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爽快,也不是快意,而是心碎到发疯,像是在踩爆自己曾经张狂跳动的心脏,把自己带着尊严的傲骨,都连着一起践踏了。
是爱,是爱被踩碎了一地。
现在只剩下恨了。
不会再有爱了。
他趴在地上无力的哭着,这嗓子粗噶的到连哭声都发不太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开玩笑?
为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质问自己,埋怨自己。
他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爱上那个人.....
勤佑然的眼神从地上狼藉一片,碾碎的红豆粉末上,转移到抱头痛哭的他身上。
他有点伤感,怜惜的盯着穆久。
勤佑然也没多过问,小声说道:“回床上躺着吧,伤口又裂开了,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要管我,不要再.....”
不要再让他带着仇恨和疼痛活下去了。
勤佑然叹了口气,只瞧见他脖颈上捆绑着的绷带,迸开猩猩点点的血迹。
他妄图想要抱起那人瘦削的身子,却怎么样都落了个空似的,抓不牢。
“起来,听话,穆久.....”勤佑然好脾气的哄着他,语气软软的。
可是他怎么样都安抚不了穆久的情绪,只能先自己一个人走出房间去叫医生,留他一人嚎啕大哭,说不定哭完心情就会好多了。
当勤佑然再次回来,却看见穆久把自己身上的白色绷带一根根的解了下来,接着绑成一条很长很结实的绳子,往房梁上绕着。
他想上吊,勒死自己。
看到穆久想要自杀,勤佑然立马从下面抱住他的腿,试图将对方拉扯下来。
“你干嘛要找死?下来!”勤佑然怒吼着,只见那根不太牢固的绳子,最终还是断了,最后飘了下来。
穆久一把摔在勤佑然的身上,两个人滚落在地,勤佑然甘愿抱着他形成一个结实的肉垫。
医生就在旁边不知情的看着这两个人,他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我不允许你再寻死逆活。”勤佑然有点生气的说着,他死死地瞪着穆久。
对方却仰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错乱的呼着气。
脸色惨白的像在夜色中,摇摇欲坠的雪。
而那脖颈处本就脆弱的伤口,现在又再次撕裂开来了,血喷薄而出,顺着那缝了线的伤口流了出来。
勤佑然慌张的用手擦拭着那堆血液,满手都沾上了对方的血。
医生拿出药箱,往里面拿了些止血的药粉,洋洋洒洒的洒在他的伤口上。
“不要再动了,现在赶紧去医院再缝针。”
穆久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望着那殷红的颜色,闻着弥漫于空气中的腥味,再次陷入昏厥之中。
只见他气若蚊蝇的喃喃道:“让我去死....”
“谢谢。”
勤佑然趴在他耳边听着,却怎么样都听不清楚了,不知道对方到底讲了什么。
“穆久!穆久!”勤佑然失声叫道,抱起他的身子,往门外跑去。
医生匆匆忙忙的拿起急救箱,追逐着对方的脚步,紧跟其后。
勤佑然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最近的医院,然后托了关系进了进诊室,找了最好的医生。
他火急火燎的在走廊踱步,眼眶血红了起来。
勤佑然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盯着穆久了,但都没什么机会让他接触到对方。临祁实在是把穆久藏着太好了,恨不得让他与世隔绝。最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只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呆着。
直到不久前临祁将穆久从临家转移到另一个别墅区,他猜测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得以要把对方换个地方藏着。
于是他便买下了方圆百里内最近的房子,一有时间就拿着望远镜窥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们如此恩爱,相爱,如胶似漆的生活着,即使是没名没分,但也跟在热恋中的情侣差不多。
他只是那天刚刚好有空,才看到穆久被人差点杀掉。是顾黎,临祁的妻子,带人来报复性谋杀他。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勤佑然搞不灵清。
他是一个带着目的来探究的局外人,却像看了场戏。
他从站着的姿势,又回到坐着的姿势,重复了好久好久。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医生,没事吧?”勤佑然关切,急躁的问道。
“没事了,不过病人情绪不太稳定,影响病情。”医生回道。
“好。”勤佑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托下人去做了些养生粥,还有点鸽子汤,这会儿正好送进来。
勤佑然提着保温盒走进病房,穆久依旧是昏迷的状态。
他就坐在那里等穆久醒来,但是他想这个人是不愿醒来面对的。
最后,勤佑然将保温盒里面的食物端了出来,他有点幽怨,可怜的说着,“别装睡了,饭要冷了呢。”
穆久还是藏不住心事,最终没有骨气的睁眼坐了起来。
他内心做了一番挣扎过后,整个人变得冷静不少。
勤佑然见他醒来了,便将勺子放进碗内,舀了勺,然后慢慢的吹了口,递到穆久的嘴巴。
他轻声道:“吃吧。”
这个瞬间在穆久眼中显得那样荒诞而又嘲讽,记忆犹新。
当时,他也是喂受伤的临祁,这样吃饭的。
仅仅只是一秒间,这样熟悉的感觉像是蛰伏已久的惊雷,把他炸的支离破碎。
为什么再次恢复记忆,不能够抹除那段不堪的往事。
穆久很客气,很礼貌的回他,“谢谢。”
他敛着眼帘,低沉的垂了下来,眼神涣散无比。
“我不能在你这里呆太久,该走了。”过了会儿,穆久食之无味的咽下一口含在嘴里的粥,含糊的说了句。
他不想拖累勤佑然。
勤佑然笑笑,“你是着急回去找临司令吗?怕他跟之前一样打你,骂你?”
“他确实很凶残,特别是杀人的时候。”
在勤佑然的印象里,临祁是个很完美的军官,战士,领导者。毕竟当年他才花了两年的时候,就能以最优的成绩从军校毕业,比那些同届的校友还要小上几岁。年少时他便是那样雄才韬略,独自带着精锐之师,身经百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他始终忘不了刚刚到临祁部队报道,首次跟随军队踏马征程的那段日子。在马裹尸囊,横尸遍野的硝烟战场上,临祁一身军服铁戎,跨坐于雄壮的马背之上,军靴踏着马镫,手拉缰绳,意气风发,全身散着杀戮之气。
手起刀落,人头便能掉下。
在那血腥味弥漫的地方,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敌人杀死,被炮火轰死,尸首无存的刹那之间,临祁自下而上的俯视着他,然后拉了他一把。
那一刻,勤佑然真的觉得临祁就是救世主。
后来,勤佑然觉得临祁,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冰冷,铁石心肠,至少在他差点战死沙场时,对方救了自己。
但勤佑然,何止对他是爱慕。
还有更多的私心。
勤佑然从刚刚的回忆中拉回,只听到穆久浅淡道:“我不在你这里久留了,若是日后我还活着,我会回来报答你的。”
“报答?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勤佑然斐然一笑,用手撩拨了下他留长的乌发,若有所思,“我这个人特别恩将仇报,不是什么好人。我救你,也不是因为什么菩萨心肠。”
穆久不知对方所云,他现在也没心情去深究这些。
“那我是送你回去呢,还是等临司令主动找上门呢。”
勤佑然背脊贴紧椅子,接着双腿交叠,双臂有点慵懒散漫的撑在上面,施展开来。
“我....”还没等穆久说完话,门外就响起一阵清脆急促的敲门声。
勤佑然蹙眉,走到门边,打开来,只见外面的人探着脑袋,凑着他说了几句。
“我就知道,找上门来了。”勤佑然敞开自己的环抱,然后抱了下穆久,他说道:“你跟他呆了那么久,怎么身上也没他的味道呢。”
“不过,他身上的味道,倒是跟你很像。”
“你什么意思....”穆久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总觉得哪里都怪异。
勤佑然似笑非笑,然后松开自己的手臂。
“你不需要明白,好好休息吧,我替你先会面去了。”勤佑然离开病房,只剩下穆久一人寂寥的呆着,空气又变得冷清了起来。
勤佑然掐了根烟,在门口的电话机打了个电话,告知临祁,穆久现在在医院呆着。
也许是局中者迷,临祁也不知自己的反应有多么反常,哪里有人会那么在意一个卑微“仆人”的死活来着。
勤佑然看破不说破,见到临祁孤身只影地踏进了医院。
还没跟他多说几句,只见临祁有点焦急的与他擦肩而过,然后踏着步子走进了病房。
在暗处,勤佑然嘴角的笑,更加深浓了点,但阴沉沉的。
临祁用手打开病房的门,在看到那张熟悉的人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才终于有了点神色。
穆久的眼睛湿漉漉的,整张脸苍白没有血色。
临祁看他遍体鳞伤,裹得跟个蝉蛹似的,也不知从何下手去触碰对方比较好。
“怎么回事呢?”临祁低下头,削弱了平日里倨傲阴戾的锋芒,他眼神里带着点内敛的心疼,很浅显。
“我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好怕啊,是不是有人要杀我。”穆久故意装疯卖傻,装作什么都不记得样子,他有点痛苦的沉闷着。
临祁在听到他沙哑无力的声音时,姿态软了下来,“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穆久很乖的点了点头,视若无睹。
勤佑然在病房外瞄了眼病房里的场景,然后便双手插兜离开了。
临祁给穆久转移了私人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还有护士来照料他。
过了一个月后,他身上的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又重新恢复了朝气蓬勃的样子,变得活蹦乱跳。
是出院的日子,临祁特意开车来接他,车的后备箱早就准备了齐全的行李。
之前,他们的约定,说要一起去旅游。
穆久窝进他的胸膛之中,抱着对方的腰身,沉沉酣睡的模样。
这些日子,他倒是像极了一个演员,不断的提升磨练自己的演技,好在临祁面前装的滴水不漏。
管家在前面开车着,偶尔能在后视镜看到两个人互相依靠的场景,看上去倒是无比的恬静美好,但是这背后却总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森冷般,不切实际。
到了火车站后,临祁便一手挽着穆久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行李下了车。两人行走于人山人海中,与路人摩肩接踵。
他们很顺利的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洱海。
穆久闭着眼睛,脑海里满是自己出逃时坐着的绿皮火车,那时候,他的父亲和哥哥都还健在。
若是那时出逃成功,恐怕他们还能在国外与二哥汇合,过上一段幸福美满的生活。
而不是一个被临祁打断了腿脚送进监狱,另一个则是送进了棺材,只留下个冰冷骨灰盒。
穆久从思绪中拉扯回来,他听着前面响起的广播声,正在播放快要到站的消息。
他猛地睁开双眼,接着揉了揉困顿的眼眸。
“到啦?”穆久嘴角扯开一抹自然的笑意,很是甜蜜,一点也不像是伪装的。
临祁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啊。”
在那广播响起的两分钟内,临祁在规划着他们完美无缺的旅程,而穆久却在思考着如何去杀了临祁。
此刻一个在期待,一个则在密谋。
下了火车后,穆久主动地挽着对方精壮有力的手臂,那结实的肌肉下是让人生畏的蓬勃力量。
到了旅馆后,临祁和穆久上了楼,他订了个最大的房间,里面设施很是齐全,也不比家里要差。
他去浴缸里放了温水,用手拂了拂里面的水温,被拉起的帘子挡住了彼此的视线,穆久背过身,在暗处往酒里撒了不知名的毒粉。
他有点手抖,些许洒了出来。
临祁试完水温后,穆久听到停止的声响,做贼心虚,慌张地将桌上的粉末用袖子抹去。
然后将那张包着粉末的纸,先随意找个地方塞着。
临祁从后面亲昵地环着他,将头靠了下来。
两双手,十指相扣,交缠了起来。
“可以去洗澡了。”临祁拦腰抱起他,往浴缸的位置走去。
穆久任由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送进了温水里。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用手拿着肥皂,往穆久的身上搓去。
穆久拦下他的动作,“我自己洗吧。”
临祁起身,也没拒绝他的要求。
他将肥皂塞到穆久手里,然后低头吻了下对方的嘴唇。
“好的,你先洗吧。”
穆久慌乱,心脏砰砰跳,他抓狂地用肥皂搓着自己的身体,每一寸都滑了过去。
直到半小时后,他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就连头发都沾着水滴。
临祁贴心的拿了条毛巾,往他头上擦拭着。
穆久不敢抬头看他,整张脸被水珠打的磷光闪闪,晶莹的液体淌过逐渐苍白,失去了血色的面容。
穆久为了分散自己的局促不安,用手揪了揪他的袖子,闷哼道:“我刚刚倒了点酒,喝点嘛.....”
临祁将下巴抵在他的头发上,眉间是散不去的阴翳。
他沉声道:“好。”
穆久背过他,指尖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直到拿起那两杯酒。
临祁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盯着穆久去拿酒的身影。
穆久走了过来,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将手上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临祁。
临祁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一杯下肚。
这坚决,连贯的喝酒速度,不像是在品味,而是换了个方式,来表达对他毫无杂质的信任。
穆久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深情款款,转换为淡漠之色。
仅仅只是用了几秒的时间。
这一刻,他真的连装都不想再装了,太累了。
临祁微微颔首,又恢复了平日里桀骜不驯,冰冷无情的模样。
“穆久,你的演技可真拙劣。”
那字眼,淬了毒般,从唇齿之间迸裂了出来。
接着,临祁手掌发力,用看似很轻松,微不足道的力气,直接将那透明的高脚杯捏碎了。
第56章 两杯酒里都有毒
听完这句话后,穆久并没有那种被拆穿后的慌张忙乱感,反而神情愈发冷静了起来,那双眸子更是视死如归的盯着他。
直到眼中褪变成黯然失色,变得格外空洞。
“你想毒死我是吗?是不是.....”
感受到背叛的滋味后,临祁从愤怒中抽离起来,接着用沾满鲜血的手掌去掐住穆久的脖颈,然后狠狠地往身后的沙发上撞去。
他眼眶猩红,里面遍布了根根条条的血丝,黝黑瞳孔映着对方无比漠然,平静的表情。
与穆久相比下来,他显得是那样面目狰狞,就连整个面部的线条都扭曲了起来,变得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穆久从原本的胆战心惊变为心如止水,仅仅只是用了那么几秒的时间罢了,他无所谓地对着欺身而上的临祁说道:“是。”
“那为什么两杯酒里,都有毒?你是想跟我殉情?穆久,你告诉我为什么?”
“如果你他妈的只想杀死我,为什么你的那杯酒里也有毒?!”临祁怒不可遏的嘶吼着,那张平日里冷峻无温,不动声色的脸,此刻变得是那样的情绪万变。
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的眼神像是利刃,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但穆久那般不在意的表情,动作,更像是临祁在拿着刀让他握着,一下下插进血肉里捅死自己。
穆久不再挣扎,他睁大眼睛,盯着头顶白茫茫的天花板,语气变得格外的凉薄,“我怕你把酒对换了,我要是喝了有毒的那一杯,你喝了没毒的那一杯,那岂不是你要看着我去死,而你却还好好活着。”
“所以两杯酒都有毒,这样你不管喝了哪一杯,都会去死的。”
穆久嘴角撕扯出一抹艰涩的笑,看起来很辛苦,费力似的。
他喉腔发出怪异,颤抖的笑,“可是永远都只有你赢,我永远只会输,不是吗?”
“玩弄我,戏弄我,耍我的感觉,很好吗?看我像个傻瓜,围着你团团转,然后情不自禁的爱上你,你那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你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别爽快......”
他好机械的张合着嘴巴,那些话明明说出来应该是崩溃,绝望到极点的,但此时他的语气是没有任何起伏的,寥寥几句便一吐为快。
也不像是发泄。
这是穆久第一次心甘情愿对临祁甘拜下风。
因为的的确确,真真实实的动过情,如今才会战损的这般一派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