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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为患(Brokkoli)


轮椅从雪上碾过,只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太安静了,曲砚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见鸟雀的叫声了。
小区里的路灯仍旧在工作,顺着窗户望出去,外面的一切被黑雪覆盖,昏黄的灯光下,雪花飞扬,像是某个异世界。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阵铃铛声,一只黄色柴犬从树丛下钻出来,圆滚滚的身子跳了两下,脖子上的红色铃铛响得更加欢快。
它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在黑雪里打了个滚,但仍旧可爱,将周围诡异的场景都衬托得温暖了几分。
然而下一秒,一个黑影猛地从一旁扑了出来,柴犬被压在地上,凄厉地叫了两声就没了声音。
曲砚瞳孔紧缩,盯着外面屏住了呼吸。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男人趴在柴犬身上,背对着曲砚所在的方向,身子一起一伏,黑色的制服上有几道血迹。
曲砚下意识地往前了一点,上半身伏在窗台,年轻保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
曲砚此刻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的左边眼珠没了,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脑袋好像被什么重物击打过,上面有一个细长的缝隙,还在淌出白色的脑浆。
曲砚脸色发白,强压下想吐的欲望。
这副模样,明明应该是一具尸体了,但这个保安此刻仍旧是活着的姿态,甚至嘴巴一张一合,从柴犬身上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机械般地咀嚼着。
他已经称不上是人了。
曲砚在看他,他也左右转着脑袋,最后缓缓看向曲砚所在的方向。
曲砚可以确定,这东西看到他了,因为他扔掉了柴犬的尸体,朝这边走了过来。
狼闯进来时撞碎了一整块窗户,意味着那东西也能轻松从窗户进来。
指尖有些发颤,但曲砚还是摇着轮椅快速往后退去,他从厨房拿了一把没使用过的菜刀,狼还是没醒,即使它不算壮硕,但抱起它还是很费力。
那东西估计马上要来了,他没有办法,只能一只手拽着狼的前爪,另一只手推动轮椅,将狼一点点拖到了卧室。
卧室里要比客厅暖和,但曲砚此刻也不冷,因为紧张,他鼻尖上都是一层汗水,菜刀被他攥在手心,作出防备的姿态。
那个怪物行动敏捷,不知道力气大不大,他盯着面前的木门,思索着它的承受力。
客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听出来,是那个怪物从窗户爬了进来,然后踩在了碎玻璃上头。
“哐啷——”
怪物往厨房去了,似乎踢到了狼喝奶用的铁盆。
再之后就没了声音,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也许是他没有找到自己就离开了,曲砚不敢赌,手心里的汗太多,快要握不住刀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绷的身体慢半拍地感受到疲倦,曲砚感觉大脑传来一阵嗡嗡声,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
狼被拖进卧室,呼吸平稳却没有醒来,此刻却突然动了动。
有狼在的话,对付那只怪物胜算可能大一些,曲砚绷紧的肩膀松了松。
狼弓着身体,身体在打颤,曲砚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正要动作,就见狼突然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看向他。
曲砚呼吸一滞,狼冲他张开嘴,犬齿反着光,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失去理智一般。
喘息声也变得粗重,它朝曲砚走过去,曲砚看见它锋利的牙,以为它下一秒就要咬上自己,但它却只是仰起了头。
“嗷呜——”
曲砚吐出一口气,接着反应过来,他赶紧伸手去捂狼的嘴,但是已经晚了,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砸到门上,发出扑通的一声。
狼的叫声还未停止,撞门声非常急切,曲砚别无他法,只能用手去堵狼的嘴。
狼此刻失了理智,哪有先前那么听话,见曲砚的手伸过来,张嘴就咬了下去,尖牙嵌进手掌,曲砚疼得浑身痉挛,为了止住闷哼声,他只能咬住下唇,不过片刻,嘴里就漫出一股血腥味。
拍门声渐渐停了,舌尖碰到唇上被咬破的伤口,曲砚小声嘶了一下,他皱眉看向狼,压着疼痛斥道:“不许叫,再叫就把你扔出去。”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狼的尾巴急躁地扫了扫,眼睛里的红色渐渐消失,曲砚松了一口气,将疼得麻木的手抽出来,虎口处的两个血窟窿很明显。
狼看着他的动作,歪了下头,下一刻眼中再度浮现猩红之色,怕它又要嚎叫,曲砚赶紧又把手伸了过去。
而狼却浑身剧烈抽搐地倒在地上,两只前爪无助地在地板上抓挠,力道太大,甚至折断了几根指甲,在地板上留下几道血痕。
曲砚不知道它是怎么了,但目前让他安静下来是最好的办法,他把手中的菜刀扔到床上,转身从床脚掏出一个废旧的陶瓷花瓶。
用手掂量了一下,如果收着力气,也许能把狼打晕?曲砚不太确定。
犹豫间,他转过身,接着便毫无防备地愣在了原地。
床旁边,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孩,他低垂着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白皙的身体上有很多伤痕,再往下,大腿旁搭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在无意识地一摇一晃。
曲砚眼中涌现出茫然和不知所措,他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男孩指尖动了一下,然后朝着曲砚抬起头,略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将他凌厉的面容削弱了几分,显出几分温良无害。
“燕灼?”曲砚怔怔出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藏不了的陌生。
他往后退了退,眼中多了防备,“你不是……死了吗?”

第4章 去洗干净
带着浅蓝色纹路的花瓶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声音沉闷,轮椅抵在床头柜上,最后退无可退。
燕灼……曲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垂下的眼眸晦暗不明。
一个失踪十年、已经被默认死亡的人,此刻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带来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外头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燕灼扶着墙站起身,步伐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彻底展露出来的身形修长,腰腹处的肌肉线条紧实漂亮,不可否认,这是一具很吸引人的男性身躯,矫健而充满力量。
曲砚喉结滚动,转瞬之间便错开了目光。
横在脚边的花瓶被踢开,无力地滚进了床底,曲砚捏紧了轮椅把手,看着燕灼迈着长腿向自己走过来。
动作间,他腰腹以下的东西也随之轻轻晃动,叫人无法忽视,曲砚不得不仰起头,将这玩意儿剥离出自己的视线。
略长的发丝有些凌乱,野生的漂亮眉毛下,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曲砚,瞳孔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曲砚的下颌线不由自主地绷紧,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两人这般对视,一时间谁也没有移开眼,过了片刻,曲砚感觉脖子发酸,他偏了下头缓解,再仰头时发现燕灼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黑眸亮了亮,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让曲砚一怔,燕灼看着他的目光像带着火一样,滋溜一下就烧了过来,烫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等他再看过去时,却已经什么都没了,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燕灼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先涌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曲砚想到外头的怪物,慢半拍地警告他:“别出声!”
然而拦不住了,燕灼的咳嗽声愈发剧烈,曲砚一只手伸出去,捂住了他的嘴,燕灼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愣,最后顺从地蹲下了身。
门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不知是不是错觉,曲砚觉得这一次的声音要比刚才更加杂乱一些,难道那怪物不止一只?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自主放轻呼吸,掌心传来灼热的触感,他垂眸,一言不发。
狼和人的触感完全不同,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二者之间现在可以划上等号。
手是人体最敏感的部位,曲砚能感受到,燕灼柔软的嘴唇在他手中轻微的挪动,应该是为了呼吸更顺畅一些,却更像密密麻麻的亲吻。
他刚才咳嗽得太过凄惨,眼里凝了一汪泪,现在眼睫一眨,一小滴透亮的泪就从眼角滑落,蜿蜒着,一路落到曲砚的指尖,带着一丁点柔软的温热,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嘭——”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曲砚心头一跳,捂着燕灼嘴巴的手也跟着松开。
门板晃动,空气中漂浮了一层灰尘,现在他可以确定,门外的怪物不止一个。
越过跪坐在地上的燕灼,曲砚伸手去拿刚才被他扔到床上的菜刀,然而燕灼的动作要比他快一步,他站起身,回头看了曲砚一眼,然后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等一下……”
曲砚企图阻止,但是晚了,燕灼的动作很快,等他拿到床上的菜刀时,卧室外的声音已经停了。
骤然得到放松,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曲砚靠在轮椅上,神情放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间里寂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燕灼没有回来,曲砚犹豫一瞬,握紧刀柄慢慢靠近房门,耳朵也贴在门上,许久后,他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正好迎面撞上回来的燕灼。
狼尾少年浑身赤裸,分明的下颌线上有几道血迹,往下,胸口上也布满血色,曲砚的目光越过他,将他身后的场景收于眼底。
走廊并没有开灯,曲砚只能借着屋内的光亮看过去,方才耀武扬威的丑陋怪物此刻四分五散,碎尸块散落一地,流淌的血水将地毯完全浸泡,而面前的燕灼,两条手臂像是被血水泡过一样,不难想象他刚才是如何将这些怪物撕碎的。
腥臭味扑面而来,曲砚往后仰了一下,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燕灼要上前,被曲砚用手制止。
“去洗干净。”曲砚哑着嗓子说,眼尾因为难受而泛红。
燕灼看了眼自己沾着血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踩着尸块往出走,曲砚强压下恶心,补充说:“客房有衣服,自己找一件。”
燕灼步子一顿,目光落到自己毫无遮挡的身体上,耳尖速度极快地蹿上一抹红色。
燕灼的身影消失,曲砚没再看地上那一团团恶心人的东西,他关上门,将窗户打开半扇。
冷风吹进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曲砚躲在窗帘后向外望去,黑雪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小区平坦的路上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他在窗前坐了二十分钟,一共看到七只怪物经过。
这里的住户不算多,又位于郊区,本来就没什么人,以此推算,能想象出市区如今的情况。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曲砚收回思绪,抬手拉上窗帘,“进来。”
燕灼探进半个身子,仔细清理过的身上不见血迹,头发也洗过,现在还在滴水,他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是早些年的样式。
这些衣服明显要比燕灼的身形小上一码,原本还算宽松的衣服已经被他完全撑了起来,他站在那里,是十分青涩的模样。
曲砚有些出神,这些衣服是他以前上学时穿的,后来被他一股脑收进箱子里,几乎快要从他记忆中消失,不知道燕灼是怎么翻出来的。
燕灼没进来,仍旧站在门外,一只手放在裤子上,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曲砚问他。
燕灼看了他一眼,勾着门把手的指尖动了动,他的声音很小,里头藏着为难:“内裤,没有。”
曲砚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左边柜子,都是没穿过的。”
燕灼飞快地道了声谢,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白色内裤,然后再次关上了门。
他转身时,曲砚看到了他身后的狼尾巴,湿漉漉的。

第5章 把尾巴藏起来
打开抽屉把菜刀放进去,虎口处的两个血窟窿已不再流血,却还是疼的,十分麻木的疼,曲砚试图握手,指尖稍稍弯曲,房门再度被敲响。
燕灼侧身进来,半干的发丝遮住他的眉眼。
曲砚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感觉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哑着,浸着潮湿的水汽,目光上滑,最终停在曲砚的脸上。
曲砚与他相视,一时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从燕灼眼底看到了汹涌的情绪,即使在刻意压制下也透露分明。
但他一时猜不出这股情绪的具象,只能轻声唤道:“燕灼?”
“嗯。”燕灼缓慢蹲下身,一只手轻颤着,慢慢握住了曲砚的小腿。
小腿毫无知觉,曲砚歪了下头,有些新奇又恶劣地打量面前的人。
燕灼……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堪称神奇的变化,曲砚心中防备未减,又添好奇。
“怎么回事?”燕灼又重复了一遍。
“是意外。”曲砚移开视线,“没什么好说的。”
燕灼没有放手,眸光闪了闪,“疼吗?”
曲砚盯着他,突然勾唇笑出声,“当然不疼了,不过……”
他缓缓抬起受伤的手,“我这只手好像没有知觉了,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吗?”
“扑通——”
燕灼整个人向后倒去,脑袋磕在衣柜上,他动作仓惶地站起身,再一次推门离开,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性子单纯好拿捏,忽略他身上的怪异之处,还算是个容易利用的对象。
曲砚在心里估量燕灼的价值,心情愉悦地捏了捏鼻梁。
医药箱躺在床上,内部的各类药品散落在它周围,燕灼蹲在床边,手中握着碘酒和棉签,曲砚虎口处的伤口翻卷,露出嫩红色的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垂头道歉:“对不起,我……咬伤了你。”
曲砚不以为意地将手递过去,“没关系,记得轻一点。”
听到曲砚的话,燕灼才开始动作,他的动作很轻,间或垂头吹一口气,仿佛轻柔的抚慰,疼痛忽然变得可以忽略不计,就只剩下了痒。
曲砚只能转移注意力,从他的角度去看,能将燕灼的神情完全收于眼中,他能看到燕灼颤动的睫毛和时不时滚动的喉结,昭示着它的主人并没有表面上那般专注。
燕灼……曲砚第二次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记忆陡然浮现,他想起来,燕灼是曲子稚的朋友。
和曲子稚有关的一切都让人恶心,他突然没了好心情,幅度很大地抬了下手。
棉签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重重摁进伤口,明明是曲砚的原因,燕灼却开口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他眼中有关切,不似作伪,曲砚看着他停顿了几秒,问:“燕灼,你几岁了?”
燕灼手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十八……”
曲砚探究的目光出现短暂的迷茫,面前的人确实有一张年轻的脸,说自己十七八岁没人会质疑,因为这的确是一张面轻而有活力的面孔。
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曲砚的指尖从额头滑过,最后停在眼角处,这是他思考事情时才会做出的动作,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燕灼,现在已经是十年后了。”
燕灼猛地抬起头,嘴唇喏嗫着,似乎不敢相信。
曲砚窥着他的表情,继续问:“十年前,你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年前……”燕灼重复地喃喃,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的神情,最后不得不捂住头跪在地上,“我……”
他吐出一个字,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很快又被迷茫取而代之,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好像停在了十年前。”
他说话时,身后的尾巴一摇一摇,曲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燕灼在说谎,他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相当于此刻的曲砚比他年长了十岁,十年的距离,让曲砚很轻松就识破了他拙劣的谎言。
但他没理由去拆穿,也没有资格质问燕灼为何说谎。
他收回了视线,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双手交扣在腿上有几分疏离之感。
“你生气了吗?”燕灼蹲下身,两只手放在曲砚腿上,他虽已变成了人,却还带着做狼时的一些小动作,这些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曲砚脸部肌肉动了动,却没作出任何表情。
“你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燕灼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曲砚的脸色。
曲砚心中有一瞬间的愕然,将燕灼真挚的表情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他是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的。
他有些怀疑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燕灼,毕竟他曾经是年纪红榜上有名的人物,顶顶的学霸人设,如果当年没有失踪的话,国内任何学府都可以任他挑选,足以证明他是个智商很高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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