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纪苏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你昨晚喝多了吗?”
“没喝多。”顾昭看着他,语气平静道,“我记得我说过的每一个字,尤其是'我喜欢你'那四个字。”
纪苏:“!”
顾昭抬起手,动作自然地给他理了理衬衫领口:“去上课吧,待会儿见。”
纪苏四肢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都在神游。
这种不在状态的状态,很快就被乔锦发现了。
“苏苏,你咋了?”下课后,乔锦凑过去关心道,“怎么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
纪苏欲言又止:“我……”
“到底怎么了?”乔锦催促道,“是不是在顾昭家发生什么事了?”
纪苏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顾昭向他表白这件事,实在是太吓人了,他自己都还没理清楚思绪,说了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乔锦变得紧张起来:“为什么没休息好啊?是不是顾大校草对你干什么了?”
纪苏:“……”
乔锦开始摇晃他的手臂:“快说快说!”
“真没什么,昨晚他喝醉后就睡了。”纪苏避重就轻,含糊地回道,“是我自己失眠了。”
乔锦相信了:“好吧,那你今晚好好补一觉。”
纪苏一想到有人正在食堂等着他,头又大了:“我现在就想回宿舍睡觉。”
乔锦:“你回宿舍睡吧,我给你带饭。”
为了躲顾昭,纪苏中午没去食堂吃饭。
然而,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下午上完课,纪苏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甚至都没等乔锦。
结果他刚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见了那道高大熟悉的身影。
顾昭单手插兜站在台阶下,面无表情但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纪苏走下台阶:“你怎么知道我下午有课?”
顾昭淡淡回道:“我背下了你的课表。”
纪苏:“……”
有背他课表的功夫,为什么不多背几条法律法规?
“只是顺便背了。”顾昭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也没有几节课。”
“哪有?”纪苏忍不住反驳,“我们的课表明明排得很满。”
顾昭附和道:“嗯,很满。”
纪苏抿了下唇,默默快步往前走。
顾昭迈开一双长腿,几大步就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纪苏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顾昭,你是认真的吗?”
顾昭回道:“我很认真。”
“但是……”纪苏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但是你说过我可以拒绝的。”
“嗯,我是说过。”顾昭朝他走近一步,“我说过你可以拒绝,没说过你可以逃跑。”
纪苏不由往后退去:“我没逃跑……”
“那就别躲着我。”顾昭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紧紧锁住他,“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除了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以外,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纪苏有点懵:“那怎么能一样?”
顾昭反问道:“怎么不能一样?”
纪苏眨了眨眼睫,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我是直男,你也是直男,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哦?”顾昭问他,“你交过女朋友吗?”
纪苏:“没有。”
顾昭:“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女性吗?”
纪苏:“没有。”
顾昭笑了一下:“那你怎么知道你是直男?”
纪苏:“……”
他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法学生,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对方的逻辑陷阱。
“你看,你是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概率,至少是五五分。”顾昭慢条斯理地总结道,“所以,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纪苏张了张口,一时竟哑口无言。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却抓不住思路。
“饿了吗?”顾昭抬手接过他的书包,“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纪苏又被带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顾昭说跟以前一样就真的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
吃完晚饭后,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丝凉意,将纪苏迷迷糊糊的大脑吹得清醒了一点。
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一个人的性向不可能说变就变,顾昭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从恐同直男变成同性恋。
唯一的解释是,顾昭把对萌萌的迷恋转移到了他身上,将他当成了萌萌的……
既然躲都躲不掉,那就只能改变一下策略了。
纪苏下定决心,轻声问道:“顾昭,今晚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顾昭脚步一顿,侧眸看着他:“你确定?”
“确定。”纪苏目视前方,“我记得这里离你家挺近的,对吧?”
“嗯。”顾昭应声,“走吧。”
主动送上门的小羊羔,没道理拒之门外。
早上才从这里匆匆离开,晚上又主动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纪苏是带着任务回来的。
顾昭从他身旁走过,去往厨房:“喝点什么?”
纪苏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计划:“随便。”
顾昭打开冰箱:“没有叫随便的东西。”
纪苏走过去:“那就矿泉水吧。”
顾昭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他:“你自己玩会儿,我先去洗澡。”
“好。”纪苏接过矿泉水,“你去吧。”
趁顾昭洗澡的空隙,他坐在沙发上给乔锦发消息。
纪苏:[小乔,我今晚也不回去了。]
乔锦:[???]
乔锦:[纪苏同学,你最近问题很大啊,数数你有几晚夜不归宿了?]
纪苏:[最后一晚,我保证。]
乔锦:[又去顾昭家了?]
纪苏:[嗯……]
乔锦:[我真觉得你们俩最近很怪,老实交代,到底在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纪苏:[真没有。]
纪苏:[不说了,你早点休息吧。]
顺利的话,今晚结束,明天他们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相处模式了。
顾昭洗澡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就擦着头发走出来。
他又穿了那条灰色的运动裤,裸着精壮结实的上身,大喇喇地露出胸肌和腹肌。
纪苏垂下眼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低头做什么?”顾昭的嗓音里含了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既然你是直男,为什么不敢看我?”
“谁说我不敢了?”纪苏不甘示弱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顾昭一言不发地往他面前走,越走越近,漂亮流畅的人鱼线几乎怼在了他眼前。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灰色运动裤下隐隐现出某种可怖的形状。
纪苏迅速败下阵来,起身离开沙发:“我也去洗澡了。”
顾昭在他身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纪苏关上浴室门,脱掉身上穿的衣服,将水温调得比平常更低点。
他仰起脸,任由水流冲刷着脸颊。
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让所有人高兴,但是他真正的朋友,至今只有乔锦一个人。
他天真地以为,顾昭会是他的第二个真心好友,却得知对方并没有同样的想法。
可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那些对他的好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不愿意就这样失去顾昭这个朋友。
那么,他现在就要想办法让顾昭彻底看清楚,他和萌萌根本不是一个人。
清纯又黏人的漂亮妹妹萌萌是虚假的,真正的纪苏只是一个无趣的直男。
关掉花洒后,纪苏在浴室里磨蹭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克服了内心的羞耻和不安,打开浴室门。
没什么的,北方澡堂里大家不都习惯光着走来走去,平常在宿舍里,室友们也不怎么爱穿上衣。
只要顾昭看了他这副平平无奇的身体,就会彻底打消将他当作萌萌来喜欢的念头了。
“我洗好了。”纪苏走出卧室,尾音不受控制地有些飘。
顾昭正躺靠在床头看书,闻言抬眸,瞳孔骤然紧缩。
纪苏站在他面前,全身上下只穿了条白色内.裤。
满眼都是白里透粉的雪肤,如同质量最上乘的羊脂玉,散发着莹润透亮的光泽。
平直精致的锁骨下,胸前两点浅粉色颤颤巍巍地挺立起来,不知是由于冷空气还是过于羞耻。
雪白的腰腹又薄又窄,两条天生的漂亮的马甲线延伸至内.裤边沿。
贴身的白色内.裤在大腿.根处勒出一道浅浅的肉痕,短得连腿侧那粒红痣都遮不住,更别提那双纤长笔直的腿,白生生得晃眼。
顾昭浑身血液凝固了一秒,下一瞬又陡然爆发,沸腾的岩浆直直往大脑冲,漆黑的瞳孔泛起一层猩红。
“我……”纪苏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呆呆站在原地,“我刚才不小心弄湿了衬衫,可以给我一件新的吗?”
顾昭没出声,金丝边眼镜也遮不住又凶又狠的眸光,好似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猎物的猛兽。
纪苏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转身就想跑回浴室,慌乱中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背沟深陷,白色纯棉内.裤紧紧包裹住浑圆挺翘的臀,两颗圆润精巧的腰窝若隐若现。
假如用大手掐住那把细腰,拇指便刚好可以陷进腰窝里,然后……
“真是——”顾昭咬紧后槽牙,肮脏下流的话在唇齿间滚了又滚,最终只挤出了四个字,“不知死活。”
纪苏逃回浴室里, 迅速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平复慌乱的心跳。
他从没见过顾昭用刚才那种眼神看着他,实在是太凶了。
是因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见了他的身体, 所以才会生那么大的气吗?
“笃笃”,身后突然传来两下敲门声。
纪苏吓了一跳,转身离开玻璃门往后退去。
“你要的衣服。”门外传来顾昭的说话声,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嗓音哑得像是被烟熏火燎了似的。
“不、不用了!”纪苏抵着洗手台, 手指抓住边沿, “我发现我的衬衫好像也可以穿……”
如果这时候放顾昭进来,对方会不会把他按在浴室里打一顿?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高大的身影离开了。
纪苏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即抓起白衬衫往身上套。
由于太过紧张,细长的手指有点发抖, 扣了好半天才扣好全部的扣子。
又等了几分钟,纪苏轻手轻脚地打开浴室门, 猝不及防又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原来顾昭并没有走远, 就靠在转角的墙上等他。
“那个……”纪苏一点点往外挪,“我洗好了, 我先睡了。”
顾昭薄唇紧抿, 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纪苏又一阵心惊肉跳, 加快脚步往沙发处走去。
顾昭闭了闭眼眸, 强行将体内张牙舞爪的野兽压制回牢笼, 迈开沉重的脚步走进浴室。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散开, 他常用的沐浴露里混含着一股清爽好闻的幽香,空气里又湿又热, 尚未平息的血液再度失控地奔涌起来。
“啪嗒”一声,顾昭关上了浴室门。
那边纪苏坐在沙发上,听见浴室里又传来水声,不由感到有点奇怪。
顾昭之前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为什么又洗一次?
但纪苏也没多想,本来打算看个学习视频,眼皮子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昨晚失眠到大半夜,今天又上了一整天的课,精神还时刻高度紧绷着,这会儿身心都很疲倦。
顾昭再次走出浴室时,便见人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双白生生的长腿搭在沙发边沿,姿势随意,睡得毫无防备。
顾昭走过去,俯下身,炙热的大手贴在柔嫩的膝弯处,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了起来。
“嗯……”怀里人被烫得瑟缩一下,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唧声,却没醒过来。
顾昭走到床边,将人放到床上,就着俯身的姿势盯着那张漂亮的脸看。
倘若纪苏此刻醒过来,准又会被那道眼神吓得心跳加速。
良久后,顾昭缓缓直起了腰身。
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那些年,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忍耐。
好比饥肠辘辘的野兽,饿得越是厉害,吃进肚子里的那一霎那,亦会获得无可比拟的满足感。
在此之前,他会耐心等待,等待享受极致的那一刻。
次日是周五,纪苏一早醒来,就收到了设置的手机日历提醒。
时间过得飞快,明天就是中考的日子了。
吃完早餐,回学校的路上,纪苏给纪琛发了条消息。
纪苏:[明天就要考试了,加油。]
对面回得飞快,像是特意在等他的消息。
纪琛:[好的哥,我会加油的!]
纪苏:[这几天要休息好,注意饮食清淡。]
纪苏:[不要紧张,以你的水平正常发挥就好。]
纪琛:[我知道啦,谢谢哥关心!]
纪琛:[哥,你一个人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纪苏:[好。]
纪琛:[对了,之前说好等我考完就可以去A大找你,哥不要忘记哦!]
纪苏:[嗯,没忘记。]
顾昭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跟谁发消息?”
“我弟弟。”纪苏微一停顿,“同父异母的弟弟。”
“嗯。”顾昭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多大了?”
纪苏收起手机:“上初中了。”
当年爸爸和妈妈离婚后,没过多久又跟秦阿姨再婚,很快纪琛就出生了。
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人心真的很容易变。
回到学校,两人分开去上课。
纪苏拿不准经过昨晚那件事,顾昭有没有认清他不是萌萌的事实,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忍不住又纠结起来。
“苏苏,你又在发呆了。”乔锦轻轻掐他的胳膊,“你今天不老实交代清楚,我就——”
纪苏回过神来,迟疑地问道:“小乔,你说一个人的性向,有可能突然改变吗?”
“啊?性向是天生的啊。”乔锦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如果对象是你,掰弯一个直男还是so easy的。”
纪苏:“……”
“等等!”乔锦脑海中灵光一现,“你说的是不是顾昭?顾昭是不是被你掰弯了?”
纪苏被他的联想能力惊到了,但还是否认道:“没有这回事。”
顾昭喜欢的人是萌萌,萌萌是女孩子,怎么能算是被他掰弯呢?
“我就知道我的直觉从没出过错,顾昭看你的眼神就是很不对劲!”乔锦自顾自地激动起来,“顾大校草对你简直占有欲爆棚,恨不能把你周边三米之内活的生物都给驱逐出境!”
“哪有那么夸张?”纪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乔,你别瞎猜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乔锦做了个封锁嘴巴的手势。
纪苏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小乔,我是真心把他当成朋友的。”
他很珍惜接受到的每一份善意,更珍惜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可他却未必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乔锦摇了摇头,忍不住提醒道,“反正苏苏,你以后在他面前得小心点。”
以顾大校草那种性格,要真看上了谁,不论是男女是女,必然会不择手段地将对方搞到手。
纪苏有点茫然:“怎么小心?”
“就是注意下肢体距离,还有尽量别在他面前露出腿啊腰啊这些部位。”乔锦细细指导道,“尤其是腿,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穿短裤什么的。”
纪苏:“……”
昨天晚上,他好像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露了……
“不会的。”纪苏打了个激灵,选择坚持自己的观点,“顾昭是直男,他不会喜欢上男生的。”
乔锦砸了咂嘴:“但愿吧。”
周五晚上,篮球社有常规训练,纪苏刚庆幸可以先喘口气,又被学姐叫到了音乐社。
一进门,只见成员们围坐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纪苏,你来了!”副社长眼尖地发现了他,立即抬手招呼,“快过来!”
纪苏走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小苏苏,你可太聪明了!”林妍起身迎上去,“马上就是文化节了,咱们音乐社准备跟舞蹈社联合出两个节目。”
“哦。”纪苏应声,“那很好啊。”
林妍一拍手:“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出一个节目!”
纪苏:“啊?”
“你可是咱们音乐社的招牌和门面,音乐节这种大场合,必须派出王炸啊!”副社长在一旁笑得很开心,“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音乐社的实力!”
“不好意思,我觉得我并不适合。”纪苏略一思索,认真解释道,“我弹琴水平太业余了,这种场合,我撑不起音乐社的门面,更何况——”
“哎呀,小苏苏你就别谦虚了!”林妍连忙打断他,“你最喜欢的那首钢琴曲,我们这里有几个人能弹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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