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可以理解,但总是如此,就难免有些怪异了。
他们的过去温馨又和睦,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不应该是这种提起来就回避的态度。
直到某日, 立夏碰到了来京城做生意的同村人,他知道了分家的真相。
这件事让他心里怀疑的种子瞬间生根发芽了。
他开始留意季遥的一举一动, 并与印象中的纪哥哥进行对比,过真找出了不少问题。
他的纪哥哥,好像中途变过一个人似的。
季遥把苏琳利用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一面吊着她,一面又与相府大小姐连上了线。
为了顺利与相府攀姻亲, 少生事,他把立夏软禁在了别院。
到这会,立夏已经大致确定了, 季遥和纪老幺是两个人。
他偷偷托同村人带来了书院野花的种子,种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每天精心照料着, 把它们当成纪哥哥, 对它们诉说那些别人不理解的心事。
因为他印象最深刻的, 就是每日清晨开在笔架上的花。那是他和纪哥哥心照不宣的情谊。
幸运的是,野花生命力非常旺盛,在陌生的土地上也开得绚烂,让立夏在被软禁的枯燥日子里有了对未来的期盼。
纪应淮看着跪坐在花丛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的立夏,心里一阵悸动。
那是纪老幺的情绪。
纪老幺一直陪在立夏的身边,寸步不离,如今灵魂的颜色已经由透明转变成奶白色了。
花开之后,他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像人一点,动作也多了,不再呆滞僵硬。
某日夜里,立夏做了一个梦,梦里头一回出现了纪哥哥。
但立夏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听到纪哥哥在跟他说话。
“立夏,对不起。”
被强压在心底的无助仿佛开了闸一般,立夏慢慢地蹲下了身子,他把脸埋到了胳膊上,哽咽道:“纪哥哥,你怎么才来找我呀?”
“对不起。”
纪老幺想说些别的,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不想早点来,而是现在才刚有能力入梦。但他太久没和人讲过话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立夏问他,“你还在这世上吗?”
“在的,”纪老幺往前走了两步,在立夏面前蹲了下来,“我一直都在,我在你身边的。”
“可我见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啊纪哥哥。”立夏抬起头,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透过迷雾去看他的面容。
“纪哥哥,你何时被占了身体的?”
纪老幺磕磕绊绊地把林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立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通红着眼,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崴了脚,纪哥哥,我害了你……”
“不哭,立夏不哭。”纪老幺伸手替他擦泪,但就算是在梦中,他也无法触碰到立夏。
“林子里又湿又热,你在那处长久地待着,可难受?”立夏虚握住纪老幺的手,心疼道。
作为灵魂,纪老幺其实没什么感知能力,但为了让立夏安心,他还是说了,“不难受,林中很清凉,很好。”
“骗人。”
明明是被安慰了,但立夏哭得更厉害了些,“待我回去,我就到那看你……”
可他找不到机会回去,季遥的人把他看得太严了。
就连梦中相见,也仅此一次。时间久了,立夏都快分不清那场梦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臆想了。
季遥与相府小姐要成亲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别院。立夏没太在意,但苏琳大吵大闹了一番。
“我才是未来纪夫人,我们写了婚书的,我还有了身孕,纪幺你不能这么对我!”
别院里回荡着她的喊声,侍从们没得到季遥的吩咐,也不敢拦住主子,就放任她发了半天疯。
立夏坐在花丛边的摇椅上,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快褪成粉红色的纸,小心地展开来。
这是他在那本被他藏起来的书中找到的。
在他的记忆中,他应该是纪母买来给纪老幺做媳妇的。照常理,买媳妇不用写婚约,只要一张卖身契就够了,但他与纪哥哥偏偏有这一份。
而且双方都签字画押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按过婚书手印。
同窗时他就喜欢纪哥哥,能与他成婚,这样的大喜事,立夏自认为自己会铭记一生才对,怎么会印象全无。
飘在他身边的纪老幺轻轻摸了摸婚书上的两个名字,并在立夏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没有气运的他,如今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观察者。他无法与道具的力量抗衡,无法告诉立夏真实的过去。
一次入梦就让他虚弱了许多,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立夏相会。
不过就算阴阳两隔,就算立夏看不见他,他能陪在立夏身边,纪老幺也很满足了。
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立夏才贴身收好了婚约纸,回了屋。
外头太吵了,他实在待不下去。
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的苏琳,正处于发疯边缘。
季遥娶相府小姐为正妻的话,她靠出身肯定比不过那位,只能屈居人下。
而她已然有孕,也不可能悔婚他嫁。再说,京城的贵人她哪个都攀不上,想要挤进上层贵妇人圈子,苏琳思来想去,也只能靠季遥了。
向来以准夫人的身份自居,幻想着日后诰命加身的她,一朝间给自己造的梦全部破灭,根本冷静不下来。
但她的闹腾并没有影响季遥的好事,反而给她自己带来了灾祸。
先前苏琳与季遥讨论立夏的时候,她说要是立夏吵,就把他拔了舌头卖给楼里,京城有权贵就喜欢这种哑哥儿,说不定能换一大笔钱。
然而最后,被这么处理掉的人是她。
季遥对她肚子里的骨血毫无怜惜之情,说发卖,当夜苏琳就被带走了。
再也没有回来。
有了相府的支持,季遥混得越发风生水起,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从立夏身上偷气运这件事。他尝试了很多办法,不过始终没能得逞。
立夏成年后,季遥曾动过歹心。
所幸他的气运不够。
立夏心里抗拒与他接触,季遥每次去找他,都会被突然发生的事情绊住脚。几次三番下来,季遥也烦了,他想着把人关着算了,等日后有时间再慢慢处理。
他想得很好,但现实并不顺他的意。
也不知相府小姐是从哪儿听来的季遥金屋藏娇的消息,竟抓住了这事不放,逼着他让他把立夏赶走。
季遥好言好语地劝着未婚妻,告诉她自己对立夏并无旖念,只是颇有亏欠。
相府小姐才不管他什么亏欠不亏欠的,直接撂下了话,不赶走这人,就不成婚。
季遥没办法,只能明面上赶人,私下里安排立夏去另一处宅子住。
搬走的时候,恰好是季遥办喜事的那日。
立夏在路上见到了迎亲的队伍,他恍惚间,以为是他的纪哥哥来接他了。
但轿子里坐了人,高头大马上的也不是他想见的那个。
他被呵斥了。
喜庆的乐声一路向前走,把他远远抛在了后头。立夏孤独地想,什么时候,纪哥哥才能回来呢?
新的住处没有花,没有书,没有散心的湖。季遥似乎定了主意,要把立夏关在这儿,硬生生将他憋成一个可以随意掌控的疯子。
“纪哥哥不来找我,那我去见他吧。”立夏低声对自己说。
喜事当头,季遥自然不能苛待下人,他手底下的侍从都分到了上好的酒食。几处别院也不例外。
趁着这些人醉意朦胧无暇管自己时,立夏悄悄拿上东西溜走了。
他的布兜里只有一套换洗衣物、一些银钱和一本书。
京城太大了,他在巷子里穿行的时候,差点迷了路,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老人。
那人一露面,纪应淮就愣住了。
老人听说立夏今夜无处住宿,很友善地问要不要去他府上呆一晚,明日再赶路。
立夏一开始拒绝了,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但老人告诉立夏,他近期可能会出现生理波动,在外头待着不安全。立夏确实有些预感,便将信将疑地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人和蔼地笑了笑,拿出了腰牌给他看,“我乃当朝太医令,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原以为亮明身份,这孩子会信任他,谁知立夏反而退后了两步。
“您认识今日与相府小姐成亲的那位纪幺吗?”
太医令摇了摇头,“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无来往。小友为何提起此人?”
立夏警惕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他没说谎后,道:“他要害我,要把我关起来。你真的不是受他所托,来抓我的?”
【作者有话说】
(2023.10.14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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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要找不到归舟
“……”太医令愣了半天, 失笑道,“受他所托,哈哈哈, 他一个刚升三品的官员, 命我替他办事?”
“小友,放心好了,我不过是见你有缘, 日行一善,没有歹意的。”
立夏暂且信了,就跟着太医令去了他府上。
当夜,立夏就迎来了生理期,太医令命人好生照顾着他, 还给他开了点药。
因为立夏长期心情低落,他有些气郁的表现, 太医令顺手就给他调理了。
受了恩惠,立夏想做些什么报答这位好心人。但他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季遥占人躯壳这件事捅出去。
太医令作为医师,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的吧?
他想得没错, 太医令确实对此很感兴趣。
恰逢休沐日,闲在家里无事可做,太医令便与他仔仔细细地唠了唠。立夏把前因后果以及猜疑原因全都告诉给了太医令。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太医令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你既然说自己是山里出来的,爹娘对你很嫌弃, 全靠做杂活谋生, 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你为何还能上学堂?”
在没有资助, 天天做活的情况下, 怎么算都不应该有时间去读书啊。
立夏茫然了一瞬,“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
“我觉得你回一趟村里,说不定会有收获。”太医令道。
立夏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生理期结束后,立夏就启程了。他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太医令,但太医令没收,还给他安排了回去的车马。
临行前,太医令只说了一句:“小友,若有后续,记得来信与我讲讲。”
立夏应了,谢过他后,踏上了归途。
山遥路远,有了期许,倒也不觉得疲累。
一回到村中,他就直奔着林子去了。
行经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他,叫他出去玩。
立夏停住了,像被什么吸引了似的,慢慢走到了空地上。
“……”
“立夏,回来啦,今日学了些什么,累吗……”
“立夏,早晨你去哪了,怎么没去学堂……”
“立夏,娘撑不住啦……”
雷声轰鸣,漫天雨声中混杂着凄凄切切的哀乐,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很多人,只是眨了眨眼,又全都消失不见。
“谁,在说话?”立夏迷茫地张望着。
好像下雨了,可今天分明是个晴天,哪有雷雨的影子。
他呆立了片刻,才突然醒过来似的,问自己说,“不是要去林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想不起来了。压下疑问,立夏回到了大路上,快步往林子赶。
明明外头很热,但林子里竟然真的很清凉,很舒服。
他找纪老幺说的那条水沟花了点时间,不过幸好,还是被他找到了。
石头还在那,但上头早就没有血迹了。
立夏跪坐了下来,他从布兜里拿出了书,徒手在石头边的泥地上挖了个坑,把书埋在了里面。
“纪哥哥,”立夏眼里含着泪,“我来看你了。这书给你,你拿着,千万不要忘了我。”
“回来的路上,我听赶车的伯伯说,高山上有一种植物,它名字的寓意特别好,叫当归。”
“何药能医肠九回,榴莲不似蜀当归。它有思乡的意味。”
“我去把它找来,种在这儿,你见到了,就不会忘记回家,不会走得太远找不到归舟了。”
他看不到正在给他擦泪的纪老幺,只觉得面上有凉意拂过。
立夏轻声说:“纪哥哥,等我回来。”
“……”
林间的风回应了他的自言自语。
回到村子,他闻到空气中了飘香的饭菜味,还有烧纸的烟灰气,不免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场景。
有几个手臂戴白花的人走过他的身边,停下来给了立夏一些果子。
“是谁走了?”立夏接了过去,问。
“是纪家的老夫人。”
纪哥哥的母亲。
立夏与她没有太多交集,只知道是她买下了自己。但下意识的,他很难过,好像这位老夫人,应该曾经与他很亲近才对。
“你……”那人仔细打量了立夏一眼,他是纪家的亲戚,不认识立夏,“你是纪老夫人的熟人吗,怎么哭这么厉害?”
“我,”立夏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太轻,那人没听到,下意识把他归为了纪家的亲属,“这会正要开饭,祭拜的人不多,你可以现在过去。”
立夏谢过他,慢慢走进了纪府。
院子里人很多,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天,等着菜摆上桌。没有人注意到他。
看着摆放在正厅内的棺材,立夏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他怔怔地想,我为什么在哭呢?为什么这么难过?
端端正正地给纪母磕了三个头,对着燃香,他想说些什么,临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默默地,他转身就走了。
清瘦的身影透着沉重的感伤与无措。
后来发生的事情,纪应淮差不多都知道了。
立夏辗转颠簸找到了生长着当归的山,但当季并没有上山采药的人能捎上他,他只能请人画了图,自己照着去找。
他的主角气运,原本是会让他避开危险,好好活下去的。
但他太想见到纪哥哥了,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找回纪老幺这件事上。于是,他的执念强行转变了未来,气运开始帮助他达成心愿。
然后,他找到了。他抱着当归,一块被吞没进了泥石流里。他见到了向他扑来的纪哥哥。
“应淮!”
回忆在喜悦的喊声中戛然而止,所有色彩尽数褪去。
“扑通——”
纪应淮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条水墨色的大鱼,它亲昵地绕着他转圈圈。
那是,他的气运。
纪应淮伸出手,鱼儿就欢快地跃到了他的掌心里,转眼消失不见。
天亮了。
纪应淮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时,头很晕,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夫君。”安立夏轻声唤他。
两相对望,才意识到他们都落泪了。
“立夏,”纪应淮把他抱进怀里,“你受苦了,对不起。”
安立夏摇了摇头,他伸手替纪应淮擦泪,道,“是我太迟钝,你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还傻傻地去找。”
两人有很多想和对方说的话,絮絮叨叨讲了许久,最终归结成四个字:回来就好。
“等我们何时回去,一定要先去祭拜伯母,”立夏愧疚道,“她待我如此之好,我却说忘就忘。”
“好,还要去你家的原址,去拜你爹娘。他们一定也想你了。”
季遥的道具很厉害,能直接改写过去,甚至把安家的屋子也整个抹去了。
但它在真挚的情感面前,依旧漏洞百出。
假的,总归是假的,成不了真。
房门被敲响时,两人才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纪应淮差点忘了,今天还要上朝。
他连忙爬起来更衣洗漱,出门前在安立夏柔软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立夏,我在太医署等你。”
“嗯。”
安立夏目送他离开了,才慢慢回到床上,翻出圣旨来读。
那些回忆太苦了,而他们现在的日子很甜蜜,他需要缓一缓,找一点真实的感觉。
上早朝时,纪应淮照常站在太医令身侧。他今日心里藏着事,一边听着皇帝说话,一边低着头神游。
待下了朝,去太医署的路上,太医令忍不住问他,“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在状态?”
“我昨夜想起来了很多事情,”纪应淮恭敬地跟他道谢,“导,多谢您帮助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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