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沈常青眯了眯眼,问丁无药道:“你觉得这趟行之有效么?他居然还需要考虑你的提议。”
“他不考虑我才会觉得奇怪。”丁无药懒懒道:“试问一个从小被灌输‘妖鬼即是恶’的羽师,突然被妖鬼拉拢,他会不产生一点儿怀疑吗?不太可能吧。”
“那你觉得策反他成为自己人的概率有多高?”沈常青说。
“有卫七的这层关系在,九成九。”丁无药说:“若是赌输了,他掉头就将咱们的底细告诉段宗稷,那我也只能承认是我们的运气不好,毕竟运气也是人实力的一部分,大不了就玉石俱焚,谁怕谁呢?”他转至衔月谭边蹲下,用手搅着水玩儿,轻描淡写的说着:“咱们这些人,谁不是九死一生,甚至是死过一回,还怕死么?”
“也是,段家人锦衣玉食,活得快活,舍不得死才是真的。”沈常青说。
阿皮从墙头树枝后面探出半个圆溜溜的脑袋来,盯着他们,丁无药头也不抬道:“别看了胖子,想要猫条吃就直接过来。”
“谁想要猫条吃!我是在监视你们!防止你们对我们周家的宅子图谋不轨!”
“瞧你这小家气的样子。”丁无药“啧啧啧”的鄙薄道:“你是没见过从前程家那大宅子,处处是景,能容纳几十个弟子一同修炼,要说程曳芳是真厉害啊......可惜了,没个正经传人延续香火,替他继承衣钵,反倒让段宗稷这畜生抢占先机。”
“都说程曳芳有‘天眼’。”阿皮装模作样的“哈”了他一阵,跳下来,凑近了些道:“怎么就没看到未来段宗稷会干些欺师灭祖的事儿呢?”
“‘天眼’只能看见,却不能改变,某种程度上来说,只会让人更加绝望吧。”沈常青在一旁摇头喟叹。
“喏,虽说这么说不太礼貌,但我家少爷的道法是真的不太灵。”阿皮在一旁说道:“你若是冲他这点与他结盟,恐怕会希望落空,别到时候再翻脸。”
丁无药也不生气,扭头纳闷道:“千年前提剑斩杀红蟒妖王的琅嬛太子只是稍稍藏敛了锋芒,你还真当他是个废物啊?小心他跳起来把你猫头打肿哦!”
“什么一千岁的琅嬛太子?我家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刚过法定结婚年龄。”阿皮说:“他小时候连通灵的本事都没有,鬼跟他贴脸了他都看不见,是真的半点没有灵骨道脉,近几年兴许是撞大运吧,偶尔能画出一些爆火花的符来,但大多数时候都不管用,我还担心他在段家吃亏呢,骗你我是狗。”
“你这只胖猫,就别发这样的誓了吧?”丁无药说。
“琅嬛氏的后人是段家是段家!”阿皮说:“要说多少遍你才信啊!在宁城妄称琅嬛氏,小心段宗稷把你的头打肿!”
丁无药朝天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儿:“你不承认也罢,卫七许是认错了人,但要怎么解释他能催动天罡五雷符呢?那可是连段家都催不到的古典法术,只认血统不认嘴皮子啊!”
“他试十次,能成功两次就不错了。”阿皮说。
“说起来,一千年先后,许多事都忘记了也不一定,毕竟道法修炼,不进反退。”沈常青道。
丁无药忽道:“你们可知琅嬛太子直至琅嬛国破也未曾行嫁娶之事?”
“跟这有什么关系?”沈常青道。
“以童子身修道法比凡俗之身要高效许多。”丁无药说:“传说当初的琅嬛太子便是走的这条路,十几岁便可引天雷燃业火,比他的父辈强了千百倍不止,故而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了太子,据说坚持走这条清净根基的路,不到而立之年便可修成半仙之身,长生不老,我就这么说吧,他就算是抹脖子自杀,醒过来也会发现自己没事儿,功法修为还在。”
“这么厉害?”沈常青道。
“自古戒欲何其难也,真能走上这条路的,都不是一般人。”丁无药说。
“难怪你这么坚定的要拉拢阿渊,原来是要用阿渊这条大鱼钓大祖宗啊!”沈常青道。
“你也不要自谦了,刚才故意CUE卫七的画廊做什么?就生怕人看不到他身上的优点呗?”丁无药说。
“我只是觉得若是真琅嬛太子能与我们联手,那假琅嬛后裔段家完全不够看啊。”沈常青说。
阿皮在旁边左看右看,“我提个问题。”他举起猫爪插嘴说:“你说的这个处男修炼法——”
“什么处男修炼法!”丁无药说:“这叫清净根基!!”
“好吧。”阿皮权当耳旁风:“那如果不是处男了会怎么样?”
丁无药眉头一皱。
沈常青僵硬低头:“......你家少爷不是处男?!”
“我就是这么问问!不可以吗!!”阿皮开始冲沈常青哈气了。
周宅鸟语花香,丁无药干脆撩了衣摆往衔月谭边一屁股坐下,懒洋洋的回答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像这种修炼的门道就像是堆积木,越往上越容易堆高,但一个不小心坍塌了,便会前功尽弃,甚至摔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惨,我这么打比方,你能听懂吗?”
“懂了。”阿皮说:“当然,我不是说我家少爷不是处男的意思,他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看他跟女孩子处过对象,我家少爷是我见过的最乖最懂事的小孩儿。”
他话说了一半,衔月谭内忽然掀起一阵水花,将丁无药半身袍子淋湿,跟落汤鸡似的。
阿皮惊叫着跟沈常青一同退开,就见卫珣渊趴在潭边,长发蜿蜒如水藻,男人面色苍白,削瘦的下颌与蔚蓝的眼眸像是搭建的最完美的艺术品,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也美的惊人,他的衣服漂浮在水面上,花儿一样绽开,真有几分美人出浴的味道。
丁无药却欣赏不来,他气急败坏的抹了把脸,扭头恶狠狠道:“卫七!你又犯什么病啊!我跟你讲我知道你没事!你必须赔我衣服你!!!”
“他没事??”阿皮在一旁瞪圆了猫眼:“那你刚才骗我家少爷说——他伤得很重!看把我家少爷急的!!!”
“适当的艺术渲染懂不懂?”丁无药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我不那么说,你家少爷能心疼他么?再怎么说我们卫七也是因为保护你家少爷才受的伤,该受点儿重视——”
他话音未落,便被卫珣渊单手攥住了袍摆。
男人这一下力道颇大,差点儿没给丁无药拽进水潭里去。
丁无药双手在半空中乱抓了一阵,沈常青忙不迭的伸手过去捞住他,这才避免了百岁老人溺水身亡的惨剧,丁无药麻了,怒声道:“卫七!!”
“你刚才说的——清净根基,是真还是假?”卫珣渊却像是没听见的咆哮,吊起眼梢嘶声道。
“哈?”丁无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敢情你一只在水底下偷听啊?”
“我问你是真的,还是你杜撰的!”卫珣渊执着道。
“是真的。”丁无药说:“你不能因为成功的人少,就认为这不存在。”
卫珣渊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你怎么了?”丁无药纳闷道。
卫珣渊阖上眸子,微微摇头。
“沉海符落下南海后的第三天,我就杀去了酩都,抓了周岚斐。”他喃喃道,像是梦呓,“他拿剑捅我,我恨极了他。”
——于是破了他的清净根基。
卫珣渊将湿漉漉的脸孔埋进了臂弯之中,眼前一片漆黑,那些幽暗的旧日时光承载着混沌滚滚而来。
周岚斐厮打,挣扎,屡屡词穷,乃至啜泣。
也是那次,他得以将那人周身看遍,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的发现,对方彻底对自己脱了敏。
在躯壳得以突破重重阻碍而亲密无间的那一刻,灵魂却走到了世界的最远的两个尽头,再也无法交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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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宁城大学的校区时,周岚斐只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他站在校门口发了一阵呆,有些不知所措,而后被人轻拍肩头。
周岚斐回过神来,扭头,正对上一张温文尔雅的男人的脸孔。
“为什么站在门口发呆?”
展洲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手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他三十多岁,这年纪对比学术方面的成就而言,多少有些过于年轻了,宁城大学里他的迷妹不少,也造就了历史系的热度。
“哦,没什么,就是在想教授您什么时候回来。”周岚斐笑了笑,跟在展洲身后进了学校的大门。
两人走的步伐都不算快,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展洲走进了办公大楼,作为在学术专业颇有建树的人员,他拥有专门的一间办公室。
“上次你借走的琅嬛遗策都看完了?”展洲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笑着问。
“看是看完了,吃透了多少不确定。”周岚斐说:“不过倒是对很多延伸文化产生了兴趣。”
“说说看,比如有什么?”展洲推门而入,将行李箱安置到角落里,随手拉上了窗帘。
原本两趟的室内一下子变得幽暗,周岚斐顺手打开了墙上的灯,微有好奇的问道:“教授,您是打算休息吗?”
“是的,酝酿一下睡意。”展洲走到书架前,习惯性的整理着略显杂乱的书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是与琅嬛国同一时期的南海泉先文化。”周岚斐说:“虽然短暂,但好像不比琅嬛逊色多少。”
“你对泉先感兴趣?”展洲“啧”了一声,侧过脸来看着他,脸上的镜片微微反射着白亮的日光灯:“稀奇了,很多人都觉得泉先文化并不存在,鲛人也只是传说中的一种概念,你居然会相信它真的存在。”
“不保持着一些适当的想象,又怎么去考据历史呢?”周岚斐道:“教授,我想知道泉先是怎么消失的呢?”
“这个问题......”展洲想了想道:“我想比起我口述,你自己去翻看典籍,得到的信息会更加客观。”他转身坐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钢笔,写下了两本书名,递给周岚斐,“你去图书馆,以我的名义借这两本书,看完应该就会知道了。”
周岚斐接过,深深鞠躬,“谢谢教授。”
“去吧。”展洲微微一笑,目送着他离去。
展洲给出的两本书名分别是《南海经》与《山海异闻》,看来泉先的存在的确是过于短暂和缥缈,以至于都不存在专门独立的史料记载。
周岚斐在图书馆最末端的书架上找到了这两本书,在图书馆靠窗的地方寻了个空位坐下,认认真真的翻开了书页。
这两本书都是泛泛讲述了许多上古时期的妖灵兽植相关,覆盖范围广之又广,记录方式又杂糅,有插叙,有倒叙,编者便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要想从中专门找出一段儿与鲛人有关的内容,不啻于大海捞针。
周岚斐念书向来擅长,又是个有耐性的,索性从头开始。
他全神贯注的看着,从晨间至晌午,邻座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雷打不动。
窗外忽而有人影闪过,一个粉毛少女鬼鬼祟祟的贴上来,手舞足蹈个不停。
她跟周岚斐就隔着一扇窗玻璃,她又是敲窗又是比划,奈何周岚斐过于聚精会神,愣是没注意到她。
姜棠麻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发现尽头的一扇窗没上锁,遂靠过去。
周岚斐是在一片吵闹声中回过神来的,他发现所有的人都扭过头朝自己背后的方向看过去,窃窃私语个不停,仿佛在看什么热闹。
“那是不是你的室友啊周岚斐?”有人顺嘴说道。
周岚斐一愣,跟着也回首,就看见不远处的空书桌上站着一个粉毛少女,她在高处,程晓楷就站在在低处,两人你拉我扯,横眉立目,宛如两只斗鸡。
“姜棠?!你怎么在这里?!”周岚斐脱口而出,他愣了两秒,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不明就里的程晓楷会被误伤。
“周岚斐!!周岚斐我找你呢!!!”姜棠跟他对上眼,喜出望外,她又蹬了两下腿,奈何程晓楷死死的抓着她腰带上系着的一串儿朋克风的链子.
“哎呀你放手呀!!你怎么光天化日的扯女孩子的裤腰带啊!!”
“我我我没扯你裤腰带!!我扯的是你的挂坠儿!”程晓楷急得满头大汗,他一面担心真拉扯捏痛了这细胳膊细腿的小丫头,一面又担心姜棠跑了,就死死的攥着那挂饰,龇牙咧嘴道:“你把挂画摔坏了!!你不能这么走了!!”
“你们自己挂画挂的不牢靠!!关我什么事!”姜棠嚷嚷道:“我就是进来找个人!!找完了就走!!”
“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还强词夺理呢!!你放着正门不走!!跳窗户!!跳窗户还把墙上挂画给蹭掉了!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程晓楷道。
“你这个男大学生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喜欢装老成的教训人呢!!你们门口有闸机!我又不是你们这儿的学生!我不翻窗我怎么进的来啊!我不进来你说我怎么找人啊!”姜棠跟着龇牙。
周岚斐:“。”
这俩人嘴上叫的凶,就谁也不敢动真格的,全是假动作,看的人实在是累得很,周岚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拉个架,他咳嗽了一声,拨开拥挤围观的人群走过去,一左一右扯了人往阅览室外走。
“唉!阿斐!”程晓楷诧异道:“你在啊!!你你你你别拉我走!!我在当图书馆志愿者!!!我有义务保护公共财产!我不能擅离岗位!”
周岚斐也没走远,就在阅览室旁边的走廊上驻足,他一松手,程晓楷又想去抓姜棠,姜棠就往周岚斐身后躲,两人老鹰捉小鸡似的在原地打转,周岚斐被迫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有点儿眼晕,无奈道:“打住!!都给我打住!!”
他短促的喝了一声,那俩人终于停住了。
姜棠从周岚斐的背后探出半张脸来,有恃无恐的瞪着程晓楷,而后被周岚斐按着头顶塞回去、
“她是来找我的。”周岚斐冲着一脑门官司的程晓楷尴尬一笑,“我可能看书看的太入迷了,就没注意到她,你别怪她,要怪怪我。”
“听到没有!略——”姜棠冲程晓楷扮鬼脸,而后从裤兜里摸出两颗彩纸包装的巧克力,往周岚斐手里一塞,“喏,给你吃!”
“唉?”周岚斐回头看她。
“干嘛!进口的酒心巧克力!我一共就得了六颗,给你两颗还不够啊!”姜棠说。
“你这么大费周章,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吧!”周岚斐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咯!”姜棠说:“上次从医院出来就再也没见到你了,担心你不行啊!”
“你们俩很熟吗?”程晓楷在一旁瞪圆了眼睛。
“那肯定比你熟啊!”姜棠说。
程晓楷:“阿斐是我室友——”
“周岚斐是我——”姜棠一抻脖子噎住,两秒后,她嚷嚷道:“是我哥对象!!”
周岚斐:“噗嗤——”
他差点儿给自己的唾沫呛死,而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程晓楷在一旁满脸麻木,“呵呵。”
“你爱信不信!!”姜棠说。
“甭管我信不信,你今天都得赔挂画!”程晓楷说:“你这是损坏公共财产!我视而不见就是渎职!”
周岚斐在一旁打哈哈:“我来赔我来赔。”
“你赔个屁阿斐!你卡里还剩一毛六,你当我不知道啊!”程晓楷直瞪眼:“那挂画少说也得好几百!”
周岚斐:“。”
“好几百?”姜棠“哼”了一声,鼻孔都快翻上天了,“才好几百啊!”
“什么叫‘才’好几百!你拿得出好几百吗你个小丫头!”程晓楷翻白眼儿道。
“我哥画廊里一张画能卖出六位数!”姜棠说:“实在不行,从他画廊里弄张画过来替换上不就行了!没准儿过几年就成了你们的镇馆之宝了!”
“吹牛吧你!你哥画廊叫啥!”程晓楷道。
“Ocean!你上网搜搜!”姜棠道。
程晓楷还真去上网搜了。
搜完回来,他认真道:“这个可以有。”
周岚斐忍不住扶额:“......这不合适吧!”
姜棠跟程晓楷异口同声:“有啥不合适的!”
周岚斐被他俩齐声一吼,难免有些发蒙,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不合适在哪儿。
“你要从卫珣渊的画廊搬画儿,不得经过他本人的同意吗?”他垂眼看着姜棠,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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