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锐,你真行啊。”
许锐试图辩解,想了好一阵也没找出合适的理由,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你保送考试在下周?准备得怎么样了?”
知道他故意转移话题,秦段瞥了他一眼,没再继续骂他,指指放在一旁的挎包,他刚刚把笔记本放进去了。
“喏,”他说,“不正复习着么。”
“有把握吗?”许锐问。
秦段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想笑,看向他的眼里带着困惑:“你觉得呢?”
显然的,困惑不是针对他自己而是在疑惑对方怎么会问出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自问自答:“我怎么可能没把握。”
“艹,”许锐笑起来,“真服了你秦段。”
边笑边说:“好好考!考试通过了你就是被保送的人了。”他顿了下,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之后不用来学校了。”
你之后不用来学校了。
许锐的话在耳朵里重复了一遍,秦段眼皮一跳,手指下意识圈紧饮料罐,罐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他好像,终于,要摆脱萧越了。
电影开始了,片头流畅地滑了过去,像那座建筑在他心里的名为萧越的围墙被砸了个洞,无尽寒凉的风灌了进来。
影片节奏紧凑,眼花缭乱的特效完全抓住了两个Alpha的眼球,两人早忘了所谓的被删减的镜头,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Alpha男主角在结束一场战斗后,来到一场宴会,在宴会上邂逅了一位漂亮的Omega,两人跳舞、喝酒。
画面一转,镜头从天花板陡然转向柔软的大床,交错的呼吸声随之响起。
秦段怔了下,眼瞧着缠吻在一块儿的两人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浑身赤裸,衣服一件一件从床边掉落。
Alpha的呼吸比Omega的要轻,Omega的叫声像是缠在Alpha身上一样。
这大概就是被删减的镜头了。
镜头中的两人还在继续,Alpha与Omega十指相扣,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情话,夹杂着混乱呼吸的情话比起珍重的誓言更像挑动兴致的调情。
秦段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蜷,他眼睛微微瞪大,脖子上的软骨轻轻抽动,有些惊讶地看着屏幕,准确地说是瞪着男主角的背影。
影片开始前他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主角的背影有些熟悉。
现在他忽然悟了,有个棒槌猛然一下敲到他脑袋上——这个男主角的背影有点像萧越。
茂密漆黑的头发,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后脖子上的短发茬。
急促的呼吸声萦绕耳膜,秦段迷迷糊糊想通这一点,期间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圆润的后脑勺上漆黑茂密的头发丝随着床铺的晃动跟着一块儿晃动,他突然有点口渴,房间内充斥着急促的呼吸声,声音很大,其他一切细微的杂音都被掩盖了,可他莫名不敢发出声音,诸如咽口水的声音。
莫名的,他有些做贼心虚。
他拿起饮料罐往嘴里灌,眼睛甚至不敢往许锐的方向瞥,既觉得煎熬,又控制不住盯视着画面激烈的屏幕。
一分钟左右的戏份终于过去了,秦段捏瘪手里的饮料罐,咔嚓一声响,饮料罐掉进垃圾桶。
起身走到冰箱前,冰箱门一打开,凉爽的温度扑面而来,有了对比,他才意识到自己脸颊上的温度不低,超越了正常温度。
翻出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大半瓶。
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在空间内响起,许锐转过头看他,疑惑:“很渴?”
渴得要命。
秦段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把瓶盖拧回去,拧得很用力,但凡换一个Omega来都拧不开被他拧过的瓶盖,Omega大概会气得拿剪刀直接把水瓶剪了。
秦段不管什么Omega,他坐立难安,影片已经往后放了,他完全没心思看,思绪一直浮在刚刚短短一分钟的画面上。
直到影片结束,许锐拉开窗帘,明亮的自然光欻的一下照进来,他才回神。
他匆匆和许锐道别,提起挎包逃命一样往房间外奔逃。
“不是段段,你走那么急干什么?!”许锐的声音幽灵似的从后边追来。
他被针扎了屁股,随口扯了个理由,疾步走下楼:“我回去复习!”
一回到家里他就把自己锁进房间,疾走带来的心脏跳动声声不停,持续长久地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扔下挎包,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瞟向放在衣帽架底部的雨伞。
仅仅看了一眼,就被刺得收回了视线,烦躁地挠了挠头皮。
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冲动,最终还是被蛊惑着滑开终端,在一个个网页里找到了电影的原版资源。
影片一点开,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手指拖着进度条来到某个地方。
混乱的呼吸声响起时,秦段喉结轻轻一抽,随着影片的展开,持续地滑动。
一分钟结束了,画面切到男主角站在工作台前的场景,他伸手将进度条拖回去。
混乱的呼吸重新响起,他把这一分钟看了好几遍,耳朵在一声声喘息中逐渐红了,红得彻底,红得滴血。
他坐在床边,膝盖弯曲着,大腿正抵着床头柜,木头家具传递给他冰凉的感受,他知道那柜子里正放着无人问津的烟盒。
混乱的呼吸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兴奋与痛苦交织着一起袭来,急促的呼吸中渐渐多了另一重呼吸,那呼吸声稍重,被压制着,又在影片的流动中,难以掩盖地显露出来。
床边的人猛然站起,手指一滑,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手撑着床头柜,压抑的呼吸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奔跑。
秦段皱起眉,突兀地骂了声脏话。
手几乎要把床头柜延伸出来的坚硬木头拧碎,他胡乱梳理好呼吸,大步走到门口,直奔走廊尽头的训练室。
砰砰砰——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响起,他咬着牙朝沙袋砸过接连不断的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凶狠的力道根根爆出。
秦段一个接一个的训练器材使用过去,到了最后浑身出汗,汗水完全浸透他的衣服。
他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一切都在旋转,他感到眩晕。
耳朵仍然通红,之前因为羞耻,现在是运动促使血液上涌,脖子和耳朵都红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回顾影片中的一分钟了。
他在疲惫的呼吸声中闭上眼睛,他累得要命。
世界漆黑旋转,有那么一瞬,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漆黑的视野中陡然出现一根烟头,无用的烟头歪歪斜斜地搁置在装饰柱上。
他走上前去,凉丝丝的烟味萦绕在空气中,月亮洒下银白的透明绸缎,他从阳台往下望——有一个人影走到了院子里,人影正向车边走去,手指要触碰上门把。
秦段如同被火箭附身,他突然转身,冲出阳台,不顾一切地向楼下跑去,宴会厅内的宾客为他的横冲直撞惊呼。
他什么都听不到,匆匆地奔跑下楼,呼吸在风中显得更加剧烈,他闯进院子里。
高挑的人影刚坐上车,车门轰隆一声关上,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像闪电一样拉上车把,汽车发出一声尖叫。
他猛然拉开车门。
里面人惊讶地看向他,饱满的脑袋、乌黑茂密的发丝,高挺的鼻梁、漂亮的嘴唇,还有那深棕色的瞳孔......
深棕色的瞳孔倒映着突然闯入的人,秦段紧盯着自己的倒影,掰过无限错愕的人的脸,径直吻了下去。
那一刻,所有郁闷轰然坍塌,他心头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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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是进行时了
第65章 亲吻
室外光线化为一只手拨开窗帘,手沿着窗帘间隙伸进来,指尖滑过,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刀凿般的痕迹,微弱的光亮劈开了室内的昏暗。
静寂的室内突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那声音连续,越来越大,几乎将床铺上的被子也带得微微发起抖来。
宽敞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影,人影半张脸掩进枕头,盖着的毯子蹬开了半边,手脚露在毯子外,嗡嗡的震声就来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
人影陷入沉睡,对接连不断的震颤充耳不闻,他眉头紧皱,收成川字的眉心覆盖着细小的汗珠,整张脸随着梦境中的激烈情绪紧拧在一块儿,没过多久,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心骤然舒展,拧巴的脸部肌肉随之放松。
扰人的震颤声吵闹不断,又催促着刚放松的眉头打成结。
秦段猛然睁眼。
眉毛部分的肌肉维持着紧绷状态,他睁大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眼前蒙了一层昏沉的雾,隔了好久,这层雾才散开,瞳孔恢复聚焦。
这一觉漫长而深刻,雾气散开,熟悉的房间布置映入眼帘,他仍有些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终端持续震动,好半晌将他从发懵的状态中唤醒,手指一抬,空中传出一个声音:“段哥。”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还没有反应过来对面人是谁,本能地应了声:“嗯?”
对面人说:“你看看群里的消息。”
“什么消息?”
“军事战略的实践成果已经整合好了,你赶紧去看看,然后回一下消息......”
他努力集中精力,思考对面人在说什么。
军事战略、实践成果、整合.....
半晌,反应过来:“嗯,我马上看。”
撑着身子坐起来,压在床面上的手掌一撑,半边身子探出床沿,赤脚踩进冰凉的地面。
“你刚刚干什么呢,打你通讯打了半天。”小组里的人随口问了句。
凉意从脚底板钻上来,或许是体温太高了才会觉得地板凉,他边扯下汗湿的衣服边回答:“刚刚在睡觉。”
“睡觉?现在已经快五点了,你这个点睡觉?”
随手把衣服丢到床脚,秦段在想别的事情,没怎么认真听。
他早就不记得那些记忆——
“段哥?”对面喊了他一声。
他猛然回过神:“嗯?嗯.....睡了很久。”
“你是不是最近累到了,睡这么久。”
“大概吧,”他手指一滑,“我先挂了。”
“行,记得看消息。”
通讯嘟的一声挂断,他神情显露出些疲惫,像是在睡梦中完成了十几个课程的期末汇报那样,转了转僵硬的肩膀,赤脚走到冰箱前。
室内开了暖气,冰箱门一打开,凉意宛若有生命的呼吸,一下下扫着他赤裸的上身,呼吸吹拂过他每一寸皮肤,掠过健壮的肌肉,吹起表层皮肤的细小绒毛。
手掌握上矿泉水瓶外壁的刹那感觉握住了一块冰,他体温很高,汗渍黏在皮肤上。
急匆匆灌了几口水,冰水顺着食管冲进胃里,刺激得他稍微清醒了些,边走边捏动着手里的瓶子,来到床边将暖气关了。
然后在床沿坐下,出神地盯着衣柜凹陷下去的把手,眼前逐渐起了灰白的像素点,他又有点恍惚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盯了那块儿好久,手指一滑,径直点开军事战略小组群,翻看起每个人发来的文件,一个个看过去,看完之后将几个文件再次整合,发到群里。
室内的暖意一点点往下掉,燥热的体温随之掉落,秦段有点冷了,凉飕飕的皮肤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沉默无声地坐了几分钟,突然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皮。
刺挠的短发茬刮着指尖,他这会儿彻底从沉闷的梦境中苏醒了,上牙齿用力地咬住下嘴唇,尖锐的犬牙从口腔探出来,在嘴唇上扎下两个凹陷的痕迹。
坚硬的牙齿蹂躏嘴唇时能感觉到嘴唇的柔软,萧越的嘴也这么软,柔软但没有温度,像一块摸不着的坚冰,坚冰萦绕着发凉的烟味和酸涩的信息素气味,这是他在梦里的感受。
他把剩下的水喝完,一觉睡醒喉咙干涩得要命,胃变成了个水桶,在沙漠中探求着水源。
这么想着,将矿泉水瓶投入书桌旁边的垃圾桶,瓶子擦过桶边缘,掉到了地上。
没投中。
他懒得管,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乱蹿,两天内他重新经历了早就遗忘在三年前的.....
算算时间——从保送成功决心不再回学校的那一刻到这学期初与萧越相识,期间已经经历了三年的漫长岁月,他当时以为和萧越此生不复相见,再见最多不过是在路上意外遇到。
他早早预料到了这种空白,对方迟早会消失在他生命中,三年前他们是路人关系,经过三年的时间关系大约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这是早早就定下的命运。
秦段不是个喜欢回顾痛苦记忆的Alpha,他认定中学时有关萧越的记忆是让他不舒坦的,那么在他能够彻底摆脱萧越的那一刻起,这段不舒坦的记忆就注定被摧毁。
同时他也不喜欢记住没有结果的事,他向来追求输赢,做事也理应要求结果,他和萧越单方面的竞争关系是找不到地方说理的,这段路人关系注定没有结果,他不喜欢。
所以,他坦然地接受命运,大脑顺应了这命运,漫长的时间与身体本能的保护机制使得他遗忘,遗忘,全部遗忘。
生活中有别的事情早早填补了这段空白,在其他事务的挤压中他彻底忘记了。
因此,应陶宇之托,和萧越见面的时候,他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甚至于时隔三年萧越从人群中抬眼朝他看过来,在看到那张表情鲜活的脸时,他也格外平静。
他们到底是路人关系,假使没有后续发生的事情,他们此生也就这样了,喝过一场莫名其妙的酒,在合班的课堂做只互相知道名字的同学。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十分计较胜败得失、自尊心强烈到不容他人染指丝毫的小孩了。
在逐渐自洽的内心世界中,对少年萧越产生的种种执拗想法已经消逝,牢固心结中站立着的那人也模糊了面孔。
他长大了。
秦段仰面躺倒在床,平静地呼吸着,久久凝视着天花板。
不得不说命运真的很神奇,路人关系竟然在三年后有了变化。
一句出乎意料的告白拧开生锈废弃的闸门,铁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喘气声,漫长的梦境使得他逐一想了起来。
仅仅因为对方一句:秦段,我喜欢你。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被子里,胸腔有些急促地起伏。
突兀临时的告白像一场突然兴起的游戏,策划游戏的人自信满满,他被打个措手不及。
足不出户的这几天里,萧越给他打了十几个通讯,他都没接,他完全被游戏规则搞蒙了,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
他摸过卧室里的每一个家具,青春期有关于萧越的遗物被他藏在这些家具的深处,他想要称那些与多年前的萧越有关的东西为“遗物”——青春期的自己遗留下的物品,标记着少年Alpha难言的心绪。
他想通过这些物品找回失去的记忆,那些他刻意遗忘的记忆,他回忆着、梳理着,企图通过这种手段理清自己对萧越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企图找到这场告白游戏的通关方法,梦境的结尾给了他答案。
漫长的梦里不再是无声地重复着一些关于某人的行动画面,最后一个片段使得故事推向高潮——他冲过去,和萧越接吻。
十七岁的他可没梦到过这个。
秦段耳朵红了,接着脖子也红,尽管寒意从屋内的各个间隙渗透进来,他整个人却违背季节地燥热了起来。
十七岁的他一直坚信年少时翻涌的复杂心绪,归根结底是对方将他的天生骄傲摧毁、将他强烈无比的自尊心踩碎。
到了现在,他隐约意识到,或者不得不承认,他当初对某个人确实含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要不然他总不会在易感期频繁想起萧越——那是少年Alpha欲望最强烈的时候。
耳朵红得滴血,牙齿突然有点痒,想咬点东西。
萧越和他告白了。
想到这个,他把脸死死闷在被子里蹭了蹭,既不敢相信,又像在敲锣打鼓地向全世界表达自己轰鸣般的惊喜。
他逐渐相信这事是真实发生的——萧越真的向他告白了。
操,操操。
萧越真是个疯子,傻逼.....
他一边骂一边止不住笑,他想起梦里那张惊愕的脸、发凉的烟味.....
他一口咬住被子,像多年前被易感期折磨得辗转反侧时那样。
那股痒并没有缓解,他松开嘴,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大床上。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咬被子的行为未免太幼稚。
他静静地注视着天花板,胸口平稳地浮动着,萧越萧越萧越,满脑子都是萧越。
萧越的一句表白,炮弹一样轰隆隆将地面砸出一个坑,碎石飞溅,心门大开。
他身子一翻,又把脸埋进被子里。
“考试考完了?”把调好的酒推过去,吧台后的人随口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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