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到大,吵架从未输过,结果对面发来了一句话,直接让他破防了。
短短十几个字,就像原子弹呼啸而下,把他的神智炸成了碎片。
邻居:【看你头像,你喜欢莎士比亚啊,怪不得说话这么没有逻辑。】
闻笛的大脑空白一秒,从床上跳起来,大吼了一声“草!!”。
剥夺他的睡眠,诋毁他的为人,质疑他的素质,这些都可以忍受。
但这人胆敢冒犯莎士比亚,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莎士比亚是他的研究对象、精神导师,是他学术路上的支柱,敢对莎士比亚出言不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死敌,不共戴天!
闻笛:【莎士比亚是人类文学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西方戏剧的灵魂,你算哪根葱,也配诋毁他?】
邻居很久没动静,闻笛想他大概无言以对——谁能否认莎士比亚对人类文明的伟大贡献?然后对面发来了一长段话。
邻居:【莎士比亚的作品年代混乱。《李尔王》的故事设定在公元前8世纪,但剧里到处都是公爵、廷臣、带脸甲的骑士,这都是中世纪才有的人物。现在任何一个三流的网络小说家,在设定时代背景的时候,都不会出现这么荒唐的错误。】
闻笛:【三流?你他妈说谁三流?!】
邻居:【剧情逻辑也一塌糊涂。李尔和几个女儿生活了一辈子,随随便便就听信了大女儿和二女儿的话,不信任最心爱的小女儿。葛罗斯特也是,一个儿子给另一个儿子按上罪名,他没有当面问过自己的儿子,就直接给他定罪。这两个人物的悲剧完全是因为这些不合理的情节发展造成的,没有一个读者能跟这种人物产生共情,情节安排简直愚蠢至极。】
闻笛:【你懂个屁的莎士比亚!夸张和超脱现实的手法就是莎剧的特点,有象征意义,你懂什么叫自然之镜吗?】
邻居:【所以你也承认他年代混乱、情节推动全靠不合理的人物行为逻辑了?】
一股无名之火像火箭一样从喉咙口喷射而出,闻笛义愤填膺,一跃而起,抓着手机在房里激情兜圈。
闻笛:【用21世纪的现实主义挑中世纪戏剧的刺,你是不是没看过名著?自己品味不好别说瞎话。】
他写下了洋洋洒洒的千字小作文,论述莎剧中的人物性格塑造及其象征意义,结果对方死抓逻辑问题不放,针对背景设定,一条条指出人物言论与人物设定之间的矛盾。这逐字逐句批判的劲头,和《外国文学研究》的审稿人如出一辙,一瞬间让闻笛陷入被C刊支配的恐惧。
邻居:【都21世纪了,对权威要有质疑精神。把这种逻辑混乱的东西捧上神坛,还不准别人分析,指出漏洞,这就是文学霸凌。】
闻笛:【??谁霸凌谁?不要血口喷人!】
邻居:【喜欢这种炫耀辞藻、叙述冗长、情节松散、结局草率、平庸乏味的作品,还盲从那群自诩权威的文学评论家,把它吹得天花乱坠,才叫没品味。】
闻笛暴起。这人把他的文学偶像践踏到如此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冲出房门,拿起客厅的一只鸡毛掸子,走到大门前,正要冲出去和隔壁决一死战。握到门把的一刻,又停下来,怒气冲冲地退了两步,用掸子对着大门使劲挥舞。
在客厅里吃早饭的室友于静怡看着他,满脸茫然:“你怎么了,跟个炸毛公鸡似的?”
闻笛用鸡毛掸子指着门,愤慨道:“对面那个混蛋侮辱我的研究对象!”
于静怡一头雾水,闻笛从小提琴开始,简述了一下对方人神共愤的行径。
于静怡听完一脸惊奇:“小提琴?”
闻笛目瞪口呆:“这声音跟钻脑壳似的,怎么可能听不见?”
于静怡放下筷子,仔细听了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把房门打开,好像就能听见了,之前客厅里声音很小。”
闻笛皱起眉,把房门关上,声音果然小了很多。他又去于静怡的房间屏息细听,基本没有声音。
邻居拉琴的声音本来不大,主要是难听。怪不得楼上楼下都说没听到。估计闻笛的卧室和拉琴的房间紧挨着,所以……
“合着就我一个人遭殃?”闻笛义愤填膺,“怎么能这样?”
“你打算怎么办?”于静怡观赏他拿鸡毛掸子的样子,“找他算账?”
闻笛立刻把鸡毛掸子放了下来:“别开玩笑了,我打得过谁?”
再说了,挑衅邻居太惹眼了,他是个黑户,最好不要跟楼里的人有直接接触。
“唉,那就忍忍吧,”于静怡宽慰他,“老刘你都忍了三年多,忍他一时半会儿不是问题。”
闻笛悲愤交加。
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命犯太岁,生活、感情、学术,三位一体的倒霉。
他憋着一股气回房,临走前转过身,对于静怡说:“以后垃圾袋都买黑色的,浅色袋子一点隐私都没有!”
于静怡摸不着头脑:“淡蓝色袋子不是你选的吗?淘宝上打折,你一口气买了十卷呢,现在一半都没用完。”
闻笛在物尽其用和强迫症邻居之间纠结了一会儿,忍辱负重地放下鸡毛掸子:“算了,用完再说,十块钱也是钱啊。”
于静怡早知道他抠门,一点不意外。她把麦片碗放到水池里洗干净,看着气呼呼的舍友,犹豫了一下,问:“你换校园网密码了吗?”
闻笛从悲愤中暂时回过神,眨眨眼,反应过来:“哦,对,之前系统提醒更新密码来着。我换了之后忘了跟你说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于静怡说,“是我蹭你的账号。”
T大用雄厚的财力买下了浩如烟海的数据库,在读学生可以凭校园账号免费使用、下载。虽然早已离开学校,于静怡也关注着语言学期刊的动向,闻笛就把自己的账号告诉她了。
“最近语言学有什么有意思的研究吗?”闻笛问。
谈到前专业,刚刚还一脸困倦的于静怡瞬间精神了:“上一期的Linguistics有篇文章挺有意思,讲的是土耳其库斯克依的一种语言,叫口哨语。”
闻笛眨了眨眼:“用口哨交流?”
“嗯,那边的牧民口哨穿透力很强,在没有手机的年代,他们能隔着山用口哨交流,传播距离可以达到八公里。”
闻笛一边“哇”,一边拿出手机,打算把新密码发给于静怡。可是按了几次,屏幕都不亮。
“又自动关机了,”闻笛嘟囔着,“你是不是要上班了?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把它弄开机了发给你。”
于静怡背起包,把钥匙抓在手里,担忧地看了眼闻笛的手机:“我看到它自动关机好几次了,要不去修一修吧,要是在外面坏了怎么办?”
“没事,它插上电源就好了,”闻笛说,“修手机多贵啊,这么老的机子,还不如换一个划算呢。”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买新的。博士生一个月有国家发的工资2700,加上做助管,一个月收入5400。学校里吃住便宜,足足够用了。不过他还是想攒点钱,毕竟家里也没底子。
这手机是五年前一个高中同学的,换了新的就把旧的给他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手机今年贵庚,出点故障太正常了。
平常用着挺好的,能不换就不换吧。
于静怡上班去了,闻笛回到房间,把手机插上电,果然就能开机了。他把新密码发过去,看了看备忘录,决定不理隔壁吹毛求疵的恶棍了。他还有堆积如山的杂活要干,导师隔几小时就要催一下进度。
结果他刚在书桌前坐下,隔壁的小提琴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比上次更加魔音入耳,既像锯木头又像钻井盖,同时还有一丝小刀划玻璃的刺啦。
心里酝酿的怒气就像活火山,每一个音符,都是往活火山里扔核弹。
闻笛在电脑前填报申请材料,耳朵里吱呀作响,越写越憋屈,越写越郁闷,闷得呼吸不畅,胸口刺痛。
他决心去图书馆待一天,总不至于到了晚上还拉吧。
等到夜色如墨,他从学校回来,走到门前,果然没听见琴声。
好极了,大不了每天出门呗。
谁能想到,在他进门的时候,隔壁还安安静静,刚一坐下,琴声瞬间响起。
吱呀声像在椅子上安了图钉,闻笛跳了起来。这就是在针对他吧!这绝对是在针对他!
深夜Emo加上体力不支,闻笛的悲愤达到了顶峰。
他啪地把包扔到地上,拿出一沓草稿纸。他非得出了这口气!
闻笛在房里来回踱步,终于想出了他力所能及的最无耻、最肮脏、最恶毒的诅咒。
第二天早上,边城起床时,发现邻居半夜两点给他发了条信息,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了一张纸,上面手写着三行字,各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愿我那老娘用乌鸦毛从不洁的沼泽上刮下来的毒露全部倒在你身上!
愿西考拉克斯一切的符咒、癞蛤蟆、甲虫、蝙蝠,都咒在你身上!
愿一阵西南的恶风,把你吹得浑身都起水疱!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三行来自莎士比亚《暴风雨》
本文每周二四六的早上八点更,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指审h意外)
第3章 命运是一位捉弄人的诗人
国庆节结束前夕,闻笛完成了导师的申请材料,安排好奖学金答辩事宜,整理好保送生资料,并且修改了论文。
他睡了昏天黑地的一觉,从奈何桥上爬了回来。这魔鬼的国庆折腾掉他半条命。刚在体重秤上称了一下,又轻了三斤。
他从床上滚下来,走到客厅扑通一声跌进沙发,歪着倚在靠枕上,打开手机,没有新信息。可喜可贺。
他想起什么,切进小号,邻居也没有动静。
发出诅咒后,他本以为对门会第一时间激情回骂,没想到假期里安安静静的。
晚上回来,连要命的小提琴也停住了。
莫不是莎翁在天之灵庇佑,诅咒真的应验了?
不愧是他的灵魂导师。
闻笛越想越觉得那三句话神来之笔,粗俗却不下流,精巧又不失力度。骂起人来气势磅礴,威武有力。
连诅咒都如此有品味,对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懂什么?
闻笛去冰箱里拿了瓶果汁,倒回沙发上,满意地小口嘬着,享受片刻的安宁。
过了一会儿,楼道里响起脚步声。闻笛看了眼时间,应该是于静怡下班回家了。
她在出国留学机构做雅思一对一,假期跟普通人颠倒,国庆节尤其忙,加上她同时在考公,几乎是昼夜不歇。见到闻笛眯着眼昏昏欲睡,她居然涌现出一股羡慕的情绪,把钥匙放进门口的小碗后,走到客厅,在闻笛对面坐下:“活过来了?”
闻笛点了点头。
“这几天没碰见邻居?”
闻笛又点点头。他胆子小,骂了人不敢当面对线。这几天出门,他都把耳朵贴门上,确认走廊没动静,才小心按下门把。明明是自己的家,出门跟做贼似的,想起来就窝火。
于静怡问:“能稍微歇两天吧?打算干什么?”
闻笛算算日期,坐直身子:“问问高中同学复几何的题目,看这次能不能弄懂一点,下课的时候去提个问题,这样就能搭上话了。”
于静怡看他的眼神像看绝症病人。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你又来了。”
闻笛不满:“我怎么了?”
“喜欢上一个人,对方还没什么表示,你就恨不得掏心掏肺,鞠躬尽瘁,”于静怡说,“这恋爱脑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这都是高中大学的事,我已经成熟了。”闻笛竖起两根手指立誓。
“你没买《复几何导论》?”
“二手书打七折的。”
“你没去三教旁听?”
“他上两节课,我只听了一节!”闻笛为自己辩护,“另一节代数几何才是他的研究方向,不过我那个同学说代数几何太难了。”
“复几何你就听得懂了?”
“我高中理科可好了……”
于静怡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喜欢人家,要不直接一点,见到就上去搭话吧。拐这么大弯,猴年马月才能混个脸熟啊。”
“我也想啊!”闻笛悲愤不已,“但我又不是数学系的,跟他说什么?万一人家看出来我想搭讪呢?”
教授未必是gay。T大理工直男对同性恋的态度成迷,有些坦然接受,有些漠不关心,有些退避三舍——如果不是因为博士生宿舍的舍友厌恶同性恋,成天对他眼神攻击,阴阳怪气,闻笛也不会搬出来住。宿舍多便宜啊。
万一教授是第三种,他贸然出击,岂不是会被人家的眼神在心上扎几个窟窿。
还是问问题这个借口好,稳妥。
“好吧,”于静怡说,“这回失恋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杀敌八十自损一千啊。”
闻笛露出痛苦的表情:“别咒我。”
于静怡摇头叹息离去,留下闻笛坐在原位,享受片刻的休憩。可惜好景不长,大脑放空没多久,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一看又是老刘:明天讲座的PPT有很多要改的地方,我备注好发你了,明天上午给我。
然后又是一条:有几篇论文要审,我转给你了,下周返给我就行。
闻笛沉寂的火山瞬间喷发,一跃而起,大叫一声“草”!
他还没歇俩小时,生产队的驴也不是这么使的!
闻笛磨了半天牙,才骂骂咧咧地拿出电脑。
癞蛤蟆、甲虫、蝙蝠。
学校每周都有各种学术讲座,邀请校内外教授介绍研究,拓展学生的视野。老刘开了个“莎士比亚与汤显祖时代的演剧环境”,海报在学堂路上挂了三周,报名的人也没多少。
闻笛边叹气边打字,原来只是修改内容,后来看着排版不顺眼,又调了字号,减少了每页的字数,再后来觉得背景不美观,图片清晰度不高,观众看着会难受,又换了模版图源。
一弄又弄到半夜,闻笛抱着对导师的恨意,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闻笛检查了一遍参考文献,给老刘发了过去。本来以为折磨到这就能结束,谁想到讲座将至,老刘突然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大致意思是,他堵在路上了,让他去教室一趟,把PPT传上,开头有一段介绍中世纪戏剧的视频,可以先放着,给他争取点时间。
闻笛真想拧掉他的脑袋。T大这两年博士生跳楼、服药事件频发,真不是空穴来风。要不是他家风乐观、抗打耐艹,且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哪能苟活至今。
癞蛤蟆、甲虫、蝙蝠。
看了眼时间,发现讲座快开始了,闻笛一边祝愿导师家里降下天灾,一边一跃而起,抓起书包冲出门,一路狂奔到开讲座的教室,掏出U盘,跟听众们解释了堵车事故,准备上传PPT。
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什么。
电脑主机上插着一个U盘,大概是上一个做讲座的教授留下的。
闻笛拔出U盘,看到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写着:数学系 边城。
他愣了愣,喜悦忽然如创世洪水般席卷而来。
这真是天意!他孜孜不倦地研究了这么久搭话的契机,契机这不就来了吗?
他水逆这么久,上天终于有了怜悯之心,决定给他一点补偿了!
闻笛内心转着的“癞蛤蟆,甲虫,蝙蝠”停了下来。
他调出PPT,开始放视频。老刘还算守住了演讲者的底线,紧赶慢赶,在视频放完前进来了。
闻笛拿着战利品功成身退,暂时——暂时!——对导师产生了一丝感激。
回到家之后,他把U盘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喜滋滋地打开电脑,哼着歌打下邮件:
边教授,您好,我是外文系的在读博士。我在三教捡到了一枚U盘,发现是您留下的。我在数学系官网上找到了您的邮箱,发了这封邮件,想把U盘还给您。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
他忐忑不安地点了发送,心情跟第一次往C刊投稿如出一辙。
举着手机,抖着腿,过了半小时,新邮件提示跳了出来。
这么快!
教授的邮箱每天都会收到期刊杂志编辑、学生、院系的各种邮件,这个回复堪称光速。
闻笛站了起来——他太激动了。
点开邮件,里面写着短短几句话,措辞礼貌文雅。
同学你好。感谢联系,U盘里有许多重要文件,丢失之后我很担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我明天上午有第四节课,11点半在三教门口碰面,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或者,你也可以把方便的时间发过来,我们再约。
闻笛从头到尾读了三遍,自动代入了教授上课时的声音。
他习惯了老刘自说自话的交流方式,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教授愿意跟学生商量,震惊之余,内心生发出深深的羡慕——读边城的博士也太幸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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