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面色冷然,他松开了握着小杰的手,毫不畏惧旁边站立着的黑衣保镖,走上前去,随手往沙发上丢了一块怀表,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躺坐着的希特妮塔。
他本就俊美得略带凛冽的眉目这么一冷,鼻梁高挺,一半眼睛浸入阴影,银色眼珠仿佛蕴着电光一般却亮得逼人,顿时侵略感与压迫感暴涨。他这突然的动作,引得几个保镖神经同时绷紧,上前一步将他挡在外面,手猛地伸入怀中,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就都瞄准了人群中心的奇犽。
更多的隐藏在会场之中的保镖得到消息,开始往屏风后攒聚。
奇犽却仍毫不畏惧、不卑不亢地站在人外,穿过人墙与希特妮塔对视。
那块怀表是森德里克配给组织骨干的,他的每个心腹都有一块,表盘背面嵌雕着工艺复杂的一只灯塔水母,极难仿造。这表自然也是为了有备无患,从森德里克手下手里搜出来的。
希特妮塔作为与森德里克平分秋色这么多年的大毒枭,自然不可能认不得这只怀表。
希特妮塔被保镖群挡住了,小杰看不见,便只望着奇犽。奇犽穿着长风衣,宽肩窄腰,长腿线条削得利落,一手插在风衣口袋,一手自然垂下,瘦长洁净的白皙手指上戴着一只银色尾戒。黑色丝质衬衫领口里露出一段漂亮的脖颈与喉结,choker上一点砂砾般的蓝宝石盈然生出锋耀光芒,看着不像个特种兵,反而风度翩翩得像个大学教授或者钢琴家。
小杰看着他。
“我们诚心而来,但既然夫人给出这样的答复,我们又已将森德里克先生的问候带到,那就不打扰夫人的雅兴了。”
“失陪,告辞。”
奇犽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长长的黑风衣下摆旋过一个凌厉的弧度,包裹着笔直小腿的长靴一迈,就向小杰走过来。他侧过来的脸上神色还漠然着,轮廓仿佛刀刻,瞳仁是分外冷凉的琉璃色,连眉梢与睫毛尖都淀着杀气凝然的风霜。
小杰看着他。
有时候,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却能莫名其妙地想到很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但也是在现在这个瞬间,他才会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奇犽的时候,奇犽的模样。
是与他每晚所喝的那杯雪白的热牛奶里所藏的温软微甜截然相反的、与现在如出一辙的,风雪一般冰冷彻骨的锋利。
第十四章
某次小杰回家的时候,因为突然兴起想去探望一条流浪小猫,所以抄了近路,走进了七拐八绕的小巷群里。
当时正是盛夏了,晚上生锈的路灯光线昏沉,大抵是要下雷雨了,空气又热又闷,飞蛾有气没力地绕着灯罩旋转,时不时撞一下,又蔫耷耷地掉下来。小杰踩着昏暗的路灯往前走,一路找那只流浪的小猫,但后者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串门了,他一连找了好几条对方习惯出没的小巷也没能找着。
小杰决定最后再找一次,要是再找不到,就把小鱼干和猫罐头放在它最长住的一条小巷里,然后回家。
于是他走到最后一条小巷的路口的时候,见到了很多盘踞缠结在一块的影子。
一群混混将一个人围在中央,小杰出色的听力能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他们威胁对方把钱包与值钱物交出来的对话。被威胁敲诈者一直没开口,他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打算。既然碰上了这种事,那小杰就肯定不会不管。他一边祈祷流浪猫不要在这时候回来以免被伤到,一边捏了捏手腕。
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青年的声音,从人群里不远不近地传了出来。
“你们要什么?”
乍一听,这话其实像是在示弱。可小杰莫名觉得不是,大抵是因为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微微低沉,半点也听不出慌张惶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竟然还很好听。
一个小黄毛笑了起来:“你身上有的值钱玩意,全拿出来。”
另一个人接道:“我瞧他手上这表好像也挺高档的,也脱了。”
一群人此起彼伏地笑了起来。
“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跟个女人似的。是搞基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杰听不下去了,他伸手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随便吧。同时叫道:“喂!”
黄毛混混本能地回了个头。
然后他哼都没能哼一声,就倒地了,额头上带着红肿的红印。小杰站在原地,清楚楚地看着这群家伙,道:“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这句话,换做另一个场合,换做无论是谁来说,都只能得到一片肆无忌惮的嘲笑。可他刚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黄毛打晕了,而混混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到底是怎么从七八米开外的地方一瞬间蹿到这里的。
他们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心里都在莫名其妙地嘀咕:这搅事的愣头是从哪儿来的?
领头的刚要说些客套话试探他,忽然眼前一晃,心里哀嚎一声,便也像那个已经gg的小黄毛一样,一声不吭地倒下去了。小杰懒得和他们废话,三下五除二把一群渣滓给料理了,拍拍手,又把双手手心在裤缝上随意蹭了蹭,才把手伸向一直站在原地、靠着墙没动的银发青年。
“那个,你没事吧?”
恰巧一道闪电落下,银白的长蛇将暮紫色的天空大刀阔斧地劈成两半,把一切都褪色成黑白分明的纯粹光影,电光一闪即逝以后,小杰的视网膜才缓慢地恢复了色彩的感知。
银发青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靠着墙,松垮垮地站着,却比站得笔直的小杰还要高上一点。灰黄的路灯在头顶颤巍巍地飘落下来,他深挺的鼻梁便拢出一小片阴影,垂下眼皮看过来的时候,偷过来的眼神晦暗不明,是在扫视打量小杰。
他身上隐约透着股万事不关己的懒散和冷淡感,这种漠然攒聚在他的眼角眉梢,给那秀丽的眉目都裹上了一层风雪一般的凛冽冷锐。
那双罕见的近乎透明的眼珠凝视他的时候,难得让小杰感到了一点忐忑。
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有点寒毛倒竖的感觉。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刚才小杰出手打趴这群混混,有一点抢着的意思。明明没有什么理由,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大抵是出于他的直觉,明明青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还没说,他却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预感。
总觉得……如果不赶紧把这群家伙解决掉,他们的下场可能会更惨。
银发青年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他还是站直了身子,伸出手,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算是接受了这点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他的手瘦长素白,骨节分明,明明刚刚才脱险,手心却很干燥洁净。
“谢谢。”他说。小杰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你是刚来这片区吗?晚上不要一个人走这边,挺危险的。”
银发青年又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次:“谢谢。”
他径自出了小巷,小杰则折返回来去找被自己丢在一边的猫罐头和小鱼干。回到原地,才发现流浪猫正绕着那个塑料袋打转,一副抓耳挠腮想吃,但又吃不到嘴的憨态;它回头看到小杰,便很不高兴地“喵”了一声,意思大概是“你这人类,上供竟然不把罐头打开,这让我怎么吃?”
小杰便蹲过去,给它把罐头打开了,看它吧嗒吧嗒地吃,一边摸摸它的脑袋。
他看着它吃了一会儿,才听到身后尾随在不远处的心跳声渐渐远离。
哪怕他是S级哨兵,竟然也听不到脚步声。
小杰摸了摸流浪猫的小脑袋,低声道:“糟糕……忘了问他的名字了。”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自言自语:“不过他身上味道还挺好闻的。”
流浪猫不知所以,看在美味的罐头与小鱼干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抬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后来小杰出了趟长期任务,很长时间不在塔里。回来就听说塔里多了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声名鹤唳的S级向导,据说非常年轻,能力强大,长得很好看,却很不好处,独来独往,所有向他示好的哨兵都碰了钉子。
小杰在酷拉皮卡那儿看过资料。新来的向导有着银色的头发和银色的眼珠,俊秀的眉目间隐约透着万事不关己的懒散和冷淡。
名字叫奇犽·揍敌客。
但小杰一直没找到正式认识他的机会,哨兵太忙了,总是脚不沾地地出完一个任务,还有下一个任务等着。向导也是差不多的狗一样的生活。不过小杰不急,他总会有些奇怪的直觉,这次也不例外。而这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奇怪的笃定。
他想,他总有机会能正式认识这个人的,去了解一下这个人真正的样子,去试探一下,那天晚上让他觉得无比危险的那份预感,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虽然那个时候谜之自信的小杰是怎么也没能想到,机会确实是有了,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由别人捧到面前的,而且是世界上最深入透彻不过的了解方式了。
婚姻。
……
小杰想一想,还觉得人生真是世事无常。婚姻这种东西,原来也能像他们初遇那天晚上呼噜噜刮起来的台风一样,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