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兴瑞说:“本皇子提议本次游戏三局两胜,哥哥们及其伴读都可参加。假设第一局是由二哥投壶,若是二哥赢了,则得一胜点;若是二哥输了,则由二哥的伴读一口气连喝三杯美酒,一杯以我手中的酒杯为准。”
“反之若是二哥的伴读投壶,输了的话则由二哥来喝,且不能连续两局都由同一人来投壶。诸位觉得如何?”
这游戏听起来简单,比得就是一个准头。
谁的准头好,谁就能投中更多的箭矢。
至于说三局两胜谁先上,谁后上,问题都不大。
在场只有二皇子傅容煜有两个伴读,所以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其他人都只带了一个伴读,也就无所谓先后了。
傅容煜懒洋洋地轻拍手掌,同样是第一个附和:“有趣,有趣,这游戏本皇子应了。”
对面的傅文源自先前傅兴瑞发怒争吵时起,就兴致缺缺,懒得去管他五弟折腾出来的烂事。
此时见林阔对这游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便道:“你想试试?”
林阔内敛一笑,颊边抿出小巧的梨涡。
“五皇子所言规则甚是新鲜,微臣的确有心想试试,只不过微臣怕自己技艺不精,害得殿下受罚,那可就……”
傅文源一脸不以为意,“区区三杯酒而已,本宫还是喝得下,你大可放手去做,无需担忧本宫。”
到最后只有傅临烨和沈桐没有表态是否参加了。
对傅兴瑞挑衅地眼神置之不理,沈桐悄声和傅临烨说话,不太赞同傅临烨应下这游戏。
有原主的部分记忆,沈桐可清楚的知道,傅兴瑞这一手完全就是冲着他来的。
无他,只因为原主投壶准头奇差无比。
十支竹木矢中,能有一支能射中都算是撞了大运。
加之傅兴瑞三局两胜、不能连续一人投两局的规则,就说明在第一或者第二局中,必然有一局要由沈桐上阵!
可想而知这一局沈桐会输的概率极大。
那么等待傅临烨的,就是连喝三杯酒的惩罚。
沈桐虽然不知道傅临烨酒量如何,但想都不用想,傅兴瑞铁定会在那三杯酒中动手脚。
况且……他也不想看见傅临烨因他输给傅兴瑞而受罚。
“殿下,情况就是如此,五皇子有备而来,我们还是不要中了他的计谋才好。”沈桐一脸认真地劝说。
兴许是眼前少年严肃的小表情过分可爱,傅临烨不由莞尔应下:“嗯,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不等少年放松一口气,他话锋一转,久居高位的气势陡然放开。
傅临烨淡然一笑:“不过这一次,本皇子可不打算放过他。”
投壶游戏就这么定了下来。
以歌女一首曲子为准为一局,一局每人各有十支竹木矢,最少两首、最多三首曲子,这场游戏就能分出胜负。
第一局,伴随着歌女轻拍手中乐鼓,二皇子傅容煜及太子伴读林阔首先出场。
傅容煜唇边嘬着一抹慵懒笑意,姿态潇洒,风度翩翩地对林阔做了个“请”地动作。
“就由林大少爷来为本次比试开个好头吧。”
林阔微微一笑:“既然二皇子都这么说了,那微臣定然要拿下这个好彩头了。”
他的表情忽地一肃,右脚在前,侧身立于细颈水壶前方五步远的距离处。
目光坚定,视线笔直地落在细颈水壶那不过一个拇指粗细的壶口上。
凝神静气观察几息时间,林阔抬起拿着竹木矢的右手置于胸前。
或许是常年来练字的缘故,他的手相当稳,只见他对准壶口的位置轻巧用力一投,那竹木矢仿佛受到壶口的牵引般,直直地坠进水壶内。
一箭命中。
林阔轻松呼出一口气,笑道:“幸不辱命。”
傅容煜很给面子的鼓起掌,开口赞道:“投得不错,真不愧是林谷居士的后人,不仅书法了得,手法也是十分稳当,看来这一局本皇子想赢,也没那么容易了。”
林阔笑说:“这才第一箭,孰胜孰负还说不清。二皇子,该你了。”
傅容煜颔首:“好。”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竹木矢,傅容煜拿在手中就站在了方才林阔在的位置旁边。
相比林阔的慎重,他的动作就更为洒脱随意,好像就随手把那竹木矢一抛,那箭头就命中水壶壶口,滴溜打着转儿落下去了。
“呵,好险,差点就掉出去了。”傅容煜故作惊险,笑吟吟地让林阔继续投下一箭。
如此二人一来一往,不过十支竹木矢,就在歌女的歌曲哼唱过半时,结束了他们对局。
林阔十支命中九支,最后那支还是因为过于紧张手抖了一下,所以才出界没有命中。
至于傅容煜则不多不少,命中了七支。
这一局以林阔投中九支暂时领先,紧接着就轮到傅临烨与刘子恒上场比拼。
见傅临烨淡定自若,完全没有在慌的样子,沈桐琢磨傅临烨说不定自有把握,索性让傅临烨先上场赢下一局再说。
只是那刘子恒没想到会是傅临烨先上场,依照傅兴瑞的安排,这局该由他和沈桐对局才对。
愣了一瞬,刘子恒连忙对傅临烨施礼:“微臣不才,这半场就由四皇子殿下先来吧。”
傅临烨也不和他多客气,面容冷淡地冲他点点头,直接从侍从那里取过十支竹木矢。
同样是在距离细颈水壶五步远的位置,傅临烨连多余的动作都未做一个。
仅仅只是一抬手,瞄准壶口的位置轻晃手臂,连力气都没怎么用的样子。
那竹木矢便轻而易举地完美射进壶中。
傅临烨看向犹在惊讶的侍从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壶里的箭取出来。”
“啊……是、是。”侍从猛然回神,忙不迭地去拔出了插在水壶中的竹木矢。
而就在侍从刚把箭拿出来的瞬间,傅临烨又是一抬手,一支竹木矢“嗖”地一下,再次不偏不倚地命中水壶。
侍从再次把竹木矢取出,傅临烨随后又射出一支。
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等到最后傅临烨手中的竹木矢都射空了,侍从都还瞪着壶口,等待下一支竹木矢出现。
十支全中。
艹,这他妈哪里来的神射手??
沈桐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一刻傅临烨身上绽放的炫目光辉,比那夜空中的明月还要明亮,却不灼目,只想要伸手去触碰那抹清辉。
于是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大鼓特鼓巴掌。
“好!射得漂亮!!”沈桐精致的小脸上飘起两道红晕,一脸骄傲地小表情仿佛是他打了胜仗一般。
惹得傅临烨无奈地看他一眼,嘴角不自禁地上翘。
再看向脸色多彩缤纷的刘子恒,他语气淡淡:“好了,本皇子都投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刘子恒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娘。
说是不才那只是他自谦而已,想着客气一点让傅临烨先投一箭,哪晓得这人会一股脑的全都投了!
还十支十中!
这下好了,要是他因落下一支箭而输给傅临烨,五皇子会把他活剥生吞了不可!
顶着身后仿佛能盯穿他一样的灼热视线,刘子恒满脑袋冷汗,脸色铁青地梗着脖子应下,拿起竹木矢的动作僵硬无比。
众目睽睽下,压力如同巨山压顶一样的压在他脑袋上。
刘子恒咬紧牙关,眼球突出眼白满布血丝,瞪着不远处的细颈水壶恨不得瞪出洞来。
犹豫了半响,他终是在侍从欲言又止地提醒中,用力掷出手中的竹木矢。
“当啷!——”
竹木矢顶端重重地砸在了水壶口边缘处,发出一阵嗡鸣清响。
宛若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刘子恒的心脏,再重重提起来。
耳畔边的声音都渐渐远去,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那支在壶口处打着旋儿的竹木矢。
——快给我中啊!
无声的呐喊汇聚于胸,刘子恒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那支竹木矢,朝着与他所求相反的方向,垂直落下。
箭落于地,刘子恒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脑海里飘过两个字:完了……
下半场在刘子恒恍恍惚惚中快速结束。
悦耳的歌声停止,傅兴瑞脸色也不太好看,对着刘子恒低骂:“废物,连投壶都投不好,十支两中?!你可真给本皇子长面子!”
刘子恒丧气垂头,嘴里发苦,哪敢多说一句。
即便再怎么不情愿,傅兴瑞还是宣布这一局的胜点由傅临烨取得,其余三方受罚连喝三杯酒。
然后他快速的安排起第二局。
这次依旧由大皇子方和二皇子方打头阵。
傅文源在连喝三杯酒的情况下,仍能保持极高的清醒度,十支八中,险胜二皇子方十支七中。
下半场,轮到沈桐与傅兴瑞对局了。
说实话沈桐心里完全没底,先不说原主在投壶游戏上准头就奇差无比,他本人也是第一次玩投壶。
要知道以前他只在地摊上玩过十块钱五次的套圈圈小游戏。
那时候他连最前排的可乐都要花二十块钱才能套中,可想而知在这种靠手感的游戏上,他还真没多少把握。
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沈桐轻声叹息一下,就准备起身出场了。
微凉的手指蓦然间缠上他的手腕,傅临烨略微用力拽住了沈桐,令对方起身的动作顿住。
他稍抬下巴望着俯身侧脸朝他看来的沈桐,嗓音沉沉地说道:“不必太过紧张,哪怕没投中也没关系,还有我。”
闻言,沈桐怔愣一瞬,随即眉眼弯弯,笑得像是软乎乎的小狐狸。
“有殿下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微臣,这一局,就由微臣来拿下他!”
傅临烨莞尔,也不戳破他的虚张声势,轻声应下:“好,我拭目以待。”
撂下狠话,沈桐雄赳赳气昂昂挺起小胸膛上场,颇有气吞山河,无人能挡的气势。
早就上来等着他的傅兴瑞撇撇嘴说:“呵,气势装得倒是挺足,待会一支都没射中可别哭鼻子。”
就凭沈桐那摆在面前都射不进去的准头,他才不信自己会输给沈桐!
沈桐回之不屑地轻哼:“哭鼻子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呢,咱们走着瞧。”
这场对局由沈桐先手。
当他站在规定的位置上时,才发现原来这投壶的距离比套圈圈小游戏还要稍远一些。
一时间,他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都弱了点。
舌尖轻抵着上颌,沈桐像个新手一样摆好姿势,回忆着方才傅临烨轻而易举投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凝视着水壶口,徐徐抬起手臂,瞄准用力一扔——
那竹木矢径直朝着壶口的方向射去,再擦着壶口上方一点点的位置而过。
沈桐:“……”
好气哦,就差那么一点点!
“嗤,果然在本皇子预料之中。”
傅兴瑞丝毫不给面子的嘲讽出声,迫不及待地走到沈桐身旁,拿起手中的竹木矢对准另一个水壶,就想要投出去狠狠打沈桐的脸。
就在此时,随着傅兴瑞投出竹木矢的动作,一阵冷风乍然自门外吹进来。
寒风呼啸,宛如一个大耳刮子,毫不留情地猛然拍在那根竹木矢上,硬生生将竹木矢吹离既定轨道,好巧不巧就吹进了沈桐的水壶之中。
还没入了半截箭身。
傅兴瑞:“……”
沈桐:“噗。”
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身体一抖一抖的,拼命忍着笑。
“真没想到,五……五皇子殿下的箭术如此了得,竟然能、能一箭投进微臣的水壶里去,当真让微臣刮目相看,实在是佩服、佩服啊哈哈哈……”
傅兴瑞的表情相当精彩,如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己投出的箭居然会被一阵妖风吹偏!
还给吹到了沈桐的壶里!!
傅兴瑞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别得意,这不过才第一箭,你最好不要太嚣张!”
作者有话说:
傅兴瑞:连老天爷都帮他,我恨!
第18章 皇子所10
“微臣怎么敢嚣张呢?”沈桐满眼戏谑,“但既然这支箭投中的是我的壶,那么这一分是不是该算在微臣头上?”
“……”
傅兴瑞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沈桐笑了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傅兴瑞而已,也没想着真从傅兴瑞手里把这一分要过来。
他一耸肩膀说:“五皇子殿下不用在意,微臣方才只是在说笑呢。好了,对局还在继续,我们接着投吧。”
经此一番笑闹,沈桐心中的紧张已然卸去大半。
从侍从手中取过第二支竹木矢,他这次稍微调整了下站姿,手臂也比第一次投得时候要稍微放低。
然后一个巧劲,手中竹木矢再次急射而出——
又没有投中。
但这次要比第一次投得更好,至少那竹木矢的箭头戳中了壶口。
沈桐低叹一口气,为自己那谜一样的手感无奈,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如何调整姿势,一边对傅兴瑞说:“五皇子,该你了。”
傅兴瑞手里拿着竹木矢并未着急投,而是先仔细感受下空气中流动的风,怕又出现刚刚的乌龙状况。
室内是一片风静。
他心下想着这次该没那么凑巧了,才做好要射箭的动作。
紧接着拿出他平日里十投十中的手感用劲儿投掷出竹木矢——
哪成想,平息的清风再次狂怒,竟是比之前搞出来的动静还要加倍大!
怒风呜呜作响,裹挟着歌女动听的歌喉,仿佛共同谱写出一曲哀乐,将那犹如破空之势的竹木矢再次吹离路线,不偏不倚地又一次插进沈桐的水壶中。
傅兴瑞:……他妈的,见鬼了!
一次意外还可当做是偶然,但接二连三出现同一种情况,可不就是撞鬼了嘛!
沈桐表情古怪的看着他:“没想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五皇子……”
傅兴瑞:我不是我没有!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门前窗边,三两下啪啪就把门和窗给关得严严实实,就差没有指天骂娘了。
“本皇子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门和窗都被他全部关上,他倒要看看这妖风还吹不吹得起来。
莫名其妙地状况搞得傅兴瑞怒气值爆表,偏巧还找不到理由发泄,沈桐眸中划过一道暗光,他猜想方才种种会不会是傅临烨搞出来的。
然而再看傅临烨端坐在那,从容不迫的品酒吃菜,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岔了。
索性不再多管,就当是老天在帮他,给他更多的机会吧。
沈桐收敛思绪,第三次从侍从手中接过竹木矢。
经过前两次投壶,他好歹也不再像新手那样举手无措。
右脚向前,左脚拉开半步距离,上半身向左微偏,让身体与细颈水壶处于同一条线上,紧接着再抬起手瞄准壶口的位置,用力一掷——
宛如一颗流星短促的划过夜空,竹木矢在众人的注目之中,准确无误地被投进壶中。
沈桐双眸发亮盛满惊喜,忍不住转身与傅临烨分享他的喜悦:“殿下,投进去了,我投中了!”
“嗯,恭喜。”傅临烨轻声应下,好看的星眸里似含着笑。
投壶射中带来的满足感无比巨大,沈桐双臂交叉环抱在胸前,挑眉看着傅兴瑞。
“真是不好意思啊五皇子,微臣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轻松就投进去。早知道该让你来做先手,说不定现在就是你先投进壶中了呢。”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哦对,差点忘了,五皇子已经投中两箭了呢,只可惜全都投到微臣的壶里去了,可惜啊可惜。”
傅兴瑞咬牙:“少在这里给本皇子假惺惺,你能投进,本皇子同样能!”
正如他所说,没有了妖风的干扰,那竹木矢轻易就被他投进壶中。
这次,中的就是他自己的壶了。
暗自咂了两下嘴,沈桐心底的慎重再度被提了起来,果然傅兴瑞在投壶上是一把好手,想赢过他着实不容易。
稍定心神,沈桐接过侍从递给他的第四支竹木矢,回忆着不久前准确投进壶中的手感……
冷风瑟瑟,遮天的黑色幕布之上,悬挂着一轮周身氤氲柔和光晕的圆月。
四周寂静悄然无声,光线微弱,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与手中纸灯笼透出来的烛光,看清脚下的路。
沈桐一脚踩在被扫过积雪的石板路上,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说话间,呵出一团冷白的雾气浮在眼前。
“很冷?”傅临烨出声询问。
低沉酥麻的嗓音在这夜色中仿佛也浸上一层冷意,抓耳的同时又很是醒神。
他解开身上裹着的氅衣,伸手就披到了沈桐身上,又紧了紧,询问:“这样还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