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攀交情打感情牌啊，反正钱我是一分不会少你的，等到了临安城我拿到钱就走。”
屈飞语嘴上是这么说，不过手还是很诚实地跟他碰了碰杯，然后一口干掉。
穆子轩见状表情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也夹起菜吃。
“还别说，笑的还挺好看的。”看到他笑容的屈飞语嘴里嘟嘟囔囔了一句。
两人吃完，刚想上楼休息，结果客栈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喧哗，紧接着又传来一个女子大哭的声音。
“夫君啊，你死的好惨啊，你这一走，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她哭声十分凄惨，引得路人和客栈里的人都跑出去围观。
屈飞语无事可做，也跑出去了，不一会他又跑进来。
“喂，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穆子轩很莫名，“人家家人去世，有我啥事。”
“你不是仵作吗？”
“那我也不是只要有人去世，就要过去验尸吧。”
“哎呦，你跟我来就是的。”屈飞语看他还坐的老神在，直接上去拉他。
“喂，你慢点，我腿跟不上。”
穆子轩无奈地跟着屈飞语来到客栈外面，只见一大群人围在路中间，他们挤进去，发现路上的木板上躺着一具男尸，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嚎啕大哭。
“到底怎么回事啊？”穆子轩对屈飞语投向质疑的目光。
“她说她男人是被人毒死的，你快来验一下。”
他的话被中年妇女听到了，她眼睛立马射出一道亮光。
“你是仵作吗？”
“是我。穆子轩赶鸭子上架地站了出来。他本来不想多事的。
“求先生帮我主持公道啊，我夫君他在邻居家喝完酒，就倒在回家路上，不一会人就口吐白沫过去了。结果邻居家并不承认投毒。
可怜我家就这么一个劳动力，他不在了，我和我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路边其他人也都纷纷露出同情的眼光，帮她谴责那个恶毒的邻居。
尸体面色发黑，嘴唇发紫，很明显的毒发迹象，不怪夫人会这么认为，包括屈飞语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穆子轩上前去看了一下尸体，又翻了翻死者衣服里面的皮肤，摇了摇头。
“他不是中毒身亡。”
“什么意思？”
所有围观的人都疑惑了，这么明显的特征，脸黑唇紫不就是中了剧毒才会这样吗？
“你这个仵作就是个草包，一点用都没有，连这么简单的情况都看不出来，走开，我不要你验。”
那妇人闻言却是立马变脸了，动起手来想要把穆子轩给推开。
“你自己肯定也知道真相，把自己男人的尸体拉出来，应该是要讹邻居一笔钱吧。”
穆子轩看妇人在他说完男人不是毒发后，立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神还有一抹惊慌，于是明白了妇人根本就知道她男人是自己死掉的。
而屈飞语这时也看出了不对劲，他护住穆子轩，眼神不善地看着那妇人。
“你推什么推？我告诉你，他身上还有伤，你要是再把他弄伤了，信不信医药费全部让你去。”
他这话让妇人立马僵在原地不敢动，不过她嘴里还是有些不干不净，大致意思是穆子轩肯定在胡说八道。
并且将男人尸体拉着就要走，不过这一次屈飞语不让她走了。
“刚刚是你主动求他验尸，现在既然验了我们就要验完，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就是你自己做鬼心虚。”
“对对对，验完验完，我们也想知道原因。”旁边人也开口声援屈飞语。
妇人骑虎难下，不过她看穆子轩年纪颇轻，刚刚可能是一顿胡说，正好瞎猫撞上死耗子。
不相信他真的能验出更多的东西，只好让他继续验，并且恶狠狠地警告道。
“我告诉你，你要是验不出什么东西，就给老娘我等着瞧。”
穆子轩并没有理她的威胁，其实他刚刚一眼就看出男人的死因了。
“你男人是死于突发心梗，因自身疾病而亡，并不是什么毒发身亡。”
“你凭什么这么说？”妇人立马反驳道。
“对啊，小兄弟，你怎么看出来的。”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很简单。”穆子轩轻笑一声。
“你们看男人身上，出现了很多条呈云雾状或条索状暗紫色的红色瘢痕，这是因为心肌梗塞以后人的血管充血，所以在皮肤上会有比较典型的表现。”
大家探身看去，果然看到男人身上好多红色瘢痕。
“不过你说的我们都不懂，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又有人提出疑问。
“那这个更简单了，你们可以去男人村子里，去询问男人生前是否脸部经常发紫，并且心脏位置经常出现疼痛，或者牙痛等，这些都是心梗的前期表现。”
“有，确实有。”
人群里这时突然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方向聚集到他身上。
那老人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关注，有些紧张，不过停了两息后还是开了口。
“我和他们是一个村子的，我可以证明，铁牛在死之前确实有这位仵作先生说的种种情况。”
妇人见状脸色难看起来，其他人则眼神惊异地看向穆子轩，没想到他年轻轻轻，还真有几分本事，一眼就看出死因了。
那妇人不再嚎哭，拉着男人的尸体灰溜溜跑掉了，人群议论了几句后也渐渐散去。
屈飞语却被穆子轩嘴里说的心梗有些好奇，拉着他继续问道。
“心梗是心疾吗？”
“是，也不全是。”
“怎么说。”
“心疾还包括很多其他的病，心梗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冠心病、心律失常、心肌炎……
还有人先天不足，会有先天性心脏病……”
要是按照现代医学分类，光是心脏一个器官就不知道会有多少种与之相关的病，穆子轩只是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些常见的。
“冠心病是什么？心率失常是什么？心肌炎又是什么？”
见他那么好问，穆子轩只好用浅显的语言给他稍稍解释了一下。
屈飞语听完，狐疑地看向穆子轩，以为他是故意诓他。
“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常年行医，都没有你那么了解？”
“因为我小时候遇到了一个头戴毡帽的老道士，他告诉我的。”穆子轩随口找了个借口。
实际上确实有一个头戴毡帽的人，不过那人是他大学的医学老师，因为头发过劳秃，平时上课就总喜欢戴个帽子，所以穆子轩也不算胡扯。
“那老道士现在在哪？”
屈飞语急促问道，他喜欢钻研医术，见到厉害的，自然就想请教切磋一番。
“他云游四方去了，我也找不到他。”
“……”
“唉……”
屈飞语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运气不够好，怎么没有碰到这等神人，不过很快他又打起精神，瞄向一旁的青年。
“那老道士都跟你说了什么，你一一说与我听，我给你酌情减医药费。”
穆子轩苦笑不得，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好捡着一些好理解的东西又给他科普了一些。
等他回到房间刚想休息一下，没想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屈飞语又过来了，过去开门一看，发现外面站着两个官差。
“请问您是仵作先生吗？”为首一人拱手客气道。
“是的，你们来是？”
“哦，是这样的，我们县令大人刚刚在集市听到了先生您的验尸经过，正巧我们这出了一桩命案。可是尸体的身份我们的仵作现在一直查不出来，所以就想请先生您去帮忙看一下。”
“可以，那你们带路吧。”
听到是命案，穆子轩想着反正刚刚也可能暴露了身份，干脆就去看一下。
于是他们正准备走，隔壁的屈飞语听到动作，药也不磨了，也要求跟着去看看。
“这位是？”官差看向屈飞语。
“哦，这位是我朋友。”
“那就一起吧。”
于是四人很快来到一处义庄，尸体因为查不到身份，被他们暂时放在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一位年约三十左右，身着绿色官服的人正等在那里。
见到穆子轩和屈飞语，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谁是仵作。
还是打头那官差跟他介绍了一下。
“你好，我今天听到了你的验尸经过，对你颇为佩服，冒昧上门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我们一日查不到死者的身份，就一日破不了案，所以还请先生帮忙看一下，看能不能查到死者身份。”
那县令大人态度很是客气。
“好的，在下一定尽力而为。”穆子轩拱拱手。
“为什么有尸体，又查不到死者身份呢？”屈飞语听着有些不解。
“这，这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县令很是无奈地叹叹气，然后引着他们进入义庄。
“里面味道有些大，两位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他这话说完，官差就上前推开了义庄的门，然后动作迅速地捂住口鼻。
只见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腐臭顺着大开的门横冲直闯地撞到众人的口鼻。
那臭味比臭水沟里面的水要再臭上上百倍，味道十分呛人，呼吸一下都觉得肺里面一片浑浊，简直让$人闻之欲死。
穆子轩倒是还好，屈飞语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润变得灰败不堪。
要是有后悔药的话，他绝对要回到一起来验尸前。
他这辈子自问没有造过孽，为什么要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而县令虽然来过好几次，不过再次闻到那股味道，人也是满脸菜色。
穆子轩看他们一个比一个模样凄惨，便从背包里面取出口罩，递给他们。
“戴上吧，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味道，不过少闻一点是一点，也觉得沾染尸毒。”
他们戴上好，虽然觉得还是难闻，不过比一开始的臭味确实好多了。
“你怎么一点不受影响？难道你嗅觉有问题？”
屈飞语看穆子轩面色如常，捏着鼻子问道。
穆子轩：“因为我受过专业训练。”
“死者是这一位，目前我们只知道是一位女性，两天前在一座枯井被发现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义庄摆放着十几具尸体，全部用白布盖着，县令指着最边上的一具尸体道。
“好。”
穆子轩随即掀起白布，只见一具肥硕无比的尸体瞬间印入眼帘。
屈飞语看清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那尸体不但肥硕无比，面部还被人故意破坏了，脸上不知被划了多少刀，而且皮肤腐烂过后，又和青苔连到一起，完全认不出是谁。
而且尸体嘴巴也被削掉了，直接露出两排牙龈，就像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狰狞地看着大家……
而她整个身体无比肥大，四肢呈现不正常的粗壮，皮肤也是污绿色，看着十分可怖。
至少屈飞语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恐怖的尸体。
而在他的注视下，穆子轩戴起手套，多处翻看尸体部位，脸上不见一丝异样。
很快他站直了身体。
“死者女，身长六尺，年龄二十上下，死于三天前，体表伤并不明显，死因还需要进一步解剖才可以得知，不过暂时可以判断凶手是熟人。”
“你怎么知道她年龄在二十上下？” 不等县令开口，屈飞语先一步问出口。
“看牙齿。”穆子轩掰开尸体的牙齿。
“我们可以根据牙齿损耗来对年龄进行分类。而牙齿磨耗又认为九级。
第一级：齿尖顶和边缘有轻微磨耗，平均年龄约十九岁。
第二级：齿尖磨平或咬合面中央出现凹陷，平均年龄约二十四岁。
第三级：齿尖大部分磨平，暴露1、2个齿质点，平均年龄约三十岁。
第四级：有3个齿质点暴露或2个齿尖齿质点扩大成片，平均年龄约三十八岁。
第五级：4个齿尖齿质点暴露或3个齿尖齿质点暴露且扩大成片，平均年龄大约四十四岁。
第六级：有2个或3个齿质点联成一片，且其中2个或1个齿质点分离，平均年龄大约五十四岁。
第七级：齿冠部分磨耗，4个齿尖齿质点联合，但咬合面的牙釉质存在，平均年龄大约六十岁。
第八级：齿冠基本磨耗，齿质全暴露，平均年龄大约六十五岁。
第九级：齿冠全部磨耗，牙髓腔暴露，平均年龄大约六十九岁。”
“你们也可以以这个标准对照自己牙齿做个对比。”
在场几人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发现和他说的果然差不多。
不过屈飞语还有疑问。
“那死亡时间是怎么判断的？”
“这个是根据她的尸表情况进行推理来的。她这种是典型的巨人观。而在春秋季节，巨人观开始出现的时间是死后3～7天；夏季则是死后2～3天；冬季则是死后15～30天。
而现在又是初夏，所以我判断她的死因在三天左右。县令大人可以去周围查一下有没有失踪两到三天的女性。”
“好的。”
“你说的巨人观又是什么意思？”
“巨人观是一种尸体现象。它的特征是：
全身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腹壁紧胀、四肢增粗、皮肤呈污绿色、有腐败静脉网，皮肉呈气肿状，有的手和足的皮肤可脱落，整个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难以辨认其生前容貌。”
他边说，几人边去对应现场的女尸，发现确实好多特征都对得上,不由纷纷点头。
“那你熟人作案的判断又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啊？”
穆子轩有些无奈，见屈飞语要开口，他怕他又要问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连忙解释道。
“因为她的样貌被破坏了，证明凶手不想让人认出她，并且抛尸枯井，也是想要掩人耳目，所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高
还有一点，她的嘴巴被割掉了，这就有一个隐义，也许死者生前是个大嘴巴爱多人事，要么就是她与人有过口舌之争。”
他说的有理有据，县令听了连连点头，同时心里充满惊喜，有了这么多线索，只要确定死者身份，破案指日可待了。
“至于具体死因，我需要解剖才可以得知，如果大人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解剖。”
“那就一并解剖吧，免得再来第二趟。”
于是穆子轩便拿出解剖刀，临解剖前，他看向屈飞语和县令。
“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我怕到时候引起你们生理不适。”
“你要做什么？”
县令看他手边几把刀，有些摸不清头脑,他虽然同意验尸，不过并不知道解剖是啥意思，他们衙门的仵作好像也不是这样来检查的。
“把尸体打开。”
“打开？”
他不知道他的打开和他理解的打开是不是一个意思。
“是的，从这里打开，然后看一下具体死因。”
穆子轩为了便于他理解，在尸体身上比划了两下。
“所以你们要是接受不了，还是早点出去吧。”
“不用，我不出去 我可不是胆小之人。”
屈飞语这时不服输的性格上来了，动手的人都不怕，他一个旁观的，还能怕了。
除了两个官差出去了，县令和屈飞语都没有动，看着他们，穆子轩摇摇头。
“行吧，留下就留下吧。”
他不再管两人，拿出长一点的解剖刀。
剥下死者的衣服，分别从左、右乳突向下划至肩部，再向前内侧切开至胸骨切迹处会合，胸腹部切口同上，剥离颌下及胸前皮肤，将皮瓣上翻盖于颜面部，暴露颈前器官。
这个是Y字解剖术，解剖对颈部的皮肤破坏比较少，当逝者穿着稍微高一点衣领的衣服就可以遮挡住缝线部位，考虑到死者是一位女性，他最大程度为她保留了美观。
翻开皮瓣的时候，死者整个胸腔都被暴露在众人眼前。
县令：“……”这么刺激的吗？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屈飞语：“……”
他心里默念了两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罪过罪过。
然后紧紧掐住发抖的大腿，没事，不慌，小场面。
两人心理如何活动，穆子轩不知，他翻开皮瓣后就认真观察起来内部情况。
只见死者的腹部位置有一块很大的淤青，渗到了皮下组织，并且胸部也有好几块淤青，里面还有少量血液，看的让人触目惊心。
屈飞语忍住不适，好奇宝宝再度上线。
“这些是伤痕吗？为什么外面看不到，里面看的到？”
“因为人死掉后血液凝固掉了，之前不易显现的伤痕自然就出来了，而且她体内有出血情况，说明当时受到的伤不轻。如果没有其他的伤势，这个就是她的致命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