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不念眉毛抽了抽,再也不堪忍受,忽地伸手去扭了白千雪右臂一把:“快滚!”
那右臂本就断了,被他这一把扭得吃痛,白千雪面色微变,却仍是没有退开。众魔兵如同见到了绝活,连连称赞:“别看他小小年纪,真能忍!”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鼓掌了。
这时,对此一直视若无睹的花子蹊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众人只看到一团红雾伴随着烈烈风声响过,再看之时,那树下只剩下了钟不念一人,正面扑地,似是又昏厥了。于是,南宫不念眼前再度变成了一团漆黑。
众魔兵发出一声惊叹:“咦?那个少年呢?”
花子蹊站了起来,言简意赅道:“太吵,滚了。”
只是他这句“滚”似乎只是字面意义的“滚”。南宫不念在心里默默为白千雪祈祷,希望他不要再摔断胳膊腿儿。
等到他睁开眼时,发现身处一座楼阁之内,这座楼似未修缮完,遍地是断裂的木材和瓦砾,低头看去,他身上的白衫破破烂烂、灰尘满布,几乎变成了黑衫,双手也沾满了灰。
这是过去了多久?南宫不念心中纳闷,戳了戳系统。
系统:“亲亲,王者版系统已为您开启关键剧情体验模式,省略相对不重要的情节。当前时间为:钟不念入魔教为奴三个月后。”
三个月?时间进度还蛮快的。
他正在思索,身后忽然有一阵凉风掠过,接着便传来一声鞭响,他也被打得扑倒在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登时在背脊上散开。
南宫不念在心里嚎了几声:“系统,能不能将痛觉切断啊!”
系统:“抱歉呢,为了让您沉浸式体验【记忆水晶】,本游戏暂未开通此功能。”
“……”
正想与系统纠缠一番,身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近两步,猛地朝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处踹上一脚,硬是将他踹得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南宫不念再度在心内嚎叫,可钟不念却一声未吭,唇角微微弯起,很是淡定地向那走近的魔兵看去。
这魔兵生得身材颀长,肌肉匀称,手持一根钢鞭,甩在手里如一条灵动的毒蛇,有意将那鞭风凑近了钟不念,他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被劲风扫到,又裂开了几道口子。
身旁几名魔兵哈哈大笑:“奚将军,他好像一点都不怕你!再给他几鞭子!”
那被叫做奚将军的魔兵不屑道:“他现在连一个山野村夫都不如,哪受得了我这钢鞭?点到为止,再打下去,万一打死了,谁来做苦工?”
几名魔兵七嘴八舌道:“哼,他就像一头骡子,你不抽他几鞭子他就不知道勤快,这层楼修了三个月,竟然还是这副模样!能指望这废物做什么?!”
奚将军冷冷道:“若不是渡者交代,他现在都不知死多少次了。”
他说着一把揪住钟不念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起,就如攥住一只猫狗般容易,道:“真是个废物!”
钟不念双目直视着奚将军,微微一笑,冷不防啐了他一脸血沫。
奚将军大怒,登时松了手,将他甩在地上,脚朝他胸口踩去,俯身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还以为你是从前的那个正道第一弟子吗?还神气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我兄长就是被你所杀,魂飞魄散,你如今撞在我手里,可谓是天理循环,报应临身。”
钟不念笑道:“我杀的魔教中人数不胜数,籍籍无名之辈,怎会记得?”
奚将军将牙齿咬得喀喀响,伸手拍了拍钟不念的脸,低声道:“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渡者只交代不能杀你,不能弄残你,不过……我可以做些别的,让他根本看不出来。”
钢鞭被他弯曲在手中,折得像一把利刃,奚将军低笑几声,将那钢鞭沿着钟不念袒露的领口向下,一路竟是要划开他本就残破的衣衫。
钢鞭的冷意霎时沿着皮肤蔓延至全身,钟不念背脊炸起了一层汗毛,入魔教为奴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声音有些颤抖:“无耻之徒。”
奚将军看着他领口下一片白皙的肌肤,道:“这样一副好皮囊,无人享用,岂不可惜?”
南宫不念只觉五雷轰顶,脑子里闪过了一片“SOS”,这TM是什么剧情?为什么不省略啊?这是关键剧情吗?!
系统:“是的,亲亲,这当然关键!”
南宫不念:“你说的都对!可我不想体验这种关键剧情啊,可以提前结束吗?我要回去!”
系统:“抱歉呢,【记忆水晶】一旦使用无法中止,请您专心体验游戏哦~”
系统迅速隐身了,南宫不念:“喂!系统!亲亲!Hello?!”
无数匹草泥马在他心中奔驰而过,那钢鞭却仍在划过肌肤,泛起阵阵寒意。
第114章 引狼入室
钟不念的声音冷若冰霜,适才音调里那几分颤抖也被他敛住,他微微眯了眯眼,盯向奚将军,仿佛警告般道:“你敢动我,我会让你比你的兄长死得还惨。”
南宫不念无比凌乱,心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他了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奚将军气得面如黑云,“嘶啦”一声,钢鞭划过钟不念胸前的衣衫,那衣衫顿时裂开,胸口白皙的皮肤也被钢鞭刮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钟不念眉毛一皱,猛地抬头撞去,头骨正砸到奚将军下颌,这一撞使出了浑身力气,奚将军不由抬手捂住了下颌,低声喘息,趁此机会,钟不念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朝这层楼阁的木梯跑去。
他撞得奚将军吃痛,自己同样是眼前一片恍惚,逃得也跌跌撞撞,那几名魔兵根本就不在意,也不去阻拦——他这般模样,又能逃到哪里去?想要抓到他太容易了。那几名魔兵看到奚将军的窘态,纷纷起哄笑道:“奚将军,你且要当心,他性子可烈着呢!”
奚将军失了面子,白了众魔兵一眼,挥手道:“滚滚滚,别耽误本将军办正事!”
那众魔兵会意,笑了几声便蹬蹬地走下了木梯。钟不念此时正沿着木梯向下逃,这几名魔兵见了,一起挤上前,直接将他撞得扑倒在了木梯上,有人还顺便踩了他几脚。
钟不念登时吐出了一口鲜血,匍匐在地,也没有力气起来了,便用双手继续向下爬去。魔兵散去后,这层楼阁内只剩他与奚将军两人,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一阵沉稳的步子,钟不念头皮一麻,连忙快爬了几步。
身后,奚将军笑道:“你跑得了吗?”
他大踏步地走下木梯,不消几步便追上了钟不念,钢鞭一挥,便如一捆绳索般攀上了钟不念的两只足踝,向上一拽,将他从木梯上再度拽回了一片瓦砾之间。
再次的撞击又让他吐了一口鲜血,视野也迷蒙一片,奚将军的笑脸逐渐变形,也逐渐凑近了他,一只粗糙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脖颈:“听话一些,或许我会发发善心,对你温柔一点。”
钟不念半晌不发一言,似乎快要昏厥了一般,但南宫不念却感觉到,他悄悄将左手手掌翻了过来,正朝向奚将军,那左手的小臂连同手掌间,涌起了一股起伏的灵流。
怎么回事?不是武功尽废了吗?
南宫不念微感疑惑,又不免为此时的情形担忧,因为这股灵力并不深厚,将散未散一般,许是辰玑子在废除钟不念的武功时,遗漏了左手这一小段灵脉,经过三个月的修复,尚存着这微弱的灵流,但也仅仅如此罢了,不可能再进一步了,也不可能对面前的奚将军造成多大的伤害。
不过如今钟不念已是陷入绝境,这是他最后可以反抗的方式了,他正准备击出这道微弱的灵力,楼阁下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奚将军松开手,朝木梯旁走去,只见一片光亮中,有人走了上来。
这片光亮并非是因为来人提着灯烛,而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他全身燃着一层淡淡的赤色火焰,将这间楼阁照得亮如白昼。奚将军一愣,道:“赤魔,你来做什么?”
总算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南宫不念稍感安慰。
朱焰朝地上瞥了一眼,见有人衣衫不整、血肉模糊,不禁多瞅了两眼,认了出来,吃惊道:“你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了?渡者只说让他来修这间楼阁,又没说动私刑。”
奚将军不悦道:“这是我的事,你别多管。”
这两人的脾气都不小,朱焰闻言面有不快,扫向钟不念那凌乱的衣衫,忽然明白过来,瞪圆了眼睛:“我说你那些手下怎么都在大殿前闲晃,还想拦住我,不让我上来,原来你是想……你……太恶心了!”
奚将军将钢鞭捏得喀喀响:“你说什么?”
朱焰又重复了一遍:“你太恶心了!”
奚将军捏了一阵钢鞭,朱焰身上散发的那一圈火焰也更明亮了,两人对峙半晌,奚将军自觉胜算不大,开口换了个话题:“你来干嘛?”
朱焰哼了一声,道:“借我几个人,蝶骨兰要种一片毒草,缺人犁地。”
奚将军一听,眉毛抽了抽,拒绝道:“我这儿抽不出人手。”
朱焰眨了眨眼:“抽不出?那下面的人不都闲着呢吗?三个月修不完一层楼,我看你们天天什么都不做吧?”他瞥了眼钟不念,“全让他一个人做。”
奚将军被他说中,撇了撇嘴:“也不是我不肯帮忙,换做别的都好说,蝶骨兰嘛……她前段时日研究什么‘无息兰’,骗了我一个属下去试药,结果害得他功力尽失,现在刚恢复三成!”
朱焰面色忽红忽白,道:“无息兰有我给她试药,不需要旁人了。这次只是种一些毒草而已,没有危险……”
奚将军走到窗口,朝楼下瞥去:“不如你亲自问问,下面那几个,有没有愿意去的?他们如果愿意,我没意见。”
朱焰挠了挠头:“我来找你之前已经问过了……”他视线垂了垂,扫到钟不念,忽然道,“你把他借我不就行了?”
奚将军愣了愣,推脱道:“这……不好吧,渡者交代他来修大殿的……”
朱焰打断他道:“借我几日,渡者又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要是把你的龌龊心思告诉渡者……”
奚将军忙摆了摆手:“算了,反正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就帮你一次好了。”
朱焰俯身推了推钟不念:“你还能走吗?”
钟不念微微点头,想撑起身却半天动不了,朱焰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扛了起来,道:“还是这样快点!”
大概是终于从奚将军的魔爪下逃了出来,刚离开魔教大殿没多久,南宫不念便感到双目一片漆黑,是钟不念再度晕了过去。
而朱焰性情粗犷,根本没有注意到,径自将人扛到了兰香院,往地上一撂,邀功般地道:“蝶骨兰,我找到人帮忙了!”
一阵雀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片刻后,南宫不念听到蝶骨兰微带不快地道:“怎么找了个死人来啊?!”
朱焰大惊,低头去探钟不念的鼻息:“没死!只是晕倒了,他要是死在这儿,渡者还不得杀了我,我可不想替奚将军担罪。”
蝶骨兰声调微变:“奚将军?那他是钟不念喽?”
朱焰道:“是。”
一阵兰花香味扑鼻,似是蝶骨兰俯身瞧了瞧,说道:“人都说莽苍山派的钟不念气度非凡,是一等一的少年侠客,这张脸上全是血,都看不出样子来。”
朱焰道:“你想看他的容貌?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南宫不念便感到一股凉意直击面门,被人淋了一脸水,视野也朦朦胧胧清晰了。
朱焰站在面前,手里拿了半个葫芦瓢,残留的水滴正嗒嗒地流下来,他见人醒了,道:“这脸也洗干净了,人也醒了,哈哈!”
钟不念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四周,此处是一片刚开始开垦的荒地,杂草没膝,蝶骨兰和朱焰正围着他,而杂草之间隐隐露出一颗头来,正用牙齿拽住草叶,猛地向外拔。
不错,这个头正是叫丧鬼。南宫不念在心里打了个招呼:嗨,熟人……不对,是熟鬼。
叫丧鬼拔出那棵荒草,也被吸引了过去,一颗头飞到钟不念面前:“呜呜,总算有人来帮忙了,快跟我来……”他一边哀戚地说着,一边凑到近前,用牙齿咬住了钟不念的衣襟,将他往荒地里拖。
只听“嘶啦”一声,钟不念人还没动,衣衫先离了体。
叫丧鬼眼珠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下转去,看向嘴里叼着的这块布,又看向钟不念袒露的胸口,吐出了布,苍白的面色有点点泛红,道:“不好意思……”
朱焰却抢先一步站在钟不念面前,隔开了蝶骨兰的视线,转了个身,对钟不念道:“你跟我来,我去给你找身衣服,然后你就来帮我们犁地,好吗?”
钟不念默默点了点头,蝶骨兰一下推开了朱焰,声音甜了许多:“钟少侠伤成这样,需要休养,这片地……就交给你们俩了!”
朱焰眼巴巴地看着蝶骨兰将钟不念扶了起来,向外走去,吼道:“那你呢?”
蝶骨兰道:“自然是要照顾他了。”
朱焰:“……”
叫丧鬼薅起一棵草叶,同情地看着朱焰:“赤魔,你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第115章 火烧大殿
钟不念被扶进了兰香院一间秀丽雅致的房间内,蝶骨兰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一番,看他袒露在外的肌肤上随处可见又长又深的鞭痕,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回身走出了房间。
待她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套乌色长袍,还有一瓶疗伤的金创药。
蝶骨兰极为自然地坐到钟不念身侧,将衣袍递给他道:“喏,这件衣服本来是要送给渡者,恭贺他复兴圣教的,既然遇见了你,就先送你吧。”
钟不念眼眸微微下垂,没有去看蝶骨兰,也没有去接衣服。蝶骨兰将那件袍子塞到他怀里,接着便打开药瓶,想要替他上药,钟不念连忙侧身躲过:“不敢劳烦姑娘。”
蝶骨兰蛾眉微蹙:“你全身都是伤,不上药怎么行?”
钟不念道:“在下可以自己来。”
蝶骨兰微微迟疑了一瞬,道:“那背上的伤口你总不能自己处理吧?天下毒医不分家,我虽擅长用毒,却也对医术精通一二,听说你功力尽失,或许可以让我为你诊治诊治……”
她见钟不念并未立刻拒绝,便抬手按在了他手腕上,谁料钟不念如同受惊般,飞快地抽回了手:“不必。”
蝶骨兰神色略显不悦:“我是好心,又不是要害你。”
南宫不念倒是心下了然,钟不念在魔教遭到百般虐待,不论对方是谁,他都免不了对其怀有戒心,更何况他左手有一小段灵脉尚存,蝶骨兰若为他诊脉,必定会发现端倪,是以他是万万不会接受蝶骨兰的好意了。
钟不念兀自不语,蝶骨兰的性情带些孩提之气,见状颇觉无趣,放下药瓶,只留了一句“那你自己来吧”,便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见她走了,钟不念拾起那药瓶,检视一番确是金创药,方才取出涂抹在伤口之上,可他刚刚涂了一道伤口,窗外忽然飞进一道人影,将他手上的药瓶一下夺去。
钟不念抬头一看,正是朱焰。他周身燃着一层赤红色的火焰,比之在魔教大殿内所见时燃得猛烈了许多,加之他怒气冲冲的表情,让人一看便知他此时气愤已极。
钟不念却并未在意他的怒火,淡声道:“多谢。”
朱焰本欲将他暴打一顿再扔出去,谁料却听到一句颇为有礼的道谢,因而怔愣了须臾,周身的怒火也减了些许,道:“谢我什么?”
钟不念眼眸低垂,低声道:“谢你……将我从奚将军那儿带走。”
魔教之内似乎没有道谢的习俗,他这般一说,朱焰倒是有几分难为情,摆了摆手:“我带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帮忙干活的,又没想救你,而且只是从奚将军处借用你几日,时候一到,还是会将你送还的,你还是收回这句谢谢,免得到时怨恨我。”
钟不念微顿,道:“我不会再回去。”
朱焰眨了眨眼,吃了一惊:“什么意思?你不回去?不回去要去哪儿?”
钟不念颔首,顺手将那药瓶从朱焰手里抽出,继续涂抹到伤口上:“此处既可养伤,又有佳人照顾,我为什么要回去?只要我告诉蝶骨兰姑娘我想留在这儿,恐怕她不会让奚将军带我走吧?”
朱焰瞪了他半晌,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作势要将他拎起来:“你没有机会再和蝶骨兰见面了,因为我现在就要将你送回去。”
钟不念未做挣扎,反而低声笑道:“我回到奚将军那儿,会遇到什么,你心知肚明。但无论他再如何羞辱我,都不敢杀我,只要我活着,总会见到蝶骨兰,到时我就会告诉她,是你将我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