你就当去秘境中散个步。”
陆续微微摇头:“以我目前的修为,要突破元婴为时尚早,都够云霞境开门三次,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他已是结了道侣的人。
凌承泽深邃浓丽的眉眼闪过一丝失望,无精打采应了一声“哦”。
“那我去帮你取来,反正也费不了多少事。”
“凝元草我自会派人帮阿续取来,轮不到你操心。”
闻风清雅冷漠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染满咄咄逼人的凛冽气势。
陆续蓦地一惊,扶着树干起身,诧异问道:“这么快就从沧阳宗回来了?”
他还以为怎么着也得待上一两天,然而现在不过大半日。
闻风径直从凌承泽身旁走过,带出一阵罡风。
他走到心上人身旁,将人紧拥入怀,耀武扬威般宣示着自己的所有权,又若无旁人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也是一载。我心中甚是想念,迫不及待赶了回来。”
“至于沧阳宗那边,有秦时和长寄手下的羽宵负责,出不了乱子。”
陆续淡然点头,目光越过闻风,看向他身后正朝此处走来的方休,柳长寄和妖王。
方休和柳长寄一路争吵着什么,见到陆续,即刻停止,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妖王脚步轻盈,用着奇怪的身法似是连蹦带跳,带着残影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将头凑近朝他俏皮眨了眨眼。
陆续越发好奇,妖王的原形究竟是什么品种?
“闻风叫我来给你把把脉。”他缓慢地伸出手,示意陆续将手腕放在他手上。
见陆续脸上闪过一抹迟疑,他笑着解释:“你释放剑境导致灵气枯竭,据说恢复得很慢。闻风让我想想办法,助你早日复原。”
其实以陆续当前的修为,灵力的恢复速度不算慢。甚至在高阶丹药的辅助下,已经远胜同阶的金丹修士。
只是他周围都是半步化神的大能。
和体内灵气充盈,几乎用之不竭的他们相比,他这样需长时间积累的灵气恢复速度,简直惨不忍睹。
妖王的手一直举在半空,陆续实在不忍拂了他一片好意,只得将手腕递到他手掌上。
妖王轻轻捏住陆续脉门,渡入灵气探查了接近一炷香时间,才慢吞吞收回手,悠哉道:
“你经脉本就不宽,先天资质不算上乘。幸好剑境所造成的只是小伤,养养就好,不会伤害根基。”
“只是灵力恢复完满之前,最好别再施放剑境。剑气都最好少用。”
陆续心诽,这些他自己心中有数,用不着妖王再三重复。
“不过你大可放心。你和闻风双修频繁,借助他的元阳,灵气恢复速度很快。”
陆续瞬间面无表情。这些帷帐之私可以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单讲结论就行。
哪知妖王还有更离谱的。
他一本正经道:“单靠和闻风一人双修,灵气恢复仍然有所上限。妖族有种和人族双修的功法,可助你恢复的更为迅速。”
“不妨从今夜开始,我也同你双修,助你早日痊愈。”
清艳眼梢霎时睁大。陆续惊得目瞪口呆,妖王方才说的什么?他没听错?
他看着妖王义正言辞的模样,似乎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仿佛双修仅是为了帮他回复灵力,并无其他暧昧狎昵。
他甚至自我怀疑,他理解的双修,是否和对方口中的双修,不是一回事。
风吹草木,奔腾而澎湃,切切凄凄。(*1)
一时间无人说话,斜落的夕阳为万物投下无声的凝重。
过了片刻,凌承泽以拳捂嘴,装腔作势轻咳几声:“我麾下的魔门……”
“合欢,对,合欢宗也有可助人灵力迅速恢复的双修功法。你若是不嫌弃,我……”
“……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他声音越来越低,“双修”二字细若蚊蝇。
却不妨碍陆续听得清清楚楚。
他咬了咬后槽牙,无视凌承泽,瞥向妖王。
妖王冲他狡黠眨眼,一副不通世事,且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可陆续看的分明,妖王耳朵轻微晃动了一下。
妖王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则在胡说八道戏弄他!
“这么说来,”柳长寄也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也知晓一门双修功法。”
他吹得更加天花乱坠:“不仅可以助你恢复灵气,更可迅速增进修为。”
“同我双修,几年时间就可升至金丹高阶,然后突破元婴。”
方休也不甘落后:“我也会一门……”
陆续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更加冷漠:“你也会一门双修功法?和人同修过?”
方休被艳色灼世的双眸看的耳根一红,急忙矢口否认:“不是。我知道一门可以加速积攒丹田灵气的功法。”
陆续轻咬下唇,冷声戏谑:“既然你们都会这么厉害的双修功法,干脆两两双修。想必突破元婴,飞升化神指日可待。”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开深木林。
云靴在荒草蔓径的小道上踩出沉闷回音。
闻风方才未置一词,此时以胜利者的姿态,朝几人挑衅一笑,随后迈开长腿追着陆续去了。
凌承泽被他这幅趾高气扬的神气模样气的七窍生烟,迁怒妖王:“老妖怪,都怪你胡说八道,惹陆续生气。”
妖王笑容可掬,状似无辜:“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本来就知晓一门双修功法。可惜还未曾找人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