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的横肉挤着眼睛，与他对视时，眼底是浓烈的兴趣和嫉妒。
被陆黎抓包，他露出一个笑，配着凌厉的五官，格外狰狞。
壮汉刚朝陆黎走了一步，地面就开始晃动。
在场的活人只剩下十个，众人身后的铁锈大门缓缓打开。
半空中的眼球声音没有刚开始时的嚣张，它用舌头托着伤口处的黑水，阴森森说，
“游戏门开了，祝各位好运。”
门内一片漆黑。
没有人主动朝里走，门却开始向前移动。
像一只张大的嘴，在轰鸣声后将十人吞没。
陆黎在黑暗中走了几步，就碰到墙壁。
扶着墙壁，他找到角落蹲下。
十个人都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有的玩家抱怨，“你踩到我了！外面那么大的一扇门，里面怎么这么小？”
“我是新人，现在是什么情况，结束了？”
一道嗤笑响起，“结束？游戏才刚刚开始。”
顶上亮起红光，众人这才看清楚身处何处。
他们在一个狭窄的电梯里。
墙外的声音变得剧烈，外面有绳子在飞快把电梯往上拉。
电梯极速上升。
突如其来的异变让没有找到支撑点的玩家摔倒一片。
有人捂着耳朵跪在地上尖叫。
电梯顶端的显示屏上来回滚动着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
【欢迎来到，永恒乐园。】
左边墙上有十道紧闭的门，另外两面墙前堆着许多人形玩偶。
大大小小的玩偶堆积起来，数量多到要触及房顶。
每个玩偶的正脸都朝着他们。
“脸”上带着弧度夸张的笑容。
看起来真的像个欢快乐园。
玩家里有个胖子，刚被电梯折腾的头晕目眩，扶墙吐完了路都走不直。
他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玩偶。
玩具猛的跳起来，用胳膊卷住胖子的鞋，大声叫着，
“一起玩吧！留下来一起玩！”
胖子面如土灰，一屁股坐在地上，飞快把玩具扯下来甩开。
“吓死老子了！这什么东西？”
玩具摔在地上，右胳膊断裂，躺着还在不停抽搐，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来、玩……留下来……”
屋顶被掀开，一个巨人般的女孩正一眨不眨的从房间外面看着他们。
她扎着麻花辫，穿着公主裙，靠近时半张脸就占据了整个房顶。
女孩正转动着眼球仔细打量他们，和玩家们对上视线，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甜美童真。
“诺诺的城堡里，来了新客人！”
看见地上胳膊断裂的玩偶，她的笑容消失，变得恐惧又恼火，“坏掉的东西就不完美了，我要把垃圾清理干净，不然爸爸会生气的！”
诺诺着急地把手伸了进来。
握拳抓走玩偶时，拳头比玩家还要高。
诺诺用力往后仰头，嘴巴咧成一个夸张的弧度。
她把坏掉的玩偶抛进大嘴里。
“嘎吱嘎吱——”
咀嚼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刚才在电梯里暴露自己是新人玩家的是个慌慌张张的女人，她惊恐的向周围玩家求证，“那真的是个玩偶吗？为什么我刚才看见她嚼出了好多血！”
没有人理她。
其他玩家正匆匆忙忙的查探这个房间。
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相机，对着房间内的每个道具拍照；有人拿着小锤子从第一块墙壁开始敲敲打打，脑袋贴上墙听着那块后面有暗格；有人直接上手，轮流摸着房间内的每个东西，像在找什么。
“快找道具！”
“趁boss还没开始动手，先搜线索！”
陆黎傻站在电梯口，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另外两个新人玩家。
他觉得自己也该动起来。
但是现在这些老玩家到底在找什么？
是刚才宣布规则的时候他走神没听到吗？
陆黎拉住了面前正跑过去的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
“真忙啊，你们都在忙什么？”
“管好你自己……”那人原本很不耐烦，瞥见陆黎，突然语气温和了起来，“我们在搜索关键道具。”
“现在是【游戏白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只要触发关键道具或者关键线索就能收集信息，道具越多越便于通关。我叫骆嘉白，是个老玩家，你愿意和我组队吗？”
突然被热情邀请，陆黎下意识拒绝，“不用了。”
骆嘉白很遗憾，眼神落在陆黎的头顶，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
“好吧。”
他还在挽留，“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陆黎摸了摸头顶，“我头上有什么？”
骆嘉白神秘的笑了下，“如果你愿意和我组队，就告诉你。”
陆黎撇撇嘴，反向操作，“我不听了。”
装神弄鬼。
不像个好人。
骆嘉白朝陆黎摆摆手，“好心提醒，你也快收集道具和线索吧，这可不是简单的游戏，十个人进入副本，最后通关成功的可能只有一两个，听说有难度极高的副本，无人生还。”
手环突然发烫，在场玩家们同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副本游戏名：永恒失乐园】
【通关指南：在该副本中，每度过一个夜晚，可以下一层楼。安全抵达一楼，找到大门，将顺利通关】
“看来这次新手含量过高，副本通关要求并不是很难啊！只要下楼就能通关了！”刚才踩到玩具的胖子眼里露出精光。
他没有关闭屏幕，而是向左滑动切换到一个新的页面。对着屏幕开始说话：“大家想不想看急速通关！一小时？半小时？”
胖子高举着手环从陆黎身边走过，还故意撞他的肩膀。
陆黎一退，轻巧躲开。
胖子停下，脸色不悦，假惺惺的开口，“差点就撞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哎呦！你就是抽出金卡的新人吧？”
陆黎很直接点破他的小心思，“你故意撞我。”
“说了不小心的，你怎么斤斤计较啊！”胖子嗤了一声，“来让我直播间的观众们开开眼，能抽出邪神的玩家长什么样儿……”
肥硕的手腕高举手环，往陆黎面前捅，想让他入镜。
光屏下半部分弹幕疯狂滚动。
直播间空前火热。
“想看邪神手环长什么样？好！给大家拿了看！”胖子直接去摸陆黎的手腕，
陆黎把他挡回去，疑惑道，“我们很熟吗？”
胖子叫起来，“我又没有坏心，你别这么小气！看一眼又不会少块儿肉！”
“你一个新人，能蹭上我直播间的热度，应该跪谢，懂吗？”
“我懂了。”陆黎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你有自恋型人格障碍。”
胖子暴怒，“你说我有病？”
陆黎很诚恳，“我是为你好。患上这种病，连被研究解剖的资格都没有，你的身体亚健康，心理也是变态了。”
陆黎的脸没有进屏幕，声音却清清楚楚收了进去，弹幕肆无忌惮的嘲笑胖子：
【这新人还挺有趣的，换直播间关注了。】
【主播真窝囊！连个新人都能骑头上！】
【谁要看新人？我是来看快速通关的，再说废话就不砸礼物了！】
胖子眼看着金主观众要变心，连忙往前走，恶狠狠剐了陆黎一眼，“不识好歹，等着死在副本里吧！”
陆黎闻言愉悦叹息，“谢谢你的祝福。”
他选择进入死灵游戏的初衷，就是想要死。
被关在生化实验室永无天日的二十年里，他可是想死都要想疯了。
胖子一哽，“有病的是你吧！”
“礼物不要停！”胖子转脸对着屏幕45°侧脸凹造型，抛着飞吻，“刷起来！给我足够的积分，这次五分钟通关！”
胖子的互动和暗示，就是提升直播间积分的手段。
他边走边凭空拿出一把梯子。
把梯子靠在墙上，发现副本BOSS诺诺对他孰若无睹，得意的笑了下。
胖子往上爬，转身不屑地朝众人比了个倒拇指。
又单独对陆黎竖了中指，然后摇摇晃晃的登顶。
他拿出几个钉子和一卷长绳，撅着屁股把长绳往下扔。
“胖子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老玩家。”骆嘉白走过来，对陆黎说，“他等级高，能开弹幕，喜欢和观众互动讨礼物。最快通关副本的直播间里，花费越多冥币，结束后会返还双倍，所以观众就疯狂给他打赏。”
陆黎觉得这胖子挺聪明，“这样直播互动效果很好。”
积分哗啦啦的进账。
真轻松啊。
骆嘉白看着胖子，意味深长的摇摇头，“积分当然是越多越好，但前提是有命花。”
“这次最快通关的人又是我！死灵游戏真简单！”
胖子确定绳子牢固，直接纵身一跃，从墙头跳了下去。
他旋转着往下自由落体时还在大笑，
“一群蠢货！你们就在这个副本里等死吧哈哈——”
张狂的声音戛然而止。
墙外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没有门，这里也没有！”胖子声嘶力竭的尖叫，透着渗人的绝望，“大门呢！？没有门！我在一楼啊！不、不对，这栋楼怎么只有四层！”
【恭喜玩家发现关键线索1.】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高悬在玩家头顶的刀。
【五、四、三、二，咦？诺诺的城堡怎么没有一楼。】
听起来不像是被播报的关键线索吓到。
尖叫声中闯入狂躁的犬吠，“狗！有狗！救命——啊啊！这狗为什么只有头？别咬我！别咬我，求你了！”
诺诺这时才机械的转动头颅，往下看，肩膀耸动，似乎在抚摸什么。
她微笑着，
“不乖的玩具就要被处理掉。巴克，好狗。”
犬吠消停后，传来撕咬和满足的呼噜声。
陆黎仰头，从被掀开的屋顶往外看。
外面好像有一个更大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诺诺，还有一只狗。
他们所处的这栋房子是诺诺搭建的一座乐园城堡。
尖叫声彻底消失。
胖子死了。
“咯吱咯吱——”
众人清楚的听见狗吞咽完肉，又用牙齿来回啃着骨头，用尖细到让人浑身战栗的方式磨牙。
陆黎突然来了兴趣，问骆嘉白，“胖子要死，你提前就知道？”
刚才骆嘉白笃定的语气，就好像知道一切。
“知道啊。”
这次被陆黎主动询问，骆嘉白也不上赶着了。
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等着陆黎问自己是怎么知道的，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让陆黎和自己组队。
简直完美。
骆嘉白左等右等，陆黎却没了下文。
现在换他着急了，“然后呢？你接着问啊！”
陆黎很茫然，“然后什么？”
“哦，有一个问题。”他看见骆嘉白环抱的两只手臂都缠满了绷带，“你身上没有伤口，为什么要装模作样的用这么多绷带。
骆嘉白感觉天被聊死的氛围长久地围绕着自己。
他想起刚才胖子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觉得自己还稍微好点儿。
“这是秘密。”
陆黎淡定的不再问下去，微微颔首，“你秘密还挺多。”
发现陆黎真的说停就停，骆嘉白拳头攥紧又松开，推了下眼镜，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原来的世界，一定是那种不会被上级PUA的人吧？”
“PUA？”陆黎说，“听不懂。”
骆嘉白叹了口气。
“你想当孤狼，那如果其他玩家抱团呢？”
“看到那边两个一直看着你的人了吗？长得特别壮的叫齐鸣达，是常驻新手村D级副本的老玩家，专门坑蒙拐骗新人。和他一起的矮子跟班叫乔仁，两个人组队的。”
陆黎顺着望过去，和两人对上，对方生硬地移开了。
他的视线很快被新的东西吸引过去。
墙上高高挂着个用白布遮盖的方形东西。
因为位置太高，所以不断有玩家从下方路过，却没人爬上那么高的地方看看是什么。
一阵风突然掀起了遮盖的白布。
陆黎看清了，原来是一个全家福相框。
照片正中站着一个女孩。
看衣服和发型，是诺诺。
她幸福的双手合握，放在胸前。
被爸爸、妈妈围在中间，脚边趴着一条黑狗。
诡异的是，妈妈在照片里没有头，爸爸没有下半身。
等陆黎看完，白布又重新盖上，陆黎的手环烫了下，刷新信息。
【副本游戏名：永恒失乐园】
【道具：1】
【线索：1】
线索是胖子找到的，但是道具……
陆黎对着道具后面的小1，陷入沉思，又抬头看着对胖子的死亡熟视无睹的老玩家们。
每个人都还在敲敲打打，到处找道具和线索。
他只是盯着全家福看了一小会儿。
怎么就触发关键道具了？
诺诺的手又伸了进来，这回她拿走了圆桌边的一把椅子。
遗憾的看着剩下九把椅子，她轻轻拍了下手，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自己，“处理完了小插曲，现在我们正式开始游戏吧。”
诺诺推搡着每个人坐进椅子。
她用拇指揉着玩家温热的脸颊，像抚摸一件件艺术品，开心极了。
“每个都很漂亮，让谁留下来陪我呢？”
九人围着圆桌坐下。
除了陆黎外，还有两个新人，一男一女。
两人没有弄清状况，脸上掩饰不住惊恐。
他们不像陆黎，不能快速的融入进游戏副本。
在大厅看见九十个人瞬间死亡，进入游戏连问题都没人回答，更是亲眼见到通关失败的凄惨下场。
灭顶的恐慌让女人掩面哭了起来，她用力捶桌，朝着屋顶大声叫，“能退出吗？我不想玩了，我是新人！”
“于彤，别说了！游戏一旦开始，就不能退出了。”两个新人刚抱团互相认识，见女人真的站起来想走，男人连忙劝阻。
于彤下定决心了。
“我不知道怎么进的这个游戏，你要玩就自己留下来！你们这些疯子！”
齐鸣达在选座位时特地选在陆黎左边，贴着陆黎坐下。
见状嗤笑一声，“天真，等着惩罚吧。”
“我真的不想玩了！让我出去，求求你们，啊——！”
于彤突然尖叫着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的抓着手腕。
她的手环“滋啦”闪烁着火光。
没一会儿空气中就传来一阵腥臭的烧焦味。
于彤手环周围的小臂都被烧黑，伴随着她痛苦的哀嚎，肉一片片剥落下来。
“疼啊啊！”她的惨叫让人头皮发麻，尖叫着屈服，“我玩！”
手环上的火光熄灭。
于彤浑身被冷汗浸湿，捧着差点被烧废的手臂，摇摇晃晃坐回陆黎右边位置，脸上蒙了一层绝望的阴霾。
她的嘴唇因为疼痛还在不停地哆嗦，神志都有些不清，只知道重复，“我玩……不退出，我不退出……”
齐鸣达见陆黎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没变过，饶有兴致道，“你真是个新人？怎么都不害怕。”
陆黎：“这点小伤，需要害怕吗？”
“胆子真大啊，我喜欢。”齐鸣达欣赏的看着他，笑的露出黄牙，“我叫齐鸣达，看见你拒绝了对面那个绷带男的组队邀请，不如来投靠我？我比他强多了。”
陆黎还是一样的答复，“不合作。”
齐鸣达笑容一僵，视线落在陆黎蛇形的手环上时，变了又变，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很有实力，跟着我好好干，保准你的积分多到用不完。”
陆黎嘴唇微张。
齐鸣达还以为他要答应，结果陆黎只是将食指轻轻搭在唇上。
“嘘。”
第5章 欢迎来到，永恒失乐园3
“游戏开始了。”陆黎声音又轻又空灵，配着他浅灰色的瞳孔，像海妖的蛊惑，让人忍不住沉进去，“你太吵。”
齐鸣达脾气暴躁，忍不了，“不识好歹，你他妈的耍我……”
“等着。”
他指着陆黎的鼻子，怒不可遏。
“有你来求我的时候！”
“在这种小儿科的新手副本里，还没有我整不死的人！”
诺诺的手伸进了房间，正仔细的把圆桌擦拭干净。
圆桌上落下一根又一根积木，横着竖着来回摆放，短短几分钟就搭出了十几层。
玩家们仰起头都看不到顶。
诺诺搭好全部积木，满意的左右看看。
高高垒起的积木中，大部分都是同一种颜色。
唯独分散开来穿插在其中的九根。
是红色。
“诺诺堆了永远都不会倒塌的积木。爸爸回家后积木却突然倒了，爸爸很生气，用鞭子不停地打我……”诺诺的声音变得尖细，带着哭腔和怒气，“诺诺没有做错事，一定是你们之中有人弄坏了诺诺的积木。”
诺诺的指甲变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