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不吃,他怎么好意思吃?南宫不念倔强地摆手:“不饿。”
白千雪放下手中的竹简,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是……生气了吗?甩袖子走人?”看着他倏忽间消失的背影,南宫不念克制住想跟上去的冲动,在心里下了个定论,又长叹一声,喃喃自语,“走了也好,待在一起怪尴尬的。”
他发了半晌呆,把屁股挪了个位置,坐到白千雪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木椅上仍有余温,空气里似乎还留存着他自带的那阵清冷之意。
南宫不念没来由地有丝丝惆怅,低下头去看那竹简,费力地辨认上面的字迹,好不容易才弄懂了个大概,是与收魂伞的来历相关——
在很久很久很久久久久以前,有一个正派高手,名字不详,就叫他高手甲吧。还有一个魔教的大魔头,名字同样不详,暂且就叫他魔头乙吧。
当时的武林比较和谐,正派和魔教井水不犯河水,所以高手甲和魔头乙每天的生活就比较闲,他们又不能上网追剧玩网游,属实闲得蛋疼。而且作为知名人士,一定要脱离低级趣味,塑造高冷形象,不能去约妹纸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也不能沉迷于饮酒博戏。
所以,他们俩只剩追求武学极致这一个方式可以消遣了。
话说无巧不成书嘛,高手甲和魔头乙打算找个地方修炼,结果非常巧地看上了同一个地盘,互不相让,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后两人划下界限,谁也不准偷偷越界,维持了暂时的和平。
他们修炼了N年,最后高手甲炼出了旷世神器醉雪刀,魔头乙也不甘示弱,给力地造出了收魂伞剑。两人出于无聊,想看看谁的兵器比较厉害,又打了三百回合,结果喜闻乐见地又是平手。
由于他们两位常常打架,最后倒是打得彼此熟悉,心里都对对方很是欣赏,俨然一对心友。但是好景不长,魔头乙N年痴迷于做伞,魔教无人管理,已经混乱不堪,开始向正道伸出了魔爪……
南宫不念皱着眉看着模糊的字迹,正凝神间,一阵食物的清香隐约钻入鼻息,他一愣,立刻抬起头,视线如雷达一般搜索着这股香气的源头,最终锁定在从一排书橱后转过来的白千雪身上。
南宫不念睁大眼睛,很是震惊地看着那抹白衣飘然而来,将一盘清香扑鼻的点心放在了他面前的书案上,青瓷盘内的点心形状各异,颜色也不一,瞧来精致可爱。他不禁手足无措,盯着点心搓了搓手,喉头微微滚了滚。
看到他的表情,白千雪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倏忽间便隐了下去,道:“吃吧。”
南宫不念毫不客气,得到允准后就拿起一块小巧的点心一口咬掉了半边。滑腻又清甜,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他不由微微点头,望向白千雪的眼眸里充满了感激。
也许是这目光太过真诚,白千雪眼眸微阖,向下瞥去,躲闪了开,目光扫到那卷竹简,开口道:“你看过了?”
南宫不念将点心咽下去,道:“没看完,看到魔教入侵正派,后来呢?”
白千雪眸色微沉,缓缓道:“正派不敌,正派中人想了一个计策,让那位前辈去……去趁机偷袭魔教的那位高人。”
南宫不念点心咬到一半,睁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们正派怎么回事?”
白千雪瞥了他一眼,南宫不念顿觉失言,低下头专心吃点心。白千雪继续道:“而后,魔教的那位高人被打成重伤,在生命垂危之际,他心生怨恨,改造了收魂伞剑,从此后收魂伞怨气大增,吸纳了无数邪灵,威力远胜以往,也成为了历代魔教教主相传的兵刃,而魔教和正派也一直混战不休。”
南宫不念点点头,又好奇道:“那醉雪刀呢?怎么没有流传下来?”
白千雪轻轻叹了口气,道:“在此之后,正派那位前辈后悔不已,隐居再不出世,在他仙去后,醉雪刀被各方争抢,至今,就下落不明了。”
听完整个故事,南宫不念也吃得心满意足,停了下来,随口感慨道:“他既后悔,当初又何必要做?正与邪,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不该把彼此当成朋友,这样日后捅完刀子也就不必太伤心。”
白千雪微微抿唇,抬眸望向他,极为笃定地道:“我不会。”
南宫不念:“啊?”
白千雪吸了口气,道:“我不会那样对你。”他顿了顿道,“捅刀子。绝不会。”
南宫不念“哦”了一声,又感觉气氛尴尬起来,视线落在瓷盘里仍剩着的四五块点心上,忽然眼前一亮,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甜的东西吃多了,连声音都变得温柔,道:“小白,这个点心很好吃,还有没有?你给萧姑娘送去些。”
白千雪一愣,随即双眉蹙起,问道:“你叫我什么?”
南宫不念道:“小白嘛,总是白少侠白少侠的叫,多见外,以后我这么称呼你如何?你本来就比我小上几岁……”
他絮絮叨叨不停,白千雪打断道:“随你。”
听得出来,语气陡然变冷了些,南宫不念一愣神,不知哪里说错了话,只听白千雪继续道:“点心没有了,一共就做了这么多。”
南宫不念怔愣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问道:“做……做的?这是你亲手做的?”
白千雪默然不语,白皙的脸上隐隐添了几分红润。
要颜值有颜值,要厨艺有厨艺,不愧是热门攻略对象第一名!
南宫不念心内由衷赞叹,看着那几块点心,更觉不能丢失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将盘子里的点心仔细地码放整齐:“那这样……你把这盘端过去,给萧姑娘……”
话未说完,他就收到了白千雪狠狠的一记眼刀。
南宫不念:“……”
印象里白千雪好像没有这么瞪过人。白千雪盯着他道:“你想干什么?!要去你自己去。”
语气听起来也似乎恶狠狠的,南宫不念莫名其妙,不知他的火气突然从哪里来的,不过还是不惹为妙,他迅速站起身,一手利落地托起瓷盘:“借花献佛嘛,好好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就是。”
说完,他就火速出了文集阁,根本没有看到白千雪那忽红忽白的脸色。
南宫不念的计划很简单,他想让白千雪将亲手做的点心送给萧云霓,增加他们对彼此的好感度,撮合一双美满的恋人。但是,白千雪那副火大的表情让他心生忐忑,见根本支使不动这位人气角色,他只好自己去跑腿当爱心骑士了。
从文集阁里出来,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早已没了踪影,南宫不念在回廊里绕来绕去,开始有些后悔放他们的假,因为,他的路痴属性又暴露了!
找不到路,晕头转向。
转了好几圈,面前的景色越来越陌生,翠竹环绕在屋脊间,绿意迷眼,他愈加分不清方向。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从一片翠竹间透出,落入南宫不念的耳中,令他霎时停住了脚步。
“这是最后一次……”
声音刻意压低了,南宫不念听不分明,轻轻移动脚步,朝声源处接近,又一句落入耳中。
“以后绝不会再帮你……”
这句话尚未说完,忽然生生顿住,接着那片翠竹内蓦地传来一阵响动,一道灵流冲破竹枝,径直向南宫不念冲来。
南宫不念正留神听着对话,感受到灵力波动,匆匆侧身闪避那道灵流,旋身之际,才发现掌心托着的瓷盘内的糕点都被甩落在地,只剩下个空盘子。
他哀叹一声,感觉心如滴血,甚觉暴殄天物。怒气冲冲望向那翠竹,飞身扑入,将那正准备逃窜的人影登时揪住:“你赔我的点心!”
那人惊愕之余,转过脸来,与南宫不念来了个对视,恼怒地道:“放开我!”
正是那个向来用鼻孔看人的夔帧。南宫不念微觉诧异,但还是松开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夔帧咬牙切齿道:“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这是门中弟子的居所,不止是我,师兄弟们都住在这附近,倒是你,没有允准,鬼鬼祟祟地来做什么?”
他整了整被揪乱的衣领,看着南宫不念托着一个空盘子,莫名其妙道:“你举着一个盘子干嘛?”
南宫不念将举起的盘子改为拎着,道:“这不是盘子,这是好感度。”
夔帧疑惑:“什么东西?”
南宫不念道:“不重要,反正已经被你归零了。”
夔帧轻蔑的眼神如同在看傻子,南宫不念问道:“适才,还有其他人在?”
夔帧面色微变:“是……同门弟子。”
南宫不念紧盯着他:“同门弟子?那怎么说是最后一次帮他呢?”
夔帧微微眯着眼睛,随即一甩衣袖:“这个弟子学艺不精,经常向我请教,我懒得理他,就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帮他,不行吗?”
南宫不念淡淡地道:“原来,夔大侠对同门弟子这么好啊。”
夔帧蹙着眉头,脸色十分之难看:“南宫教主,你若是闲得无聊,不如多去管教管教你的属下,不要在这儿多管闲事。”
夔帧撂下这句话,便一甩袖子扬着头走了。
南宫不念看着手中空落落的盘子,又是一阵心痛,本着爱护环境的原则,他低下头在翠竹间寻觅那几块散落在地的点心。
从地上抓起一块来,他抖了抖上面沾染的尘土,再次觉得可惜,送人是不可能了,但又不忍心浪费白千雪的劳动成果,开始认真思索着自己还能不能将它吃掉。
正与这块点心大眼对小眼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是夔帧又回来了吗?还是……适才与夔帧在一起的那人?
南宫不念将点心放在盘子里,悄悄从翠竹间探出头去,一身碧色衣衫映入眼帘,却是他适才要寻的萧云霓。
他懊恼地看了眼盘子里脏兮兮的点心,未想到竟在这儿遇上她,要是她和夔帧出现的顺序对调一下,他的通关计划就可以迈出一小步了,想到这里,便止不住地喟叹了一声。
声音落入萧云霓耳中,她当即停下,转过头来,正看到在翠竹间隙中掩映的人影,出声问道:“是谁?”
南宫不念回过神来,也没想躲,从两棵竹子间挤了出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萧云霓打量着他,表情有些不悦:“你跟踪我?”
南宫不念忙否认:“没有,我是迷路了,无意中走到这里来了。”
听到他这个理由,萧云霓微微一愣,似是觉得在胡扯,但视线扫到他手中托着的盘子时,又觉得有几分可信——谁跟踪别人会拿着一盘点心?
南宫不念见她神色缓和下来,便继续道:“这里不是十方妙门的弟子们所居之所吗?师妹怎么会到这里来?”
萧云霓觑他一眼,停滞片刻,似是在思索,方盯着他问道:“鬼面郎君呢?”
南宫不念微觉奇怪,答道:“他和老狐狸两个整天围着我转,我觉得烦,就让他们走了,怎么了?”
萧云霓略点了点头:“先离开这儿吧。”
南宫不念低下头,视线继续在地上搜索:“等等,我还有几块点心没找到。”
萧云霓满眼不解,抱着手站在一边,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都掉在地上了,你还要吃吗?”
南宫不念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将几块点心都找齐码在盘子里后,在萧云霓的带领下,他终于找到回去的路了。
待到转出这片翠竹笼罩的屋舍,萧云霓忽然低声开口:“我觉得鬼面郎君有问题。”
这话倒是出乎南宫不念的意料,他不禁愣了愣,道:“阿郎?不会吧?他有什么问题?”
萧云霓道:“适才你不是问我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吗?是因为我在跟着鬼面郎君。”
南宫不念更觉吃惊:“他去那儿做什么?”
萧云霓摇了摇头:“不清楚,跟丢了,他应该是发现我在跟着他,故意绕来绕去。所以,我才会问你知不知道鬼面郎君的行动。”
南宫不念道:“我确实不知此事。”
“那此人就值得怀疑了。”萧云霓略顿了顿,“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万家祠堂,凶手授意唐小赢,想毁掉葛师弟的右眼,当时的情形事后邱寒曾对我说过。”
南宫不念回忆起当日情形,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面色微微沉重下来。
萧云霓道:“唐小赢没办法取走那只眼睛,后来白师兄也曾试过,都无法将其取出,最后,是鬼面郎君取出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鬼面郎君虽是魔教三当家,武功却并不算高,因何其他人都束手无策,他反倒轻而易举就将葛峰的右眼取下来了呢?”
南宫不念微微吸了一口气,他也曾有此疑问,但以为是先前白千雪取右眼时已倾注了不少灵力,只差一点就能取出,鬼面郎君彼时继续,就自然而然成功了。
现如今才发觉,也许尚有隐情。
萧云霓看着他沉下来的脸色,又道:“再有,就是他与夔聪的赌局,夔聪号称百里输一,就算你我都没办法赢他,但鬼面郎君与他相赌,却能次次稳赢,真如他所言,他用的只是一种江湖戏法儿吗?夔聪是何人?区区江湖卖艺的戏法儿能赢得了他?”
提及赌局,南宫不念蓦然想起——
在他们与夔聪赌博的前一天夜里,他听到周围有开门声,出去查看时,却没见到一人,反而引来了白千雪。当两人回到房间,片刻后他再度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将人擒住后发现是鬼面郎君。
当时,鬼面郎君解释说他也是看到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觉得可疑想要跟踪,却被对方跑了。
南宫不念忽觉心惊,他彼时对这番说辞丝毫没有怀疑,但……如果鬼面郎君在说谎呢?如果他根本就不是看到了什么人影才追出来,而是……那个目的不明、在深夜行动的人就是鬼面郎君本人呢?
联系起第二日赌局的胜负,一种猜测瞬间浮上心头——那天夜里,或许鬼面郎君是去找夔聪的?
南宫不念仍是感到难以置信,半晌后才道:“你是觉得,鬼面郎君和夔聪本就相识,夔聪故意输给他,两人做局引我们来十方妙门?”
萧云霓略点头,又问道:“师兄,据我所知,鬼面郎君进入魔教不久,大概也就近一年的光景,你可知此人来历?”
南宫不念无奈地摇头,心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鬼面郎君来魔教的时候我还在当社畜。
看似对他忠心耿耿的鬼面郎君都可能是披马甲选手,南宫不念不由为自己的武林生涯感到担忧,思忖了一番后,对萧云霓道:“他既已发觉你在跟踪他,必定对你更加留意,不必再跟了。”
顿了顿,又道:“我安排千面妖狐暗中留心,他们俩常在一起,不会引起怀疑,还有一事……”
南宫不念将前番见到夔帧之事说了,萧云霓也暗暗吃惊,更为不解:“和夔帧在一起的那个人,不会就是鬼面郎君吧?”
南宫不念眉心微蹙:“不知。”
萧云霓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鬼。”
萧云霓气势汹汹地离开,打算从夔帧开始着手调查。南宫不念在回廊里穿梭,准备去给千面妖狐下任务,却一时有些分不清哪一间是他的房间。
正在分辨时,一扇窗忽地打开,从中伸出颗头来,南宫不念定睛一看,见正是须发花白的千面妖狐。
他忙转身走近窗子,千面妖狐朝他微微颔首:“原来是教主啊。”
南宫不念正想说话,却见千面妖狐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托着的那盘点心上,双目发亮,似乎很感兴趣。他低头瞥了一眼,道:“你想吃这个吗?可是……”
千面妖狐听到他前面那句话,还没等南宫不念将“它们掉在地上了”说出口,便将盘子拽到了自己面前,抓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多谢教主,可是什么?”
这下,南宫不念剩下的半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愣了愣,随后摆摆手,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他默默想道:魔教的伙食是有多差?个个都像饿虎扑食一般……前有朱焰和叫丧鬼,后有老狐狸。如果白千雪还在魔教给他做仆从,倒是可以发配他去管饭,必定大受欢迎,提升全体员工的好感度。
愣神的这一会儿,千面妖狐已经似风卷残云般,将点心扫荡一空,才想起来问道:“教主,你来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效劳吗?”
南宫不念将暗中观察鬼面郎君的大任委托给他,似是美食起到了笼络人心的效果,千面妖狐眼睛更亮了,保证道:“教主,你放心吧,他若有何异动,必定逃不过属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