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单单是靠语言是说服不了高成林和吴太傅的。
他们两个为人倔得很啊。
高成林双手接过,仔细看去。
却发现那竟是一种制盐的法子。
“这?方大人想要动盐政?这法子是真的?!”高成林双眼含着骐骥。
方长鸣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也没必要诓骗你们。”
“现在高大人和吴太傅你们觉得,我是不是该想办法外放出去?”方长鸣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高成林愣愣地点头。
吴太傅也没了平时的淡然。
“确实,此事怕是只能交给方大人,旁人……怕是担负不了此责。”
盐政牵一发而动全身,交给旁人确实让人不放心。
他的目光根本移不开,他看着手中的纸叹了口气。
入冬了,天冷高成林的书房中刚好有个火盆。
稿纸被火舌舔舐,很快就化为了灰烬。
这东西他和高成林看便看到了,却不能让旁人看到。
人心隔肚皮,方大人能如此信任他们,他们自当是要回以诚意。
方长鸣也不拦着他的动作。
方长鸣确定纸张完全被烧掉才继续说道。
“往后,陛下这边你们要多上心,我和陛下会日益疏远,其中定然有人上来讨好卖乖,有本事的自然也想着出头,陛下虽说聪颖,但到底手腕稚嫩了些,我……我也看不透彻有些世家大族的算计,还要高大人和吴太傅多多费心。”
白老师那边安稳,他才能放心处理沈大将军。
往后他跟高成林和吴太傅表面上的来往也需要减少。
有些话还是要提前好好叮嘱。
吴太傅料想到了方长鸣的心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劝阻。
“这些方大人只管放心,这本就是我等为臣之责。”吴太傅心想,看来陛下跟方大人之间是有了默契,并不是关系中出现了嫌隙,这便好了。
怕就怕在陛下亲政在即,君臣之间内里出了问题。
这下他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是啊,方大人不必叮嘱,我与师父定然会帮陛下辨明邪正。”
高成林也将手中的纸丢入火盆中说道。
“嗯,还有若是我跟沈大将军走得近了,你们不必吃惊,此事我想也该跟季连惠透气,麻烦吴太傅替我同他说一声,我就不方便入他府邸谈了,让有些人了怕是不敢来找我了。”
方长鸣说着说着冷笑了一声。
高成林和吴太傅师徒两人对视一眼。
方大人这是要对沈大将军动手了!!!
“不知,方大人想要做到哪一步?”
吴太傅对沈大将军很是厌恶,当年流放吴家沈大将军和唐丞相都有参与,主谋俞家已经覆灭,其他仇人吴太傅到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朝堂上落井下石很是常见,吴太傅自觉自己是棋差一招,虽然厌恶沈大将军但不到恨的程度。
所以方长鸣选择用怀柔的方法处理唐丞相,一点点剥夺唐丞相的权力,哪至于剥夺唐丞相在唐家的家主之位,培养唐致,这些吴太傅都赞同甚至都是支持的。
这一次不知道方大人是想要怀柔,还是其他,吴太傅都没有二话,但还是需要问清楚,他才好帮着使力。
“沈大将军一家必须连根铲除。”方长鸣平静地说。
吴太傅一愣。
“为何?”高成林倒是先问了。
“我虽不喜欢唐丞相,但平心而论他只是想要当权臣并无二心,沈大将军一家就不同了……”
方长鸣手中产业不少,他知道从十几年前开始,沈家就变得很低调,但他们暗地里对家中奴仆佃户,哪至于欠他们家债的农户都很好。
佃户更是只需要交一成的租子,这个数目可非常不对劲。
市井中多有沈家仁义的说法。
而沈家也姓沈,皇室也姓沈,市井之中竟然有将之混为一谈的趋势。
还是白老师和他这些年做了许多事,才渐渐扭转了风声。
沈家仁义那不过是因为陛下圣明罢了。
邀买人心向来是改朝换代需要做的前期准备。
沈大将军是有造反的心思,可一旦造反打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出一点点小利就能得到好名声。
付出那么少,欲望却那么大。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吴太傅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老朽,竟是没有察觉,是老朽的失职。”
高成林也有些懊恼:“我在京中为官多年,也听闻沈家仁义,只是这好名声谁不想要?便是唐家也会施粥赠药,我便没放在心上。”
“这些年师父不在京中怎会是师父的失职,是我失职了。”高成林叹了口气。
“不是,良种推广之后,那些风声就弱下来了,这一两年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你们不知道很正常。”方长鸣要不是早早在京城就安排了人,他也不会知道。
而且白老师给他描述的书中,也有沈大将军振臂一呼,以清君侧出兵的内容。
他的想法正好得到了侧面的印证。
所以对待唐丞相他没有下狠手,只不过是想要他赶紧退休而已。
对于沈大将军那就不同了。
他们已经开始在谋划谋反的事了,那就必须要彻底铲除。
“如此,老朽明白了,方大人只管去做,世子那里老朽亲自去说。”
方长鸣起身,郑重地对着两人行了一礼:“那便,多谢两位了。”
吴太傅赶紧起身扶起方长鸣。
———————————
“这些章程我瞧着都没有问题,母后瞧着有些憔悴,那些细枝末节交给手下人去做,母后还是要多多珍重身体。”
白明理看完东太后写的宫宴流程说道。
祭祖、举办宫宴,这些都是必须的。
哪怕他说了尽量节俭。
这些也是节俭不掉的。
“陛下还说哀家呢,陛下才该是多歇息,朝中大臣又不是吃干饭的,总是要用起来。瞧陛下都瘦了一圈了。”东太后笑着说,陛下还劝她呢,自己都熬成这样,弄得她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
“我知道了,只是这些日比较忙。”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白明理这才亲自把东太后送到前殿,目视着东太后离开。
他招招手,苏硕出现在他身侧。
“这几日你们也要劳累了。”怕就怕这个时候出问题,守卫的人员这些天也很忙,苏硕更是要禁军和皇宫两边跑,白明理揉了揉眉心说,“等这事了了,朕定然重重有赏。”
“谢陛下!”苏硕恭敬行礼。
白明理看向寝殿外小小的天空。
自己刚才好像是在给手下画大饼啊,不过他是肯定会兑现的。
他心想不知道方长鸣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估计也在工作吧。
唉,都在加班啊。
他们两个人都可以说是卷王了吧。
想着想着,白明理嘴角翘起,苦中作乐地笑了。
白明理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按照礼部的安排行事。
过于繁重的冕服压在他的身上,让他连低头走动都困难。
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白明理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了这天下之重。
其他不提,这冕服确实很重。
幸亏平时不用穿, 不然要被压得长不高了。
白明理站在祭坛之下悠悠然地想。
这个时候他还没忘给自己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有些紧张的心情。
不管他表面上看起来多悠闲。
心里还是紧张的。
他想,这以后是真的没有人敢直视他了。
自己会成为真正的帝王。
白明理在心中警告自己,这是暂时的, 白明理,你只是暂时给大齐打工,本质上你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
千万不要忘记了。
礼官唱和, 百官俯首。
白明理一步步走上祭坛,心里想的却是千万别踩到衣角, 不然那就搞笑了。
他将祭火丢入巨大的青铜鼎中。
火焰燃气,带来一阵清香。
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烧起来竟然那么香。
他心中思绪纷飞, 手中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方长鸣在百官之列中,因为官职高,他站的位置可以说是很靠前。
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白老师的身影。
但是他不能抬头。
现在白老师是君, 他是臣。
这一点, 以后他需要时时刻刻记得。
方长鸣握着笏板的手, 下示意紧紧捏紧了手中的玉石笏板。
他心中涌起了一种淡淡的,称不上多强烈的低落。
低落之后,便只剩下迷茫。
他到底是因为两人的身份落差而低落, 还是因为两人身份落差不能自在相处之后还感到低落?
方长鸣有些分不清。
他看旁人的事多清楚,如今就有多看不透自己的内心。
方长鸣紧紧抿着略显削薄的嘴唇。
唉, 自己的脑子或许不适合想这些事,一想就变成浆糊了。
还是想想该如何趁着这两年他还在朝中培养一个能够当工部尚书的人。
他快速地在心里给自己这两年定了几个任务。
第一, 尽量将大齐水利工程完善好。
第二,选出下一任工部尚书的人选。
第三,解决沈大将军这个隐患。
第五,继续推广新农具。
第五,给吴瑞卿等心腹安排好未来要走的路子。
虽然在朝中没有什么人走茶凉之说,他门生如此多,受到恩惠的人也多,哪怕他没有安排吴瑞卿等人走得也会比一般学子顺上许多。
但是到底是到了自己麾下,他走了却不替他们提前筹谋,到底是不厚道啊。
这五件事重要性不分前后,他心中其实还有更多计划,只不过时间太短,只能先把要紧的事做了,他离开之后,就要看新任工部尚书的了。
虽然这是个重要场合。
可因为礼节过于冗长,走神之人不在少数。
这大伙还要顾忌礼官就守在周围,不能四处乱看。
能够看到的人也就是自己前方的官员。
工部左侍郎李池祝便是正好能看到方大人。
方大人这若有所思的模样,总让他感觉方大人又在想下一个要对付谁。
李池祝打了个哆嗦他将头低的更低,克制住自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反正如今他是方大人的属下,方大人不会算计到他头上就成了,他只要办好差事就能安心看戏了。
李池祝倒是单纯不想知道自家长官又要有什么神奇的谋划。
不少人却是等着看陛下亲政之后对方大人的态度。
方长鸣回过神,能感到有人在看他。
看就看吧,他也不少一块肉。
祭拜结束,众人散去,方长鸣随着众人行礼转身离开。
没有多看祭坛之上的白老师一眼。
白明理透过冠冕看着方长鸣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
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的弧度。
————————
一年后。
“清州大雪,今年怕是又要赈灾了,户部现下忙得很呢。这开春便要重修驿站了,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批下银钱来。”
李池祝抓着头发嘟囔道。
没过十年便要大修一次各处的驿站。
往年的时候,众官吏那肯定是上下其手,都想要吃个饱。
可明年可是要由方大人亲自盯着。
方大人向来是讲究该赚的钱,他从不拦着,不该赚的钱,便是你贵为宗室也得给他全部吐出来。
去年美食节,便有宗室和几个侯爷勾结,趁乱强买牛马等大宗货物,被方大人抓住,现在那几个人还在跪皇陵呢。
陛下不提,其他人也不好求情,这不跪了一年了,不知道还要跪多久啊。
这次修驿站方大人,怕不是要拿几个过分的杀鸡儆猴。
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局。
“陛下圣明,只要方大人按规矩办事,有何好担忧的,李兄,我们办好自己的差事便是了,其他的不该是你想的事。”张潜近一年长进了不少。
颇有种向着老神在在方向走的趋势。
无为而治,遵循方大人定下来规矩便是了。
“话虽然如此,可天下道理这般多,我便是知道,也不由得心里担忧,我这心又不是自个能控制得了的。”
好话谁不会说呢。
该担心不还是要担心,方大人这一年来的手段越发凌厉了。
唐丞相如今便是个泥胎木偶,表面上的百官之首罢了。
唐致倒是有隐隐接过唐家势力的模样。
依照方大人的年纪,和陛下原本对方大人的爱重,不该让方大人如此锋芒毕露的。
那有这般培养自己的权臣的。
瞧着倒是更像是培养一把利刃。
可这过刚易折。
难道陛下之前的诸多亲近,只不过是想要故布迷阵?
这一年来,他细细看着,陛下对高成林、季连惠、还至于赵汤的看重才是对臣子的用法。
方大人也是,身在局中他难道看不出来。
他如今如同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就是烧身之祸啊。
唉,等到时机恰当之时,自己还是要劝方大人几句。
适可而止吧。
不知为何李池祝总觉得方大人有些可怜了。
张潜也就是不知道自家同僚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他定然要大笑三声。
可怜方大人?
你脑子怕不是让虫给蛀了!!!
方大人难道不知道他现在的动作太凌厉了?
张潜心底里隐隐觉得方大人有别的打算。
可这些得罪人的事,方大人偏偏又做了,不像是在演戏。
张潜还真是没看懂方大人要做什么,既然看不懂,他便乖乖办差,别让风浪拍到自己身上便是。
方长鸣不知道自家两个属下的心思,但他今天很高兴。
因为沈大将军终于私下联系他了。
准备了一年的戏,终于可以开场了。
“方爱卿病了?病了?”白明理看到那封用来请假的折子一愣。
白明理甚至上上下下看了七八遍, 才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过年期间工作太多,视力突然下降才看错了。
真的是请假的折子。
还是病假。
病假!!!!
这两个字在白明理心头晃荡,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方长鸣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白明理情不自禁地嘀咕出声, 发觉到不对劲他立刻抬起手,食指和大拇指放在嘴边,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宋河本来低垂的头垂得更低了。
白明理心中思绪翻飞。
临近年关,六部尚书便是病了, 也多会带病上衙。
更别说是真真卷王在世的方长鸣了。
而且方长鸣的身体一向很好,他怎么会突然请病假呢?
这事很不正常。
宋河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任何话。
近年来, 陛下对方大人的态度便是连他都有些看不透了,原本陛下像是在培养自己的心腹般爱重方大人, 现在则是像是在使用一把利刃,月满则缺水满则溢,朝中宫内多少人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为防惹祸上身, 宋河根本不敢接陛下的话。
白明理焦急地几乎想要站起身来踱步,但是理智让他没有这么做。
便是在只有自己人时他现在也不敢流露出对方长鸣的关切。
真的病了吗?
今年的冬天是冷了些,光是大雪就已经下了三场。
要知道如今还未过年呢, 年后还有冷的日子。
许多州府都上了请求赈灾的折子。
这些天六部忙得跟陀螺一般。
身体劳累加上天冷, 生病也是寻常。
方长鸣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
怎么可能不生病?!
但是……
如果这又是方长鸣的什么计策呢?
自己应该怎么配合他才好?
白明理脑子一团糊涂, 他这些年已经修炼得心思深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但是真碰到方长鸣的事, 他还是会忍不住焦急,这一急脑子便有些不够用了。
冷静些。
仔细想想, 按照方长鸣的脾气,就算是他真的病了, 不到下不了床的程度他会请假吗?
答案是不会。
他会坚持上衙。
临近年关,虽然工部比户部清闲多了,但那也只是相对的。
六部尚书缺一很多事办起来都要格外难些。
按照方长鸣的责任心,他是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的。
那就真是在给人下套了!
这种可能性怕是要占九成。
如今能让方长鸣亲自下套的人,怕是只有沈大将军了。
这场病。
方长鸣是要演戏给别人看,让别人知道他不是被权势蒙蔽了脑子,他有隐退之势。
但是自己这个皇帝不乐意!
所以自己应该做的是,给他荣耀和赏赐,继续让方长鸣呈现出热火烹油之势。
猜出这么个答案,白明理深吸了一口气。
方长鸣这是在找死!!!
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拿自己做鱼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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