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川接过册子,翻开一瞧。
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
李家晖继续说:“都说这艘船在海上遭遇了海难,船员,船长,所有在船上的人都死了。现在船飘到了广州,您不觉得很诡异吗?那船应该沉了才是。”
经过他这么一讲,这艘船来得有点奇。
秦淮川问:“当时登记的人员有记录吗?”
李家晖摇摇头:“这倒没有,只记了货。”
秦淮川翻了会册子,站起身:“海上台风,什么都有可能。你们将船牵到哪了?”
李家晖说:“因船只太大,我们把它拖到打鱼庄停着呢。”
“光有只船,也没其他问题,就先在那放着吧。”秦淮川看了眼李家晖,问:“还有其他事?”
李家晖咬唇道:“就......就还是那艘船,我们,就是......”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淮川不悦地一凝:“快说。”
李家晖道:“船上有几个箱子,我们撬开看了看,好像是船上人的行李,其中一个箱子看起来比较特殊,有金子。”
金子不常见,平常百姓接触不到,能拥有金子的人非富即贵。
秦淮川想了想,安排范文生守着孟庭许,自己亲自去打鱼庄看看情况。毕竟金子不同一般货物,消失了一年的船竟然又回来了,船上的人全都遇难,又运得有金子,自然是引发了众人有不好的猜想。
到了打鱼庄,李家晖在前头带路,秦淮川走在后头。直到一艘生锈发红的船落入视野。他顿足一瞧,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上了船,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杂乱无章的船舱,甲板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角落里,破碎的瓷片洒满一地。再往里走,木箱堆积在一处,有些已经被撬开,有些落满了灰尘。
走到船楼,这里便是船员们休息的地方,李家晖说的那几箱金子便在这里。秦淮川环视四周,看着床板,桌椅,最后将目光落向狭小封闭的隔间。他推门走了进去,开门的一瞬便感觉有什么抵着,刚才还推不开。
蹲下仔细一望,是个深棕色皮质的行李箱。在这行李箱的另外一边,还躺着一只白色行李箱。
秦淮川带上手套,叫人砸了锁,打开了箱子。
几件干净崭新的长衫掉了出来,伴随着衣裳的掉落,一只钢笔,一叠信封,一包银票全都落了出来。秦淮川扭头去看另外一只行李箱,只见里面装着女士的裙子。
除了衣裳以外,还有几本书。
秦淮川余光一瞥,从那几本书中挑出一本小说,翻开的霎那,一张相片便从书逢里掉了下来。
他看着地上的相片,落款上的字迹清晰可见,猛然间,秦淮川忽地睁大了眼。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不是孟庭许的又是谁的?
学习柳体的人那么多,说不定这个人的字也和孟庭许写得一样好。心里这么想着,可脸上震惊的表情去出卖了他。孟庭许是浙江人,家里是做瓷器生意的。这些衣裳和他的尺寸差不多,颜色也是他一贯爱穿的。
如果这些东西和他有关,那会不会......
秦淮川翻开相片正面,顿时一愕,惊得目瞪口呆。
这相片上的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眉心和鼻尖都有一颗浅色的痣,女孩杏眼圆脸,眉目清秀,与男孩长得极像。秦淮川手上一抖,这正是孟庭许和孟幼芝幼年时的相片。
回头大喊着问:“你说这艘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李家晖忽地被吓一跳,结结巴巴道:“一,一年前啊!”
秦淮川将相片收起来,脑中思绪混乱,走出房间,四处查看。
一年前,船是一年前往广州来的,船上的人都遇难了,一年后的今天,这船才因为台风飘到港口。可是一年前,孟庭许已经在广州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淮川不可置信地看着船,随后跳下甲板,急忙赶回医院。
第六十一章 往事
听闻码头边飘来了一艘一年前的货船, 光明报社的记者准备前去拍照片采访。经过这几个记者一说,广州城最先知道消息的便是上流社会的少爷小姐们。
这帮人最是闲得慌,都说要亲自去打鱼庄看上几眼才满足好奇心。
白延霜从公司出来, 瞥见天边沉暮一片霞红,手里拿着一袋牛皮纸的文件。这是从杭州普陀寺来的信。里面的老方丈法尘来信告知, 当年寺庙门口的确是有一个弃婴。
那天正好是腊八节, 寺庙里熬了腊八粥。
山下的香客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上香, 买一碗腊八粥带回家去。杭州瓷器孟家的家主, 为了给怀孕的妻儿祈福, 早早便来了寺庙。跟着他一块来的, 还有好友白觉霖。
初见这弃婴时,孟随风心生怜悯, 联想到自己快要出世的孩子,就打算把孩子抱到寺庙里, 希望有好心人收留他。
可人人都知道, 在那时,丢弃孩子是很常见的。若是因家里穷, 养不起也时常有。若是孩子一生下来得了病,没钱救治,也只能丢了。
孟随风想,不到万不得已,哪位母亲愿意丢下自己的孩子。她能想到放在寺庙门口,也是在赌这上香的人和寺庙里的和尚,抱着慈悲为怀的心, 指不定会收养他。
法尘却说, 孩子太小了。庙里的各位大师也没养过小孩,根本不会。万一养死了, 又造一孽。说不如让他带回家养,又道他与孩子是在寺庙相识,也算一种缘分。
孟随风想了想,要是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回家,妻子定然会以为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染,她又临盆在即,左右难办,十分为难。
正当这时,他想到白觉霖,故而将孩子养在他的名下,又许诺让他管理钱庄,好好来养这个孩子。白觉霖原先是不愿意的,奈何一听见钱庄的管理权能在自己手里便答应了。
二人交情颇深,只是白家不及孟家,白觉霖暗藏祸心,想这钱庄想了很久了。
白延霜看完信,一时分不清方向,盲目地走在路边。
走到一处,听见有人在议论码头来了一艘货船,上面运了什么,船号,船的外观都说得与自己一直寻找的那艘船一模一样。上前抓着那几人,随后又把话问了一遍。
确认无疑的时候,他顿感荒唐。
目光停在码头的方向,转身又回到公司打电话到了秦公馆。
管家接到电话:“这里是秦公馆,您找哪位?”
白延霜道:“我是白延霜,请问孟庭许在吗?叫他接电话。”
一听,原来是白延霜,管家愣了愣,知道大少爷一向不待见白延霜,便敷衍着回了话,说孟庭许不在家。
这边,白延霜挂了电话,心里忽地烦躁起来。叫来张彪,让他明天先去码头看看那艘船。
想了想,孟庭许不在秦公馆,那会去哪里?而且他找孟幼芝已经有月余的时间,结果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不禁纳闷起来,这人也不能凭空消失了才是。
想了会,又问张彪:“林石海那边的情况如何?”
张彪说:“林老头那头没什么动静,最近孟庭许没去找他,他还在孟庭许安排的宅子里,每日都去米行工作。”
白延霜沉思,林石海也没见到孟庭许,觉得很是奇怪。于是想到一个人,便让张彪打电话到冷宅。
冷宅那边是家里下人接的电话,张彪听见电话里传来冷青松已经死了的消息懵地一怔,急忙挂了电话,转头对着白延霜道:“少爷,冷青松死了!”
白延霜愕然顿道:“死了?怎么死的?”
张彪说:“说他家老爷子在医院动手术,他在花园杀人,被一枪打死了。”
白延霜眉头一紧,问:“杀谁?”
张彪道:“杀的是......孟小少爷,说是后面秦淮川赶来救的,现在人在德国医院呢。”
白延霜唇角一扯,轻呵了声,不知是太过于惊讶还是太紧张,竟发癫一般地笑起来。
猛然一拳砸在桌上,看着信封心头不是滋味。
他这个人一向喜欢乱想,敏感又多疑。情绪上来时,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小他就跟在孟庭许身后,习惯了孟氏族人对他的指责和打压,总将他和孟庭许作比较。说这里不如他,那里不如他。这些人越这么说,他便越想证明自己的强大。甚至幻想过,假如有一天孟庭许死了,那会不会由他来当家。
孟庭许从前便说过他有妄想症,心魔是他自己。
他一面接受孟庭许对他的好,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他消失。如此反复,他心里病了,性格变得越来越暴怒,喜怒无常。有一次,孟庭许病得重了,整日在房里躺着,奄奄一息。
大夫一天要来好几次,家里人全都围着他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白延霜经常蹲在院子里的走廊上想,他要是真的死了,该怎么办?自己心中为何会感到空虚?他的目标一直是超越孟庭许,假如孟庭许不在了,那自己到时候跟谁去比呢?
他来到孟庭许的房间,那会儿孟幼芝正在一旁陪着他。孟幼芝向来不喜欢白延霜,看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是冷冰冰的。
孟庭许都要叫他一声“延霜哥哥”,可孟幼芝却从来不叫。看见他就躲,或是无视他。
白延霜心气盛,是个很高傲的人,有人无视他,他哪里能受得了。所以小时候便经常抓些虫子去吓她,孟幼芝一哭,孟家上下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她团团转。
他最讨厌听见孟幼芝的哭声,那声音就像夏日树上的蝉一样聒噪。每当此时,白觉霖就会把他毒打一顿,即使被打得浑身青紫,他也不肯发出一声。
孟随风通常在这种时候便会劝说白觉霖,叫他不要再打了。白觉霖看在孟随风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毕竟他没什么心思养孩子,他一心只在钱庄上。
有时候,他又觉得很不甘心,如果自己的父亲是孟随风,那么他会不会也能拥有独一无二的宠爱,有父亲撑腰。自从这种想法诞生后,每次孟庭许替他求情的时候,他都认为那只是孟庭许瞧他可怜罢了。
孟家的人都看不起他,他知道。
直到某次,孟庭许突然连发五天高烧。大夫说已经无力回天,让他们准备身后事。那间宅子不准人再进去,他被拦在了外面。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
孟庭许依旧没好。
那天晚上,他实在按捺不住了,悄悄跑去院子瞧他。
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躲在墙角听见了孟幼芝的哭声。同往常一样难听,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就在这时,他又听见孟随风和白觉霖的声音。
二人似乎在商讨若是孟庭许死了,以后谁来住持家业。
孟父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最终也没敢当着他的面讲这些,当时就决定了让林石海暂时打理家里的生意。白觉霖却在这时心生一计,说干脆给他买口棺材来冲冲喜,说不定人就好了。
孟随风是个迷信又封建的人,听后便叫人去准备。
第二晚就把一口黑棺材停在了他的院子中,道士来做了法,贴了满墙的符咒。
也是那晚上,忽地,他就好了。只是精神有些萎靡,白延霜急忙去瞧他,见他没事,冲过人群就把他抱着,高兴地喊道:“太好了! 庭许,你没事了!”
孟庭许扫了一眼他,问:“前些天我恍惚望见窗台上放着几株绿百合,是你放的吗?”
白延霜沉吟一会,扭扭捏捏地嗯了声。
孟庭许一笑:“你每天都来看我,其实我都知道。”
他笑得是那么的好看,水灵灵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就像星星掉进了里面。他光彩夺目,他风光霁月,他叫人挪不开眼。
白延霜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嫉妒他什么了。
他挺喜欢说一些违心的话,词不达意。或者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讲,讲了又不是旁人爱听的。
孟庭许对孟随风说,要是自己能好起来,往后就跟他一起打理家里的生意,一人做一头,分工合作,要做出江南最好的瓷器和丝织品,要扬名万里。
白延霜怔住了,他把孟庭许的话牢牢记在心底,他变了,他开始无条件站在孟庭许身边,他好像被孟庭许以另外一种方式认可了。
自从那天起,孟家那些势利眼对他的打压再也不算什么,他全都漠然无视。他开始和孟庭许一起学习,从制作土坯,到烧制,最后到分辨瓷器真假好坏。
以为日子会这么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不料某天却收到了自己要出国留学的消息。
听说还是孟庭许拿的钱让他出去的。
白延霜兴致冲冲地找到他,问是不是两个人一起去留学,得到的答应竟然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去。那几日又逢孟随风身体不好,一直思念亡妻,导致身心抑郁,无心在家里的生意上。
孟府的人都说,孟庭许即将要接管家主的位置。
白延霜便理所当然地想,这是要赶自己出去了,不要他了,所以自己是累赘,那些耻笑过他的人,依旧轻视他。
回国那天,回到孟府。他心底升起一股复仇的欲望,他觉得孟庭许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他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自己。
他走后不久,孟随风就去世了。白觉霖告诉他,一切都是孟庭许的安排,包括送他走也是。他挑起二人矛盾,常在里面添油加醋。他想,让白延霜和孟庭许斗,自己勾结林石海,再拿到打理生意的主权。
孟庭许身板那么弱,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
不久,他又大病一场。
那时,没了孟随风,孟氏族人早就趁机取走钱庄里的钱,然后挥霍一空。
孟氏瞧不起白觉霖和白延霜,林石海因是孟庭许的亲舅舅,勉强还放在眼里。岂料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为了稳定生意,又将各处房产地产全都拿出来变卖。
就在这时,白觉霖做出抢夺孟家财产的举动。加之白延霜心里恨孟庭许,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白觉霖谋划去了。
有孟庭许在,孟家不会把生意全都交给白觉霖和林石海,所以只要他一死,这些东西都会落在他二人手上。
林石海被迷了心智,心想孟庭许反正也不中用了,他自小身体孱弱,说不定气数一到,那天撒手去了也说不准。想到妹妹嫁到孟家,不曾正儿八经享过一天福,生孟幼芝还难产死了。心里怨恨孟随风的不作为,想替妹妹报仇。又想,这生意也不能落入一个外人手里,只好假意和白觉霖合作,后面再将他一脚踢出孟府。
殊不知,家产没拿到,还被人摆了一道,落得个寄人篱下悲惨的下场。
好在白延霜和白觉霖的心不在一块儿,二人虽是父子,但脾气性格相差十分大。白延霜要的是出人头地,要蔑视他的人都后悔,他想证明自己,所以便离开杭州去了广州开公司。而白延霜思想陈旧,他一贯守着从前老旧的生意套路,拖着孟家的残砖半瓦,硬生生坚持到如今。
林石海在其中选了一个,决定跟白延霜对付白觉霖。
可又想,这本是两父子,再大的仇怨也改变不了二人的关系。偶然间,他从孟庭许和孟幼芝的对话中得知,白延霜非白觉霖的亲生儿子,一想,机会来了,还是选择了白延霜。静静等候,某日能翻身夺回妹妹的家产。
其实他也有私心,往年看着账户收入,他只是一介俗人,哪能对钱不动心?
他也想霸占孟家财产。
外头汽车响了一声,白延霜猛地回神。
眼间无尽的落寞,心就像摔碎的镜子,也许这一秒,他开始感到后悔了。
当初孟庭许南下,那船上谋害的人不是他安排的,他知道,可他没阻止。明明走前,他还往船上放了两箱金子。
这种又想他死又不想他死的心情狠狠折磨了他十几年。他知道那艘船会出事,他也知道孟庭许会死在那艘船上。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又这般忍不下心?当他看见孟庭许的一刹那,那种无法言喻的心情就像烧开的沸水一样,到了临界点。
他终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既然无法回头,那便一直向前走。白延霜不允许自己后悔,不允许自己失败,他不承认自己心里一直记挂着孟庭许。
所以看见他活着的那一刻,他既兴奋又害怕。
第六十二章 探病
白延霜驱车到了德国医院, 路上还特地买了几株百合,刚到门口就瞧见了秦淮川一脸凝重地从车上下来。
秦淮川心情原本就不好,这下一见白延霜, 表情更是阴寒。双眉拧紧,打量片刻, 问:“你来干什么?”
白延霜被这莫名的压迫感吓得一怵, 脸色沉了沉, 恢复往日戾气, 道:“听说他受伤了, 我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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