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拨开云雾见明月,笼罩在沈惜脸上的阴霾骤然散开,漂亮的脸蛋再度光彩照人。
“爹,小弟只是在说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沈惜颇为怜惜地用手给沈桐揉了揉,脑袋上不小心被敲出来的红印,“本来就傻了,你再用力给敲坏了怎么办?”
“……”
沈桐和沈柏庭聚是沉默。
心说发言这么毒,女儿/阿姐应当是不再伤心了吧?
萧妃流产一事其实不过是宣成帝对沈家的警告。
在她流产前一日早朝上,从二品都指挥同知魏远主动上奏,请求宣成帝为他赐婚殷氏嫡次女。
魏远是什么人?
当年跟随宣成帝一同南下亲征,击溃南明国入侵军队,有从龙之功,如今更是在兵部工作,官拜从二品,相当于宣成帝的心腹之一。
这样的人主动请求赐婚,宣成帝能不答应吗?
于是他当场先应下,旋即话锋一转,如今的北陵国在他的治理下国富民安,明风开放。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又乃自古传承下来的传统,十分合理。
但他也不愿做什么乱点鸳鸯谱的恶事,平白害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所以还是等他问过殷氏家的嫡次女是否愿意下嫁魏远后,再指婚也不迟。
就算到时候人家真的不愿意,他也会给魏远安排一门,不比殷氏差的婚事。
可就在宣成帝话音刚落下,沈柏庭首先就跳出来说:“沈氏与殷氏本就是姻亲,此前臣去殷家访亲时,正巧听说了妻妹有意替侄女寻一门好亲事。”
“其中就有提到魏同知。”
“原本就他们嘱托臣向魏同知打探情况,没想到今日魏同知先提起赐婚的事。”
“正可谓天赐良缘。既然如此,圣上也不必浪费时间询问殷氏嫡次女的意见了,臣现在就替侄女应下魏同知的求亲。”
一席说完,宣成帝差点没把龙椅扶手上的龙头捏碎。
给气的。
事已至此,宣成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黑着脸应下。
内心里则气恨不已,埋怨沈家的手伸的太长,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沈柏庭身为他的老师,如今身居丞相,权倾朝野;其女为贵妃,高不可攀;其长子又是刑部司,主掌刑罚。
手中权力何其多,却仍然不知足……
宣成帝对沈家的惧怕与愤怒在这刻同时达到顶峰。
于是,着手策划了一出萧妃流产,沈惜禁足的戏码。
无形中败坏沈惜名声的同时,又给了沈家一巴掌,敲打敲打。
这些前因后果沈桐能借傅临烨之手查到,沈柏庭又怎么能想不到?
所以他不打算有所行动,适当的示弱有助于降低帝王对他的防备。
原本他进宫来,也仅仅是应了那句“闺女受欺负了,所以他这个当爹来哄一哄,安慰安慰”,这事也就算翻过篇了。
但是经过沈桐的一番暗示,倒给他提了个醒。
沈家在朝中显赫多年,从未对谁低头过。而宣成帝一向敬他重用他,这次也是头回驳他的面子,打沈家的脸。
这个头一旦开了,加上他的退让,说不准反而会助长宣成帝与对家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给他们“沈家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那岂不是以后人人都能跳出来踩沈家一脚?
光是想到这样的画面,他打心底都觉得烦。
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沈柏庭对沈惜说:“惜儿,别看你小弟傻,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爹从前就给你说过,帝王无情,你可以喜欢他,但绝不能爱他。”
“你是他的妃子,但同时也是我沈柏庭的女儿。”
沈惜听懂了话中深意,神色微凝,“是,女儿知道了。”
沈桐听得暗自点头,心说这就对了,不要搞事不要搞事,要低调发育才能苟活。
紧接着就听沈柏庭继续说:“所以,爹还是给你换个男人吧。”
沈桐眼前骤然一黑:“???”
他听到了啥?!
作者有话说:
狠人还得看沈老爷子哦_(:з」∠)_
第23章 皇子所15
不仅沈桐被吓得差点一口水呛住,沈惜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左顾右盼,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所幸她早就让殿里的宫女侍从们退下,没有留下任何人。
沈惜无语开口:“爹啊,你怎么学起小弟来了,你女儿我胆子小,这种玩笑话你就不要拿来打趣我了。”
“爹没有在说笑。”沈柏庭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若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吃人的宫中,就听爹的安排,爹自有办法,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
沈桐没忍住插上一嘴:“阿姐如今尊为贵妃,想出宫哪有那么容易。”
他压低了嗓音,“爹,不是我说你,这种诛九族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做,如今圣上身强力壮,哪有那么容易被换的,你儿子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砍头。”
“你小子,想到哪里去了。”沈柏庭摇头无奈。
诚然,以沈家如今的实力,想要偷天换日也并非完全无法做到。
只是如此一来会花费巨大代价,其后患也是无穷无尽,他还没失智到会拿沈家多年的筹谋去换取这样不尽人意的结果。
微微沉吟,沈柏庭向两人解释:“你们还记得太后礼佛的事情吧。”
太后刘敏因当年亲生女儿去世的事情耿耿于怀,心中有愧。
从那以后她一心向佛,每日念经吃素,为她早早离开人间的女儿积累功德,愿她的女儿来世能投胎到好人家。
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年都有不少人为了讨好太后,而在全国各地四处收刮佛教宝物。
而依照沈柏庭的说法,太后下月要去寺庙里祈福,地点就在盛安城外的明霞山上。
沈惜正巧可以借此机会,跟着太后一起去。之后再找个合理的借口留在寺庙里,届时无论是假死脱身,亦或是移花接木,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沈惜闻言,莫名有些心动。
身处这深宫多年,她十分清楚,想再拥有出嫁之前的自由,有多么的不容易。
如今有机会让自由唾手可得,沈惜难免心情起伏,忍不住想要答应下来。
然而到最后,她也只是轻轻地莞尔一笑。
“爹,这样做的代价还是太大了,不值得。”
沈柏庭不置可否,“为自己孩子有所付出都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沈惜朝气蓬勃地脸上笑容灿烂,“爹能这样为女儿着想,我很开心。”
“可是爹刚刚也说了,我沈惜可是你的女儿。你是北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身份尊贵,万人敬仰。我身为你的女儿,自然不输给别人。”
骄傲重回她身,沈惜红唇上扬,媚眼如丝,轻轻地一个挑眉都能勾人摄魄。
“区区男人而已,我就不信我还搞不定他。”
闻言,沈柏庭沉默片刻,历经风霜,却仍旧俊美的脸庞徐徐软和下来,露出无奈中带着宠溺的笑容。
“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了,那爹就不会再插手你的事情,记得要照顾好你自己。”
“知道啦,爹爹。”沈惜语气轻快地应下。
沈桐左瞧瞧沈惜,右看看沈柏庭,后知后觉一场谋逆危机,就在无形中轻描淡写地被解决了?
没等沈桐回味过来,沈惜对着沈桐笑吟吟道:“说起来,还要多亏小弟我才能这么快的打起精神。”
沈桐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做什么。”
沈惜说:“怎么没有,你最近不是在给四皇子做伴读吗?连你都知道进取了,我又怎么能停滞不前。”
一股子学霸看学渣突然用功,难以置信,被激到了的味道。
沈桐:“。”
笨蛋人设过不去了是吧。
轻声一笑,沈柏庭面容和蔼地询问沈桐:“还没问你近段时间学的如何了?没有给四皇子添麻烦吧?”
说起这个沈桐来劲了,抬起下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势汹汹的。
“我怎么可能给殿下添麻烦?!分明是殿下经常受到我的帮助而感激不已,他还说以后要报答我呢!”
沈柏庭好奇了,“你帮助他什么了?”
一想到自己不小心看到傅临烨自给自足,皇子宴席上蹿进傅临烨怀里,前不久还被傅临烨压在树干上这样那样……
沈桐:“……”
小脸蓦然一红,理不直气也不壮的,气焰弱了下来。
“就、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沈柏庭一脸莫名,“你说话就说话,脸红个什么劲啊?”
腾地一下站起来,沈桐又臊又纠结,“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总之、总之我在四皇子那过得很好,学问也在很认真的学,你们不必操心我。”
见沈柏庭还想再问,沈桐头皮一麻,转身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想起来四皇子约我有事,爹,阿姐,我先走了不用送!”
他脚下生风,蹬蹬几步就跑远了,远远还能看见他差点被门槛绊倒,又及时收脚的动作。
沈柏庭摇头失笑:“这孩子,问他两句还不乐意了,我又不会吃了他。毛手毛脚的样子,真担心他哪天在宫里着了人家的道。”
沈惜以袖掩唇,弯起眼睛笑笑说:“小弟年纪还小,少年心思也就重了点,这没什么不好的。”
“凭他的机灵劲儿,我想也没几个人能害得了他。”
“但愿如此吧。”沈柏庭说着,押了口茶。
“对了爹,四皇子那边……你查的如何了?”
暗光隐入眼瞳深处,沈柏庭一脸意味深长:“这个四皇子没有明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我都只能查到一部分。有关他这几年在冷宫中做了什么都毫无收获,更别提其他的了。”
“四皇子……傅临烨比其他几位皇子,要更加难缠。”
另一厢,惦记着傅临烨约他今日出宫转转的沈桐很快就返回皇子所。
脸上的热意早就被冷风给吹没了,隔着老远的距离,沈桐一眼就发现立于人群中,身形挺拔如寒松的傅临烨。
小跑着几步迈过去,沈桐唇边呵出几团白雾,眉眼弯弯。
“殿下,久等啦。”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24章 皇子所16
“……方才和阿姐多聊了两句,所以来得有些晚,没让殿下等太久吧?”沈桐小声解释道。
傅临烨微微摇头:“无妨,我也才到没多久。”
今日是岁旦佳节,整个盛安城都洋溢在节日的喜庆之中,早前沈桐一方面觉得进宫时日一久,每日做伴读的工作多少有些枯燥。
另一方面又想感谢傅临烨安排夜阑帮他查萧妃流产一事。
于是他想着在岁旦佳节这天,邀请傅临烨一同出宫游玩一番,他做东,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傅临烨自然是欣然应允。
实际上沈桐还打着刷傅临烨好感度的小算盘。
在原书后期,傅临烨登上皇位之后变得冷戾无情,多半也是跟这些年在宫中的遭遇有关。
他想傅临烨在冷宫中被关了这么些年,父不爱母不在的,每年岁旦都是一个人过,那得多寂寞啊。
而今年就不同了,有他在,定要让傅临烨感受到人间真情。
日后念在往日情分上,傅临烨不说站在沈家这边,能在沈家危难之时不落井下石也是好的。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落在脸上转瞬化作一滴水珠,凉凉的却并不感到寒冷。
傅临烨撑起一柄印有梅花图案的竹伞,示意沈桐靠近他些,否则竹伞遮不住落雪。
两人间的距离本就仅一拳相隔,再凑近点上身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彼此间的温度在无声中传递,沈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不在焉地问:“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傅临烨垂眸看了他一眼,“快了,夜阑马上就到。”
正说着,就听见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地自远及近的传来。
沈桐和傅临烨此时正在离出宫最近的宣化门附近主路上,只见铅灰色的天幕之下,夜阑架着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这边的方向而来。
等到马车停在他们面前,夜阑从马车前室上跳下来,冲两人一低头行礼。
“殿下,沈公子。”
傅临烨不冷不淡地“嗯”了声,偏头对沈桐说:“走吧,我们乘马车出去。”
“对哦。”沈桐恍然,腼腆笑笑,“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如果是靠他们两人走着出宫,那估计还没走到盛安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就已经开始累了。
这次他们出宫没带什么人。
起初沈桐还在替傅临烨愤愤不平,那五皇子傅兴瑞出宫回回都阵仗大,随行人数近百,美人美酒样样不缺。
怎么到傅临烨这,出个宫连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后来还是傅临烨说:“在盛安城里几乎没几个人能打得过夜阑,有他在绰绰有余。况且随行的人一多,玩起来也很不自在。”
沈桐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哈,便也就释然了。
马车轻摇慢晃地行驶出一段路,等到出宫之后,喧嚣与热闹仿佛熔浆爆发似得喷薄而出。
隔着马车都能感受到盛安城百姓们的喜悦与快乐,是那样的简单与纯粹。
毕竟是穿书后过的第一个节日,沈桐对岁旦佳节也是期待已久。
他挑起车帘留出一小条细缝,透过细缝刚巧看到街边表演杂耍的一名壮汉,正举着一把燃烧火焰的火把,往嘴巴里塞。
沈桐:“!!!”
好家伙来真的?!
他小声惊呼,时而为壮汉的危险动作提心吊胆,时而又为壮汉毫发无伤的精彩表演握拳振奋。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瞪得溜圆,流光溢彩印照在他眼眸里,如烟花般绽放开。
在他对面坐着的傅临烨不言不语,默默地把沈桐的小动作尽收入眼底。牙槽轻咬,抿起的薄唇无知觉地上翘,竟没有察觉到,自己会为了沈桐的一举一动而感到愉悦。
好像与平日一般无二的世界都变得鲜活起来。
马车越走越远,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停下。
旁边就是一家大家酒楼的后院,夜阑先跳下马车,随后撩开车帘冲里面说:“爷,我们到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选的这里,作为佳节游玩的起点。
沈桐跳下马车,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两步,半个身子都隐在小巷子内,两眼目不转睛地在热闹的街道上流连。
房屋鳞次栉比,行人川流不息,街道两旁满是酒馆、食肆泡泡整理、作坊和老板叫卖着的小摊贩。
大街上灯火通明,由南自北灯火蔓延,宛如一条红色的火龙。
沈桐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忽然间瞧见在他正对面右手边有一家卖面具的小摊贩,福至心灵,顾不上人多就拉住傅临烨往对面挤。
“殿……哥哥,对面有卖面具的!”
……差点说秃噜嘴,他们可是在马车上说好了,凡事都要低调,出宫之后就以兄弟相称。
原本按实际岁数来说,沈桐要比傅临烨大上一岁,应当他做兄长才是。
可傅临烨却以他看起来更沉熟稳重为由,让沈桐喊他哥哥。
沈桐:“……”
这声“哥哥”喊得他脸上发烧,好在周围人声鼎沸,无人注意到这些,只是会因为两人长得好看,多看上两眼。
而后感叹一句是哪家人这么会生,两兄弟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俊。
“卖面具咯!卖面具!五文钱一个,九文钱给两!”
那卖面具的小摊贩见着沈桐拉着傅临烨过来,笑着说:“两位少爷看上哪个尽管挑,都是自家做的,又划算又好看!”
沈桐一眼相中其中一个白色兔子耳朵面具,伸手拿起来转身就在傅临烨脸上比划。
白色兔子耳朵面具只有上半张脸,下半空空,露出傅临烨挺翘的鼻梁,和樱粉色的薄唇。
一对雪白的兔子耳朵又长又软,放在傅临烨身上,无端给他增添了几分乖巧感。
还怪可爱的。
“噗嗤!”沈桐没忍住,眼底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傅临烨不冷不淡地睨他一眼,抬手取出一只粉色的狐狸面具。
同样是只有半张脸,又圆又尖的狐狸耳朵上挂了两朵用彩线编出来的小花,脸是半圆形,罩在沈桐脸上,更衬得他面若桃李,煞是好看。
这分明是一面小女孩用的面具。
傅临烨用目光细细勾勒着沈桐的面容,浅笑说:“嗯,确实好看。”
四目相对,即便是被面具挡住了半张脸,但傅临烨那双漆黑如墨色的眼眸里,就像是点缀了繁星。
沈桐一时看得入了神。
面具摊主笑呵呵地附和:“唉哟两位少爷挑的真好!这粉狐狸和白兔子面具可是咱这摊子上独一无二的两个,配二位爷正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