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又回到了他离开灵堂前抛出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那人要掳走鬼面郎君?如果鬼面郎君的身份只是魔教的一员,那么掳走他完全没有必要,但是,他的真实身份是夔执,而夔执又是曾经知晓醉雪刀下落的人。
也就是说,掳走他的人,是冲着醉雪刀来的,而且早已识破他的身份。但鬼面郎君十分小心,到十方妙门后,还一直戴着那张银质面具,就连夔潇和夔帧都不知他的身份,那个人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仔细想来,鬼面郎君还是留下了一些破绽,比如说取出葛峰的右眼、赌局上赢夔聪,但那都是发生在来十方妙门之前的事了,除非是那个掳走他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了。
早就注意到他……南宫不念心头一惊,不禁想道:难道凶手就藏在他们身边?甚至是他们熟悉的人?
会是谁呢?南宫不念眼前闪现着一张张面孔,最后定格在鬼面郎君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
面具?思绪在南宫不念脑海中冲撞,霎时间灵光一闪,他忽地想到了另一件事,立刻直起了身子,转身找出夔潇给他的那本《四海奇物志》,翻到关于海魉树那一页,目光凝聚其上。
第101章 确认身份
时辰已过丑时,幽暗的隧道内,只有一束光源,是来自夔聪手上所执的火把,他望了离他不远的夔帧一眼,问道:“师兄,千面妖狐不是在保护你吗?怎么还没有来?”
夔帧留意到他投来的视线里带着几分猜疑之意,不悦地道:“我怎么知道?他只是守在门外保护我,又不是贴身监视我!”他眼眸一转,斜睨着南宫不念,“论起来,千面妖狐是南宫教主的属下,他不听号令,擅自离开,你要责问也应该去责问南宫教主吧。”
狭长的隧道内挤着五人,除了夔聪和夔帧外,还有南宫不念、白千雪、萧云霓三人。听到夔帧提及自己,南宫不念微微扬眉:“夔公子所言有理,是本教主失了管束。”
夔帧哼了一声,眼尾高挑着:“南宫教主,你将我们都聚在这隧道里,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南宫不念道:“千面妖狐还未到,等他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隧道内便响起了一阵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众人看去,正是千面妖狐朝他们而来,他走到近前,因为走得急了些,停下来喘了口气,对南宫不念略施一礼:“教主,属下来迟了。”
南宫不念道:“你不是该保护夔公子的吗?怎么没和他一起来?”
千面妖狐道:“属下本是在保护夔公子的,但三当家始终下落不明,属下尤为忧心,又见夔公子那边并无异常,且有许多弟子在外护卫,就去山上找三当家了,因而来得迟了些。”
南宫不念唇角微弯,状若随意地道:“无妨,来了就好。”
夔帧却似已等得不耐烦了:“南宫教主,你要等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南宫不念微微颔首:“其实在下让诸位来此,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此言一出,隧道内霎时变得更为幽静,其余几人的目光也全都汇集在他身上,夔聪有些急迫,又带着些担忧地问道:“是谁?”
南宫不念的视线在几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千面妖狐的脸上,缓缓说道:“凶手就是你,千面妖狐。”
数道警惕的目光顿时望向千面妖狐,千面妖狐猛然一怔,错愕道:“教主,你为何怀疑我?我怎么会是凶手?”
南宫不念盯着他,语气凿凿:“你先别急着辩驳,且听本教主讲完。先前我曾怀疑鬼面郎君是凶手,认为他是借着失踪之举来洗脱嫌疑,但经白少侠提醒,发现此中尚有诸多疑点。”
南宫不念将夔聪手中的火把取了过来,照向隧道一侧的石壁某处:“诸位请看,石壁上这个掌印就是凶手所留下的。”
萧云霓打量着那道掌印,以手量了量:“能在坚硬的山壁上留下这么深的掌印,这人应是个绝顶高手。”
“确是如此,这也是我要说的疑点之一,”南宫不念深有同感地说道,“鬼面郎君的武功向来平平,如何能在山壁上留下这样一道掌气?所以他不可能是凶手。”
“案发之时,隧道里只有你和鬼面郎君两人,既然不是他,那便很可能是你了。而且,他不知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只听你一面之词,又怎知真假?”他紧紧盯着千面妖狐,继续道,“你先前所描述的隧道内的变故始末,只怕是将你与鬼面郎君的经历完全颠倒过来了吧?”
千面妖狐视线一凝,表情满是困惑和委屈,南宫不念又道:“真实的情况是,你假意说听到外面有响动,而你的武功又胜过鬼面郎君不少,便主动出去查看,让鬼面郎君留下来放置葛峰的右眼。你离开后,就在石壁上拍下这一掌,接着又故意制造出些打斗的声音,等鬼面郎君将那只右眼放好,出来助阵时,你就躲在暗处偷袭他,最终将他擒住藏匿起来。”
南宫不念咄咄逼人地做了总结:“所以,其实你才是那个凶手,对吧?”
千面妖狐摇着头,试图为自己辩解:“教主,属下真的没有说谎,此前所讲的也都是实情。属下确实没有见到凶手的真面目,但被凶手打伤是事实,你不能单凭这些推测就咬定我是凶手啊!况且,三当家就不能是凶手吗?如果他是凶手,那他平时所展露出来的武功高低,都可以伪装,这个掌印也很可能是他留下的啊!”
南宫不念顿了顿,似是在考虑他说的情况,道:“好,既然你说这掌印非你所留,现在有个简单的方法,只要一试,便可知你是否无辜。”
千面妖狐忙问道:“教主,是什么方法?”
南宫不念道:“你也朝石壁击上一掌,若是与这个残留的掌印不同,便可知你不是凶手。”
千面妖狐不假思索道:“教主,属下愿意一试,以证清白。”
他说着便走到石壁前,抬手朝那道残留的掌印旁侧击去,隧道内登时传来一声闷响,待响声过去后,千面妖狐道:“教主,你请看。”
众人都朝那石壁上看去,只见在那原本的掌印旁,千面妖狐适才发出的掌印与之相比,无论是形状还是深浅,都有极大不同,众人皆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并非是同一人所发。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看来我的确是误会你了……”
话未说完,他忽地身形一晃,霎时便移到了千面妖狐身前,左手张开,几根指骨迅疾地划向他的前襟,指尖只轻轻动了几下,千面妖狐的衣衫便四分五裂,胸膛也袒露在外。
众人尽皆一惊,不知他此举为何,千面妖狐却似反应过来,慌忙地抬起手,挡在胸口前,南宫不念嗤笑一声:“何必再遮掩?适才我瞧得清清楚楚,你胸口的这枚掌印,与你刚刚击在石壁上的那一掌,一模一样。”
千面妖狐怔愣地看着他,原本慌乱的神色倏然间敛去,眼眸升起一股寒意,使得他的气质与之前全然不同,仿佛变了个人般。南宫不念却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说胸口这一掌,是被凶手偷袭的吗?本教主还曾问过你,你前胸中掌,发掌之人必是在你对面,为何你没有看清他的样貌。”
“你说你是在查看地面上的打斗痕迹时遭遇偷袭,还未等看到对方是谁便晕倒了。可事实上,这一掌是你为了掩盖真相,自己动手打的自己,一个人要对自己发掌,当然是打在胸口上比反手打在背后容易得多。”
千面妖狐微眯着眼睛,看向南宫不念,冷冷道:“教主,你一开始推测的那些话、还有什么自证清白的方法,呵……原来都是在试探我,只是为了让我出于心急,朝石壁击上一掌,留下掌印来供你判断。”
南宫不念道:“不错,因为有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才想到这个方法一试,看看在事发时,隧道内究竟有几人在场。”
千面妖狐面色极为平静,带着些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事让你觉得奇怪?”
南宫不念道:“还是要从那道掌印说起。起先我并未怀疑你,以为你所言都是事实。但众所周知,鬼面郎君武功不高,而在山壁上发掌之人却是个功力精深的高手。若是这样,鬼面郎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应该很快就会被打败。”
“但是,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既然凶手功力高深,目标又是葛峰的右眼,那他理应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将阻碍他的人击倒,取走那只右眼,保证秘密不对外泄露,然后立刻离开。可他并没有这样做,白少侠他们仍然看到了那只右眼内的景象,这不是很矛盾吗?
“所以,我就开始设想,闯进来的人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凶手,而是和我们一样,想知晓真相的人?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种假设毫无道理,如果那人不是凶手,他在这种时候闯进来,目的是什么?似乎只有一个牵强的理由,就是为了带走鬼面郎君。可当时隧道内除了鬼面郎君外,你也在场,那人何必要挑选一个如此紧张的时机做这件事,趁鬼面郎君独处之时动手,岂不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上面这种假设被推翻后,我又开始猜想另外的可能性,第一种是:从头到尾,隧道内只有你与鬼面郎君两人,自始至终一切都是你的谎言,那个所谓的凶手并未出现过,而你也并非是凶手,否则你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葛峰右眼内的秘密。
“另一种则是:凶手确实出现过,还企图抢走那只右眼,但你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功力与那凶手相仿,甚至尚可胜他一筹。凶手见无法取胜,又怕将我们引来,情形对他更为不利,所以过上几招后,便匆匆离去。而通过葛峰右眼内记录的图景可以知晓,凶手擅长用掌法,石壁上的掌印也很可能是他过招时留下的。
“在凶手离开后,你便伺机偷袭鬼面郎君,将他藏匿在某处,又等到时间足够白少侠他们看完那只右眼内的景象时,才将右眼取走,最后你打了自己一掌,造成受伤的假象。”
千面妖狐听得连连点头,颇为赞赏般道:“所以,那山壁上的掌印,不是我的便是凶手的,我无论发掌不发掌,你都会有相应的判断。唉,我是免不了要被你识破了。”
南宫不念瞥向他:“其实,你还有另一个身份,在万家庄,我们遇到的柳郎,就是你假扮的,对吧?”
千面妖狐蓦地一愣,唇角却转而浮上了一抹笑意:“教主,你还真是给了我很多没有预料到的惊喜啊。我倒是很愿意听你说说,这次又是如何看破的?”
南宫不念从袖中抽出夔潇给他的那本《四海奇物志》,翻到关于海魉树那一页,指着书页上的“魉”字,缓缓道:“你撕去那两页纸,其实为的就是这个字吧?”
千面妖狐低声笑道:“有趣。”
南宫不念道:“鬼面郎君就是夔执,你偷走的那本《四海奇物志》,恰恰是夔执所写,而你之所以撕去这两页纸,其实与葛峰的右眼、与海魉树的果实有何用途都无关,你为的只是这个字。换句话说,是为了夔执亲笔所写的这个‘魉’字,来确认鬼面郎君的身份。”
第102章 相互勾结
南宫不念语毕,夔帧面色忽地一变,惊诧地瞥向千面妖狐:“什么?鬼面郎君是……大师兄?!”
千面妖狐无视了他的目光,面不改色,唇角的笑意漾得更深,状若好奇般地问道:“教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属下越发听不懂了。”
南宫不念对上他那双微弯的眼眸,分明看得出这只老狐狸心下了然,却还在佯装不解,仿佛在等着他发表一番高谈阔论,并且以此为乐。
隐隐燃起的怒火蔓延心头,南宫不念压抑住情绪,尽量不动声色,冷冷开口:“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忽略了,直到想到鬼面郎君戴着的那张银质面具时,才忽然忆起此事,将其与你盗书一事联系起来,方知你的身份。”
提及鬼面郎君,夔聪便心下不安起来,焦急地问道:“面具?大师兄戴的面具可有异状?”
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南宫不念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放缓了些:“那张面具本身是没问题的,否则以令师兄的机巧之心,一张动了手脚的面具,如何能瞒得过他的慧眼?”
夔聪并没有放下心,匆忙问道:“那是……?”
南宫不念道:“夔公子有所不知,我等在万家庄查案时,曾遇到一名货郎,名唤‘柳郎’。此人涉足谜案之中,穿针引线游刃有余,不断引导我们追查凶手,举止却是再自然不过,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他。”
南宫不念在对夔聪解释,眼神却紧盯着千面妖狐:“若不是在下离开万家庄时,恰巧遇到了那位探亲回来的柳郎,还不知他已离开近月余,而我们遇到的那一位,是被人假冒的。”
千面妖狐迎向他投来的视线,眼神没有任何躲闪,坦然得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一双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哪里还像是原本那个和善沉稳的耆老?
南宫不念看着他那灼灼发亮的瞳孔,只觉这双眼眸与他那张遍布岁月痕迹的面孔极不相称,使得他心内涌起了一股寒意,不由怀疑:这是他的真面目吗?还是……又是易容幻术?一副伪装的皮囊而已?
“南宫教主?”一声呼唤将南宫不念从怔然中拽回了神,夔聪正盯着他看,焦急地等待着后文。
南宫不念错开千面妖狐略带诡异的眸色,继续说道:“鬼面郎君所戴的那张银质面具,就是在万家庄时,假柳郎卖给他的。当时,鬼面郎君随身未带银钱,假柳郎便让他立了一张字据。”
夔聪瞥向那本《四海奇物志》上的“魉”字,似乎已想到了缘由,喃喃道:“立字据……”
“没错,立字据。既是字据,便一定会签上欠款者的名讳了,令师兄所签的名字,就是鬼面郎君。而《四海奇物志》上被撕掉的那两页,是关于海魉树的内容。海魉树的‘魉’字的左半边,就是一个‘鬼’,与字据上‘鬼面郎君’的‘鬼’字相对比,便可知是否是同一人所写了。”南宫不念微停顿了下,视线扫向千面妖狐,“所以,你偷走那两页夔执所写的内容,为的就是凭借笔迹,证实他是否就是鬼面郎君。”
话音刚落,夔聪便蹙紧了眉,眼中怒意翻腾,直勾勾地盯着千面妖狐:“你将大师兄怎么样了?快放了他!”
千面妖狐笑而不答,夔聪咬着牙,袖口之中透出点点寒光,似是握了什么兵刃在手,然而顾忌到鬼面郎君尚在他手上,内心纠结,不敢妄动。千面妖狐却似洞悉了他的心理,更加无所顾忌。
双方正僵持着,南宫不念忽地走到夔帧面前,问道:“鬼面郎君在哪儿?”
夔帧一愣,随即道:“我不知道!你问我做什么?人又不是我抓的?!”
南宫不念道:“前番我听到你鬼鬼祟祟地与一人交谈,说是最后一次帮他,那个人就是千面妖狐吧?他托你相帮之事,乃是要趁查看葛峰右眼时,在隧道内设法将鬼面郎君藏匿起来,对吧?”
南宫不念扫视着隧道四周的山壁,踱了两步:“事发之时,那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将鬼面郎君带到他处,这隧道内有机关吗?鬼面郎君被藏到哪里去了?”
夔聪难以置信地看向夔帧,声音不住地发颤:“你……你居然与外人合谋,对付大师兄!难道说……一年前,也是这个人……与你们合谋,害死师尊,害死那么多同门弟子吗?!”
“闭嘴!”夔帧面部的肌肉抽动着,大吼了一声,吼完之后,他似乎稍微冷静了些,迅速找到了个纰漏,试图将自己从这趟浑水中捞出来。
他下巴微扬着,斜睨向南宫不念:“南宫教主,让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留在这儿看护那只右眼的,不正是你自己吗?千面妖狐又怎会预先找我帮忙藏匿鬼面郎君?难道他可以未卜先知,知道你会让他和鬼面郎君一起留下?”
南宫不念轻笑一声:“这很难预料吗?千面妖狐求你帮忙,夔潇也必定知情吧?所以,事发当时,你与夔潇必然都不会留在这隧道内。而夔聪想弄清楚一年前十方妙门忽遭横祸的真相,那祸事与醉雪刀有关,虽然鬼面郎君没有告诉他葛峰等人被杀也与醉雪刀有关,但千面妖狐并不知道,他以为鬼面郎君将此事告诉了夔聪,而且夔聪行事更便宜,因而他判定鬼面郎君会让夔聪去看那只右眼内的景象。事实上,夔聪也是从鬼面郎君的言谈中隐约察觉出万家庄一案并不简单,才会前去查看右眼之景,没有留在隧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