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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没想火葬场啊(Alohomora)


咖啡馆的叫好、口哨跟“Chinese Kungfu”的欢呼声,眼看都快把房盖掀了。
商南淮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笑成了什么德行,恨不得龇牙,笑容一个劲地自己往外冒,迫不及待伸出手,一把就捉住这家伙不放。
“你跑哪去了?”商南淮用力抱住他,手臂几乎发抖,“长本事了啊沈灼野,两年不理我,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找不着你?”
沈灼野沉默了一阵,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商——”
“别说话。”商南淮打断,“你让我高兴一会儿。”
沈灼野安静下来,把手机和钱包还给他,任他抱着不撒手。
商南淮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打着颤呼出来。
……他盯着沈灼野安静过头的颈侧,有某一瞬间的眼底红到充血,但随即就调整好表情,重新恢复原本的高兴神色。
“走,这儿人太多。”商南淮说,“我们出去说。”
沈灼野被他拢住肩膀,连揽带抱地弄出咖啡馆。
商南淮根本就是揽着他乱走,东拐西拐地躲开兴奋到要合照的人群,钻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商大影帝还挺入戏,把沈灼野放在墙角,一个人跑去巷子口放哨,相当警惕地查看外面的动静。
系统抱着好些碎片追上来:“宿主……”
庄忱说:“嘘。”
系统立刻消音,帮他扯胶条,把一路被风吹跑的碎片重新粘上,勉强拼凑完整。
之所以能在刚才现身,是因为这个世界能兑的见鬼权确实不少——毕竟这个世界上知道沈灼野、认识沈灼野的人实在很多。
想重新看见沈灼野的人很多,只要有这种想法,就能兑换见鬼权。量变引起质变,还够耍一次酷。
沈灼野要不是生病,对付这样的个把小毛贼,根本就轻松得很。
……但归根结底,兑换见鬼权,只是改变观测状态,并不能影响意识本身即将消散的事实。
他们还能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今天大概是最后一天。
今天过完,沈灼野就走了。
商南淮站在巷子口,一动不动地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手,直到听见身后的轻微响动——他立刻换回表情:“你看我发的消息没有?”
“跟你说,我弄了个别墅。”
商南淮头也不回地把手亮出来,察觉到微凉的触感落上去,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特舒服,好玩,适合俩人一起住。”
商南淮握住那只手,力道控制得轻缓柔和到极点,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耐心地跟人牵过手:“……等回头,跟我回去玩玩?”
沈灼野被他领着,往他身边飘过来,看着商南淮塞过来的手机。
“电子合同。”商南淮指了指屏幕,“签个名就行了,立享特权,畅玩大别墅。”
沈灼野静静看着他,乌润的眼睛叫他有些喘不上气。
商南淮等了半天,不见他接手机,强撑的笑容几乎要垮下去,又深吸了口气:“签一个……就当哄我玩。”
商南淮实在说不出别的。
有些话卡在胸口,像块烙铁,滴下去的铁水在胃里翻绞,淌到哪个地方,哪里就滋滋冒烟。
商南淮尽力忽视这种感受,不去想沈灼野静到让人发疯的颈动脉,这些是以后的事,现在时间紧迫。
“签一个。”商南淮哄他,“你不想玩游戏机?我那全是,特好玩……”
沈灼野实话实说:“玩过了。”
商南淮愣了愣:“什么时候?”
沈灼野报了个日期和时间,商南淮算了算,心情有点复杂:“……这不是我被困飞机场,要饼干没饼干、要矿泉水没矿泉水,连个墨镜都没人给我那天吗?”
沈灼野戴上游戏赢来的发光墨镜,低头在风衣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盒巧克力棒,分给他一根。
商南淮:“……”
他就算做鬼也得收拾这小豹子一顿。
沈灼野被他扑过来蹂躏,象征性挡了挡,发现无效就放弃,被商大影帝叼着巧克力棒按在怀里狂风暴雨地揉:“长本事了啊沈小猫!私闯民宅?你怎么知道这别墅是给你的,能掐会算?会读心?来来让我看看你这心……”
商南淮的动作忽然顿了下,力道松了松,看着沈灼野的手。
沈灼野整个人都被他按在怀里,画面几乎和梦境完全重合,包括这双黑净无声的眼睛,也包括无法忽略的苍白透明。
这不仅仅是个形容——大显身手耍酷那几分钟也就算了,要不是商影帝反应得快,冲上去把人揽住,咖啡馆的人也要发现端倪。
商南淮看着沈灼野,阳光穿透这个人的身影,沈灼野的瞳孔和睫毛尖都像是变成了金色的。
那只手按住风衣外套,拦住他要检查的手,微微摇头。
“商南淮。”沈灼野说,“你回家吧。”
商南淮想把这小豹子的嘴堵上,他非得想办法让沈灼野喵喵叫着跟他回家:“不走。”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不跟我走,我多没面子?”商南淮不由分说,“你不走我就不走了。”
沈灼野看着他,微微侧了下头,阳光错开,瞳孔就恢复静水深潭似的漆黑。
沈灼野说:“我都——”
商南淮用力捂住他的嘴,他知道这人又要说“我都死了”,这话沈灼野说了好些遍了,他知道,他知道沈灼野……
“……木头脑袋。”商南淮低声说,“那又怎么样?再说,你就让刚才那人把我捅了,咱俩飘着作伴,不好吗?”
不好吗?
商南淮倒也不是寻死,他纯粹是无所谓,因为本来也没什么所谓,所以跟沈灼野一起做鬼也挺好。
毕竟活人都无聊,商南淮活了三十年,什么都无聊,就沈灼野一个人有意思,鲜明生动,灼烫得叫人挪不开眼。
商南淮低下头,抵着这木头猫的额头,轻轻碰了碰:“你知道我这人自私,没人捅我,我可就不陪你了。”
沈灼野原本也没想要他陪,看商大影帝一副没被捅还很遗憾的架势,想了一会儿,凭空变出一把匕首。
风变的匕首,能看不能摸,比剧组的伸缩道具匕首还不靠谱。
沈灼野一空气刀把他捅了,抬头。
“……”商南淮捂胸口:“啊。”
沈灼野抿了下嘴角,朗净空茫的黑眼睛里,在这会儿慢慢生出一点笑:“一天。”
商南淮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对“没人捅我,可就不陪你了”相当一板一眼的逆推照做。
商南淮张了张嘴,心软到说不出成句话,他必须得好好陪着这乖过头了的小豹子玩一天,不然他就要忍不住抱着沈灼野,哭这辈子最丢人的一次。
“好好,陪你一天。”商南淮柔声哄他,“一整天够不够?想去哪玩?”
沈灼野没想去哪玩,他很累了,累到再做什么都吃力,只是想睡觉。
商南淮愣了一会儿,连猜带蒙:“要不……你睡你的,我背你绕绕?”
反正沈灼野看起来也不怎么走得动了,他又没来过这附近,正好看看沈灼野都看了什么风景。
商南淮摸了摸他的头发:“行吗?还有没有指示?”
沈灼野:“走路小心,别再被捅了,疼。”
商南淮:“……”
他这人的确小肚鸡肠,有点想恼羞成怒,抱着怀里苍白到透明的人,却又愣了愣。
“很疼吗?”商南淮轻声问,“是什么……感觉,特别特别疼?”
沈灼野闭上眼睛。
“有点。”沈灼野说,“有一点吧。”
他说:“有点久,我记不清了。”

沈灼野很安静, 伏在他背上不出声,感觉不出分量。
商南淮以为他睡着了,走出那条巷子, 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 划破的衣服居然已经被修复如初。
“这么厉害?”商南淮拍拍他的手背, “是不是怕我衣衫不整的, 回头叫人拍下来, 给你丢人?”
这人好话从不知道好好说,一句谢谢像能要了命。
沈灼野习惯了,闭着眼睛:“嗯。”
商南淮:“……”
时至今日, 商南淮终于痛心疾首察觉,和沈灼野斗嘴, 自己好像就没怎么赢过。
商南淮把他往背上托了托,让他趴得再舒服点:“在这待了多久,习惯吗?吃得怎么样?”
他没听见沈灼野的回答, 猜沈灼野这回大概是真睡着了, 就继续漫无目的乱逛。
说实话……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还真有点寂寞。
商南淮又一次跟一大家子人擦肩而过,大概是本地文化影响, 这地方少有单独出行的,要么全家、要么结伴, 再怎么也要养条狗。
商南淮忍不住问沈灼野:“没打算过养条狗?”
沈灼野应该挺擅长这个, 看仓库那两条大狼狗叫他养得很好, 聪明警惕、油光水滑, 听老校工说, 都平平安安活到了无病终老。
沈灼野睡了不知多久,被他用一个冰淇淋叫醒, 拿在手里慢慢吃:“养狗?”
“挺有意思吧?”商南淮想了想,“咱俩每天遛狗……在草坪上玩玩飞盘,给它洗澡。”
沈灼野没想过这个,他对这种生活的认知有限,猜测商南淮是看见了别人有狗,看着眼馋:“我有草坪。”
沈灼野说:“你看着它,别拆房子。”
小木头屋不禁折腾,要是养什么精力旺盛的犬种,几天估计就能拆得差不多了。
商南淮愣了几秒,低头笑了笑,吐了口气。
他在心里祝姓邵的被判个十年二十年,最好把牢底坐穿,否则只要敢出狱,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去废了这个人渣。
……就是这事估计得排队,想废掉这玩意的人多了,一两年只怕轮不上。
“什么意思?”商南淮把沈灼野放在长椅上,转到他面前,扶着膝盖蹲下来,“我这人可见钱眼开,你这么说,我就当房子草坪都送我了。”
沈灼野捧着那个冰淇淋,咬一点在嘴里含着,等它慢慢化,每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商南淮实在忍不住摸他的头发,他确实这么做了,手落在沈灼野头顶的时候,就察觉到这小豹子有些生疏地打了个颤。
但这只是身体的反应,沈灼野的眼睛黑静,罕见的没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把一枚钥匙递给他。
商南淮问:“真送我了?”
沈灼野点了点头。
“行。”商南淮不跟他客气,接过来,“礼尚往来,你把合同签了。”
他摸出手机,点开电子签名区,几乎是抓着沈灼野的手,不由分说强行画押,龙飞凤舞签了名字。
沈灼野已经碰不到手机屏幕,明明就是这人自己趁乱签的——也不知道商南淮出于什么目的练习对家签名,模仿得几可乱真,其心相当可诛。
商南淮被他怀疑地盯着,莫名福至心灵懂了,气得肺疼:“我没伪造你签名照卖钱!”
沈灼野保持怀疑,姑且相信他:“办贷款也不行。”
……不把小豹子揉成炸毛猫,他商南淮就不姓商。
商南淮摩拳擦掌动手,把这人锁在怀里一通乱揉,还不解气,又捏了两下耳朵。
沈灼野原本还任他折腾,后来发现发型变化得越来越过分,就抬手抵挡,立刻招来了更不客气的猛攻。
这片草坪允许野餐露营,也允许在上面躺着晒太阳。商南淮先不要形象,扯着沈灼野按进怀里,暂时结束战斗,把人护在胸口,对着蓝到如洗的天空大口喘气。
沈灼野尝试修复自己的发型,不算成功,只能暂时作罢,躺在勒着自己不肯放的手臂上。
做鬼大概也有回光返照,他这时候的身体反而凝实,没那么一碰就散架,被商南淮挡住透光的地方,在旁人看来几乎和常人无异。
“商南淮。”沈灼野说,“谢谢你,我玩得很高兴了。”
商南淮看着那双眼睛,他有那么几秒里说不出什么话,但随即就把手揽到这木头猫背后,用力抱了抱。
“这算什么玩,沈小猫,你这影帝怎么当的。”商南淮贴着他的耳朵,沈灼野不习惯这个距离,想要后退,却被他拉近,“我带你去痛痛快快玩,你不准说我。”
他都不敢去酒吧,这地方风景好、悠闲又临海,好玩的地方多的是,胡乱绕着散步算什么玩。
沈灼野被他箍着,其实也并非动弹不得,要想把身体变得不能被碰到,说实话很容易。
但商南淮心跳得激烈,手臂绷得坚硬如铁,全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潇洒放纵、满不在乎,背地里把牙关咬得死紧,几乎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所以沈灼野安静了一阵,还是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借着抱沈灼野起身的机会,商南淮低头碰了碰那些透明的头发,它们融化在阳光里,是比想象中更柔软温暖的触感。
这样的感受将他持续剖开,商南淮拖着沈灼野去玩,去酒吧里喝冰水,去餐厅拉小提琴,去海边挑衅信天翁,一直到落日的余晖把天边染成血红。
沈灼野坐在餐厅的角落,商南淮向乐手借了把小提琴,使出浑身解数,一首克莱斯勒的《爱之忧伤》拉得喜气洋洋炫技到飞起,被古板严肃的白头发中提琴手拿眼睛杀了好几分钟。
还了小提琴,商南淮拉起沈灼野就跑:“怎么了,不就是风格不一样……你说他会不会拿琴弓砸我?”
沈灼野坐在角落,已经替他暗中把蠢蠢欲动的琴弓按住了好几次,眼睛里慢慢透出一点笑,摇了摇头。
他察觉到商南淮停住脚步,就跟着落回地上:“不跑了?”
商南淮愣怔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揉着头发低头笑了下,伸手揽过沈灼野,圈在胸前静静抱着。
“回家?”商南淮轻声问,“家里缺不缺什么东西?我带点回去?”
不演戏的时候,沈灼野可能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这种话。
演戏的时候可能也是。
沈灼野就没这个运气,好像总接不到其乐融融、温馨美满的角色……可能是因为文艺片愿意找他,这种片子里原本就少有过得好的人,也可能是会挑人的导演,知道这木头猫演不出来。
沈大影帝当然也有演不出来的角色,就比如现在,商南淮其实知道,沈灼野在想办法哄自己。
哄自己别纠结在一个空房子、一条拒绝了解的死讯、甚至可能是不久之后要看见的一座墓碑上。
可这会儿沈灼野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沈灼野活到这么大,没人教过他这话怎么答。
“你就说。”商南淮轻声说,“带点菜和肉,晚上回家吃火锅,再买点零食饮料,回去一起打游戏。”
沈灼野张了张口,发现说不出声音,他有些困惑,反复练习,抬头看商南淮。
商南淮握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教他:“晚上,回家,吃火锅。”
沈灼野还是说不成,这么愣愣站了一阵,摇了摇头,飘向相反的方向,带商南淮去墓园。
商南淮看见那个标志,脚底下就长了根:“今天不去,小豹子,听话,我们今天不死……”
商南淮不知道自己怎么成功说出这个字,他的舌根像是忽然尝着了这世上最苦的东西,剧烈的麻木连喉咙也一起麻痹。
他被沈灼野拽着手臂,被这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胸口像被什么格外尖锐的利器胡乱捅了不知多少下,捅得乱七八糟以后,再塞进去一堆碎石子,随便缝上。
商南淮伸手遮住沈灼野的眼睛,自欺欺人地不去看它。
“我知道。”商南淮说,“我知道,沈灼野,你是不是很难受……”
沈灼野在他手下微微摇头。
商南淮沉默良久,转身要去当地的警局,他看见了路标指引的方向,可才走出不远,就被沈灼野拦下。
商南淮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像个疯子似的来回踱步、拼命发抖,他快要被某种情绪涨破,可他现在不能回去,弄死一些早就该死的人渣。
沈灼野走过来,又或者是飘的,他没法自欺欺人地不去看了……商南淮控制不住地替他挡风,怕这个影子就这么让不长眼的风吹散。
“商南淮。”沈灼野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想……”
他的吐字滞涩,说几个字,就被这具身体里的心脏打断:“我想邀请你……回家。”
沈灼野逐字发音,认真得像只刚学会说话的猫:“我家有秋千,请你坐。”
商南淮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世上可能没什么事、没什么体验,能比这一秒更叫他无法呼吸……他发誓要在这木头猫上当心软的时候大声嘲笑、叫沈灼野喵喵叫,可真有这个机会,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商南淮甚至没法看清楚这双眼睛,沈灼野的眼睛,这里面有见鬼的亮光、不安和孩子气,大概没什么能更让他想亲手掐死自己了。
……早干什么去了,早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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