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老太太立刻瞪过去一眼:“但凡你听我的,又怎么会混成现在这样。”
贾德森不吭声了。
瓦老太太继续说:“算了,谁让我是你母亲呢!我这次来找你,有正经事。”
贾德森祭司不由抬头望着自己的亲妈。
说实话,他一听亲妈嘴里的“正经事”,就开始害怕,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瓦老太太先吩咐仆人们都离开。
然后,她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绝不可能有人偷听后,就用笃定的语气说:“儿子,你去一趟安东国吧。”
“我打听到,安东王一心求子。”
“为此,他三天前对着诸神发下了一个大宏愿,声称愿意拿出国库的三分之一,用于款待各个神明的祭司们,让祭司们在他的国家里自由地宣扬神明的威能,直至儿子成功降世。”
“这是一个好机会!目前知道消息的人还不多……”
瓦老太太兴奋地说:“不管安东王能不能如愿以偿地生下儿子,但为神明所传道,必定会受到神明的注视和赞赏。儿子,你本就有在边陲之地传道的经历,再加上这次去异国传道……”
“这样的履历!”
“这样的履历,别说仅仅是让你回王城任职,便是风神的大祭司之位,你都有一争之力了啊。”
“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你也在外头放纵得够久了,这回我们母子齐心!等你调回王城,我们先不动声色,接着,我找人慢慢帮你造势,你也多多参加祭神仪式,在大家面前露露脸,这样过个一、两年,不论是神明,还是信徒们,全都对你有印象了,你就去竞选大祭司的职位……”
——不!
——如果引起风神的注目,我绝对会死得很惨、很惨。
想想那被挖空的神像吧!
如果被神明发现……
贾德森脸色煞白,这一刻无比恐惧。
他恐惧得甚至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产生怨恨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这样肆意插手、安排我的人生。
“我不会去的。”贾德森说。
瓦老太太尖叫了一声,像被猎人掐住脖子的野鸡:“为什么!”
“不为什么!”贾德森沉着脸。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谎言,当即神色阴森地逼近自己的母亲,在她耳边低语:“我得罪了一个厉害的大人物,母亲。如果你想我死的话,尽管继续同人宣传我吧!让他发现我!杀死我!把我的身体砍成肉块!把我的头割来送至你的掌中!把我的皮剥下来挂在树枝上,随风飞舞……”
瓦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起初她怀疑这孩子再说谎,但母亲总能看出自己的孩子说没说真话。
而贾德森祭司那无比恐惧的表情,也让她没办法欺骗自己说“这是个谎言”。
她开始放声哭泣,又用拳头捶他的胸口:“怎么会这样?你这个该死的孩子,该死的孩子!你到底得罪了谁?”
——我得罪了神明!
贾德森祭司苍白着脸,身子颤抖着,不敢发一言。
瓦老太太伤心欲绝。
她望子成龙的美梦再次残忍地破裂了。
贾德森祭司无能为力。
他窝窝囊囊地站在那,任由母亲咒骂的唾沫星子溅在脸上,一动不动。
瓦老太太骂到再也懒得骂了。
她厉声喊仆人们过来打包行李,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见这个令她失望无比的倒霉儿子了。
乔恩和斯蒂文来到神庙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这么乱糟糟的一幕。
华贵又时髦的老夫人提着裙子,眼圈红红地冲出来,将两个茫然的孩子险些给撞倒,却一句抱歉都不说,反而满脸刻薄地骂了一句:“滚开,下贱的小崽子!”
乔恩下意识地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斯蒂文已经飞快地还口:“呸,老妖妇!”
瓦老太太大怒,转身抬手就要打人。
却看到贾德森祭司一路追了上来。
她顿时停手,目露期待地看着儿子,希望他改了主意。
贾德森祭司假装没看懂母亲的目光,伸出手,将手中披肩递了上去:“您的披肩忘拿了。”
瓦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夺过披肩,也忘了再和两个孩子计较。
她转身踩着一名奴隶的后背,登上了马车,又从车窗探出头来,面容扭曲地诅咒:“你会后悔的,贾德森。终有一日,等你倒霉、落魄的时候,你会后悔不听我的话。”
马车开动了。
仆人和奴隶们慌里慌张地搬着行李,在后头追赶着。
这么一大摊子人……
眨眼功夫,就这么哗啦啦地全离开了。
贾德森祭司站在乔恩、斯蒂文旁边,目送着车队离开。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地问了一句:“唔,你刚刚骂她什么了?”
斯蒂文乜斜着眼睛,脸上犹带不忿之色:“老妖妇。”
贾德森祭司默默地点了点头:“骂得好!”
乔恩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呃,她是?”
贾德森祭司随口回答:“哦,我母亲。”
不过,乔恩还是尴尬的。
同我行我素、猫一般性格的斯蒂文相比,他勉强算是有正常人逻辑的乖孩子类型,当面骂娘这种行为,不论前因后果,总还是……
“对不起。”乔恩立刻道歉。
“没事。”贾德森祭司一脸平(麻)和(木):“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
——习惯被人当面骂娘?
这回连斯蒂文都抬头看他了。
灰眸男孩还得寸进尺地发出一声嘲讽:“那你可真不怎么样啊!”
乔恩有时候很怀疑,这家伙被赶出“考场”会不会就是因为这张破嘴?
只是当他想起那段近乎惨烈的描述时,又会立刻坚定信念——那帮神明是坏蛋。
不管怎么说,哪怕没考试资格,也犯不上杀人啊!
至于什么冒犯神明尊严一类的说法,抱歉,对现代人来说,神的尊严算个屁!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这次有他在,绝对不会再让斯蒂文傻乎乎地闯进不该进入的考场,让那群傻瓜神自娱自乐去吧!
我们不玩了!
哪怕有了猫爪也不玩……
对了,提到猫爪……
乔恩急忙看向祭司大人。
这位祭司大人在他的记忆里,正是斯蒂文参加“考试”的引路人。
当斯蒂文提前出现猫爪状态后,他下意识地就带着人过来询问了。
可惜……
斯蒂文一上来就先把人得罪个透透。
贾德森祭司恶狠狠地磨牙。
他虽然在瓦老太太面前窝窝囊囊、各种忍让,但对斯蒂文这种平民小孩却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开始上手赶人:“废话怎么那么多?你俩到底来干什么的?要拜神就去主殿,要献贡品……算了,我看把你俩卖了也榨不出几个钱,没事赶紧离开。”
“等等,祭司大人。”
乔恩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拦住他:“我俩有正经事找您。”
——上一个说有正经事的是谁来着?
——哦,险些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送的亲妈瓦老太太啊。
贾德森祭司大人突然激灵一下,浑身发毛。
他狐疑地看着两个小孩,慢慢咀嚼着一天连续两次都遇上的(正经事)这个词。
冥冥中,仿佛已经注定了他今天必定要遭遇点儿什么不一样的。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命运的岔路口,必须选一个。
众所周知,但凡担任祭司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儿灵感。
这种灵感类似于人的第六感,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但在某些关键时刻,往往却会鬼使神差地出现,给人提示和警醒。
贾德森祭司此时就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他极力保持冷静地注视着两个孩子:
——从泥土中挖出来的金发男孩,洗去污泥和血污后,更漂亮了,漂亮得让人想拿个布袋把他套回家,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摆放在厅堂处,也能让厅堂多增几分光彩;
——灰眸的男孩相貌虽显逊色,乍看也很平凡,可细看,却有一种独特的、很难被人模拟出的绝妙姿态,像穿梭在森林中的猫科动物,警惕、敏捷、以及暗藏危险。
祭司大人好像沉默着发了几秒呆。
没人知道,他包裹在祭祀袍中的身体已经僵硬、战栗、出汗。
两个孩子明明看起来那么纯然、无害。
可在他的眼中,却仿佛是来引领着自己去选择那条通向深渊道路的小恶魔。
——绝不能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要像赶走母亲一样把他们赶走!
——天杀的正经事!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正经事!
“我和你们没有正经事可谈。”
贾德森祭司飞快地开口。
同时,他用不耐烦的粗暴语气来掩盖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快走!快走!”
“等等,等等。”乔恩急忙喊着。。
同时,他一边给斯蒂文使眼色,一边大声争辩:“真的有正经事,不信你看一眼,就一眼……”
斯蒂文接到乔恩的眼色后,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
他曾在无意间发现过贾德森祭司大人的秘密——躲在神像中偷听。
自那以后,这早熟孩子的内心深处就对装神弄鬼的祭司大人嗤之以鼻、再无尊敬之意了。
对乔恩提议来神庙询问祭司关于猫,不虎爪这事儿,他完全抱着“那神棍知道个鬼啊”的态度。
而且,这世界上的人虽多数时间显得蒙昧无知,可在精神承受力方面却极高。
因为,一切异常的玩意儿,都可以将之归为神赐。
斯蒂文对待自己的猫爪……
不,在他看来那就是虎爪!
总之,他在对待自己的虎爪方面,一开始确实稍有惊慌,后来已经慢慢淡定下来。
再后来,当他发现猫,不,虎爪在捕猎动物时超好用后,简直如鱼得水、乐得不行。
他还自恋地认为,自己没准儿也获得了某位神明的另眼相待,才被赐予了这么好用的“武器”。
不过,出于对自家兄弟的纵容。
他还是答应乔恩来神庙找祭司问问了。
这时,无知者无畏。
他很自然地在祭司大人面前,举起一只小手,并熟练地将之转换成猫,不,虎爪。
贾德森祭司此时正弯腰驱赶他们。
他微微俯着身子,准备伸手去推他们,成年人相对孩子更为庞大的体型,刚好将斯蒂文和乔恩笼罩了起来。
这么一来,当斯蒂文的小手掌开始发生变化的那一刻……
别人看不见,贾德森视线正对,刚刚好看了个正着!
——神啊!
——我完了!
贾德森祭司的脸色瞬间白得像个死人。
他神色恍惚无措,仿佛看到了……
冥冥之中,巨大命运之轮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向前冲来,而任凭他如何躲闪,终究难逃一劫。
最终,只能任由命运之轮在自己身上毫不留情地碾压而过,同时将他拉入名为未知的恐怖漩涡之中。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命运的岔路口,必须选一个。
这个是死路。
那个也是死路。
与此同时,瓦老太太提议的另一条路。
安东国内,安东王正举办着规模宏大的求子典礼。
整个国内的所有神明的祭司全都来到了广场上。
他们将在这里围观并见证这场浩大的仪式。
安东王将在这座广场上,为诸神献上一百头强壮的公牛和五百个奴隶。
奴隶的宰杀十分容易。
他们驯服地跪成一排排,一批侩子手像是割麦子一样地从后头挥舞大刀。
这一刻,人的头甚至不如麦秆坚硬!
只一刀,它们就齐刷刷地滚落到了地上。
几个仆人飞快地跑上前去,用献祭的杯子去接那些涌出来的鲜血。
与之相反,有些性格强烈的公牛却不甘心赴死。
它们发出哞哞的怒吼,拼命挣扎,绳子险些被扯断。
好几个卫兵扑上去,死命拽着它们的耳朵和牛角。
还伴随着旁边围观人群的混乱尖叫。
其中,一头白色的公牛,也许是牛群的统领。
它目如铜铃、四肢矫健、力大无穷,明明脖颈还被束缚着绳索,却依然在广场上奋力左冲右突,将好好的仪式闹得一团乱。
最终,王国中有名的大力士站了出来。
他举起沉重、巨大的石锁,瞄准那头公牛,用力掷了过去。
血花四溅!
雄壮的公牛倒下了。
仆人们继续拿着器皿去接血液。
但这次困难很多。
那牛死相惨烈,血溅得到处都是。
周围的卫兵浑身都淋满了血,头发、衣服、鞋子、甚至嘴里都是。
他们看起来十分狼狈,不自在地挪动着脚步。
最终因为到处都是血、根本无处可躲的缘故,停留在了原地。
这时,安东王突然大步走上前。
卫兵们顿时端正表情,如潮水一般向两边整齐地散开,恭敬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安东王停在公牛倒下的地方。
他拔出腰间宝刀,亲手割下巨大的牛头。
然后,他提着滴血的牛头走向祭台,一脚踢开刚刚才摆上来的几个奴隶头:“低贱之人,岂配作我儿诞生的主祭。”
接着,他双手高举牛头,亲自敬献至神明的祭台上:“只有凶猛的野兽,才配得上我儿未来的勇武之名!”
——神明啊!
——我款待你们的祭司和信徒,我为你们献上百头公牛和五百奴隶。
——现在,到了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了……
——接受我的献祭,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白色的牛头保持着死前的狰狞表情。
它圆睁怒目地死死瞪着安东王,死死瞪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时,仆人们又抬着一个盛满“早就分不清是人血还是牛血”的血液大盆,毕恭毕敬地放在了牛头的一旁。
安东王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血液也融了进去。
而在他做完这些后……
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诸神仿佛终于愿意回应安东王的请求了。
盛满血液的盆,像沸腾一样地不断翻滚,还发出了古怪的咆哮。
安东王满怀期待,紧紧地盯着……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女孩,赤条条地出现了。
她的身体像琥珀一样闪闪发光,明明生于血液,却滴血不沾,神色天真纯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像初生婴儿一样好奇地看着四周。
安东王的眼睛中冒出了熊熊怒火。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献祭时,说的是“赐我一个孩子”,而不是“赐我一个儿子”。
但神明无所不知。
这样的恩赐确定不是戏耍吗?
“啊——!”
安东王咆哮着,拔出了刀,像砍那头牛一样,朝着刚出生的女孩,狠狠砍了下去!
刚刚来到人世的女孩,正朝着父亲露出一抹笑容。
然后,她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
因为她感到脖子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她傻乎乎地抬起手,想摸摸自己的脖子。
却发现,自己的头从脖子上缓缓滑落,重重跌在了地上。
——好有趣。
——整个世界……
——颠倒了。
平民们瑟瑟发抖,惊恐却不敢言;
卫兵们茫然无措,心里觉得国王这样的行为已经有些疯狂了, 但脑子里早早被灌输过的,“要服从国王一切命令”的思想,却又让他们下意识地保持了沉默。
神明的那些祭司们倒是诚惶诚恐地站了出来几个。
他们都是双眼不敢置信地大睁着,嘴唇颤抖着,发出了虚弱的抗议声:“安东王,你……你……大胆!你竟敢斩杀神明的恩赐……”
安东王冷笑着。
他左手揪着女孩浓密的黑发, 以此来拎起她的头;右手握住女孩还没长大的小巧脚踝, 以此来拖拽她无头的身体。
然后,这位勇武的国王双臂用力,像屠夫将宰杀好的猪重重摔落到了案板上一样, 同样将女孩的头和身体也重重摔落到了祭台上。
因为过度用力……
女孩的头和身体被放在祭台上时, 还向上弹了弹,旁边则是那头怒目圆睁的白牛头。
没人知道!
这离奇、诡谲的一幕, 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被画家用纸笔反复地描绘:
已近癫狂的安东王站在祭台前,张开手臂,朝着天空大喊大叫;
他身前的祭台上, 是他已经人首分离的女儿,和沾满血液、怒视前方的白色公牛头;
画的最上方隐隐约约可看到一些冷眼旁观、满脸讥嘲的诸神;
画的下方是一群惊慌无措、麻木不仁又愚昧无知的祭司、卫兵、平民们和奴隶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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