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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学第一研究生(无知之幕)


谭既来:“嗯?”
李则安嗓音有了一点微妙:“微信。”
谭既来表情一言难尽,心情复杂。
他都没有,“他”凭什么有?
后排的孟桐伸着脖子:“则安你微信号多少?”
李则安:“工作微信不给外人。”
孟桐回头看着还没走远的“谭既来”,又瞪着前排的谭既来:“那为什么给他?”
谭既来撇嘴:“澄清一下,我没有。”
李则安选的店在京市某著名古董交易市场的旁边。
老城区不好停车,他们把车停在路边。
穿过交易市场,再走几步路就到了。
谭既来心头跳上一股浓浓的不安感。
他皱着眉想到今年清明假期,他曾在这里被兜售过挂着风铃花造型的银铃铛。
这晚风有点儿大。
他总觉得风吹过耳边,带着淡淡的铃铛声。
“我们换家店吧。”他忽然说。
孟桐看天:“都这个点儿了,二环很堵诶。”
谭既来:“换家店,我害怕。”
孟桐愣了:“害怕?”
谭既来不安地抓着右手手腕。
他坚持:“换家店。”
李则安:“好。”
孟桐:“好?”
李则安:“你想吃什么?”
谭既来:“随便。”
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三人回到车前,刚要上车,就听到小猫孱弱的叫声。
孟桐动了动耳朵:“怎么感觉在车底?”
谭既来弯腰:“那得把他弄出去,轧到它就不好了。”
他说完蹲下身,努力探头,在漆黑的车底猛然对上一双发红光的眼睛。
“我去!”
谭既来吓一跳,站起来后退一步,险些被过路的车蹭到。
“干嘛呢您!”
疾驰而去的前车传来一声吼。
李则安两步过来,跟孟桐一起把他捞回路边。
他握着谭既来的手臂,声音发紧:“你怎么了?”
谭既来并不是容易大惊小怪的人。
谭既来捂着心口,缓了口气:“哦,没事,我看到小猫的红眼睛,跟乌鸦和僵尸的眼睛似的……我忘了猫的眼睛夜里都会发红光。”
孟桐松开他,嗤笑:“还以为怎么了呢。”
谭既来咽了一口口水,试图推开李则安的手:“我没事,你上车,我来赶猫。”
李则安握着他的胳膊,没有松:“我来吧。”
说罢他低下身,在车下搜寻了半天:“没有猫。”
谭既来神经被什么点了一下:“不可能,我刚刚还看见了。”
然而他和孟桐也弯腰,三人一起寻找半天,结果就是没有。
孟桐推了推快掉下来的眼镜:“你是不是花眼了。”
谭既来:“我才二十二。”
孟桐:“可能是趁我们不注意溜走了。”
谭既来:“也许吧。”
但他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
谭既来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三人商定吃饭的馆子,准备上车。
忽然车底又传来一声猫叫。
这次声音不再孱弱,反而听着像猫叫春,十分惨烈。
谭既来和李则安面面相觑。
下一秒,那只猫缓缓地从车底爬了出来。
这是一只全黑的猫,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它抬起头,在明亮灯光下的眼睛依然那么红那么亮。
谭既来认出了他,毛骨悚然:“警长?!”
长市科研所的警长怎么会在京市?
它眼睛为什么这么红,跟他妈僵尸一样?!
没等他想完,警长躬起腰,张开嘴巴开始呕吐。
片刻,一只黑亮亮的长倒刺的甲虫从它嘴里跑出来,瞬间“哒哒哒”地钻入谭既来裤腿儿。
“卧槽……”
谭既来感觉到腿上一阵酥麻,在极度惊恐的心理作用下,愈加彻骨寒凉。
李则安几乎在蛊虫爬出来的瞬间就扑下身阻拦。
但是那只蛊虫速度太快,眨眼消失在谭既来裤子里。
李则安“唰”得上拉裤脚,却根本没有找到虫子。
而谭既来感觉到那阵细细密密的酥麻顺着他的腿,窜上他的腰腹,穿过他胸口,最后蔓延到他脖子。
“则安——”
他的手一直跟着感觉摸索,想要拦下那只虫。
然而总是慢一步,直到蛊虫爬上他的侧颈,快要钻进他耳朵。
李则安听到他大喊,抬头猝然看到一抹亮黑趴在谭既来耳边。
很久之前的噩梦像暴风雪般疯狂袭来,刺激他心脏收缩地不成样子。
钝痛感在刹那间遍布全身,连指尖都是剧烈地疼痛。
他强烈地恐惧,害怕,拼了命地伸手去抓。
他在这样的惊恐中失去过至亲。
那年他还太小。
现在他长大了。
所以这次他一定不能再失去。
他成功在入耳的前一个瞬息抓住了那只蛊虫,同时感觉到掌心的皮肤被细小的啮齿撕裂。
一股窒息感憋在胸口,李则安努力拿起路边乱丢的矿泉水瓶,把蛊虫塞了进去,扣上了盖子。
然后他张开嘴想要空气,却如坠水下,根本无法呼吸。
“则安!”孟桐错开谭既来扶住李则安,看到他自掌心起至手臂全身,开始蔓延一阵诡异的红潮。
他被蛊虫咬了。
李则安眯着眼睛推开孟桐,挣扎着扑过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谭既来。
“谭既来……”
他声音瞬息之间沙哑地像老唱片机。
谭既来在蛊虫被抓走的前一秒感觉到一阵剧痛,随即胸口像是压着巨石般无法呼吸。
他一手痛苦地撕扯胸口,一手摸耳朵,摸到什么液体。
看了一眼手指,他发现是自己的血。
灯光下,那片血在蔓延开来的红潮中,刺目扎眼。
他像是晕血一般,无力地跌倒。
恍惚中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谭既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李则安的皮肤蔓延着诡异的红潮。
就像自己一样。
他靠着李则安的肩,听到了手腕的铃铛开始幽幽作响。
他在汹涌地窒息当中明白,这就是最后一环。
他回到李则安的过去,都是以实体的方式出现。
他忘了在这个世界,他也是实体。
李则安生命里最后一场噩梦,原来是他。
他的离去和死亡。
李则安虽然接住了他,但肌肉僵硬,无法发力。
他支撑不住谭既来的重量,两个人都无力地跌倒在地,靠着车门瘫坐。
路边开始有人驻足,好奇地围着他们仨。
“孟桐,”李则安舌头僵硬,伸手去抓孟桐的衣袖,眼睛也快睁不开了,努力清晰吐字,“针剂……”
手足无措的孟桐猛的想起来自己带了针剂。
他从口袋里掏出注射针和密封的针剂,拼命镇定但是仍旧全程颤抖地把药剂吸入针筒。
李则安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谭既来抱到孟桐旁边,喃喃:“快救他……”
谭既来靠在李则安胸口,对着他导师摇头说:“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完成准备工作地孟桐,不带半分犹豫地推开他,然后拉开了李则安的袖子。
尖锐的针头钻入李则安手臂的肌理,瞬间完成了注射。
谭既来松懈下来。
对,没错,就是这样……
李则安眼睁睁地看到针刺入自己的手臂,还想要推开孟桐的手。
他动作的第一下,手在半空中失力坠落。
而等他攒了攒力气,再次抬起来成功推开孟桐的手时,针筒里的药剂早已全部消失。
他身上的红潮开始变淡。
几秒钟后他陡然恢复呼吸,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他在恢复力气的下一刻捏着孟桐的手腕,把针管举在眼前,还在奢望能有一点残存的药剂。
然而没有。
李则安心脏狂坠,周身如浸冰河。
他甩开孟桐的手腕,五官扭曲:“你——”
孟桐手里的针筒掉在沥青地面,发出清脆地“当当”声。
谭既来循声看过去,捂着越来越闷的胸口,慢慢倒下。
孟桐感受到李则安怀里那个人的目光望过来,立马站起身,别过头去。
他不敢看谭既来。
周围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孟桐麻木地想,他这算不算杀人?
他明明是个医生……
却亲手把自己的学生推向死亡……
李则安还很虚弱。
他咬着牙扶着警车站起身,努力打横抱起谭既来,却发现他整个身体已经非常僵硬。
谭既来半睁着眼睛,眼角结膜开始变成赤红色。
他张着嘴好像是想呼吸,又好像是想说什么。
但是由于舌头僵硬,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既来,”李则安试了好几次,好容易拉开车门,手忙脚乱地把谭既来塞进去,胡乱地哄,“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在他关车门的时候,孟桐忽然出手抢下他的钥匙,按了锁车键。
下一秒,孟桐把车钥匙往路中间一丢,一辆越野车驶过,无情地把钥匙碾碎。
李则安都懵了。
孟桐按住他的肩:“带枪了吗?”
李则安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孟桐低下头。
片刻,很远处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怒吼:“我操·你妈——”
李则安一拳把孟桐打翻,然后又去狂拉车门。
车门被锁住,他惊恐地看着靠在副驾奄奄一息谭既来轻轻抬起眼皮,在僵化的最大程度里,冲着他扯了个笑。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
那一瞬间心如刀绞。
李则安痛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快晕倒了。
他强撑着最后的神经,一拳又一拳打在车玻璃边缘处,想要把车里的小人救出来。
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如果是普通的玻璃,肯定就碎了。
可惜这是经过加固的警车,不要说拳头,子弹都打不穿。
他逐渐意识到他没办法救出他,在手骨碎裂的声音当中痛苦地一遍遍嘶喊:“谭既来——”
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就在他眼前。
一门之隔,可他无论如何都抱不到他。
无能为力。
谭既来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他骨头疼,肌肉疼,脑子疼,内脏也被什么东西搅得生疼。
他在彻骨的剧痛中抽搐,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车内是相对密闭的空间,车外的声音传到车里,“嗡嗡”地像是加了一层滤镜,既真切,又遥远。
他努力转了转僵硬的眼珠,找到声音的方向,看到血模糊了平滑的玻璃,模糊了李则安的皮肉,模糊到他快看不清车外人的模样。
他还看见李则安的手指扭曲,发疯地抠着玻璃,好像凡人的骨血真的能够穿透坚硬牢固的警车一样。
“则安你冷静一点!”
孟桐看着眼前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场面,扑过去拉住李则安的手臂。
他想说针剂只有一支,谭既来一定会变成僵尸。
他又怕“僵尸”之类的言词吓到周围的围观群众,因此纠结半天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则安听到孟桐的声音,瞬间满眼猩红,浑身发抖,喃喃道:“你把他一个人锁在了车里……”
让他一个人,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面对死亡,等待尸变……
孟桐对着他快疯掉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是,不然呢?由着你把他带去医院?你明知他会变成什么,你和我都见过那种场面,你把他带去人流量那么大的医院,是怕他屠杀起来不痛快?”
李则安:“我不会让他杀人,我在呢……”
他回过头去,几滴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冲刷着玻璃上的鲜血。
他脸紧贴玻璃,眼睛和鼻尖通红,近乎是在哀求:“谭既来!你醒一醒!你按解锁!你按一下解锁好不好!”
其实这会儿谭既来还有意识。
他听见了李则安的喊话。
于是他在那个人焦灼的目光中,缓缓地抬起手。
那个人以为他是要按解锁,原本绝望的脸露出炽盛热烈的期待和希望,激动地快要哭了。
但是谭既来没有。
他手抚过解锁的按钮,不带任何犹豫地向后蜷缩,然后拉出了黑色安全带,僵硬地给自己扣上。
扣上之后,谭既来全身放松,莫名安心。
唯一让他愈加难过的是,他亲手给了又亲手打破窗外那个人最后的希望。
他看到窗外的人目瞪口呆,精致的五官从充满希望瞬间扭曲成灰暗的绝望,撕心裂肺地痛喊他的名字——
“谭既来!”
谭既来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他能为他做的,只剩这么多……
那一晚好多好多人,同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跪在一辆警车的副驾前,双臂紧紧贴在车门,像是在拥抱这辆车。
他抱着那辆车,像抱着全世界。
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最后一天,写完了这一卷。
不要难过呀,来宝好好睡一觉,再睁开眼睛时,就回家啦!!

第59章 苏醒
“大家伙儿还愣着干嘛!”一个大爷随手抄起路边小吃店的钢制圆凳,用凳子腿儿招呼着人群,大吼,“砸车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围观的呆滞群众终于开始行动。
所有人随手拿起身边一切可以用的东西,铺天盖地地扑过来帮着砸车。
密密麻麻、各种各样的击打声传来,警车的每一块玻璃、钢架和铁皮,都承受着极限的撞击和拉扯。
车子里的谭既来被震得心口发麻。
他已经看不见了,残存的听力感知到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噼里啪啦,分不清是什么东西什么材质,在与警车以极高的频率接触。
孟桐和李则安都傻了。
前者回过神来后,冲到车边势单力孤地驱赶人群,大声喊着:“后退——危险——”
但是他徒劳无功。
没有人在意他的呼号。
大家只想帮忙救人。
盲目又热情。
而后者又抓住了一丝希望,挣扎着爬起身。
他站在车门前,看到无数的人从四面八方向他奔来,拿着各种工具想要帮他,帮他把谭既来救出来。
那个瞬间他热泪盈眶。
好多好多年前,所有人都在逃离。
很多很多年后,人们都回来了。
“哗啦——”
是玻璃清澈的破碎声。
片刻,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比任何体育赛事激发的喊声还要狂热。
他们都在兴奋,或举手或拥抱,庆贺同心协力,成功击碎了玻璃。
李则安抬头,看到两个还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彼此搀扶站在警车的后备箱上面。
他们一边把锤子还给车尾灯处的某个大叔,一边又几脚下去,跺垮残余的车窗玻璃。
他们很默契很得意地交换眼神,又同时回头,披着傍晚余暇,对李则安笑了笑。
孟桐冲过去把那俩高中生拉下来:“危险——下来——”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后另一个人按着肩膀甩在地上。
臀骨在撞击中生痛,也震动了他还没修养好的肋骨。
他喘着粗气撑起身,看见李则安义无反顾地从后挡钻进了车厢。
“李则安,你他妈疯了吗——”
他喊的太激烈,以至于眼镜挂不住,弹了一下掉落在沥青路面。
世界不再清晰。
但孟桐头脑一瞬间变得澄明。
起初他看到李则安发疯一样地砸玻璃,以为他纯粹出于警察的责任感,又或者为童年阴影所触动撩拨,所以行为失常。
现在他迟钝的意识到,那些原因可能会有,但最重要的是——李则安在意谭既来。
非常非常地在意。
李则安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解开安全带,解锁车门,抱起谭既来,从副驾钻出。
谭既来浑身又僵又冷,像冰雕一样保持着坐在副驾的姿势,头紧贴他右边胸口。
明明不能呼吸,但是谭既来皱了下眉,闻了极重的血腥味儿。
他在快睡着了的时候,猛然感知有人把他抱在怀里,离开了警车。
想都不用想,他知道是谁。
眼眶周围的肌肉麻木酸胀,赤红的眼泪从眼尾滑落。
他听到他导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导哆哆嗦嗦说:“卧槽他太危险了,你交给我,给我……”
他不愿意跟他导走,总感觉他导弄不好会把他头拧下来。
他动了一下胳膊,往李则安怀抱深处瑟缩。
他导大概以为他已经变成僵尸,要动手了,在瞬间掐住他胳膊,大声跟李则安吼:“你他妈快扔掉他!他要掐你脖子了——”
谭既来感到委屈,在心里“嘁”。
他不会的。
下一秒,他感觉到李则安抬腿,冲着前方一脚蹬出去。
随着激烈的动作,谭既来感受到李则安胸腔里爆发了滔天怒意:“滚——”
谭既来心麻。
他耳朵贴在他胸口,听见他的心肺脏腑都在震都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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