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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梦游后(傅云见)


此时此刻,林初霁有万千的话要问,也有万千的话要解释。但所有思绪卡在喉咙里,他又变成了那个社恐的不会说话的哑巴。
最后只憋出最窒息的一句:“你……你不是去精益求精体校吗?”
天呐,这是什么智商为零的对话,不会说话这张嘴就捐了吧。
林初霁痛苦闭上眼,头一回懂了什么叫嘴笨。
谢琰挂断宿管的电话,就站在门边上,静静地看着。
林初霁骗了他,正如自己也说了同样的谎,所以才会出现此刻这么荒诞的一幕。
在删了微信,网上撩拨,又消失了一个半月后,此刻再次热情贴了上来变成室友,光着半身坐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意识的引诱,他看不懂。
还有那句“非谢琰不可”,几乎已经是把心思摆在明面上了,实在很难让人不作联想。
谢琰不想再猜他还有什么企图。
但接下来的日子是无数个七天的朝夕相处,他决定保持距离,不想再跟林初霁玩这个钓来钓去的无聊游戏。
于是像个普通同学见面那样,淡声回答他的问题:“你不是也没去铁岭技校。”
林初霁小声说:“你还说你考275。”
谢琰回敬他:“你也不赖,288,数学比较烂,只考了23分。”
林初霁的脸火辣辣的疼。
行,彼此记性都好到离谱。
也算是扯平了,虽然是以一种最面面相觑的方式。
“所以,你到底多少分啊?”林初霁此时还不忘刨根问底。
谢琰轻扯了下唇,承认道:“发挥特别好,裸分717,医学系本硕博连读,还有什么想要了解?”
房间安静了一瞬,尴尬无声的蔓延。
这分,差不多得是雾城状元。
当时怎么没想着去网上搜一搜呢,不过就谢琰那副一脸以体校为傲的劲儿,谁能想得到。
林初霁微微叹了口气,心说要死就一口气死透算了。
于是又开启了另一个死亡话题:“那个指南……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你绝对没有任何歪心思,你别多想。”
谢琰嗯了声,陈述事实:“确实没有,毕竟扭头就把我删了,但如果你此刻把衣服穿好,大概会更有说服力。”
大约是之前的谢琰太友善太好相处,以至于此刻才发现,他冷着脸说话的时候,才让人感觉到藏不住的锋利。
是真的没处理好这件事,让人家生气了,林初霁心想。
他垂眼反省:“我当时脑子不太清楚,就是觉得太丢人。你知道的,我性格不好,一慌就容易乱事。”
谢琰一件一件记得清楚:“然后打视频听你解释也不接。”
林初霁表情更苦闷:“因为视频弹出来一慌张,手机掉进了下水道。不仅接不了电话,我们的合照都没了。”
谢琰挑眉,没说话了,好整似暇地看着他。
林初霁不明就里。
“我们的合照,重要吗?”谢琰问。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隐约是有点委屈的。
之前被删的时候不觉得。
林初霁用小号找他的时候不觉得。
撩拨了两句又消失也不觉得。
直到此刻。
“重要啊,当然。”林初霁看着他,轻声说,“抱歉,为之前所有的事情,虽然这个道歉,迟到了一个多月。”
谢琰的那点不满被不着痕迹的安抚了。
好奇怪,林初霁总是有这样的办法,三言两语而已。
他大度不再纠缠,低声说:“算了,没关系。”
林初霁松了口气,垂下眼,才迟钝意识到自己还光着,慌乱起身转过去。
无奈他刚脱了鞋,光着脚踩在床架上,周遭都是那瓶碘伏打碎后散开的痕迹,一塌糊涂。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穿上运动鞋,又因为慌乱而差点踩到玻璃渣上,从见面开始就太狼狈,这下连脖颈都彻底红成了一片。
慌里慌张的,谢琰无奈出声:“你是笨蛋吗?”
林初霁低着脑袋不想看他。
余光里看着他大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从脖颈到后背顺着脊椎下去,浑身都变得僵硬。
求你别管我了,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然而谢琰终究是过来了,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弯下了腰,视线跟自己平视:“先别穿了,背怎么回事?”
林初霁受不了被这么看着,别过脸,声如蚊蝇:“被台灯落下来撞到了。”
谢琰侧头看了一眼,又看向地上散了一地的碘伏,有点头疼:“我去买瓶新的,你先别动。”
“算了,太麻烦你了。”林初霁干巴巴说。
谢琰瞥了他一眼,回想起之前种种,觉得好笑:“你麻烦我的就这一回?等弄完了再保持距离也不迟。”
林初霁被怼得哑口无言。
看着他大步又出了门,留下自己在空荡的房间,方才的尴尬又再度席卷。
他抬手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头一回主动给詹晚秋打过去电话,朝着社死源头抱怨道:“你怎么把谢琰跟我弄一个寝室了啊?你都不问人家愿不愿意?还出钱给人家换双人间,这作风也太资本主义了吧?”
一口气憋出这么多话,是真被气着了。
詹晚秋回答得特别理所当然:“他不是你朋友么,上次视频的时候还答应我说会继续照顾你,为什么不愿意?再说了,我又没让他花钱,还享受了更好的房间设施,他应该谢谢我。”
林初霁被问住。
好,当初的回旋镖终究还是扎在了自己身上。
詹晚秋又问:“你见到他了吗?你们整个假期竟然没联系过。”
林初霁生无可恋回答:“见到了,网上有联系。”
“谢琰这孩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人很正派,父母还是警察,家里教养在那,总归不会太差,你多跟他交往。”
詹晚秋顿了顿,“至于别的朋友,我希望你仍然和高中一样,保持距离。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性,你永远不知道背地里有什么坏念头。之前秦逸……”
“妈,好了,我知道了。”林初霁打断她,“先挂了。”
后背没涂药,但光着又着实有些不自在,他披了件外套拢着,拿扫帚把地上的狼籍一点一点清扫干净。
刚重新坐回去,谢琰就拿着药回了房间。
大约是隔了一个多月没见面,加上这匪夷所思的再次相遇,林初霁面对他时,又变回了最初局促的模样。
他伸手到半空,又收回:“给我吧,我自己去浴室弄。”
“都抱着睡几次了,现在才想着避嫌?”谢琰说。
“你……”林初霁哑口无言,心说跟一个gay相处真是处处踩雷,小声道,“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事,不要讲得那么暧昧。”
谢琰懒得理他。
拿出两根棉签,还没开始念医学,已经有点了医生的模样:“外套脱了,我帮你上药。”
林初霁扯开衣服,后背对着他,头埋得很低。
他感觉到棉签蘸了碘伏后,很温和地扫在皮肤上,感觉得到动作刻意地放轻,很温柔。
他掌心扣着床沿,小心翼翼开口:“你要是不想跟我住,我们可以去找宿管重新调剂。”
谢琰用棉签在他红肿的地方细致地涂,重复方才听到的话:“不是你非我不可么?除了谢琰谁都不行。”
林初霁大声反驳:“不是我说的!是我妈,她自己胡编乱造。”
“拿妈妈当挡箭牌。”谢琰评价道。
“真的不是,她就是很喜欢你…谁让你上次视频表现太好……”林初霁越说越头疼,觉得还是太强人所难,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学校申请,换谁都行。”
“换不了,我刚问过了。”谢琰把他按回床上,看到他眉心皱起了些,放轻声音,“疼?”
林初霁不耐痛,这会儿也被迫忍着:“不疼。”
药水渗进了破皮的地方,声音有点颤,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而此时,林初霁感觉一阵凉风很轻地拂过撞上的位置,很舒服。
谢琰……竟然帮他吹吹。
像是在哄小孩一样的动作。
林初霁更加局促了起来,手指扣在床边几乎是泛了白,浑身僵硬着不敢乱动。
没有回头,也感觉到谢琰的气息扫在皮肤上,若即若离的存在感。
“好点了吗?”谢琰问。
林初霁嗯了声,算是回答。
他能感觉到谢琰是以虚拢在后背正上方的姿势,一只手臂撑着床,微勾着脖颈,眼皮微垂着,好像很认真又好像漫不经心的模样。
因为靠得太近,他久违的闻到了谢琰身上那股柑橘调的气息。
原来还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同一个品牌的产品,沾染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衍生出独一无二的味道,而此刻,才是他最怀念的正版。
要呼吸不了了,林初霁憋着气想。
谢琰看出了他的窘迫:“上个药而已,你这么紧张?”
“我没——”林初霁刚说两个字,寝室虚掩着的门被推开。
两道声音声先到,人慢来。
“谢老板,你怎么抛下我们把宿舍换这儿来了啊?”
“就是,你不知道京大双人寝又称为夫妻寝吗,都他妈是人家两口子住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沈家兄弟闹嚷嚷进门,在看到眼前场景的那一刻,双双石化。
从那个角度,也能清晰看到谢琰从背后拥着一个男生。
因为他体型比对方更宽阔,只能隐约看到露出的一点白皙的肩头和脖颈,大概是在紧张,浑身似乎都在颤抖,暧昧极了。
沈以南震惊:“我靠,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党的光辉里鲜艳的红旗下,你俩竟然行这种苟且之事。”
沈以北痛骂:“我靠,你真被林初霁掰弯后在gay的路上越走越远,那个把你甩了又找了一个?!醒醒吧哥们,你能不能直回来了?”
谢琰转头看他们,十分无语:“我看你们俩应该出门右拐精神病院,最近床位很多。”
因为他的动作,终于露出了方才一直挡住的脸。
清冷,破碎,因为此时被撞破了奸情似的紧张,露出的皮肤上都浸出了一层害臊的粉,很漂亮的长相,也相当眼熟。
兄弟俩相互对视了两秒,在彼此的震惊里,沈以南先出了声:“我靠!林初霁!你不是该去铁岭技校么?怎么出现在这里了!你来京大看老公啊?”
你在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鬼东西!
林初霁拿旁边的衣服慌乱挡住脸。
如果早知道今天,他当初一定不会撒那个谎,而不是一遍又一遍被鞭尸。
不,是他一开始就错了,所以全盘错。
他跟京大就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当初要是硬气一点拿着剑桥的录取通知书远走高飞,哪会有此刻的绝望。
退学,今天就退学。
现在回去办理复读还来得及,明年换清大好了,反正自己才十八,耽误一年也……
谢琰伸手把他的衣服拽出来,打断他乱糟糟的思绪,出声提醒:“可以穿衣服了,找件宽松的,不然会把药蹭掉。”
林初霁顶着一张烫到四十度的脸,也懒得挑了,就近拿了那件上衣飞速套上,才敢直视沈家兄弟。
又花了十秒钟做好心理建设,终于出声解释:“好久不见,我其实……考的学校也是京大,出分的时候就填了志愿。”
沈以南有点失望:“所以不是特地来看我们谢老板吗?”
林初霁维持着面部的平静,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害得我们都不敢暴露,生怕让你自卑了。”沈以北絮絮叨叨,“就体校练的那个,举重跑步啥的,差点把我cpu给干烧。”
林初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是欲扬先抑,打算来这给谢老板一个惊喜对吧。”沈以南绝不让话掉地上。
沈以北觉得这个猜测非常合理:“确实惊喜,我都要被震惊到了,太牛了吧。哎,你还好来了,你不知道中间有两天我们约谢老板出来玩,他一脸毫无兴致的样子,真扫兴,多半是想你——嗷——”
谢琰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太吵,太烦。
林初霁看着他们俩手上拎着东西,结结巴巴开口:“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不用管我,你们去吧。我……饿了,我准备去食堂转转。”
边说着,边就要起身往门外走。
沈以南拦住他,把人又拽了回来,热情邀请道:“饿了啊,正好,今天我们有聚会,一起来吧?反正都是同学了,以后会常常见面的,就让我们再续前缘,成为四年铁铁同窗。”
“就是,这也太有缘分了,谁能想到游轮上随机分到一室友在大学又成了室友啊,你们俩这缘分,雷公雷母都劈不开。”沈以北边吐槽着,边已经上手推着人开始往门外走了。
林初霁一身的抗拒:“什么聚会啊…我不去……”
谢琰带上门,也懒得遮掩,轻轻飘飘落了句:“我生日。”
林初霁愣住,他隐约记得谢琰好像不在八月。
不过还没告诉他其实自己并未到十八岁,而生日就在明天,仅仅一天之隔,也实在是凑巧。
撒谎的人吞一千根针,林初霁真的觉得今天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
他喃喃道:“那肯定都是你朋友吧,我…我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我还是不去……”
“不陌生。”谢琰慢悠悠把玩着手机,两步垫着下了楼梯,回头道,“我外地人,初来乍到没朋友,来的也就是游轮上认识那一帮学长学姐而已。”
林初霁瞳孔再次地震。
虽说早已有思想准备一个学校总会碰上,但就是说,他即将经历第三次重逢的重大尴尬时刻。
他垂死挣扎,问最后一句社恐最惧怕的状况:“你的生日地点,没在海底捞吧?不会还有专门的庆贺服务吧?”
如果要被工作人员围在中间,拿着灯牌唱着歌,哪怕他不是主角,光是身处于那个场景里,都觉得无比痛苦。
谢琰看了他一眼,看出他在担心什么,终于笑了起来:“没有,是个环境很好很安静的餐厅,我也不是每次都爱那么热闹。”
林初霁也找不出更多拒绝的理由。
他迈入那家店的大门的时候,只感觉脚有千斤重。
果不其然,一现身,正中央那一大桌的人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大部分都是震惊。
过了一个多月,好些人名字都已经记不太清,林初霁却尤其对其中一个叫赵衡的男孩印象深刻,就是他翻看了谢琰相机里的视频,让他记到现在。
而此刻,赵衡非常不负众望出了声:“哇,为了谢老板生日,你从铁岭过来了啊?这也太情深意重了。”
林初霁动了动唇。
感觉无力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
明明谢琰跟他一同撒慌,在分数上,在学校上,甚至胡编乱造到细枝末节,为什么自己却是更尴尬的那一个。
想了两秒钟,又想明白,谢琰只是隐瞒了他,而自己隐瞒了所有人,所以才会被连环重创,一发不可收拾。
但也没别的办法,当时听到他们喊校训的时候,就想到该有这么一天。
林初霁挤出一个十分苍白的微笑:“不是,铁岭技校是开玩笑的,我志愿在京大。”
“你也是京大的?”赵衡乐了起来,“你可真逗,怎么想出我们铁岭那嘎哒位置啊,为什么还非要骗我们,真行。”
“喜欢东北,梦想开挖掘机,家里不同意。”林初霁已经开始彻底摆烂,满嘴胡言乱语,“所以被迫好好学习考了个好大学。”
谢琰在旁边看着,也有点不忍心了。
他知道林初霁在正常情况下就不善交际,更何况是此刻一次又一次谎言被揭穿的情况,着急得眼睛都有些泛红,看起来很可怜。
他把林初霁拽过去坐下,出声解围道:“你不也中关村技术学校么,跟铁岭有什么区别,出门在外,不就是一个张嘴胡说,还那么较真儿。”
大家都听乐了,直笑,方才还沉闷的气氛瞬间又松缓了过来。
林初霁感激地看着他。
这人在洞察情绪上的能力一流,解围的能力也是。
“林初霁,你学的是什么啊?”有人问。
“建筑。”他回答。
赵衡回忆起他和谢琰挺暧昧的模样,撑着下巴开玩笑:“你怎么不跟着谢琰去学医,八年本硕博连读,都不需要再考,多好。”
林初霁认真反问:“因为我的梦想是建筑啊,为什么要跟着别人学。”
赵衡也是个没脑子的玩意,脑抽问:“你刚不是还说你梦想开挖掘机吗?”
林初霁:“……”
这下大家是真的没绷住,笑成一片。
这场连谢琰也救不了了,只能直接叫来服务员强行打断:“上菜吧,大家都饿了。”
许久不见,大家都兴奋地聊着假期的趣事,很快菜也上桌,边吃边聊,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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