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过,我盯着手中的饮料罐缓缓开口,“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在父亲的逼迫下打网球……”
“又开始了啊。”比利翻了个白眼。
没去理他,对我来说,郁闷时有个人在身旁听我发泄就好。拧着眉头,我顾自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
『凯宾,来吧。』网球场上,父亲高大的身材遮住了阳光,一个网球向我袭来。
『啊……』幼小的我连拿拍都困难,眼睁睁地看着球檫身而过。
『凯宾,再来。』冷淡的语调再次响起,又一个网球向我袭来。
两手捧着网球拍,为了听到父亲的赞美,我努力一挥,却因重心不稳摔扑在地,『哇!』膝上火辣辣的痛楚让我瞬间盈满泪水。
『凯宾,站起来。』模糊的视界中,接连不断的网球向倒地的我砸来,伴着父亲渐渐气恼的语音,『站起来啊!』
“父亲对我这个儿子非常严厉。”我的语调平静得像在陈述他人的故事。
阴暗的房间内,父亲仰头灌下一大瓶酒,呼着酒气瘫在椅上,身前旁横七竖八地堆了十来只的空酒瓶。
『当时我要是全力以赴的话……』
他总拿这句当开场白,来掩饰他惨败给那个人的不堪。是的,不堪。事实上,那人是闭着眼跟他打的——敞着庸俗的花衬衫,穿着廉价的沙滩裤。
花衬衫沙滩裤,露着大片健康小麦肌肤的流氓吊儿郎当地闭着眼,轻轻飘飘地跨了一步,洋洋洒洒地挥出一拍,就把以往严谨温文的父亲击成碎片,洒落一地,再难复原。
『才不会被那个人……』酒红色的液体从嘴角绵延淌下,满脸酡红瘫在椅上的父亲喷着酒气咕咕哝哝,『别小看人了——越前南次郎!』
接着就是好一通唏哩哗啦的震响——每当报出这个名字,父亲就会酒疯发作,将房间内所有能看到搬动的物品通通砸碎。
“我非常讨厌那样的父亲。”那时幼小的我,只能尽量将自己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默默流泪,虔诚祈祷暴怒的父亲没有注意到我。
“你的父亲输给那个叫越前南次郎的人,看来真是受了很大打击呢。”比利插嘴。
“是重伤哦,重伤。”酗酒毁了他的运动生涯,最后他就成了废物点心。我从鼻子里一哼,“真是个没用的父亲。”
“那个灰暗的时期……”仿佛回到初见面时欢声四起的网球赛场,我眸中光芒一闪。
球场中央,白帽红衫的精灵翩然起舞于青空烈阳,姿态韵律流水行云般飒爽飞扬,搅动一波又一波欢呼与惊叹的潮水汹涌。
瞪着眼坐在看台上,我从未如此渴望,渴望自己能和他面对面站上同一球场!
“那是他完成美网少年组四连冠的瞬间。”手中的饮料不知不觉间被我一饮而尽。
“然后你发现他就是打败了你父亲的武士南次郎的儿子——越前龙马。对吧?”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和父亲是不一样的!我绝对不能输给他!我一定要证明这点!”攥紧空饮料罐,我咬牙切齿,“有生以来,我第一次那么认真。认真决定要好好打父亲当初逼迫我打的网球。”
为了战胜越前龙马,无论多么艰苦的训练我都甘之如饴。
“第二年,我终于打入西海岸少年组决赛。但是,那次比赛,越前龙马没有参加。”
“你在那次比赛中轻松夺冠了吧?”
“是啊。我还以为可以和他比赛了。”站起身,我单手捞起篮球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那个时候,越前龙马已回到了日本。”已听过无数遍的比利利落接口。
“我马上就把那个奖杯扔了。”停了抛掷动作,两手掐握篮球,我恨恨盯住,就像当年盯住那个愚弄我的奖杯,“在没有越前龙马参加的比赛中获得冠军,没有任何意义!”
“之后,我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和越前龙马比赛。然后,终于,我以为可以和他比赛了!”把手里的篮球砸飞出去,我怒吼出声,“却告诉我他没有参加比赛的资格?!开什么火星玩笑!”
更令人发指的是,当初那么飞扬跋扈的他,现在竟被人甩了一巴掌还绵羊般默不作声?
“但是,为什么呢?”比利满脸不解,“为什么像越前龙马这种级别的选手无法入选选拔队呢?”
“我怎么知道!”我再次怒吼。只有一个解释:日本人的脑壳集体坏掉了!
*夕阳斜照的街道。一无所获的我背着包袋慢吞吞地走过。
『没有入选选拔队,就说明你已经输了。』『赶紧夹着尾巴乖乖回家去吧。』
冰冷刺心的拖长腔调言犹在耳。
就这样垂头认输了?就这样夹着尾巴乖乖回家了?偏不!绝不!
停住,坚决地转了180度,我大步向前。那个处所,我从未去过,地址却在脑中一清二楚。
第400章 逼迫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叙述者为手冢。
因为更新慢被各位大大抱怨许久的作者终于良心发现一把,凑合出字数稍短的一章。只是,想看露骨JQ的大大们要失望了~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虚伪又闷骚的部长大人不肯配合吧~
话说,要打碎冰山的面具还真是不容易……
夜色四合。
书房明亮的灯光下,我翻看着最新的网球技术资料,楼下传来妈妈兴奋的招呼声,“国光!”
“啊,是。”我疑惑地起身应道。
“你网球部的学弟来找你哦~”
突然一阵心跳。奔出一步,我停住,调整节奏,稳步从楼梯下来,正看到笔直立在玄关前的少年。
“什么事,在这种时间?”语气神态从容不迫,我看向他,目光平静。
“我有个请求。”帽檐遮住了脸,他的手握紧了包带。
“什么?”我故作不知。
“我……我,我还是想进入选拔队!”握包带的手越攥越紧,他猛然抬头,眼尾上扬的琥珀眸中,有火焰炽热地灼烧过来。
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稳冷酷,我淡淡开口,“队员已全部决定了。”
“那么,你要我怎么样呢?”
全身一震。
少年澄澈的眸子毫不放松地直盯住我,“又不让我参加比赛,又不让我自己和他比赛,我,我……”垂下头,帽檐又遮住了眼,他几乎是吼出声来,“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我转身上楼,“来我房间说话。”
“我明白。老实说,在青年选拔这件事上,刚开始我确实没有什么斗志,就像部长说的那样。”房间内,低垂的长睫半遮住眼,他语调沉郁。
“可是,现在已经不同了。”抬起头,他琥珀眸中的火焰又一次灼痛了我,“我,想和凯宾较量一场!”
端坐椅上默然不语,我平放膝上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
风一样骄傲自由,风一样恣意散漫,这样的他,头一次放低姿态,如此激烈地请求我。
只为了兑现与艾德?阿尔方斯的约定。
好一阵子,房间内响起我平稳无波的语调,“七人的选拔队名单,现在已无法更改了。”
烈烈的火焰黯淡下去,再一次被黑沉沉的长睫遮盖,抿紧唇角,他的表情沉淀下来,竟带了一丝决绝。
缓缓地,他屈下一个膝盖,按到地上,接着,另一个。
极度震惊中,听到他几乎是神定气闲的语音。
请让我去吧,我知道你可以。拜托了。
是我在逼迫他,还是他在逼迫我?
望进我的琥珀眼干净澄澈,不带一丝杂质。就算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他也能跪得傲骨峥嵘。
『手冢国光,无论做什么都占据着道义至高点,无可挑剔。』
是这样吗?
阻止他入选拔队,是为了让他明了自己所代表的,调整心态燃烧斗志。
阻止他和凯宾比赛,是因为在无法保持平常心的情况下他可能会输——连一个发球他都失误了。
然而这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他公开赛无败的战绩下,显得那么苍白。我不是最了解,那个平日散漫,站到场上就会让对手心惊肉跳的他吗?
阻止他入选拔队,没有隐含着自己难以名说的焦躁?因为他可以和选拔队的队友们嬉闹,切磋,而自己只能作为教练,被排除在圈外?
阻止他和凯宾比赛,没有一丁点破坏他与艾德约定的想法?就像不二说的,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在全国大赛前夕,眼睁睁地看着他回美国?
那一巴掌,是为了选手私下比赛破坏了规定,还是为了那句冷淡而刺心的『放手』?
我无法认真回答这些问题。
“部长?”
他有些窘迫的语音让我惊觉,不知什么时候,我已靠近他身旁,不由分说地将他整个搂进怀里,就像在那个图书馆的夜晚,紧紧拥住,不愿放手。我的道义至高点,早就分崩离析了吧?
最初的无措后,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背,低低的语音里带了愧疚与自责,“对不起,我做了过分的要求。”
他在跟逼迫他下跪的人说,对不起。
“信赖我吗,越前?”
“恩。”这个回答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