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某位山长)

“嗯。没事的。”
这是大实话。沈家独子无名无分的小情儿，还是个男人，迎头撞见煞气冲天的老爷，那能好么？
在座都是明白人，点到即可，给双方都留个体面。
莫念对这一带并不熟，跟着程秘书的车在街区里绕过几个窄口之后，他已经彻底忘记来路了。看着眼前这家被爬山虎遮住半边门面的咖啡馆，他简直难以想象沈执平时是怎么找到这种旮旯的。
“和您说，这家咖啡的味道绝对能排上H市前三，”程秘书笑着拉开车门：“但这家的老板不喜欢热闹，一屋子最多允许坐十二个人。”
“是么......”莫念看了看：“那我们进去还有没有位置？”
“有！”程秘书忙道。就算没有，他今天拼了命也得给这位小祖宗腾一个出来。
“哎？小念！”
谁料两个人刚走出半步，身后就哒哒地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苏静穿了身定制西服向这里赶过来，似乎还新做了发型。
“静姐，你好啊。”莫念现在和沈执当时一般头疼，但仍然要礼貌地问候。
苏静喜出望外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啦？这家咖啡店口碑特别好，我上回......”
她突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程秘书，脸色瞬间黑了不少，对莫念道：“我说怎么回事，原来是执哥把你绑来的！他人呢？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影了？”
敢情我不算个人......
程秘书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莫念道：
“静姐，其实是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才没跟着沈总一起。”
苏静虽然不清楚两个人的特殊关系，但好歹知道莫念老实，肯定在帮着沈执说话，心里更是气得厉害。
既然那家伙不在，正好能借着这个机会和莫念多聊聊。
“走，”她看也没看站在一旁的程秘书，拉着莫念进门：“别管他了，姐请你。”
店里点着暖黄的灯，四处弥漫着可可豆被炙烤过焦香的气味，闻后让人有一种温和的饱腹感。
两杯拿铁很快上了桌。
“这拍卖会实在没什么意思，”苏静向杯子里丢了一块方糖，搅弄着：“一群人闹哄哄地举牌子，最后一锤子结束。要我说，还不如坐在家里打电话竞价舒服呢。”
莫念认真听着，道：“那静姐你今天为什么过来？”
“舍命陪君子呗，”她挑眉：“我那个闺蜜偏要凑热闹，拦都拦不住。好在我找借口溜了，否则真是要无聊死。”
莫念一笑。这事儿如果发生在他和周乐身上，自己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对了，小念，”苏静总算想起了正事：“你们学校这个月要开校招会吧？说不准我们那时候还能碰面呢。”
没错，校招会。莫念点了点头。
一般高校在每年的九十月份都会开校招会，届时会有各类企业派人到校园进行招聘。S大的名气摆在那里，所以每年校招都盛况惊人。学生、企业之间的竞争场面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和莫念刚入学那年社团间的“百团大战”有一拼。
“知道你在S大，所以我这次跟着我们公司的团队一起。一定要记得接待哦！”苏静眨了眨眼。
“没问题，静姐。”莫念道。
“不过......”苏静嘟着嘴：“就是不知道执哥会不会代表飓风去......”
莫念一顿。
“......不会。”
“嗯？”苏静愣了：“你怎么知道？”
莫念忙低下头，看着碟子上的那块反光，笑了笑：“哎，他这么忙，不会去的。”
自从飓风加入了S大校招，沈执究竟亲自去过几次，莫念记得一清二楚——
一次。因为那年正赶上百年校庆，飓风也借此收获了一大批技术人才。
相较之下，倒是莫愿毕业的央美，隔三差五就能见到沈执的身影。据说去年莫愿也跟着一同去了，反响相当好。
他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或许那时听沈执问起什么时候去实习，他表现得再犹豫一些，或者把时间说得再模糊一些，说不准还能多得到一次见面的机会。现在没了筹码，沈执会否现身又成了未知数。
“我不信，”
苏静喝了一口咖啡：“他和你关系那么好，总应该来看看你吧？我都......哎？小念，你去哪？”
“莫念先生？”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莫念道，随即狼狈地走向店后。
某处传来一阵近乎撕裂的痛处。
他眼底立刻被扯出一串泪光，于是用力咬了咬牙，憋了回去。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连只有一面之缘的苏静都愿意为他抽出时间，他满心在乎的沈执却从来对他不屑一顾。
常人丢石头进水也要听个响，连身都卖了，还得不到对方一次“回访”，这等亏本买卖说出去肯定能让人笑话死。
可他能怪谁？要怪只能怪他有本事被奢望套牢，却没本事将它实现。
莫念径直推开后门。
咖啡店后同样是一条窄街。这里行人和路灯都更稀少，几家小卖铺像没长好的牙齿一般参差地攒在一起，灯箱忽明忽暗。比起前街的繁华，这里更像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面前忽然窜过一个人，看上去神色慌张。
“就是他，他抢我的包！”一个愤怒的女声响起。
“站住！！”
不知谁发出一声爆喝，紧接着就有几位身着警服的年轻男女飞奔而来，不过十几步远，就把之前那个逃跑的人死死摁住。
办案现场？莫念饶有兴致地走近了几步，想看清是什么状况。
“哎呀，警察同志，真是谢谢你们啊！”那位被抢劫的女士长舒一口气：“那人突然就窜出来，差点把我吓死！”
“不谢，”那个拷住嫌犯的警察转过身，道：“幸好我们今天加班，否则没法这么快抓住他。”
那位女士还在千恩万谢，莫念却是如遭雷击。他立刻调头，免得被看见。
然而还是晚了。
“......莫念？”
那人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随即追上去，抓住莫念的手腕：“莫念，你、你怎么在这里？”
莫念吓得立刻甩开，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令他产生原发性恐惧的男人。
“你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姜星宇忙举起双手，有些无措地看着莫念煞白的脸：“我、我不碰你......”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帅哥啊，”一个同行的姑娘跑过来：“姜哥，你朋友？介绍一下呗？”
姜星宇顿了顿：“他......不是我朋友。”
“真可惜......”那姑娘有些扫兴。
莫念只觉得自己撞了一身的晦气，转身就要离开，未成想姜星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了他后颈上的一块青紫。
姜星宇的表情风云变幻。
“莫念，”他上前拦住对方：“那个人对你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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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星宇：没想到吧？又见面了~

第26章 威胁
即使是在这样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莫念脸上还是升起了两团诡异的红晕。好在夜色很浓，把颜色掩去了一些。
“你说谁？”他注意到姜星宇紧紧锁定在自己领口的目光，舌头有点打结：“发、发生什么？”
姜星宇一听莫念和自己绕弯子，心里也就确定了十之八九，气得一股怒火直窜天顶。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这股火气若是压不住，铁定又要把眼前这个浑身颤抖的可怜人儿给吓跑了。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
“抱歉，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有些唐突，但我必须提醒你：离那个姓沈的人远一点。”
莫念一时觉得这话滑稽得很，好半天才看着他笑道：“姜星宇，你说你大老远跑回H市，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莫念，沈执他......”姜星宇心里堵得慌：“他不是什么好人！”
“哦，”莫念笑得越发讽刺，暂且忘了对面人的威胁：“所以你是好人？”
姜星宇被狠噎了一下，良久说不出话来。
莫念讥诮的神情真是让他心如刀绞。他知道莫念性格温和，极少这样对待别人。如果不是自己当年做出那等烂事，现在根本不至于站在这里接受对方浓烈的嫌恶。
但比起这些，更让姜星宇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当年他只不过是知道莫念的心思，认定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交集。谁想到两年军旅生活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天知道他在看见签售会那条新闻的时候是什么感想。
那道瘦削的身影，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但同时出现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个当年就让他嫉妒到癫狂的所谓“天之骄子”，竟然站在了莫念身边。
他自然对沈执的劣迹一清二楚。
然而现在再说什么后悔都纯属狗屁。看莫念的那份疯魔劲，只怕就算他安安分分做了莫念的友人，都没法驱散姓沈的给莫念下的蛊。
现在又......
“你说得对，莫念，”姜星宇低下头：“我姜星宇的确不是个东西。可我打算赎罪。”
莫念没说话。
“他会害了你的，”姜星宇道：“我不能......”
“小念？！”
苏静的声音响起，程秘书紧随其后，把莫念面前拦了个严实。
“你谁啊？”
苏静对着姜星宇杏眼圆瞪：“警察？老远就看见你凶神恶煞的，怎么，年底了想冲业绩？我告诉你，你惹错人了！”
姜星宇一搭眼就看得出对方身上穿着一栋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富家小姐，无奈道：“这位女士，请你冷静。我没有要伤害莫念的意思。”
“我可不信。刚才程秘书和我说，你早上就打算给小念使绊子，肯定没安好心！”苏静气呼呼地问：
“小念，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念的确被对方的“仗义相助”感动了，不过眼下这位傻小姐显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静姐，我没事。”莫念避开姜星宇的目光：“他......确实没把我怎样。刚才有一个劫匪路过，认错了而已。”
他懒得和这个人纠缠。
“认错人？！”苏静大皱眉头：“眼神不好就去配个眼镜，别大晚上的吓唬人！”
“莫念。”
姜星宇又唤他一声，结果是莫念转身就走。
他刚想上前去，没想到被人一左一右缚住了双臂。姜星宇在部队里也不是吃素的，管他是谁，三拳两脚就把那两人送飞了出去。然而一转身，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狭窄的小街上，两头都乌泱泱地聚着保镖，一眼竟看不出数目。原本和他同行的民警也不知所踪。
趁姜星宇还在发怔，站在他视觉盲区的几名保镖迅速动手，把他制服在地，动弹不得。
莫念也愣了。
什、什么情况？！
就见沈执从咖啡店里缓步走出来。他浅淡地瞥了一眼莫念，随即走到姜星宇面前，浑身气压低得恐怖。
“姜先生，看来警告无效啊......”沈执面无波澜：“你也不看看这是在哪个市，想让你消失，简直易如反掌。”
赤裸裸的威胁。
“呵，”姜星宇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们这群人能高贵到哪去，没想到手段和黑社会也没什么区别！”
沈执眯起双眼。
他的确看姜星宇这个刺头相当不爽。之前和他对话的时候就处处针锋相对，如果不是有人挡在中间，只怕手都要伸到莫念身上去了！
如今这块肉安分地躺在自己碗里，姓姜的要是明抢，沈执还敬他有些骨气。可他一个男人，偏要为此在人面前装无辜，还试图使用那些钻空子的伎俩......简直让人恶心得厉害。
姜星宇，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
“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惦记，否则就要付出代价。”他道。
“切，”姜星宇反唇相讥：“莫念真的是你的么？”
莫念虽然没听见对话，但感觉到两个人投来的灼热视线，浑身都不太自在。
“程秘书，你先带小念他们回去。”沈执道。确认三个人进了门，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当然，他可是我盖过戳的。就在今天......哦，准确来说，是在见过你之后。你把小朋友吓坏了，我当然要负责任地安慰一下。”
“你！！”
“不信？我还可以让你看看证据......”说完佯装要摸出手机。
沈执并非有什么特殊癖好，不过是清楚怎样才能戳中眼前人的痛处，做样子罢了。既然是个威胁，不如就趁着苗头尚小，把这小子的妄想直接扼杀。
“沈执，你、你他妈简直是禽兽......！！”
姜星宇果然当场被激得暴怒，嘶吼道：“你自己的屁股就没干净过，还他妈到处祸害别人？！莫念绝不会任你摆布的！！”
“请注意言辞，否则我可以控诉你诽谤。”沈执神情泰然。关键人物都已经被程秘书带走，就算这里闹翻了天，也没什么所谓。
他凑近姜星宇耳边：“小子，我今天放你一马。你最好给我记清楚：我沈执的东西，没人能动得了。”
夜场拍卖顺利落幕。
没人注意到只隔了几公里的某条窄街上曾聚集了近百人，还险些闹出命案。多数注意到的大概是飓风总裁临时离席，后来又返回了会场，以公司名义顺利拍下了x奈的名作——间隔不过去一趟洗手间的时间。
周乐把手机丢在一边，抱臂看着莫念。
“大哥，现在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你哥的电话吵得我连输五盘，我全家都在公频上受到问候了，你老人家才刚进家门。”他叹了口气：
“有什么想说的？”
莫念显然是被今天的一系列事折磨得够本，萎靡地倚在沙发上，半天只哼出一句“抱歉”，活像只霜打的茄子。
“你简直......”
周乐一想到早上发生的事，脑瓜子里立刻嗡嗡地闹腾，却最后也没骂出来。毕竟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少年犯？那件事当时给莫念留下了多大阴影，他比谁都清楚。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一切如常，莫念怕不是也会背着他偷溜，再满心欢喜地跑去跟那个沈执厮混？
敢情之前东躲西藏地给人发消息，还以为打算迎接新人，没想到还是钻进那狐狸的套里去了？！
他感觉自己活像一个被不孝子气到心梗的老父亲。
“小念啊，”周乐尽可能语气柔和：“你觉得你能瞒得住我么？”
莫念摇头。
“那你说，那个沈执，到底有什么好的？咱就不能不喜欢他么？”
莫念的长睫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含混得仿佛陷在一团棉花里：
“......不能。”
周乐一时语塞。
“你、你总得试试啊？”
“我......试了......”莫念的声音彻底小了下去：“但是......没成功......”
“对不起，乐乐......”绵软的梦呓。
周乐看着蜷成一团的莫念，心里五味杂陈。
小念，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只是怕你一腔热忱碰上狼心狗肺，到头来让自己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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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如果各位姐妹在现实生活里遇到渣男，请务必果断分手。小说是小说，现实中根本没这么多浪子回头。

开学的日子如期而至。
上了这么多年学，莫念看得还算明白：开学说到底就是某种作息的回归，压根没有梦里的什么天崩地裂海啸山洪，回过头看看，也仅仅是人生众多无聊日子里极寻常的一天罢了。
当然，对于他这位嗜睡人士而言，唯一值得难过的大概就是没法在被窝里待到世界末日了。
莫念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这节是大课，全长四小时，密集的知识点把尚未回归状态的学生们打了个人仰马翻。眼见课间铃都响了，教授仍然没有休息的意思。
莫念正奋力在键盘上敲着笔记，肚子忽然朝他憋闷地抱怨了一声。
他脸上立刻红了半截。早知道就不贪睡那十分钟了，急匆匆出门连早饭都没吃，现在肠胃里弹尽粮绝，不闹腾才怪。
“喂，兄弟，”
他耳边忽然响起包装袋的动静，转头才发现邻座男生在桌下递了一袋饼干，对他笑道：“你女朋友让我给你的。”
“啊？”莫念一头雾水：“谢谢，可是我没有......”
他抬眼一望，正看见不远处某个烫着小卷的女生一个劲地指自己，见莫念望过来，便开心地向他挥了挥手。
社长？！
莫念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自己所在的吉他社的负责人——吕晨霜，她没有参加交换，所以这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莫念刚进社团那段时间多收到她的照顾，两个人关系相当不错。
他赶忙报以微笑，做出一个“多谢”的手势，低头取了块饼干丢进嘴里，又开始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