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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态诱捕(虞辞砚)


谈宴领着钱仲贺走出宴客厅,一路都在思忖。
根据前两天他从钱仲贺那里得来的感受,钱仲贺并不喜欢他,刚刚钱仲贺能乖乖跟自己出来,应该也是看在外公的面子上。
钱仲贺看上去对他并无好感,谈宴只能在心里祈求他们离开宴客厅后,钱仲贺能够抛下他自行离开。
这样他便算不上失礼。
这座宅院建造极其精巧,一路亭台楼阁,假山翠石,景色不断变换,草坪里安装了地灯,幽幽地照亮庭院,谈宴走的很慢,有意给钱仲贺让路,可钱仲贺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谈宴身后,步伐沉稳有力,如影随形。
谈宴带着钱仲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后院,后院有一个清澈幽深的池塘,池塘边林立着假山假石,后花园墙瓦上镶嵌着一圈壁灯,院子里的景色清晰可见。
谈宴和那些人交谈时免不了喝了些酒,现在被晚风吹得头有些晕,他站在池塘前停了下来,钱仲贺也停下来,与他相隔不过半米。
此时两人皆静谧无声,晚风轻轻吹拂,连带着钱仲贺身上那淡雅的沉香也一并吹向谈宴的鼻翼,把他拉回那个情迷意乱的夜晚。
那晚的情动像是一张无形暧昧的纱网,勾扰着谈宴的思绪。
再遇旧情人,谈宴总是做不到像表面维持的那样不动声色,内心早已翻涌沸腾。
池中一尾鱼浅浅跳跃出水,打碎了湖面的平静,泛起的涟漪在灯光下缓缓飘荡,像是被打碎的金箔,钱仲贺出声打破夜的静谧:“今晚这场宴会,算是你的联姻宴?”
“这种消息怎么还传到你的耳朵里了,”谈宴无奈一笑,“都是为了哄老人家开心,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钱仲贺抬眸望向谈宴,细碎的灯光从侧面打在谈宴脸上,在侧颜上洒下一层绒绒的光影,像是萃上一层剪影。
钱仲贺开口道:“那天的相亲宴,你也是为了让外公高兴才去的?”
“是啊,”谈宴的眸光投向波荡的水面,“他老人家觉得我一个人会孤单,想给我找一个伴侣,所以在那天晚上设了相亲宴,不过你没去,还好,你……”
谈宴想说你可以不用忍受那难捱的两个小时。
但钱仲贺打断谈宴的话:“因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谈宴瞳眸倏然睁大,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喝多了,否则怎么会听到钱仲贺的声音里藏着惋惜呢?
钱仲贺回想着那天晚上,他听孙齐说是父亲安排的相亲,心头便涌上来一股烦闷,钱学伟这些年总是似有似无地试探他,想让他早日成家立业,抑或是想要利用他的婚姻来巩固钱氏集团,可钱仲贺对情爱之事毫无遐念,他也早就不需要通过所谓联姻来壮大势力。
这种形式的相亲宴,从某种程度来说更算是他的累赘。
所以那晚他毫不犹豫地让孙齐推掉相亲宴,为的就是向钱学伟表明态度,他还不需要一位妻子来操持他的事情。
此时钱仲贺心头涌上遗憾,如果那晚他去赴了相亲宴,那他和谈宴的重逢是不是能体面一点?
不过钱仲贺却并不后悔,即使没有去相亲宴,他还是在中润宴会上遇到了谈宴,那晚谈宴迷迭起伏的模样,脸颊上为他泛起的红.潮,动情的喘息……
一切都让他难以忘怀。
谈宴轻轻眨了眨眼,转眸回望钱仲贺,对上那双深沉的眸,“你……”
可谈宴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任由冷风灌入口中,谈宴的胆怯自卑又涌上心头,也许钱仲贺的意思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
说不定又是他自作多情。
他眨了眨眼,压下了心中那股悸动,他不再是十八岁那个无所畏惧,想说就说的少年,他心里揣着对失败的怯懦,他不敢面对钱仲贺脸上出现的任何嘲弄的神情。
谈宴语气故作轻松道:“如果知道是我,钱总说不定会选择来找我叙叙旧,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钱仲贺莫名不喜欢谈宴这副说话的语气,像是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拉扯到南北两极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可钱仲贺却感觉和谈宴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帐,叫他探不清谈宴的情绪。
钱仲贺声音也愈发淡然:“久别重逢,挂念旧友是应该的。”
谈宴颔首,将眸光重新移回池塘,可却如何也静不下心,这种昏暗环境让谈宴感觉到烦闷,他脸上仍挂着得体的淡笑,只是不经意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假装有急事,道:“如果钱总还有雅致的话,这间小院您请随意逛,我就先不奉陪了。”
谈宴将要转身离开,钱仲贺赫然出声:“我可以帮你。”
钱仲贺的话让谈宴顿住脚步,他困惑道:“帮我什么?”
“帮你躲过你外公的催婚,”钱仲贺道:“你需要哄外公开心,我需要一个结婚伴侣,我们各取所需,协议结婚怎么样?”
谈宴心跳蓦然一顿,他被‘协议结婚’这四个字震撼,虽然谈勤政的一些作为确实让谈宴有些为难,比如上次的相亲宴,这次的生日宴,都有意为谈宴寻良人。
谈宴虽理解外公的好意,可他却并不需要婚姻来维系生活,况且他的心里早已住下了一个人,而那个人……
正在跟他说协议结婚!
谈宴感觉世界好像颠倒了,他像是置身于一个荒诞精怪的伊甸园,充满诱惑与禁忌的禁果摆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这是无害的果子,还是甜美的威胁……
谈宴回头看向钱仲贺,昏暗的光线将钱仲贺的五官切割地十分立体,淡漠无欲的眉宇像是世上最冷清的古井,他坠入其中,忘却了思考。
若是站在钱仲贺的角度来思忖他的话,这句话便很好理解了,钱仲贺身处高位,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苦心想要巴结,都想把自己的儿女送到钱仲贺眼前,企图能让钱仲贺看上眼,从此攀上高枝,富贵一生,高枕无忧。
钱仲贺大概也是为此烦闷已久,他是一个冷酷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一个讲求高效率高回报的商人,不可能把自己的婚姻当儿戏,去娶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利益的人,这种协议结婚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即可以跳出受人掣肘的樊笼,又可以获得自由,协议结婚,婚后两人各自生活,互不干涉,直至协议到期。
届时钱仲贺便可以毫不在意地抽身离去,无需管协议另一方去留如何,反正作为他的一颗棋子,那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而这个协议对象,他选择了谈宴。
谈宴看清楚这其中利害,心脏像是被一把被流水腐蚀后上锈的刀割裂一般,为什么会选择他,大概是因为曾经他们有过一段情,钱仲贺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别人磨合感情;抑或是那晚一夜情后,钱仲贺想要堵住他的口……
反正想来想去,谈宴来想不出第三条钱仲贺关于这件事的动机。
不过……
如果他能够给钱仲贺带来一些利用价值,谈宴微微垂眸,按耐着眸底的混乱与迷茫,其中还参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和渴望。
他会选择答应的。
即使最后钱仲贺功成身退,他被这段感情折磨地遍体鳞伤,两人最终的结局是形容陌路。
谈宴也绝不后悔。
至少让他短暂地拥有过钱仲贺。
钱仲贺仍旧抓着谈宴的手腕,纤瘦的手腕在发热的掌心里愈发清瘦,钱仲贺的眉头不自主皱起,谈宴实在太瘦了,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但他抛出去的问题还未得到回应,钱仲贺只能暂时先放下这个问题,谈宴良久的沉默让钱仲贺没由来感到一阵焦虑。
他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他享受着胜券在握的感受,却将所有的彷徨与犹豫都放在谈宴身上,他想赌一次。
只要赌赢了,那远飞的青鸟便又落入他的怀里了。
这一次,他站在原地,要稳稳接住。
钱仲贺托出最后的底盘,说道:“还记得那天你说过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谈宴回想起那个荒诞的清晨,他确实答应了钱仲贺,点了点头:“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钱仲贺看着谈宴的眸心,深沉道:“我想要你答应这件事。”

第7章 “我喜欢他。”
谈宴以为钱仲贺的条件会开得无比艰难,可钱仲贺却轻飘飘地把那个筹码放在这件事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谈宴理清了思路,答道:“好,我答应你。”
虽然钱仲贺仍旧面无表情,可谈宴却好像看到他有一瞬的放松,古井无波的眸色化开了冰川,像是打赢了漂亮的一仗。
谈宴从钱仲贺的手心收回手,转而和他握手,道:“祝我们合作愉快。”
钱仲贺沉声道:“合作愉快。”
还未等谈宴收回手,他的手心便被放入一个温凉的扁长礼盒,钱仲贺把礼盒放入他手心后便收回手,连带着那股热意也抽身离去。
这次轮到钱仲贺扭头不再看谈宴了,“送给你,它很适合你。”
谈宴看着掌心里躺着的丝绒礼盒,黑色礼盒压在掌心,有些重量,看上去便知道这件礼物的分量不轻。
谈宴征询主人意见:“我可以在这里打开吗?”
钱仲贺的耳朵尖红了,不过黑夜正好成为他的遮蔽,“打开吧。”
谈宴拉开礼盒上的蝴蝶结,缓缓打开,一对低调闪亮却不张扬的耳钉映入眼帘。
耳饰的设计十分精巧,一颗耳钉的横切面大小不过1.2mm,可设计者却在这毫米之地倾注了万千心思,繁纹篆刻,设计精巧,最显眼的还是耳钉中间那颗格拉芙粉红钻石,像是点缀在无边黑夜的一道灿月。
黑夜远远遮不住它的明艳,只会让它如昙花般惹眼。
重逢后的那一晚,钱仲贺注意到谈宴的耳垂,清隽的青年戴上耳饰不显媚气,只会是衬托出耳饰的美。
人压珠宝,谈宴的脸让珠宝都黯然失色,让人只能注意到那张俊气精致的脸颊。
钱仲贺想要送给谈宴这对耳饰,仍旧出于他的私心。
他想让谈宴出彩夺目,想要谈宴拥有最好,所以他特意腾出时间,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买下这对巧夺天工的耳钉。
赠与谈宴。
谈宴耳朵上的耳孔是少年时打的,那时他和钱仲贺在一起不久。
少年时的谈宴热情真诚,天真开朗,对任何新鲜事物都抱有极强的好奇心,人缘也很好,像一个散发着朝阳的小太阳。
他身为班长,跟同学的关系大多都处理的不错,收作业时,第一次看到有男同学打了一只耳钉,他感觉很新奇,也很酷,好奇地问:“打耳钉疼不疼啊?”
男同学看着一向乖巧的班长竟然也对这个感兴趣,促狭道:“不疼,就扎进去的一瞬间能感受到疼,现在就不疼了,你看,我这耳洞养得好好的。”
谈宴看着同学耳朵上的耳钉,心里痒痒的,放学后便跟着男同学一起去了那家店,店面上还写了一个很大的招牌——无痛穿耳。
谈宴更加笃定,深信不疑地迈步走进店里,后来红着脖子走出穿耳店,身后跟着大声嘲笑的同学。
谈宴的耳洞是打出来了,可男同学的嘲笑却盘旋在耳边:“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班长,你胆子怎么那么小,一个穿耳枪把你吓的,让我瞧瞧,眼泪掉下来了没?”
谈宴的脸和脖子更红了,他的耳垂又嫩又白,扎着银色耳钉更为惹眼。可现在不光是耳垂,连带着整个耳朵都红成一片,散着火热。
况且打耳洞也没有男同学说的那么轻松,只要谈宴侧头偏头,这个耳洞都会轻微刺痛。
耳边尽是同学的笑声,谈宴郁闷地想,早知道他就一个人来打了。
可更让谈宴担心的还在后面。
他不知道钱仲贺要是知道他打了耳洞,会是什么反应。
钱仲贺的想法和观念都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成熟,谈宴不知道他打了耳钉,钱仲贺会不会把他归类于不学无术,他捂着耳朵回去,不敢让钱仲贺发现。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更何况谈宴藏得也不认真,很快便被钱仲贺发现了。
钱仲贺指着谈宴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钉,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谈宴心虚道:“我刚打的耳洞。”
少年青春明艳,白嫩的耳垂上戴着个晶亮闪闪的耳钉,不但没有被耳钉压住风采,只会衬得他更加好看,如昆仑山上白雪皑皑中冰山雪莲,冷艳却不失纯净。
钱仲贺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谈宴却以为钱仲贺的沉默是对打耳洞这件事的反对,他凑到钱仲贺身前,抬手戳了戳钱仲贺的眉心,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缩进钱仲贺的怀里,用没打耳洞的那边脸蹭了蹭钱仲贺的肩膀,撒娇道:“你不高兴?对不起啦,我只是打着玩的。”
可谈宴虽然嘴上道歉,可心里却觉得自己没有错,这耳钉多好看啊,照镜子的时候他都要被自己迷倒了。
要是现在让他摘下来,谈宴一百个不愿意。
钱仲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喜欢就好。”
他想抬手摸摸谈宴的耳垂安慰,可却顿顿地停在空中,不敢动手。
之后耳垂的消毒都是钱仲贺牢牢记着,定期喊谈宴过来消毒,谈宴趴躺在钱仲贺的大腿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钱仲贺消毒前的准备动作。
钱仲贺拿着棉签蘸取红霉素软膏,一点一点耐心地涂在谈宴耳垂两面,细心温柔。
像消毒这样的琐事,都是钱仲贺记着,谈宴向来记不住这些。
也只有钱仲贺能照顾好他。
即便是谈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礼盒里的耳钉后一秒,还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
谈宴身为珠宝设计师,自然知道这件礼物的贵中之处,前几天他还在拍卖信息上看到这对耳饰,可今晚便实实在在地落在他手心里。
没有设计师不爱这样的珍品,谈宴也不例外,他爱不释手地反复翻看,可最终还是合住盖子,把它递还给钱仲贺:“它太贵重了,还是钱总您自己留着吧。”
钱仲贺没有抬手,只是掀起眼皮:“送出去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还要回来。”
谈宴还想要推脱,钱仲贺直接一句话堵住他:“就当作是提前送的聘礼。”
谈宴脸颊蓦然一红,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呐呐地哦了一声。
钱仲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认定的事情说一不二,当谈勤政还在发愁昨晚谈宴在宴会上到底有没有遇到钟意的人时,钱仲贺就已经衣着考究地坐在谈家大厅里,等待着与谈勤政叙聊。
钱仲贺有备而来,他是来提亲的。
既然谈宴答应了协议结婚,这项日程当然是执行得越快越好。
谈勤政看着坐在紫光檀明韵沙发上稳重从容的男人,挺括修身的西装穿在身上成熟禁欲,矜贵优雅,举手抬足间皆不卑不亢,温润有礼的模样,谈勤政心里十分满意。
只不过对于这位年轻的晚辈说的话,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你是说,你心悦我家小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是的,谈老。”钱仲贺沉稳道,“小宴是我爱慕已久的人,之前在您面前说我们有交情,远不止于此。”
谈勤政抿了口茶,道:“可我从未听小宴提及过你啊,不然我给你们安排的那场相亲宴不就成乌龙宴了吗。”
钱仲贺道:“是我单方面钦慕小宴,那晚我并不知道来人会是小宴,不然我决不会不去赴宴。”
这句话倒是不假。
以后关于谈宴的任何,他都不会缺席了。
“昨夜谈老设生日宴,暗地里意思众人都心知肚明,您想要替外孙寻一位东床快婿,”钱仲贺道,“所以晚辈今天斗胆上门提亲,请您成全。”
钱仲贺一表人才,样貌品行都着实另谈勤政满意,如果谈宴能够和钱仲贺在一起,门当户对,这对两家公司来说都非常有利。
可毕竟是给谈宴挑选良缘,好与不好不是谈勤政来定夺,还是要问谈宴自己的意思。
谈勤政并没有即刻回应钱仲贺,而是留有余地:“这件事,还是看小宴对你的感觉。”
谈宴走下楼,便看到这样一副温良恭谦、温馨惬意的场景,钱仲贺正在跟谈勤政畅意舒谈,几经交谈下来,谈勤政对眼前年轻人的喜爱只增不减。
看到谈宴走下来,谈勤政便对钱仲贺说:“仲贺,你先回去吧,等我问问小宴的意思,再知会你。”
钱仲贺便不再久留,压抑着眸底的涌动,再一抬眸,眸光一片温和,对谈宴得体矜持地点了点头。
等钱仲贺走后,谈勤政把谈宴喊到书房,告诉他钱仲贺的来意。
谈宴没想到钱仲贺动作居然这么快,而且是亲自上门提亲,这足以让谈勤政看出钱仲贺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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