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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低头(樊小哙)


阿飞闭上双眼,心中恍惚不定。风逐雪似乎在走动,由近及远,影子反复闪烁在阿飞眼前,阿飞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说,“我身体喝下了至少10种毒,已经千疮百孔,你真的想靠毒来控制我,我一定会死在你面前,你什么情报也得不到。”
阿飞继续试图证明自己的用处,缓解那一巴掌的冲击,“你留着我还有好处,你不是真心想和柳刀宗合作,也肯定不想替他做事,不如让我当你的匕首,又能试探苏裁冰,还能帮你在背后捅他们一刀。”
最重要的是,匕首用完了就能扔。
风逐雪多年来只用断水刀,从不屑用其他兵器,要么不称手,要么不锋利,阿飞这种一次性匕首杀完人就可以丢掉,风逐雪应该很满意。
周围还是没动静,阿飞不知道风逐雪在不在了,但他不敢睁眼,困意袭来,他也撑不住了。
他真的怕风逐雪。
不知过了多久,阿飞从昏沉晕眩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天色依然很黑,周围静得人心发慌。
他一转头,心猛地缩了一下,风逐雪躺在他身侧还没睡,目光冷冷淡淡地看着天花板。
这大半夜的睁着眼实在渗人,阿飞默默收回眼神装睡。
“你不问我脸疼不疼吗?”
风逐雪忽然开口。
阿飞没料到他说话,听得一惊,咬牙心想:你脸疼关我屁事,我恨不得把你的脸扇烂。
但他吸取了那一巴掌的教训,顺着他的话问,“那你脸疼吗?”
风逐雪一摸脸,衣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嗓音低沉,“很疼。”
“我听说你杀人不眨眼,屠别人全家满门,后背砍出一大道豁口都面无表情,我这一巴掌威力不至于那么大。”
阿飞冷笑道。
“你说的不错,”风逐雪的语气很平静,“但他们该死,该死的人我不会在意给我带来什么伤害。”
“因为你压根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对。我只喜欢看他们在死亡之前的样子。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会很有趣。”
风逐雪坐起来深深看着阿飞。
阿飞不寒而栗,冷冷看他一眼,“你觉得我不该死,想看看我还能做到什么地步,把我当成你碗里的蛐蛐一样耍,所以才忍耐我的吗?”
“首先,我不杀女人和小孩,这点底线还有。”风逐雪俯下身来,“你之前怎么说的,你要当我的匕首?嗯,这个说法比较合适一些。我不斗蛐蛐,我只斗人。”
“蛐蛐只是打个比方,我意思是你把我当玩物。”阿飞微微叹气。
“玩物?”风逐雪垂眼看向阿飞冷然的脸。
“就是一件你消遣的物件。”
“有吗?”风逐雪声音漠然,“这样听起来有点残忍。”
“你还不残忍吗?你享受杀人的快感,也享受别人在死亡前的挣扎。你把别人的痛苦当成你自己快乐的源泉,你从来不笑。我原来想不通为什么。现在想通了——你不是不笑,是见过你笑的人都死了。
你只在杀人的一瞬间笑,因为这才是你真心实意、发自内心高兴的时候!”
阿飞说得很慢,近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用了力气,站在道德点审判他,振聋发聩。
风逐雪好像被他说动了,有些动容。
他从不剖析自己的行为,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内心本色。
也正因如此,风逐雪不会觉得他冷血残忍,反而会认为这就是他该做的。
像他养育阿飞十年,也正是将他当成碗里的蛐蛐,没有任何感情可言,阿飞只是他一件趁手的、最能用以报复阿飞父亲的工具。
风逐雪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远比他冷脸时好看许多,沉寂已久的阴郁一扫而空,面容清俊斯文,像他的名字,四月春风一吹,柳絮飞舞着旋转,瑟瑟如雪。
他对阿飞淡淡道,“可是往往我这样的恶人从不会认为自己做的是恶事。”
数落他又如何,根本伤不到他的痛点上,无关紧要。
“我知道,我会暂时当你的匕首,”阿飞无声点头,压下心头浮起的恨意,说出口的刹那反倒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不过很巧,你想看我最后是怎么死的,我也想看看你死亡之前的表情。我们最好都活到能见证对方死亡的那一天,才算功德圆满。”
两人各自出神,沉默许久后,风逐雪才又转回原来的话题,轻声说:“脸还在疼。”
阿飞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心里还在想亡灵书丢失的事,只能无奈道,“你想干什么?我要睡觉。”
风逐雪说,“我尝出来苏裁冰给你下的药了,有麻醉神经的成分。你刚刚不是一直在睡?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帮我上个药吧。”
“看不出你这么喜欢你这张脸。”阿飞刚醒没多久,是睡不着,下床去点蜡烛。
烛火一亮,阿飞看清了风逐雪脸上的伤。
跟他杀过的人比,这连伤口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完整的五指红印,还带着几道指甲的划痕,就看起来渗人。
目光下移,阿飞想,如果现在有一把刀捅进他的脖子里就好了。
阿飞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没准备好就被风逐雪拽了过来。风逐雪右手袖口里迅速滑出一柄匕首,割破阿飞的手心,血流不止。
阿飞嘶了一声,但是在要反抗的下一刻就控制住了,整个人紧绷着不敢动作,怕被发现那些掩饰的挑断筋脉的伤疤,任由风逐雪紧紧抓着手腕。
“放血是帮你放毒。”
风逐雪随后将匕首放在他流血的手心里,尽管他没说这是什么意思,阿飞却明白了。
这是正式达成合作,让阿飞来当他的匕首。
风逐雪说,“明天随我一同离开风家。”
“去哪里?”
“枫林渡。”
那不是他被买走的地方吗?阿飞抬头,“去干什么?”
“我太爱你了,要和你私奔。”
阿飞一愣,眼神登时变化得像吞了苍蝇,瞪着眼注视他。
风逐雪一边打量阿飞表情,一边认真地微笑,“你说的不错,斗蛐蛐不知道好玩不好玩,逗你是很好玩。”
阿飞这才意识到他在胡说八道逗自己,愤愤地撕开衣摆止血。
他又想到前些天听下人们讲过,韩氏大长老韩松平去世,武林各族英雄将在本月十五前去金陵吊唁。
从秦州去金陵城,正要从风陵渡坐船到达平江下游。
风逐雪和韩氏有过节?没听过啊。
阿飞皱眉,陆鸣风今日才见过风逐雪,他明日就走,难道风逐雪是打算和圣义盟联手一起探探韩氏虚实?他倒是知道韩氏大长老韩松平还在世时极力反对圣义盟成立,他这一死,陆鸣风说不准就可以逐渐攻破韩氏防线。
那风逐雪要帮他的理由在哪里?
风逐雪的语气恢复平淡,似乎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这一路上,你必须扮演好柳月娇的角色,不能暴露任何马脚。”
“外人从未见过柳月娇,我怎么会暴露。”
“柳月娇蛮横之名早就传遍了,你要是像现在这么不爱说话,一定会被发现不对劲。”
阿飞沉默片刻,“好,我明白了。”
风逐雪闭上眼,“行,我睡觉了。晚安。”
“你不要我帮你脸上擦药了么?”阿飞立在床边,试探着问。
“你是柳月娇啊,留着才好。”风逐雪语气悠长,不紧不慢。
原来对他扇巴掌不生气是为了留着用到这里。
阿飞一时噎住,回过神来,风逐雪呼吸渐渐平稳。
等了一会儿,阿飞才回身吹灭桌上蜡烛。
他太冲动,可是恨意总是会蒙蔽他的双眼。

第二天一早,阿飞睁眼醒来时,风逐雪再次不见了。
既然他说要离开风府,那必定自有安排,阿飞暂时管不到他去哪里,一心一意找丢失的亡灵书。
如今算来唯一一件称得上的好事的,就是他手脚筋脉断裂处的疼痛减轻,他试了试,暂时可以从轮椅上站起来。
昨晚苏裁冰喂给他的药虽然疼得厉害,至少还有点用处。
阿飞还是推着轮椅出去看了一圈,风家上上下下奴仆多了不少,都在忙着打扫庭院,擦拭房屋,做饭做菜,没人理阿飞。
新丫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推上他的轮椅,笑盈盈地问:“夫人去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栎木。大公子吩咐我会代替擒桦姑娘照顾您。”
代替柳刀宗的人来看管他么?
阿飞此时此刻不愿意想很多没用的东西,找不到亡灵书他就彻底失去了庇护,所以任由栎木姑娘推着他往前走。
阿飞问道:“风逐雪又去见陆鸣风了吗?”
“少爷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办事,现在已经回了书房。”
阿飞眉头微皱,他知道风逐雪在为去金陵做准备,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忙,见不到个人影,难不成在准备火药炸弹?
“对了,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哭,是怎么回事?”
栎木显然比擒桦活泼许多,也乐意给阿飞这样的傀儡提供信息,她低声说,“夫人您刚来,大概不清楚风家的状况,昨晚一直在外流浪的二公子风萧萧也回了风家,说是回来看看老太太,但不知道怎么搞的,二公子突然发怒,差点把风老太爷给打死了。”
阿飞一愣,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打死风老太爷?
这风家都是些疯子吧!
还是说有什么遗传的精神病,不然这一家子弑父杀爹、随时发疯,怎么官府都没人管管的。
栎木看着阿飞一副吃惊的样子,继续说:“二公子是私生子,老太爷不喜欢他,他母亲也恨他没能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小时候又因为脾气古怪,被风家的人锁在地牢里长大。后来才被风老夫人放走,逃出去了。”
“那他现在回来,是因为风逐雪也回来了?”
栎木点点头。
阿飞皱眉,“风逐雪对这个弟弟态度如何?”
“嗯···大公子对谁态度都一般,也说不清好不好吧。”
那倒也是。
栎木推着阿飞来到书房,书房内一片狼藉,显然陆鸣风昨夜被风逐雪收拾得够呛。
走入内门,栎木轻而易举推开了机关,里面赫然坐着风逐雪和另一个年轻公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正优哉游哉地把玩手中玉佩。
听见声音,年轻公子抬起头盯住阿飞看,栎木则是站在门边,等待风逐雪的指令。
阿飞的目光也落在男子身上,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袭黑衣,脸上有一长串疤痕,一双狭长幽暗的眼睛格外阴森,像一条活生生的蛇盯着猎物。
“大哥,你居然成亲了?”
风逐雪正低头看着什么,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现在才装傻会显得你很蠢。”
风萧萧哈哈大笑,主动起身走过去见阿飞,笑嘻嘻地伸手,“大嫂?你爹柳宗主最近怎么样,死了没?是不是还在一直追杀大哥?哦,如果你爹不清楚他的顶尖杀手是怎么死的,记得告诉他是我分的尸,别认错人啊,不然我真的会很伤心。”
风萧萧虽一直笑,声音却阴冷,就像毒蛇吐着舌芯子,让人浑身冰寒。
“那麻烦你先浅浅地伤心一下,柳刃以为都是风逐雪的手笔。”阿飞冷眼看过去,丝毫不搭理风萧萧的冷嘲热讽。
他可不是柳月娇,柳刃死不死关他什么事。
柳刃真死了,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风萧萧短暂地怔愣片刻,很快继续堆着笑容,“大嫂,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阿飞回以冷笑,“你和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行,都见过面了,”风逐雪打断他们,“下午启程去枫林渡。”
“为什么风萧萧也要去?”阿飞忍不住问。
“因为我最近很无聊啊。”风萧萧主动回答他。
“你是去看热闹的吗?”
“人无聊的时候就会找几个倒霉蛋杀来玩玩嘛。”风萧萧说这话完全不会觉得愧疚或害怕,毕竟这是他真心话。
阿飞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冷血残酷,与后天环境无关,风家人就是生来是神经病。
他不说话,风萧萧主动靠近他,“柳月娇?”
阿飞不耐烦,撇过脸,“有事?”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块熟悉的白色绢布,阿飞猛地抬头,可是风萧萧却已经收了回去,像没事儿人一样在面前乱晃。
“你最近有没有丢过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阿飞咬牙,忍住冲动,“没丢。”
“那你的表情怎么像要把我撕碎了再扔进嘴里吃掉?”
“风萧萧!”阿飞的语气骤然加重。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风萧萧挑衅地扫了眼阿飞,颇为轻佻,“你别说,我们俩名字念起来还挺押韵。”
阿飞握紧拳头,他很想冲上去质问他关于亡灵书的事,可风逐雪就在面前,他也只能做到忍气吞声。等他们去风陵渡时再下手了。
那天他杀死杨大娘后,昏迷之前分明将他塞进了床垫里,难道风萧萧早就知道亡灵书落在他手中,所以特意回到风府夺走它?
可是风萧萧和风逐雪关系看起来又没那么好,他想以亡灵书为把柄来要挟自己,还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入门?
后一个可能性大点,阿飞仔细分析,当时杨大娘也是如此,没有阿飞的指导,就算拿到了白绢也是白搭。
不过现在可以稍稍放松了,至少目标明确。
风逐雪这时才冷声呵斥他,“够了。去收拾行李。”
风萧萧很听他的话,“大哥别生气,我看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随便问几句而已。”
阿飞瞪了他好几眼。
风萧萧这个人不是特别出名,关于他的信息阿飞可以说一点不了解,难以和他正面周旋,只能等机会相处相处再下手。
“月娇,你有什么要带?”
风逐雪似乎看完了,拿起白布去擦拭他的刀。
“别这么叫我,怪恶心的。”阿飞直言不讳。
刚刚风萧萧叫他柳月娇他就不太乐意。
“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但你又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风逐雪没抬头,抿唇又蹦出来两个更恶心腻歪的,“月月?娇娇?”
阿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藏在袖口里的尖刀拿出来,“月娇就月娇吧,别再用其他的。不过你当真要带上风萧萧?你们关系很好?要不是他是你弟弟,我刚刚就抹了他脖子。”
风逐雪一顿,“抹脖子?你不能因为他是神经病,就以为他武功不好,他下手没轻重。”
原来你知道他有病啊,阿飞心想。
“带着他很有必要,没有他的关系我也进不了这次聚会。”
阿飞讽刺地笑,“是吗?我以为你厉害得很,天下人都怕你,怎么会还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因为这次需要正当理由。风萧萧和韩少林关系不错,能免去不少麻烦。”
如果只是单方面闯入,风逐雪怎么在乎能不能进,有没有邀请他。
“你每天都会擦刀吗?”阿飞忽然问。
从前风逐雪的断水刀永远放在阿飞房间,他不会过问,根本不管。可是现在,阿飞见他似乎每天都会擦一擦那白亮的刀刃。
“杀人以后会擦,别人的血不干净。”
阿飞想到自己拿着这柄刀的时候,它沉重,锋利,永不失手,天生属于风逐雪。
最合适阿飞的刀刃却是自己削的竹竿子。
风逐雪见他不说话了,举起刀,“要不要试试?”
“我拿不动。”
风逐雪没放弃,“如果像你说过的,在柳刀宗只待了十几天就被威胁成为柳月娇,那你学的哪派武功?无论哪一派,断水刀都可以兼容,它不挑。”
阿飞转动轮椅过去,“我自学的刀法,什么门派都不是。”
“你只是太谨慎了,不想告诉我你的任何底细。”
“既然你知道还要戳穿我?”阿飞说,“我就是纯粹倒霉,长得和你原来的心上人一模一样。”
风逐雪将刀平放下来,“我讨厌别人有秘密。如果别人不想告诉我,那我不管用多少方法都会找到答案。”
“我不信。”
他趁着阿飞分心,一胳膊打在阿飞腹部,紧接着他将阿飞的衣襟提住,拖到窗户边,伸手一拉,窗户打开,随后一把掐住阿飞的脖子,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只是呼吸的功夫阿飞就命悬一线。
“你以为这样吓唬我能得到答案吗?”阿飞根本一点也不害怕,“你敢现在就掐死我,看看我会不会多说一个字!”
风逐雪冷笑一声,力道加重,阿飞明显感觉到了窒息的恐惧。
“我为什么不敢?”
风逐雪的手指一用力,阿飞感觉脖颈处的骨骼咯吱作响,脸憋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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