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发生矛盾是不理智的行为。
小皇帝缓缓地磨了磨牙,脸上却挂起了一个笑,弧度夸张怪异的笑脸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放在一起,格外扭曲。
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很快就想通了。
“好的,假如这是拉斐尔的意愿,我当然会满足他的愿望。”他的语气甜蜜得如同拉丝的糖浆,黏糊且恶心。
“告诉我亲爱的叔叔,都德莱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小皇帝扔下这句话后,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
宽大的车厢里,始终跪坐在皇帝脚边的青年战战兢兢地贴着皇帝的小腿,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因为蛊惑了加莱皇帝而拥有了艳名的尤利亚子爵此刻安分得像一只小兔子。
比起在乐队当小提琴手的日子,现在的他拥有了过分耀眼的容光,以昂贵的首饰和奢华生活养护出来的容貌宛如钻石熠熠闪光,披在腰间的长发璀璨似金,那双紫色的眼眸里仿佛泛着宝石的光泽。
经过两年的训练,他的神态、表情,都已经无限趋近于另一个人,也幸好他始终没有露面,否则在他出现在尤里乌斯面前的那一瞬间,他就会被暴怒的波提亚大家长斩首当场。
这是对教皇的、毋庸置疑的亵渎!
弗朗索瓦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尤利亚的头,子爵乖顺地低下头,接受了这个爱抚宠物的姿势:“陛下……”
“嘘,不要说话,”小皇帝的声音轻如耳语,“亲爱的,你今天让我有点不太高兴,你选择了我那个无能的废物叔叔而不是我……唉,亲爱的,亲爱的,除了我,还有谁能这样包容你?”
子爵根本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此刻千万不能反驳,于是他像是以前做过的那样,向着自己的疯子情人露出一个经过无数次练习的笑容。
弗朗索瓦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换了个轻快的语调:“好啦,亲爱的,你看,只要你朝我笑一笑,我就会无数次地重新爱上你。”
尤里乌斯目送马车远去,猛然冷下了脸,问那名风尘仆仆的骑士:“亚述到底出了什么事?”
骑士只是接到冕下的命令,亚述发生了变故,一定要将弗朗索瓦公爵拦在教皇国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尤里乌斯沉着脸,当着加莱皇帝的面将反叛者保护下来,这无疑是给教皇国和加莱的关系划上了一道深重的裂隙,他不知道翡冷翠得到了什么消息,也无从判断这个抉择的利弊,相信拉斐尔的选择是他唯一的本能。
前公爵经过这样大悲大喜的转折刺激,已经昏在了床上,尤里乌斯皱着眉,看着床上那个老态毕现的男人,厌恶地转过脸:“把他运回翡冷翠。”
等秘书长急匆匆地回到教皇宫,迎接他的并不是准备好了周全说辞的拉斐尔,而是亚述南萨尔贡王朝军队忽然溃败的消息,以及教皇忽然重病不起的噩耗。
“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突然,”作为经常跟随在冕下左右的小姑娘,卢克蕾莎竟然是当时唯一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面对气压低沉的秘书长的质询,衣着朴素的女孩条理清晰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五一十地说,“您离开的一天后,费兰特阁下的探子带来了亚述的战报,我们无法得知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朝圣天盟散布的消息……他们说亚曼拉陛下战死了。”
尤里乌斯正低着头看那份简短的报告,听见这句话,霍然抬头,眼神里克制不住地流露出震愕。
如果亚曼拉死了,那么加莱、罗曼、亚述三足鼎立的局面会瞬间瓦解,依靠脆弱的婚姻缔结起来的同盟也将发生变故,尤其是在加莱已经彻底铲除了所有内患的现在,罗曼是否还能克制住这个庞大的帝国、长久以来的对手?
不能让弗朗索瓦公爵死掉——这成了尤里乌斯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必须要给加莱皇帝留下一个把柄,只要公爵活着,他的王位就有被推翻的可能性,加莱就不至于肆无忌惮。
并且,他们需要将这个把柄死死握在自己手里,作为孱弱的教皇国的护身符,尤里乌斯立刻理解了拉斐尔的想法。
可是,这和拉斐尔的重病有什么关系?
卢克蕾莎吸了一口气,同样困惑地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在他接到消息,并且立刻命令骑士前去边境阻拦后,就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波利医生过来为冕下按摩,才发现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起了高烧。”
无来由的疾病,让尤里乌斯的心狠狠地下沉,他想起在拉斐尔刚刚被接回来时,那脆弱的身体和糟糕的健康状况,所有医生都笃定他无法健康长寿地走完这一生,而他之后又硬生生地接受了残酷的断骨手术,那是对他的二次摧残,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拉斐尔甚至被风吹到就会发烧。
以至于在他被流放到坎特雷拉城堡后,尤里乌斯还是会本能地担心他,每天都过去照顾他。
可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要算起来,那是……
尤里乌斯愣了一下,明明才是三年前的事,怎么他竟然觉得好像过了遥远漫长的半辈子?
他的思绪短暂地游离了一下,又被他自己强行拉回来:“我知道了。”
卢克蕾莎仰头看着权威日盛的秘书长,犹豫着轻声问:“冕下会没事的,是吗?”
尤里乌斯瞥了她一眼,语气稳定:“当然,我不会让他死在我之前。”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他死在我之前。”
卢克蕾莎看着他,不知从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时间跳跃大法!跳它个一年!剧情开始狂飙.jpg
题外话,《狂飙》真好看啊,我磕生磕死,简直是我这个混邪乐子人的天堂!我爱疯批弟弟呜呜呜!
拉斐尔在灼烧般的痛苦中忍耐着。
他早就习惯了忍耐痛苦,无论是被打断骨头,还是被刺穿心脏,他近乎一个殉道者般接受着命运对他的折磨,然后从痛苦里站起来,等待迎接下一次折磨。
他知道自己在生病,被高热夺取的大脑里仍旧残酷地保留着一小块清明的地方,他用这点理智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切割掉那些在他身体上肆虐的疼痛,尽力地去回忆其他事情以转移注意力。
翡冷翠的市政规划,加莱的政变,罗曼最近的动向……还有亚述,对了,还有亚述,亚述的女王真的死了吗?
拉斐尔并不太相信这个消息,这很可能是朝圣天盟放出来用以动摇南方萨尔贡王朝军队的谣言,在只有女王一个主心骨的军队里,这招无疑非常有用,但是只要女王在众人眼前露面,这个谣言就会不攻自破,它之所以能被当做一个可能性的猜测送到他桌上,很可能是因为女王现在无法现身。
不一定是死亡,也许是受伤了,或者是疾病。
拉斐尔更倾向于后两种。
他以为自己在认真地思考,但昏暗的背景中若隐若现的歌声总是打乱他的思绪,拉斐尔又恍惚着反应过来,也许他现在正在做梦。
他总是做这个梦。
海浪和潮水,昏沉摇晃的一切,击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还有永远不会停歇的模糊的女人歌唱。
他后来从桑夏那里得知,那首歌是亚述的民谣,他那个传闻是娼妓的母亲,也许正是亚述人。
母亲,多么遥远的词汇。
提起这个称呼时,拉斐尔每次想起的就是来自费兰特母亲莉娅身上的香气,那种气味在之后闻遍了各种昂贵香料的拉斐尔看来并不怎么迷人,廉价的香粉、即将过期的香水,混合着下城区弥漫的潮湿气味,组成了莉娅身上特有的味道。
但那个女人天生具备母性,她的手指柔软温热,脸颊饱满,长发蓬松,眼睛里闪烁着泪水似的温柔,她抱着小小的拉斐尔时,就像是圣母环抱着自己的圣子。
拉斐尔当时真心实意地嫉妒甚至仇恨过莉娅的孩子。
不过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拉斐尔已经不再是贪恋母爱的愚蠢小孩,他心里要装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反而没有给他自己留下什么空间。
拉斐尔从这个让他不那么愉快的梦境里抽身出来,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交谈。
“……温度下降……”
“……再注意一下……冷水……”
他的意识很快又被拉入了那片宁静里,但这次,他感觉好像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四月,亚述进入了雨季,这片辽阔的土地被天神所眷顾,一年四季雨水丰沛,而在四五月,海风吹向大陆时,更会带来充足的降水,在亚述人的神话中,这是长生天为死去的儿女们流下的眼泪,而那些死去的魂灵将在这场大雨中洗刷所有罪孽,重新进入轮回。
但亚曼拉并不喜欢这个故事,甚至可以说,她非常讨厌雨季。
她这一生最大的伤痛,就来自这场大雨。
可能她这辈子就是和雨天犯冲,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打乱了她的作战计划,还让她的卫队中混入了刺客,再次加重的伤势让她无法再出战,这显然给了朝圣天盟散播谣言的机会。
亚曼拉知道她死了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像瘟疫一样飞遍了整个亚述大陆,也许已经蔓延到了叙拉古半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阿淑尔的搀扶下套上轻便的甲胄出去转两圈,以证明自己还好好地活着。
这样逞强的举动就是让她的伤口再次裂开,甚至陷入高热的昏迷。
不过女王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多年的宫廷生活并没有消磨掉她曾经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强健,这场来势汹汹的疾病只拖住了她两天的脚步,而后她就以令所有医生瞠目结舌的速度开始康复。
到了第三天,她已经能够勉强活动自己受伤的肩膀。
为了照顾受伤的女王,军队撤回了城市,女王被安置在了一座庄园里,阿淑尔推着餐车进门,就看见女王又坐在了床边,正在缓慢地尝试运动自己的右手。
“您太心急了。”女官无奈地叹气。
她将餐车上的食物一盘盘端下来,摆在窗边的桌上,听见女王说:“没有人会等待我康复,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关键点——把地图拿来,我们现在在哪里?”
听见这个问题,阿淑尔的脊背僵硬了一下。
她的迟疑令女王有些疑惑,亚曼拉轻轻提高了一点声音:“阿淑尔?”
女王疑惑地想,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等她听见那个从表妹口中吐出来的地名,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如同一道闪电,摧枯拉朽地劈开了她的所有心防。
“圣桑丁庄园,”阿淑尔用带着点莫名谨慎和悲哀的语气说,“我们在圣桑丁庄园,陛下,附近只有这里可以供您安歇。”
圣桑丁庄园。
这是她父亲赠送给她的庄园,但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是在二十五年前。
“那天好像外面也下着这么大的雨,”亚曼拉轻声说,“我痛得要命,在我之前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折磨,我以为德拉克洛瓦的离开就是最让我痛苦的事情了,然后我发现这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关卡。”
阿淑尔将一杯麦拉达放到桌上,轻声问:“您后悔了吗?”
亚曼拉仿佛笑了一声,决然地否认:“不,我从不后悔,直到现在,我也得说,生下拉斐尔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之一。”
随着这句话落下,窗外轰然炸响了一道惊雷,如同天神为此发怒。
这句话足够令所有听见它的人毛发直立,恐惧到无以复加。
没有人知道,桑夏公主竟然不是亚曼拉女王唯一的子嗣,在她之前,还是公主的亚曼拉就曾经在亚述生下过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现在成为了翡冷翠的君主,掌控着整个大陆数亿民众的信仰。
这是连拉斐尔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的母亲并不是什么卑贱的娼妓,正相反,她拥有着世界上最为高贵的出身和荣耀的冠冕,她是公主,是女王,是光耀着整个亚述的蓝宝石。
随着暴雨倾盆砸下,亚曼拉恍惚又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腐朽的往事再度来到她面前,她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这一切,但是当阿淑尔说起圣桑丁庄园这个名字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这间房屋和二十五年前已经截然不同,墙纸、挂画和四柱床上的帷幔都换了新的,这也是她没能第一时间将它认出来的原因,但是仔细看,天花板上有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刮痕,哪怕是换了吊灯也无法掩盖掉这条痕迹,本来也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个,但她曾经在这张床上生产,痛苦地呻|吟,漫长的无法打发的时间里,她一直盯着那条刮痕看,胡思乱想着自己将要出生的孩子,莫大的痛苦和甜蜜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天啊,这无疑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作为一个母亲,她在尚未见到自己的孩子时,就清楚知道了他的命运。
那年的亚曼拉只有十八岁。
她十四岁那年,瓦伦西亚大主教德拉克洛瓦被聘请来作为公主的宗教学老师,教授她所有宗教知识,叙拉古半岛不信仰长生天,他们信仰至高无上的圣主,而亚述公主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个宗教。
那时的德拉克洛瓦年轻俊美、智慧出众,爱上他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他们在亚曼拉十七岁那年成为了情人,即使他们都知道,亚曼拉已经是罗曼定下的王后。
他们在荒野里纵马奔驰,在草甸和溪水里拥抱接吻,坦荡而热烈地诉说着对彼此的爱意,和充满了规矩与束缚的叙拉古宫廷不同,亚述的风和雨都是自由的,他们的爱|欲肆无忌惮地生长,在月光和潮水中疯狂蔓延,这把燎原之火烧灼着未来的教皇和女王,他们抛下了所有身份与枷锁,最终将彼此灼烧融合为一体。
他们比所有人都冷静且清醒,即使是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也从未向彼此要求一个未来,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不可能再拥有更多,这段爱情注定会成为埋藏在尘埃里的秘闻,不为任何人所知晓。
第二年,波提亚家族来信,他们希望和克劳狄乌斯家族联姻,作为最好人选之一的德拉克洛瓦离开了亚述。
在他离开一个月后,亚曼拉发现自己怀孕了。
年轻的公主没有任何犹豫,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尽管她很清楚最好的选择是什么,不过也许是那点为数不多的温情,让她摒弃了那个残酷的选项,她给德拉克洛瓦写信,对方愿意在孩子降生后将他带走,作为自己的侄子或是侄女,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私生子在每个贵族家庭都很常见,男人有私生子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如果不是亚曼拉将要成为罗曼王后,她甚至不介意将这个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两个月后,亚曼拉秘密前往圣桑丁庄园待产。
新婚的德拉克洛瓦从教皇国寄来了一封信,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叫拉斐尔,侍奉在圣主身边掌管光明和公正的大天使,传说中这位大天使美丽而温柔,祂经过之处就是春天,圣主偏爱祂如爱自己的圣子,让天穹的启明星永恒为祂照耀前方的道路。
五个月后,亚曼拉公主在圣桑丁庄园生下了一个男孩。
“如果不出意外,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年轻的公主抱着初生的婴儿,将脸颊贴上婴儿粉红的皮肤,喃喃道,“他有着世上最为尊贵的出身,但却注定要接受最为痛苦的折磨。”
公主凝视着自己的长子,闭着眼睛的婴儿缩在母亲臂弯里,咿咿呀呀地哼着无意义的话,胎发黏在头上,小小的手指爱恋地抓着母亲比自己大得多的手指,安稳信赖地待在这世上无条件爱着自己的人的怀中。
他还那么小,脸蛋圆而柔软,五官精致,皮肤粉嫩,比最昂贵的娃娃还要可爱。
小小的婴儿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写下了荆棘丛生的注脚。
他将被遗弃,被折磨,被伤害,被利用,被出卖,直到迎来生命的永恒安宁。
亚曼拉抱着襁褓中新生的幼儿,窗外大雨磅礴,雷霆和闪电不息,如同天神痛斥着这罪恶爱情之果的诞生。
公主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珠涌出来,她将手指凑近小婴儿嗫嚅着想要获取食物的嘴,温热的血滚进了孩子的口中,成为了他降临人世后的第一口食物。
“你此生必定坎坷多难,”亚曼拉哀怜地看着无知无觉的长子,“我无法赐予你鲜花和蜜糖,我只能给你最残酷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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