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逸哪里肯放过薅光侯府的机会,硬拉着他朝厨房那边走去,他的鼻子别的方面不知如何,找吃的绝对一流。
于是燕西昭专用小厨房里给他炖的羊羹和大肥鹅都到了他们两人的肚子里,等他回来时,已经盘光碗净,耿九尘兀自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鹅骨头拼起来,教楚逸认识禽类“骨骼”结构。
他的眼角都跟着抽了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得罪了这位,就会被做成人体骨骼“教具”,那才是真·死无葬身之地呢。
“九哥,十一,我已经命人在城门外搭了草棚,号召城里城外的富户都去施粥赈灾,就眼下看来,受灾的主要是平阴和蒙城两处,好在前几日通知了下游的农庄,大部分人都有准备,疏散了不少,灾情不算太严重。”
直到看到城外被劈开的河堤时,燕西昭才真正开始后怕。
当初他是怎么鬼迷心窍的,居然敢算计这两位,还妄想除了他们就有自己出头的机会了,简直是不知死活。
这两位大佬,随便哪一个,弄死他都跟玩一样。
好在……他们似乎更在意跟对方过招,哪怕过招的方式着实让人看着迷惑,但作为一个龙套旁观者来说,老老实实听话,做个本本分分的小弟,才能活得更久一点。
耿九尘并未全然相信他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看楚逸,然后问道:“你原来打算做什么?以青州为基地,收拢这些灾民,然后自立为王?”
乱世将至,天灾人祸不断,燕国本就是分封制下四分五裂的局面,有强势的帝王压制时尚能齐心合力,那战斗力自然是所向披靡。可一旦没了能让众王信服的头领,各部的内讧和各族心怀“大志”的人层出不穷,想要争权夺位的第一步就是积攒钱粮。
而这些钱粮,只能从最底层的百姓身上擭取,因为高层的官吏和世家,中层的富户都是他们的合伙人,没有他们的支持,想称王称霸都是空谈。
无论是哪个时代,被剥削被压迫最狠的,永远是底层。
而底层,也是酝酿和积累爆发火焰的地方。
正如火山一样,平时沉寂不言,吞噬了无数的黑暗和污垢,然而那积攒下来的火焰一旦爆发时,就会势不可挡地冲毁上面的整个世界。
他要知道,燕西昭,是打算做那山,还是火。
燕西昭却是满心苦涩,自立为王,他不想吗?
他想,可有用吗?
不切实际的梦,还是甭做了,没见连楚逸此刻的眼中,都闪过不屑的嘲讽笑意,在耿九尘面前,他依然是那个需要保护需要照顾的小十一,可在燕西昭眼里,他此刻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青州是好地方,不过有九哥在此,小弟岂敢称王?”
燕西昭心下暗叹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地认怂,拱手一礼,说道:“小弟愿奉九哥为王,以解百姓之苦,自此无论南北西东,小弟就是九哥的马前卒,任君驱使,绝无怨言。”
这次他说得诚心诚意,再无虚假,说完之后,终于感到先前被楚逸一直盯着时后背心那种凉飕飕的寒意消失不见,仿佛一直悬在颈间的利刃跟着消失,让他被压抑得快喘不上气的感觉终于释放。
“好,那就先带我去看看你手下的兵吧,看有多少人能用。”
耿九尘倒也不在意他是否真心投靠,在他看来,真假都无妨,反正到了他的手里,早晚,会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毕竟,今生的那枚将胆,他还没来得及给楚逸。
毫不犹豫地拉着楚逸去“阅兵”,他习惯性的动作让楚逸忍不住一笑。
看吧,给九哥养成随时随地都带着他这个挂件的习惯,也不是件难事啊!
第二十二章 大风起兮
二十年前,北燕金甲铁骑号称天下无双,仅五千骑就横扫八荒,将大安十万大军杀得尸横遍野,据说连数十里的黄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数日不散。
那时的燕兵简直是百姓心目中的杀神猛鬼,只要说一声“燕兵”来了,能止小儿啼哭,能唬得老少钻进地窖三天不敢露头。
而现在的燕兵……
耿九尘扫了一眼在校场上正在集合着的稀稀拉拉几千燕军,鄙夷之色还没露出来,燕西昭已经看得心头火起,脸上火辣辣得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重生回来后,就忙着“抱大腿”,发现楚逸“脑子不好”,就开始寻思自谋出路,反正在他眼里,耿九尘是注定要早死的人,他就根本没放在心上过。跟着楚逸重生那么多次,以这位的能耐都没能救回来的人,又何必在意?
可没想到……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枉他苦心孤诣,以为楚逸傻了自己就有机会翻身做主,结果发现还是做梦比较快。
差点被楚逸弄死不说,好容易学聪明了决定干脆交出所有兵马继续当个抱大腿的小弟,可没想到自己的兵……他回来也是头一回集合待命,平时跟在身边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亲随,真没想到下面的人如此拿不出手,简直打脸打得他头都抬不起来了。
明明号称几十万大军,实际也就几万的正规军,除去守城的轮值的请假的,今天集合检阅令下来,到场的居然连一万都不满。
这还不算,来得人一个个懒洋洋打着哈欠,衣冠不整嘻嘻哈哈,挎着肩膀甩甩搭搭的三五成群说着话聊着天,别说横竖成队列了,就完全没有一点儿能立刻操刀作战的模样,哪里像是精兵猛将,游兵散勇都比这看着强悍得多。
“就这,也算兵?”
“你当我是收垃圾的么?”
耿九尘觉得自己先前真是想多了,在平南侯府遇到的,本以为是够差的了,现在才知道,没有最挫,只有更挫,那些废物只怕都算是燕西昭手下还能拿得出手的,其他这些……简直……说是兵痞都抬举了,老爷兵?少爷兵?总之放眼望去,就是一群废物。
这才二十年,大燕的兵马就荒废成这样,南安就更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难怪……楚逸当初不肯再屈就南安小朝廷,去当个呕心沥血的卧龙凤雏,而是干脆掀翻了这个世界,自己当家做主……要不是他坚持不肯自己登基,而是非把地位让给一个死去十八年的他,或许天下早已步入太平盛世,而不是这样一遍遍地消耗着这个世界的生机和他自己的气运,无限重启。
耿九尘有些唏嘘,也有些心酸,当初他真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转头看看正揪着自己衣角站在身后,手里拿着根兔子糖,一双黑白分明的杏核眼满是好奇地看着校场上那些大汉,没有惊惧害怕,只有单纯的好奇,似乎只要在他身后,就什么都不怕。
这哪里像是几年后便叱咤风云,纵横沙场的一代天骄?
燕西昭擦着额上冷汗,陪着笑说道:“我就说了,那些人把我撵到这里来,说是让我接管河东,可给我的都是这些废物,前几日去挖渠就跑了一小半,剩下这些要不是身无分文等着领饷银,只怕早不知跑哪去了。”
能跑哪去?他其实知道,耿九尘也知道。
周围那些大农庄和豪门堡寨,都在招揽人手。这些兵痞肯带着自己的兵甲过去的,都能混口饭吃,而留在城里的,眼看着要抗洪,还要打仗,朝不保夕的时候,先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天灾人祸,乱世将至,都在拼命地扩充自己的力量,既为了保卫家园,也为了在这乱世中寻找机会。
像燕西昭这样被燕京权利场丢出的弃子,扔到这片灾荒连年、匪患丛生的地方来,与其说是给他锻炼的机会,倒不如说是派他来送死,除了跟着他的百余个家将亲兵,这些河东军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更不用说是他带来的耿九尘。
“小侯爷,今儿个一大早就叫大伙来集合,是要发饷银还是要干活啊?可说好了,要兄弟们干活,可不能饿肚子……”
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满脸胡茬,头发乱糟糟的,懒洋洋地从人群里走到点将台前,打着哈欠望着燕西昭,说话的口气里,丝毫没有半点对待“侯爷”的尊敬和畏惧。
以前好歹也曾有过,只是那时燕西昭的娃娃脸还藏在“络腮胡”下,他本就发育的早,长得人高马大,唯独脸嫩,只好想办法遮挡,可没想到被耿九尘几刀就刮得干干净净,这模样一露出来,兵油子们最后一点戒心也散得干干净净。
燕西昭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耿九尘,见他不发话,便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尽力高声说道:“前日洪水爆发,若非耿将军出手,只怕整个青州城都要被水淹了,大家都得喂鱼去。故此……本候决定,任命耿将军为平南大将军,统领全军,以后尔等都需听命于耿将军……”
“什么耿将军?从哪冒出来的?”
“凭什么听他的?”
“我认得他,他是先前修河堤的泥腿子,也敢冒充将军!”
“小侯爷你被人骗了吧!你要找这泥腿子,还不如从我们当中找一个……”
“就是!小侯爷好歹也是燕京贵族,如此纡尊降贵,啧啧……”
“上次我还看到小侯爷追着人家叫九哥,叫得那个好听呐……”
“真没想到堂堂小侯爷,居然也有这时候!”
“……”
校场上的兵汉们本就粗鄙不文,一听要让他们听命于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耿将军”,顿时都炸了锅,还有人以前见过的,三言两语就挑起了各种心思,众人胡言乱语地猜测着,全场闹哄哄得比菜市场还要嘈杂,话也说得越来越难听,引起一阵阵哄笑和越来越恶意难以入耳的猜测。
“你们都住口!”
燕西昭的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后背更是吓得出了一溜冷汗,里衣都湿乎乎地贴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些个混账王八蛋,居然编排到他头上来了。若是在以前这些污言秽语他听得多了,也就是过耳一笑了之,可现在他可是最清楚不过,那位就在自己背后,看着天真无邪跟个傻子似的,心眼却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要被他记恨上,自己这刚刚稳住的脑袋又得掉了。
“你们敢不遵命?想造反不成?”
燕西昭气得声嘶力竭地大吼,下面的人却连连哄笑,压根没听进去。
“小侯爷你说什么?要我们听命也行,拿钱来啊!”
“让我们听那个泥腿子的,门都没有!”
“有本事下来啊,挂把刀就想吓唬人……”
“就是!小侯爷你可别被人骗色又骗财……”
话还没说完,众人忽地看到站在小侯爷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耿九尘向前踏了一步,抬了抬手,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他手中挥出,只是一闪即逝,他们压根没看清怎么回事,就看到刚才走到最前面冲小侯爷要饷银的董黑牛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忽地飞散开,落了一地。
董黑牛甚至连眼都来不及眨一下,刚才只觉得一股凛冽的杀气将他整个人笼罩着,从头到脚都被冻住动弹不得,接着就是头皮一凉。
纷纷扬扬的头发碎成一段段,落了一地,直到四周空气都安静下来,再无一人言语,只能听到满场偶尔掠过的风声和呼吸时忍不住咽下口水的声音。
董黑牛这才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光溜溜得如鸡蛋一般,再看看燕西昭一脸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表情,忽然就明白过来。
小侯爷的胡子,只怕也跟自己的头发一个下场吧?
难怪……小侯爷肯交出兵权,哪怕是他们这些根本不好管不服管的兵油子。
可谁能挡得住这一刀呢?
若是刚才稍稍向下几寸,或许一寸都要不了他已经被掀开头盖骨见阎王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上。
“你以为,我想要你们这群废物吗?”耿九尘冷笑一声,说道:“可你们昔日吃喝的,都是青州百姓的血肉,眼下大灾在前,你们不思进取,还敢要挟上官……无耻无礼,无法无天,要你们何用?”
燕西昭跟着咽了口口水下去,他就在耿九尘身边,对他出刀时的杀气最为敏感,早已被激得头皮发麻,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眼下水患未过,来日还有蝗灾和饥荒,他们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好歹能干点活……”
“蝗灾?饥荒?”众人听他如此一说,不禁面面相觑。
耿九尘去嗤之以鼻道:“就这些废物能干什么?养着还不是浪费粮食?你们听着,愿意听我号令,救灾垦荒的就留下,不愿意的立刻脱了军服,留下兵器,滚出军营。我这里,不养废物!”
“骂我们是废物,你了不起啊?”
“别以为会耍两下大刀就能耐了,吓唬住董黑牛,可吓不住我们!”
“小侯爷你听到没,这小子不光想夺权,还想赶我们走!”
“不给钱还想要我们的兵器,你有本事来抢啊——”
没想到他不但没安抚众人,反而直接撵人,顿时激起众人的怒火,压过了先前的恐惧,或许是千百人在一起的集群效应,吵吵的人一多,声势浩大得让他们胆子也跟着变大,竟然冲着耿九尘吼了起来。
“来啊!有本事来抢我!看我们不把你戳成刺猬——”
燕西昭的亲兵守护在点将台前,听到这些兵痞的叫嚣,脸上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这话,他们前几天晚上已经实践过。
事实证明,强弱的差别,有时候不是通过人数就能弥补的。
“如此盛情相邀,我若是拒绝,似乎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耿九尘拍拍楚逸的手背,“十一,在这等我,我去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楚逸松开手,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对他的话毫无怀疑,真像是个不识人间险恶的孩子。
知道真相的燕西昭眼泪都快流下来。
“来啊——”连董黑牛都跟着滚回人群里,拎起一杆丈八长矛,似乎勇气又跟着回来,冲耿九尘嚷嚷了起来,“有本事你下来啊——”
“铮——”
鸿鸣刀这次出鞘时,发出一声清鸣,是刀身与刀鞘吞口摩擦的声音,犹如龙吟虎啸,声音明明不算大,却极具穿透力,震得所有人都跟着心头一颤,仿佛那刀尖擦过的不是刀鞘吞口处的铁皮,而是他们的心尖。
“总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耿九尘一手握刀,另一手的食指轻轻擦过到身,上面反射的阳光随着他的手指摇曳不定,带着种奇异的魔力,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无法挪开视线。
“小心——”
虽然都是兵油子,可也有人是真的上过战场侥幸活着回来的,自然对杀机格外敏感,看到耿九尘的肩头一动,翻手之间,忽地感觉到一种惧意袭来,大喊一声,什么都顾不得地就地一滚,抱着脑袋扑倒在地上。
而那些反应不够快的,就看到耿九尘上一刻还在点将台上,下一瞬就到了校场的人群当中,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兔起鹘落间,所过之地,像是被炸开的油锅,一倒就是一大片。
那些人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得膝盖被重物敲了一下,顿时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而拿着武器想要抵挡甚至攻击的,从手腕到脚腕,被刀气带过,痛得惨叫不已,滚落在地上哀哀痛呼,哪里还有先前的勇气继续叫骂。
呼吸之间,人一片片倒下,犹如被狂风呼啸横扫而过的麦田。
燕西昭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都被震得干疼,都不敢扎眼地看着面前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知道耿九尘很强,可没想到这么强,强得——简直不是人!
“不听话的——都给我趴下吧!”
耿九尘清啸一声,有若龙游九天,横扫千军,莫过如此。
不亏是我家九哥,就是这么厉害!
楚逸双目发亮地站在高台上看着他的风姿,轻舔了口手中的兔子糖。
风卷残云,摧枯拉朽。
哪怕平时觉得自己“尚可”、“有两下子”的兵痞,也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会真有“万夫不当之勇”,能以一己之力,横扫千军。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横、扫、数“千”、军!
到底是对方太厉害,还是自己太废物?
这个问题着实伤人,还侮辱人。
燕西昭张大的嘴巴还没合拢,耿九尘已一脚踩在那个董黑牛被剃光的头顶,飞跃回点将台上,俯瞰着下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兵痞们,摇了摇头。
“真是没用!”
耿九尘其实是很失望的,现在几乎是要白手起家不说,还要面临天灾人祸,本来燕西昭手里的兵若是可用,他能省不少力气,可现在看来,这些兵痞也就能欺负一下毫无还手之力的百姓,除此之外,就是废物一堆,清理都嫌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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