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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俺大爷)


在姑娘和店小二的指引下,客人纷纷从暖莺阁的后门离开,正门就留给这帮打手还有这位嚣张的不速之客。
齐释青空荡荡的目光从每一个逃离暖莺阁的人脸上划过,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的眼神泛起波澜。
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暖莺阁里的人都快散尽了,台阶上突然响起一道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魅惑的女子婀娜地走了下来,她身上的衣料很少,只遮住了重点部位,其余都是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皮肤上的痕迹全然遮不住,显然是风流了一夜。
她左手持一精致的小镜,右手则捏着青黛,走一步停一下,不紧不慢地画眉,每画一笔都要换个角度欣赏一下。
等终于画好最后一笔,她就随意把手中镜子和青黛塞给一个丫头,然后快步走下台阶,身体轻得跟仙女飘下来似的。
齐释青死死地盯着她。
这正是暖莺阁的鸨母,小甜甜。
“我当是谁呢!”小甜甜挑着眉头,嗔怒的声音响起,“这不是玄陵少主吗?哦,不对,是玄陵掌门哪!”
她轻飘飘地拨开挡在前面的护院打手,走到齐释青跟前,扬起下巴说:“怎么的?玄陵掌门是又想烧我家的花儿了?我可劝您,想烧回自个儿家烧去,别坏了我生意。”
说罢她就转身,“给我打出去!”
乱棍招呼到齐释青身上的时候,他没有挡。他在沉闷地击打声中站得笔直,对小甜甜说:“我是来赔罪的。”
皓腕一抬,棍棒立时停下。
小甜甜站在台阶上,遥遥把齐释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尤其仔细地瞧了瞧他那双手——手里什么都没拿,但是一只手缠了绷带,绷带上隐有血色,半边身体像是受了重伤。
她讽刺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人两手空空来赔罪的。”
齐释青愣了半晌,然后笨拙地从怀中掏出钱袋子。
小甜甜重新走了回来,让打手都散了,抱臂站在齐释青跟前,仰头审视着他。
“玄陵掌门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我这儿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佛。”
齐释青张了张嘴,一只手还无措地拎着钱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甜甜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走了两步,见齐释青还站在原处,她不禁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说:“还愣着做甚?!”
齐释青身体一颤,连忙跟上。
目送他们上楼的暖莺阁众人眼睛都瞪大了,一个小厮说:“玄陵掌门这是突然转性了?”
有个小丫头接道:“他说是来赔罪的,想来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们暖莺阁。想想也是,玄陵掌门光风霁月,中秋那会儿一定是受了刺激才那样的。”
不少人点头附和,还有人说:“玄陵门的势力在银珠村这么多年,做了不少好事,每年的灯会不一直是他们办的吗,中秋节那事肯定另有隐情。”
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地插了进来。“你们都不懂……玄陵门屠杀堕仙、大肆从别的门派抓人……齐释青就是个疯子……”
“在齐释青入主千金楼之前,银珠村一直是我斧福府的地盘。可惜……可惜啊!”
众人连忙回头,发现雕花栏杆旁瘫坐着一个懒汉,是个并未离去的客人。他胸襟散乱,醉眼迷离,浑身散发着酒臭,显然在此买醉了一夜。
这醉鬼,竟然还是个仙门弟子?有几个小丫头捂住鼻子发出嗤笑。
“有……有早点吗?”这人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语无伦次地问道。
小厮和丫头们都愣了下,然后纷纷散了,该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该打扫的打扫,该梳洗的梳洗。
对忙于生计的他们来说,仙门的腥风血雨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晓得蓬莱仙岛上仙门式微,却并没有什么紧迫感,毕竟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一个仙门的落败往往还会遭到普通人的嘲笑,就像斧福府,本来是蓬莱岛中硕果仅存的门派,不久前不也树倒猢狲散了?
还不如在红尘里忙碌过活,充充实实地赚着银两!
这世间,谁能逃得过情情爱爱?斧福府的少主不还是得嫁入玄陵门,好当个夫人?这散派了的弟子,不还是得来暖莺阁买醉?
反正天塌下来总有人顶着,就像前些日子那可怕的天象,都说是邪神要来了,不最后也没来么!
雅间内,齐释青和小甜甜相对而坐。
“喝茶么?”小甜甜问道,语气有些冲,不像是在接待客人。
齐释青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小甜甜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把钱袋打开看了一眼,呵了一声,说:“玄陵掌门还真是出手阔绰。”
齐释青没有理会她的讽刺,一点表情都没有,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他叫齐归。”
啪的一声,小甜甜把沉重的钱袋掷在桌上。
“怎么,还想算账?还想怎么折腾他?”
齐释青蓦然睁大了眼,露出了他来到暖莺阁以来的第一丝表情,是惊愕。
“你知道他的名字。”
“我以为……”
齐释青没有说完,就被小甜甜干脆利落地顶了回去。“你以为他来我这种地方,肯定都得化名,是不是?”
“他的确从来都是化名的,每次来都很小心,生怕被人跟踪,被你发现。”
小甜甜哼了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我本来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直到你中秋节来,冲我讨一棵红豆苗,不给你就要砸了我的店,给了你就把它烧了。”
“我那时要是再猜不出那小郎君的真名,那我就真是个傻子了。”
她斜眼看着齐释青,轻蔑道:“玄陵掌门,你真是德不配位啊。”
齐释青垂下眼帘,静静地听着。
雅间内静了许久。
小甜甜翻了个白眼,冲外面吆喝道来壶茶。
不一会儿,茶来了。
小甜甜给齐释青倒了茶,推到他眼前,说:“玄陵掌门,算我请你的。对你弟弟好点罢,别再折磨他了。”
齐释青放在膝头的双手攥了起来,无法控制地颤抖。肩膀被捅了一刀的伤口开始剧痛。
他嘴唇开合,干涸苍白的嘴唇就裂了,产生了几道猩红的血纹。
“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声音低不可闻,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最低的那根弦。
小甜甜的手一顿,收了回来,执起自己的茶盏,上挑的狐狸眼紧紧盯着他。
她好像在心里权衡着什么似的,过了半晌,终于拿定主意,开了口。
“蓬莱岛上谁不知道五年前你们玄陵门出了个叛徒齐归,害得你们几乎灭门。”话锋一转,她说:“但在我眼里,小齐公子绝不可能是叛徒,他心地善良,天真得很。”
小甜甜观察着齐释青的表情,似乎准备根据齐释青的反应再安排接下来的话术。
她瞧着齐释青死死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绷得跟把刀似的,补了句:“看你中秋节来这儿发的疯,你是很在乎你弟弟的。想必误会都解除了吧。”
下一瞬,她就亲眼看着齐释青紧抿的唇缝里渗出了血,血越涌越多,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小甜甜吓得手忙脚乱地给他递手帕,连声问:“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齐释青把她的手帕推开,伸手抹了一把嘴唇和下颌,把血吞了下去。
但牙齿都染红了。
“我没能来得及还他清白。”齐释青说。
小甜甜被这个过于沉重的眼神压得肩膀一低。
她随即一惊,“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来得及?”
但齐释青不回答了。
他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望着小甜甜,等着她说下去,她跟齐归所有的故事。
小甜甜勾人的眼睛颤了颤,里面浮出一丝水光。
她跟齐释青对视了很久,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美艳的老鸨嗓音里的媚色褪去,声线低低的轻颤:“他第一次来暖莺阁,年纪很小,大概还不到十五,单纯得可爱。”
“他问我‘断袖’还有‘通人事’是什么意思,我答了,他就跑了,可看他那模样,我觉得他好像喜欢上了什么人……”
“再来的时候,就是去年了。他说他家管得严,知道他去了解‘断袖’这种事,把他腿都给打断了。”
“后来他告诉我,他的心上人,不是女子。”
“他觉得那人也许也心悦他,就鼓起勇气,跟对方一起去了花灯会,还准备在中秋的时候约他赏月,表露心意。”
“为此,他买了那珠红豆苗。”
“但他没能送出去,转而把红豆苗给了我,当时是罩着一块黑布送来的,很不显眼。他说他很抱歉。”
小甜甜的嘴唇开开合合,但齐释青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好像躺在地上,被凭空掉下的一把淬着最甜的毒的匕首直直插入胸口。
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做梦都不敢的痴心妄想,竟然作为一段口述史残忍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苦苦忍耐压抑着的少年时代,刻意拉开的距离,齐归却把这条苦路重新走了一遍。
齐归第一次来见这位鸨母,就是跟着自己在银珠村游历的时候。他当时从银珠村失踪得突然,留下的理由冠冕堂皇,说不想给自己再添麻烦。
可真相竟然是因为他那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然后学着他那该死的兄长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齐归跟他偷跑出来游历的时候才十五岁。如果齐归能捱过这个寒冬,等到春天到来,他就二十四岁了。
他们彼此错过、彼此逃避了近九年。
所以当齐归在那个中秋,亲耳听见他跟柳下惠子的婚事时,是什么心情。
心悦的人要成亲了。
无法表露心迹,只能做回兄弟。
所以他在那个茶肆,对着皓月问他,要不要做结拜兄弟。
然后把那盆红豆苗送到了暖莺阁。
偌大的泪珠砸在桌上,仔细一看,竟然是淡红色的。
齐释青无声地淌着血泪,他原以为他的心脏已经痛到麻木,可到了此刻他才知道,疼痛是可以让人无法呼吸的。
他做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如果那盆红豆苗还在,在初冬的时候应当就结下了累累硕果。
两情相悦的结局是阴阳两隔。
骗子骗的是心上人。
杀人犯杀的是救命恩人。
齐释青阴森地抬起眼。
他眼下是狰狞的干涸血红,眼珠张满血丝,嘴唇、牙齿,全都是猩红的,如同一头喋血的兽。
这命运太不公,齐归受过太多苦。他们的没有缘分,却是这样残忍的阴差阳错。
他要杀了自己替齐归报仇。
但在那之前。
蓬莱岛上所有伤害过齐归的人,他都要杀了,给齐归陪葬。
作者有话说:
双向暗恋终于揭开了!!!一!起!疯!狂!

“是我!哥哥!我去讨饭回来了!”
稚嫩的童声穿门而入,一个小女孩顶着两个毛躁的小辫,轻快地推门踏了进来,破棚屋的门摇摇欲坠,发出吱嘎一声响。
这个叫“秀才”的小女孩是个孤儿,父母早亡,三岁起就在这个镇子上乱跑了,是靠着邻里街坊接济,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现在她十一岁半了。
前些日子,天气特别坏,天上的云彩像是大浪一样,朝中心的涡涡里飞快地卷,像是要把天戳开一个黑洞。风雨特别大,把小秀才的棚屋都弄塌了,她险些没被砸断腿,还是心善的李娘娘把院里的鸡棚让给她,她才有个地方能避避雨。
过了好些天,可怕的天气才终于结束,小秀才不好意思继续再赖在李娘娘家,就回到了她的旧棚屋。
然而棚屋早就不知道坏在了哪一场雨里,彻底地变成了一滩废墟。
但小秀才没有哭,她也没难过,这样的事她从小经历过太多回,根本算不上倒霉啦!
她使了吃奶的劲儿把淤泥里的木条、篷布全都拖出来,重新找了绳子和锤子,正准备把第一根木头夯进地里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
“是真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秀才急三火四地去找专门给他们穷苦人看病的赤脚大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语气非常焦急。
那赤脚大夫看了她一会儿,悲悯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以为这孩子营养不良,饿出了癔症。
小秀才死死拽住赤脚大夫的手,说自己才没病,非要让人去她家看看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
赤脚大夫拗不过她,就被拉过去了。
真正见到破篷布上躺着的人时,赤脚大夫大吃一惊。
这人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刚被捞出来似的。
“这你从哪儿捞上来的?附近有河吗?”赤脚大夫不禁问道。
小秀才急道:“我都说了,是天上掉下来的,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小丫头跑到那个人旁边,手忙脚乱地说:“我当时正在搭篷子,他就突然从天上直直掉下来了!你快看看他啊!”
赤脚大夫啧了一声,装模作样地仰头看了看天,说:“那还不得摔死啊?”
小秀才气地跺了跺脚,在那个人身边蹲下,伸出小手去试那人的鼻息。
赤脚大夫不逗她了,也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眼都瞪圆了。
这人正昏迷着,浑身上下仅着一身中衣,因为湿透而近乎透明的白色衣料下的身体纤瘦到了极点,胸腹上布满伤痕。
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赤脚大夫也慢慢蹲了下来,皱起眉头端详着这个没有意识的人。
他的面容年轻得很,十分俊俏,眼睛还紧紧闭着,就能让人想象到这双眸子睁开时的惊艳模样,可是——
他有一头白发。
这头长发跟雪白的缎子似的,尤其还湿着水,就跟刚从白色染缸里拎出来一样,把所有光线都反射出去,又白又亮,扎得人眼疼。
天生白发的人很罕见,而且往往不止是头发白,就连睫毛、汗毛都是白的,而且瞳色也会很浅,还伴随着多种病症。
而这人睫毛是正常的乌黑,赤脚大夫扒开这人的眼睛,看见了一对棕色的漂亮眼珠,显然不是天生的白化病。
“唔!”赤脚大夫摸着下巴,忍不住摸了把这人的头发,一边惊讶于头发柔软华贵的手感,一边惊讶于竟然一根黑发都没有,白得如此彻底。
“真是奇了怪了……”他感叹道。
“对吧对吧,就是奇了怪了!”小秀才见赤脚大夫十分惊愕,感到自己终于被肯定有些开心,有样学样地摸着下巴蹲在那里。
赤脚大夫把这昏迷的人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目光先是在他身前密密麻麻的伤痕那里停了停,紧接着就看见那人的脖子上有一截红绳,红绳上系了一块……玉。
——好玉!
虽然隔着一层薄衣,但那玉绝非凡俗之物!赤脚大夫把这人的领子拨开,一根指头把挂绳拎了起来。
水汪汪的满翠,一丝杂色都没有,玻璃光泽细腻至极。玉并不大,但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触之如同化开的油膏。
这是一块带着庄严雕纹的玉佩,雕工之精美绝不次于玉相,每一笔都浑然天成,简直不像人能雕出来的。
赤脚医生紧紧攥着这块玉佩拔不下眼来,眼珠子都要贴上去了。
小秀才年纪还小,也认不出宝贝来,在旁边看着赤脚大夫半天不说话,急得问:“大夫,这个哥哥怎么了?还有救吗?”
“啊?”听到人叫他,赤脚大夫这才回神,他把玉佩藏在手心里攥得越发紧了些,回头对小秀才安抚地咧嘴笑了笑,说:“让我看看啊……”
说着,他就用另一只手去够白发男人的脉搏,因为他蹲在这人头顶的位置,一手还死死握着玉佩,红挂绳拉紧,他得抻长胳膊才能摸到这人的手腕。
碰到冰凉的皮肤的那一刻,赤脚大夫心里激动地求爷爷告奶奶:“上苍保佑,上苍保佑!我一辈子行侠仗义专给看不起病的人看病,总要风水轮流转,轮到我发财了吧!!他肯定已经活不成了,就让他安心地去,把这块玉留给我吧!!”
他刚刚把指头按下去,还没摸到脉搏,突然感到系着玉佩的红绳变紧了。
赤脚大夫一顿一顿地扭过头去,惊悚地对上了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睛。
“啊啊啊啊——!!!!”
他吓得往后仰倒翻了个跟头,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又往后连退三步,不敢置信地瞪着白发男人。
白发男人仍然躺在原处,没有动弹,但是眼睛向下看去,瞥到了红绳和玉佩。他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惊魂甫定的赤脚大夫,开口说话了。
“你想要它?”
声音很轻,也没有起伏,甚至其中两个字还是气音,稍微清醒点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个白发男人受了重伤、很难说话,可赤脚大夫却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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