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极快,可他在飞快地逼近!
银色的长发——是凯特!
怎么回事,他的拘束手带呢?!
斯特兰奇这才想起,白大褂们都死了,拘束手带的控制作用自然不复存在。被改造成战斗机器的前任首席失去控制,失去桎梏,再没有拘束他的锁链,他自然向罪魁祸首露出獠牙。
凯特像一只千里追袭的雪原狼般疾奔,被改造至人类巅峰的体能与爆发力让他竟然转眼就快要追上了一百码的汽车,斯特兰奇当机立断挂了倒挡,开到全速,汽车引擎发出轰隆隆的鸣响,往他撞了过去。
砰!!!
汽车发出狰狞的高鸣,刺耳地折磨着耳骨,轰天巨响从车后传来,从极速被迫到静止的巨大惯性撕裂了斯特兰奇的胸口,血液愈发洇出纱布,滴答答地落在汽车座椅上。斯特兰奇现在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激烈骤停,他觉得脑浆和耳水被那极度的眩晕感几乎要像滚筒洗衣机给甩干了,一阵恶心感吞过来,斯特兰奇差点呕在车里。
下一秒一道黑影掠过,徒手停下一辆三百码汽车的银发男人像只灵巧的野兽一般从车后方空翻,砰地落在车的前盖,银色长发四散垂落。他隔着透明的前窗玻璃与斯特兰奇对视,眼睛幽深如点漆,像是凝着深渊凝着巨海。
斯特兰奇死死握着那只小小的瓶子与他对视,手心的汗温得那只小瓶瓶身滚烫,瓶中血一样殷红的晶粉末粼粼闪亮,漂亮得仿佛夜空最绚烂的一束烟火凝固打碎了的一捧碎光。
凯特抬手,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洞穿了防弹玻璃,前窗玻璃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噼里啪啦地四下崩裂,后视镜上挂着的一只小十字架剧烈地摇晃震荡起来。
在玻璃四溅的那一秒,斯特兰奇猛地抬起另一只手,扣紧扳机,猛地把手枪里的子弹打空。
他不可能倒在这里。还有人在等他。死神别想再把佐伊从他的生命里夺走。
……主啊。保佑他的孩子,保佑佐伊。
子弹破空而出,彼此交织成星溅的火花,硝烟如网。
奇犽撑着楼梯扶手,单臂用力,半身悬空猛地勾上上一层楼梯道,落地继续往上奔跑。小杰的拳风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发梢砰地砸了过去,把钢铁的护栏砸得弯成了曲折凌厉的直角。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座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实验室,因为墙壁已经被打碎,小杰的攻击又实在太逼人,奇犽根本来不及选择方向,只能一味往上走。
在这让人无从思考的逃杀之中,在凌乱得找不到节奏的喘息里,竟有那么几个零散的瞬间,奇犽产生了一种“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的错觉。
斯特兰奇早不知道去了哪,在小杰的无差别地毯式攻击开始以后,连带着惊恐的白大褂们也跑了个干净。改造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没了白大褂继续把他们放出来,他们也只能无知无觉地沉睡在营养舱里,随着那些淡绿色的营养液一呼一吸。这座高塔宛如利剑般直刺天空的心脏,灯火通明,仿佛灼灼燃烧的火城。在这寂静到了极致的卑微世界,就剩了他们两人尚在为了生命挣扎奔跑,汗水洒落,一动一息都只与对方有关。
可这样的“独处”,奇犽一点也不想要。
并非他无法应付这样高强度的战斗。虽然作为精通各种潜藏、暗杀术的前任杀手,他确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正面硬扛、大开大阖的战斗方式,又因为负伤和不能反击,并未处在最佳状态。但奇犽经历过客观意义上远比这更凶残、更紧迫的战斗,现在凶险归凶险,却因为小杰没有神智,多少还能应付得来。
但那阵宛如凌迟般的剧痛,却仍然在他心脏上缓慢、慢条斯理而又残忍到极致地抚摸,摩挲过每一寸神经末梢、每一滴饮冰难凉的热血,像一场孤高而猖狂的海啸,把“小杰”两个字高高在上地举在浪头,肆无忌惮地把他淹没在其中。
他自己便再也叫不出那个名字了。
而毕竟……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早就听不见他对他的呼唤了。
事实上,小杰虽然没说,但这段时间共同生活下来,奇犽其实能多少观察得出来,他很喜欢自己喊他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小杰自己很喜欢喊他的名字的缘故,相对的,他似乎也很喜欢他喊他的名字。
这个结论,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理论或者数据支撑。纯粹是来自奇犽个人的一种模糊的感觉:
每次他喊他的名字,小杰回过头,或者抬起眼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唰地抬高,便会露出一双亮晶晶的、仿佛藏着星星的蜜糖色双眼。他总会非常专注地看着奇犽说话,仿佛嘴唇的一张一合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必须得一秒地不错过地、珍而重之地盯着才行。
而若是对话里奇犽叫了他的名字,他便会弯一弯唇角,睫毛敛下一点点,眨一眨,那眼里的光却丝毫不见黯,仿佛他的双眼便是流淌着蜂蜜的湖,里面漂了一百盏明亮的灯火,灼灼不熄地亮着,一直亮着。
奇犽以前虽然注意到了,但因为不确定,便没有往那方面多想,小杰要一直盯着他,他便也一直盯回去。
但后来从酷拉皮卡那里知道了只有相互喜欢才能提升已精神结合的哨兵向导之间的结合率,他反而对他这样的眸光有些不习惯起来了,再被这样盯着的时候,便总忍不住要移开视线,或者把目光的焦点落在小杰小巧的鼻头上、或者唇角边——总之,若是和小杰对视超过五秒,他就要开始害羞。
毕竟如果和他对视时间长了,奇犽便会开始忍不住想,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一直这么看着我。
也许……也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特别喜欢我叫他的名字。
光是这么想一想,心脏便烫得仿佛要化了,他那广为人知的冷静缜密也成了一颗云朵形状的溏心蛋,一片茫茫然的空白里众星捧月地捧着他砰砰跳的金色的爱情,稍微一碰便要控制不住地呼之欲出了。
看吧,他都已经沦落到用溏心蛋来比喻自己了,满脑子飘飘然可见一斑。
只是同时心里会有点恼羞成怒:这家伙怎么都不怕羞的啊?
大概对于杰·富力士来说,害羞是不可能的。或许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知道了自己也喜欢他,还是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单纯地随心所欲。
人总是会忍不住对自己的暗恋对象在各种方面,事无巨细地多些关注。至少奇犽自己是这样的。在与对方交流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不太礼貌,他总恨不得把眼珠子钉在对方身上,就这样把他关在自己眼睛里,或者关在心里,叫他哪里也不能去才好。
……现在想想,如果真能这样干,甚至早点这么做,那就好了。
奇犽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力地吐了出来。
好吧。
他旋身弓腰,躲过小杰扫来的小腿,膝盖微弯,借着弹跳而起的动力在墙上踩了一下。他们一路上破坏了大量的雕像和摆设,花瓶被打碎,花枝支离破碎地躺在一滩滩水面,猩红花瓣零落,像是少女哭红的双眼。奇犽朝一位被破坏了一半翅膀的天使冲了过去,像要化身他的一半翅膀,又像只坠落的白鸟,直接翻出了那扇彩绘玻璃碎了一半的窗户。
通天高楼上狂风钢刀一般扑面而来,窗外是深渊一般的黑夜,黑黢黢的大地上点缀着数颗昏暗的亮光,奇犽在窗台上借力踩了踩,小杰几乎在下一秒便从里面跟了出来,他大概没料到外面是空无一物的高空,脚步晃了一下,险些直接掉下去,差点把奇犽看得心里漏跳一拍。但他脚尖不知在哪勾了一下,微微伏低身子,便瞬间以一个奇异的姿势调整好了平衡,并且开始迎着高空冷厉的狂风飞速朝奇犽攻来。
奇犽晃过他的攻击,在奔流的高空寒气里不轻不重地还手。他们在垂直的钢铁峭壁上一前一后地向上狂奔,身形闪成两道残影,小杰偶尔的拳头落空,砸在特殊合金制成的宽旷墙面上,砸出满是蜘蛛网裂痕的十几平米的凹陷,把那墙面上设计精巧的世界藤花纹砸断,露出里面层层堆垒的碎成粉末的砖块。没有人理会这个,他们继续在这万里高空险之又险地避过对方的攻击,凛冽的夜风扫过发尖扫过鼻尖,把淋漓的夜染进两双对视的眼珠。
最终他们攀上了高塔顶端。
塔的分部设计与塔不同,大概是因为斯特兰奇信仰神祇的缘故,这座银塔里处处都是与神教有关的装潢摆设。直到了这从没有人到过的高塔顶端,奇犽才发现原来这里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他一回身才发现小杰正在踩上最后一块砖,他身上衬衫染血,破损得厉害,犹如在身上披了一张山河飘零的丝质地图。奇犽一直以为那是之前已经被营养舱治好了的伤或者来自于别人的血,直到此刻却才在寒凉的星色下隐约窥见有一串血滴从那支离破碎的破布下摆滴了下来,在高塔顶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妖艳红痕。
他还来不及查看他到底哪里受伤,小杰就一脚踩空了。
在这好几十米的高空。
即使在这种换做旁人早就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的时刻,大约是早被毒素删光了情感,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也木然得近乎冷漠,仿佛他不知道、或者无所谓自己下一秒就要掉下去、数十秒后便能摔成一滩烂七八糟的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