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众人心内有数,对面两人却是猛然一惊,和他们静静对视了半晌,全求通拔腿便冲向房间后面的另一扇门,大喊道:“快跑!”
药霸天十分忠诚地道:“大哥你先跑,我来顶住他们!”
全求通冲出那扇后门,嘴里还絮絮叨叨:“你能顶个屁,赶紧溜!”
见状,鬼面郎君两三招就制服了拦阻在前的药霸天,千面妖狐掠过他们冲进后门,全求通没跑出几步,就被灰溜溜地抓了回来。
萧云霓打量了他们一眼,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全求通适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缓缓笑道:“全掌柜,自昔年莽苍山派一别,许久未见,全掌柜是今非昔比了呀。”
千面妖狐放开他,往后门前一堵,全求通瞥了一眼,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脸上的慌张之色褪了大半,满面含笑道:“原来是萧姑娘,阔别已久,你却还像当年一样风采超然。”
萧云霓笑着朝他颔首,全求通又看着其余几人道:“白少侠也来了,还有这三位也都是正道侠士吧?不知几位从中原到巴蜀,所为何事?”
他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萧云霓直接点破:“全掌柜,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扯东扯西,我们是为何而来,你心知肚明。”她目光锐利如箭,直视着全求通,问道,“万宝禄买的醉雪刀是赝品,中间人是你,你必定认识卖主了,那卖主是谁?快说!”
倏然间,萧云霓手腕一翻,寒气森森的短弩已握在手中,箭镞闪着点点银光,指向全求通的咽喉。全求通霎时一惊,身子抖了三抖,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我不知道啊!”
萧云霓皱着眉,手指微微动了动,作势要将那支箭射出,全求通登时大惊失色,高声道:“我说的是真的啊!我确实不知卖主是谁!”
萧云霓冷笑一声:“那就怪不得我了,全掌柜,今日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全求通紧闭着眼睛,嚎叫道:“萧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再说我们之间可哪有什么仇啊恨啊?你说的要是莽苍山派那件事的话,可都已经过了三年了,而且我当初只是说了些实情,辰玑子的死和我没多大关系,你不能光挑软柿子捏,要报仇应该去找魔教教主!”
萧云霓目光一凛,握着弓弩的手微微发颤,沉声道:“你说什么?!”
她的目光冷如寒冰,全求通刚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就感觉今日要小命不保,登时不敢再多说,将满腹慌张吞了进去。
萧云霓道:“师尊的名讳岂是你这等市侩小人能直呼的?!”
南宫不念听这两人争执,貌似还牵连到他了,不由对三年前莽苍山派发生何事更为好奇,只是全求通似乎触到了萧云霓的逆鳞,不敢再多言,刚刚提起个头儿就没了后文。
他不禁心塞不已,立志再攒一波好感度,将【记忆水晶】买个全套,势必要弄清这段黑历史是什么。
两人相持不下,忽听白千雪开口道:“萧姑娘,我们不远千里来此,是为了查出杀害葛师弟等正派弟子的幕后真凶,以及探查醉雪刀的下落,至于三年前的旧事,可否暂且先放一放?”
萧云霓闻言,冷声道:“白师兄,怎么全四一提起南宫不念,你就如此紧张?”
白千雪微微吸了口气,视线若有若无地扫了南宫不念一眼,低声道:“萧姑娘,你不必……”
萧云霓不屑地笑了一声,道:“行了,白师兄,那位南宫大教主早已与我莽苍山派无关,你们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会关心,只要你们不要碍到我的事便罢。”
白千雪微微蹙眉,萧云霓又盯着全求通道:“全掌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关于那把假醉雪刀的所有相关之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否则……”
她的手指拉着弓弦,逐渐绷紧,发出一阵细微的弦音,听得人心里也发紧。全求通脑门流下两道汗渍,转动着眼珠:“我……我说,我说!当时,确实有个人来笙歌楼找我……你们也知道,我在做笙歌楼的掌柜之前,就是个流浪汉,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做的都是为人不耻的腌臜事——买卖消息,甚至是挖坟掘墓、偷盗行骗的事都做过……”
萧云霓斜睨了他一眼,打断道:“全掌柜,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只怕整个武林的人都知道,就不必赘述了,我们没时间听你的丰功伟绩。”
南宫不念腹诽:我有时间听,我很想听啊!全武林的人都知道,但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正听得津津有味,便被萧云霓喝止住了,全求通登时便不敢再说了。
他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连声道:“是,是……萧姑娘,我是想说,这个人他就是听闻过我之前在江湖上的大名,得知我人脉消息都颇为通达,有求必应,才带着醉雪刀来见我,希望我替他找个好买家。当然,当时我并不知他手里的那把醉雪刀是假货,否则,我怎么可能将这个消息告诉万老爷?”
众人都紧盯着全求通,南宫不念皱着眉道:“如此说来,全掌柜你是见过那个卖刀的人了?他是谁?”
全求通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见是见过,是个青年男子,可我真不知道他是谁啊,他不言名号,我也并不认识他。”
萧云霓道:“你当真未曾见过此人?全掌柜在江湖中打滚这么久,无论正派还是邪魔,抑或是旁门左道,只要是叫得上名的,你大概都曾见过吧?就算是没见过,观他的装束、举止,也能对得上是谁吧?还是说,你是存心敷衍我们,不愿意如实讲呢?”
全求通眉毛挤成了八字,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怎敢欺瞒萧姑娘呢?!这个人我属实是未曾见过,他相貌平平,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也都很正常,很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根本不像是个江湖中人。若不是他真拿出醉雪刀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诓我。”
萧云霓略一思忖,走到一边的桌案边,见那桌案上正摆着笔墨和宣纸,便开口道:“全掌柜,口说无凭,将那卖主的画像画出来看看。”
全求通迟疑了片刻,为难道:“这……我也只见过那个人两次而已,一次是他托我给醉雪刀找买主,另一次是和万老爷交易。过了这么久,他的容貌,我可能记得有所偏差,而且,我哪里会丹青,只怕我画出来,你们也认不出……”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萧云霓瞥了眼南宫不念,道:“无妨,全掌柜描述那青年男子的样貌即可,十三师弟,你来画。”
南宫不念一愣:“啊?”
萧云霓低头看了眼宣纸,又看他:“怎么了?”
看萧云霓理所当然的表情,似乎这个十三师弟在绘画上颇有所长,可他南宫不念并不具备这项技能,看着那宣纸就犯了难,脑子飞快转着,在想该用什么理由推脱,才不至于让萧云霓怀疑他的身份。
南宫不念视线扫向对面的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见他们两人也一脸茫然之色。他当时便懂了,魔教岂是有闲情逸致搞文艺创作的地方?只怕这二人画起画来与无敌旋风斩等人也不相上下,可以统称为鬼画符,一点都帮不上忙。
正束手无策之际,白千雪忽然上前一步,拾起桌上紫毫,淡然道:“我来吧。”
萧云霓目色微滞,暗暗瞥了南宫不念一眼,点点头道:“那就辛苦白师兄了,白师兄的画技自然比十三师弟好上许多。”
随着全求通的描述,白千雪浅浅落笔。
南宫不念在一旁看得出神,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但随着这幅画像的完成度逐渐增高,画上人的样貌跃然眼前,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抬眸一看,白千雪也是同样。这间屋子内,除了全求通、药霸天和千面妖狐外,其余人的面色都饱含惊诧。
画上的人,与柳郎有七八分相似。
全求通只见过卖主两次,记忆和描述难免有偏差,众人心里都明白,去除这点偏差,那卖主必定是柳郎无疑了。
南宫不念与众人在万家庄分开后,无意中遇到真正的柳郎,才得知在他们身边的柳郎是被他人假扮的,但这消息他还未来得及告知其他人。后来他虽与白千雪再度见过几次,却总有事妨碍,便将此事忘到脑后了,一直都未对他提及。
此时想悄悄告诉白千雪,又恐萧云霓察觉,便没有开口。
萧云霓迟疑道:“这个人,不是万幸的好友柳郎吗?柳郎是假醉雪刀的卖主?这怎么可能?那把醉雪刀虽是假的,但能骗过全掌柜和遍览奇珍的万宝禄,听万夫人描述,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刀。他区区一个货郎……”
说到这里,萧云霓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也回想起柳郎在万家庄时的种种表现,顿感心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们遇到的柳郎,其实根本就不是柳郎吧?”
南宫不念微微点头,也是感觉出乎意料,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假柳郎大概就是将葛峰的尸体断首,抛到魔教乱坟岗,从而将他卷进万家庄凶案的人,却从未想过,他还是将假醉雪刀设法卖给万老爷的人!
南宫不念彻底被弄糊涂了,这个假柳郎如此自导自演,到底目的何在呢?
第78章 再度背锅
南宫不念不禁又转向全求通,问道:“全掌柜,你再仔细看看,白师兄所画的这人,确定是出售假醉雪刀的人吗?”
全求通对着那画像上下打量,点点头道:“足有八九分相似。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放开我和贤弟了吧?”
鬼面郎君抬眸看向南宫不念,在寻求他的指示,南宫不念却蹙着眉,越想越不对劲,他盯着全求通看了一阵,全求通被他注视得心里发毛,颤声道:“这位少侠,你……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南宫不念道:“全掌柜,你是否还有隐瞒之事?”
全求通怔愣了一瞬,迟疑地开口:“我……绝无欺瞒,少侠为何要这么问?”
南宫不念观他神情,便知猜得八九不离十,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如果你只是做了个中间人,为何要舍掉费心经营的笙歌楼,忽然背井离乡,逃到这荒凉的巴蜀之地呢?”
全求通眨巴着眼睛,慌张地道:“这……这有什么奇怪的?!魔教教主都从他的老巢出来,直奔万家庄了,足以知晓万家庄鬼魂索命的说法不可信,他多半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奔着醉雪刀来的!”
他边说边瞥了白千雪一眼,继续道:“那时白少侠也在,知道前因后果。我贤弟好死不死,惹到了魔教教主这尊神,将他关进了机关洞里,本以为我俩将要小命不保,谁料他出来后,就问了问关于万家庄的事,竟然没有计较,火速离开赶去那里了。”
白千雪抬眸,道:“全掌柜,不可信口雌黄。南宫去万家庄时,并不知醉雪刀之事,而且,你当时也并未讲出实情。”
全求通迟滞片刻,道:“白少侠,魔教教主喜怒不定,我当时若是说出实情,难保他会不会相信。再说我只是赚了点小钱,不想再卷进江湖是非之中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与我有关,就是最好的。所以,在你们离开笙歌楼之后,我便马上带着贤弟离开了。”
南宫不念听得眉头紧锁,展开折扇,道:“你绕来绕去,是想说担心魔教教主知道你没有讲出实情,回头找你算账,因而才逃走?”
全求通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南宫不念刚想说话,白千雪却抢先他一步开口了:“全掌柜,你这个理由,是不是太过牵强了?”
全求通声音微弱地道:“我……我……”
白千雪道:“你……可说是于南宫不念有些恩情,他虽是行为乖张,但你心知肚明,若只是因为这件事,他并不会为难你,你又怎会因此放弃笙歌楼呢?”
全求通被他说得没了话音,白千雪又道:“全掌柜,你究竟还有何事隐瞒,但请明言。醉雪刀现世,这场武林风波已是不可避免,你再躲下去又能躲多久呢?”
全求通半晌未言,眼珠转来转去,扫向众人,最后道:“这……我要是讲出实情,你们要承诺,绝不可找我和贤弟的麻烦。”
白千雪对他微微颔首:“可以。”
全求通又去看萧云霓,见她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才唉声叹气地开口:“唉,说起这件事来,我真是悔不当初,不应该贪财,为了再赚一笔钱,搞得现在不仅没了笙歌楼,还要躲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和别人抢生意!”
南宫不念道:“再赚一笔钱?什么意思?”
全求通尤为心虚地看向众人,道:“在万老爷和那个人……就是你们说的假柳郎交易之后,我得到了一笔酬劳。但当时武林中又有消息传出,据说有人一直在搜集关于醉雪刀的消息。”
“醉雪刀是把旷世神器,江湖中正派没有不垂涎的,也常有人出价探听关于它下落的消息。但数年来都没人见过此物,不知它流落到何处去了,或是可能已经被毁了,如此多是关注了一阵子,见毫无收获,也就就此罢手了。
“但这个人却不同,据传此人数年来从未放弃过,凡是关于醉雪刀的消息,他都可以出高价购买。所以我就……我就……”
南宫不念道:“所以,你就将万老爷得到醉雪刀的消息,告诉此人,又狠狠赚了一笔?”
全求通抿了抿唇,面露难堪之色:“是……在这之后,万家庄凶案频出,我有怀疑过,案件也许与此人有关。不过,当时我与此人见面之时,他头戴斗笠,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就难以看清样貌,因而我也并不担心他会将我灭口。”
“直到白少侠,你和魔教教主前往万家庄,还有正派中人也多聚集在那里,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才开始慌了。我担心会被你们发现,是我将消息泄露出去,从而让那个凶手害死那么多人的,甚至还害了许多正派弟子……”
全求通苦笑道:“我担忧不已,就……就离开了观宝镇,一路躲到这里来了,谁料你们的动作如此之快,这么容易就找到我们了。”
听他讲完,白千雪面上已覆盖了一层寒霜。摘星阁死了三名弟子,他怎不痛心?但已有言在先,不追究全求通的所作所为,也只得忍下。
南宫不念观他神色变化,便想安慰几句,又碍于众人在场,无法多言。将全求通适才说的话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却发觉还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假扮柳郎的人是谁?因何要卖出一把假醉雪刀,引得万家庄凶案频发,又故意在一旁穿针引线,让南宫不念涉此局中,追查凶手?
至于凶手,很可能就是从全求通处获悉醉雪刀落入万老爷之手的人。此人数年来如此执着于醉雪刀,甚至一有消息便为此大开杀戒,此人又是谁?
这两人的真实身份,他们还是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了万家庄凶案的始末,却仍旧没有指向凶手、或是假柳郎的身份的线索,怨不得白千雪会面色郁郁。
白千雪眉头微蹙,盯着全求通道:“全掌柜,这个出重金购买醉雪刀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万家庄几起凶案的凶手,你再仔细回想回想,他是何样貌,有没有什么可以辨认的特征,或者是特别之处,可以锁定此人的身份?”
全求通皱着眉头,垂眸凝思片刻,摊了摊手:“我刚刚说过,这人与我见面时,戴了一顶斗笠,那斗笠上的黑纱足有好几层,将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至于他的衣着嘛……”
他思索着说道:“穿了一件黑衣,好像是携带了一口剑吧,就是普通的走江湖的装束,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好像故意伪装的,应该是怕被我听出来是谁。”
南宫不念心下微微愕然,这凶手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声音都刻意改变,如此谨慎小心,倒是让他不由产生了一个猜测。
凶手武功高深莫测,万夫人曾经见过他杀害葛峰的场景,只一招就毙命。他自己也曾在万幸死时与那凶手对击过一掌,当时他甚至被凶手的掌气推出几丈远,足可见这人功力极深,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遮掩面目、改变声音,必定是害怕被全求通识破身份。
无论是凶手,还是那个假柳郎,这两人的身份之谜都如巨石般压上心田,南宫不念不禁低声喃喃自语:“真的没有一点儿线索了吗?”
谁料,他话音刚落,全求通蓦地面色一变,舒展了眉头,道:“啊!”
众人连忙看他,萧云霓道:“全掌柜,可是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