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我的第一次全都给你留着。”他一脸严肃地强调,铿锵有力道,“我纯洁得很!”
周承钰很想把花扔到他脸上,又心疼花会被弄坏,半晌,还是憋不住扑哧笑了,“知道了,我相信你。”
他这才收了神通,感觉周承钰真是善解人意啊,他自己表现也不错,高兴得伏在被子上蹭蹭,“你对我真好。”
可周承钰又说,“回家以后,你就不要再送我花了。”
他立刻支楞起来,“为什么?”
“我妈会发现的。”周承钰无奈道,“她那么细心,到我房间一转就知道了。到时候我怎么解释呢?”
“也是……那我就每天送你一朵。”周承玦很快调整策略,“这样就不明显了吧?你也好处理,玩儿够了大不了扔到窗户底下,就当给草坪施肥。好不好?我就想看到你像刚才那么开心。”
周承钰低头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故意道,“我有那么开心吗?”
“你连自己开不开心都不知道啊。”周承玦惊了一下,出乎意料地沉稳道,“没事,我知道就行了。”
周承钰有些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他确实什么都没说。
晚上睡觉时,周承玦在手机上搜索明海的心理咨询所。
他初中那会儿被周远城拎去看过心理医生,因为太叛逆,连亲爹都觉得他是被父母离异的消息打击,精神出了问题。
后来诊断结果是他精神没问题,就纯叛逆期,那阵过去就好了。事实也证明人医生说得没错。
他当时是被亲爹带去的,迫不情愿,只记得咨询所的名字。虽然问周远城更简单快捷,但他还是自己联系,尽量不给别人知道。他想带周承钰也去那儿看看。
要怎么说服周承钰跟他去,还得再斟酌斟酌。
整个晚上他都在想这个事,感觉自己都不算是恋爱脑,应该叫成语脑。
他只希望周承钰能再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像他一样,拥有感受幸福的能力,并相信自己绝对有幸福的资格。
旅行提前结束。隔天一早,他陪周承钰一起回家。
出来玩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基本都在医院的背包里,他们往山上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出院就直接去高铁站。
“要不我先跟你一起回去一趟?”快到小区时,周承玦说,“反正我家也没人,去你那蹭个午饭吧。有我在,他们应该会更顾忌点。”
他能感觉到,离家越近,周承钰整个人越是紧绷,像要去坐牢一样。
“嗯……也好。”周承钰说,“那我跟我妈说一声。”
他确实紧张。自从上次大半夜闹过那一场,他也算间接地坏了周孜的好事之后,父子俩至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现在周孜在家,他其实不太想回去,只是看母亲和妹妹在家里不放心。周承玦在就会好很多,哪怕出于客套在他家里闲聊一会儿,也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不必一到家就直面风暴。
打了两遍电话都没人接。他们也快走到家门口了,周承钰没再继续打,走到自家楼下时,下意识地往自己卧室的窗户看了一眼,快中午了窗帘还拉着。
“岳慎说我们没来得及带菌子和鸡枞油,要是还想吃,就从集市上买了给我们寄来。”周承玦低头看微信,落后他两步,“这小子还挺懂事的。”
周承钰说,“他父母都热情周到。言传身教,他肯定也是一样的人,只是不太会表现自己。”
周承玦说的倒不是这个懂事。
有些人虽然不会表现自己,但洞察力还可以。在山上只住了短短几天,岳慎看清他跟周承钰的关系之后就在有意识地避嫌,连说什么事也是在微信里找他,然后再让他跟周承钰传达。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走进楼道,周承钰应激性地敏感起来,“好像是哭声。”
周承玦中断了乱七八糟的思路,仔细一听,“我靠,好像是你家。”
两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同时大步往里冲。
周承钰家连门都没锁好,还敞着条缝,一推开,孩子的哭声立刻放大了数倍。
更加尖锐难听的,是濒临崩溃的夫妻之间毫无遮掩的咒骂。
“我养女人又怎么样?你他妈没跟男人睡过?谁都别嫌谁浪!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我都忍了,对你够好了!”
不顾女儿在场,周孜破防地大骂,“现在想到跟老子提离婚了,自己做过的丑事死不承认是吧?真那么有底气就做亲子鉴定啊!撕破脸谁也别想好过!”
“……”
客厅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阮萍头发散乱,摇摇欲坠,扶着沙发双眼猩红地瞪着他,“凭什么?你想都不要想!”
周孜被这副不服输的模样彻底激怒,抄起沉重的吸尘器,猛地往她头上砸,“臭不要脸的婊/子!”
“妈!!”
悲剧即将酿成之时,周承钰冲进客厅挡在她身前。周承玦死死抓住那台致命的吸尘器,语气不稳道,“叔,你先冷静一点。”
眼见他们两个忽然闯进来,周云彤哭声更大了。
阮萍慢慢软倒在儿子身上,呼吸衰弱,“你们怎么回来了?你们……”
她脱力般失去知觉。周承钰仓皇失措地抱着她,“妈你怎么了?哪里难受……醒醒……快叫救护车!”
周承玦立刻拨120电话,手都是抖的。
只有周孜一脸晦气地望着他们,连假装的关心都懒得给予,转身回屋,“死了最好。”
只有两个未成年人在医院里陪同不方便。不得已,周承钰找了在明海工作的姨妈过来救急。
“已经抢救过来了,是急性心肌梗塞。”
周承钰姨妈半是心疼,半是麻烦地抱怨,“我看就是被你爸气的!你妈妈也真是,都要离婚了,好歹再忍一段时间,躲着他点不就行了?怎么还非要跟他起冲突。”
“他们要离婚了?”周承钰怔住。
姨妈说,“怎么,不离婚等着被打死?”
“为什么离婚?”周云彤又哭闹起来,“我不要!不要和爸爸妈妈分开!”
她只知道父母忽然变得很可怕,但她希望的是让两个人恢复正常,而不是就此消失。
“别吵了,他们必须离婚。”周承钰心跳如鼓雷,低声呵斥,“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他从未在妹妹面前急言令色。周云彤只是停顿了一下,接着变本加厉地大哭起来,“哥哥真坏!你也是小孩子,凭什么骂我!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
连周承钰也没想到,这句他很讨厌听到的话,有一天会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
“我先带她出去玩一会儿吧。”周承玦适时开口,“小彤过来,跟我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周云彤哭声顿时减弱,抽抽搭搭地点了一下头。
“晚点我再把她送回医院。”离开时,他悄悄握了一下周承钰的手,“别怕,没事的。”
周承钰没有怕。
他的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期盼这样一场暴风雨的来临,摧毁陈腐的旧日假象,带来崭新的天气。但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因此受伤。
在病房外等了大半个小时,阮萍终于苏醒,情况稳定后,护士才叫他进去说话。
他急忙往病床前跑,慌不择路地趔趄了一下。阮萍看见,隔着吸氧面罩笑了,声音模糊又微弱,“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妈。”周承钰只叫了一声就哽住,双手抱住她的胳膊,头深深地埋下去。
片刻后,那只温暖的手轻轻拍抚他的头顶,“让你听见那些不干净的话,受委屈了。”
记忆里她总有用不完的精力,能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从没这么虚弱过。
周承钰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我愿意去做亲子鉴定,这样对你们离婚判决是有好处的吧?”
这么多年阮萍一直不同意去做亲子鉴定,比起自证清白,更怕伤害他的感受。他都知道。
“根本就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个。”
周承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抚养权的事。但你别因为这个就不敢离婚,我也可以帮你的。”
这些年她迟迟没有离婚,顾虑很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一旦离婚,她一个人很难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都争取到手里。
周承钰自己悄悄查过很多,离婚判决时,八岁以上的孩子都会优先考虑个人意愿,要跟随父母的哪一方生活。
“你不要我也可以的。如果你们离婚,我会主动要求跟着他生活,反正我马上就毕业了,只是一年而已。这样你要到小彤的几率就……”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就被阮萍艰难地起身抱住了。
小时候他经常在医院里缠着妈妈抱,而今天妈妈的眼泪流在他的肩膀上,渍得他心口生疼,“不能这样!太不公平了。你从小到大都受委屈,我怎么能这样对你?”
角色互换,周承钰也轻轻拍抚她瘦削的背,像小时候妈妈做过的那样,轻声说,“没事的,我不怕他。”
“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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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沉。医院这边情况稳定后, 周承钰和周承玦带着妹妹回家。
在外面逛了一圈,再见面时周云彤情绪已经恢复如常,蹦蹦跳跳地过来拉他的手, “对不起哥哥,我不应该在医院里大喊大叫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哥哥也不对。”周承钰蹲下来抱了抱她, 愧疚地说, “对不起宝宝,以后再也不会跟你说那样的话了。”
“没关系。”她神神秘秘地眨眼, 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两支花盘硕大的向日葵,把更大的那一支送给他, “这个是我选的花花, 送给你。小玦哥哥说,我们一人一个, 这样就代表我们和好啦!”
金灿灿的花瓣像她的笑脸一样可爱。周承钰惊讶地说了声谢谢, 接过向日葵的同时望向周承玦。
周承玦这时才露出“轮到我了”的表情, 从背后拿出一支粉色郁金香, 夹着一把渣男音说,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花花, 成语哥哥。”
周承钰:“……”
周云彤看着他接过郁金香,一脸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表情, 开心地拍手, “原来哥哥真的喜欢粉红色!”
“……”周承钰轻咳一声, “好了,回家吧。晚饭想吃什么?”
大人不在家, 他们两个又都不会做饭, 回去也只能点外卖。
到家里时周云彤先去洗澡, 周承钰隔着浴室门不放心地叮嘱了许多次。客厅里一片狼藉, 趁妹妹不在外面,他们快速地收拾好。
餐桌上还放着阮萍今天刚买回来的午饭食材,水果蔬菜满满一袋,这时候冒出手提袋的香菜叶子都有点蔫儿了。周承钰看了难受,扔了又可惜,自己也不会做,只能先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里。
吃过晚饭,他们轮流陪周云彤玩儿。这小丫头精力旺盛得不像话,难怪妈妈每天都要出去遛她。
到了睡觉时间,周承钰去洗澡,再回卧室时都罕见地从周承玦脸上看到了疲惫,“你去吧,多洗一会儿。”还能趁机清静清静。
周承玦立刻逃离现场。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云彤打了个哈欠,精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但还想再玩一会儿,“我们老师说,要收集植物的叶子做书签。我可以用向日葵做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周承钰想起自己书包里的玫瑰,还有今天收到的郁金香,做成干花能保存的时间更长,“可以呀,但是今天太晚了,做不完。我们先睡觉,明天我陪你一起做好不好?”
周云彤点了点头,乖乖把自己的玩具收好,去主卧的床上躺着。
周承钰轻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觉。她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哥哥,是不是爸爸不喜欢妈妈,喜欢别的阿姨了?”
周承钰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小玦哥哥告诉你的?”
“嗯。”她说,“小玦哥哥叫我不要生你的气。他说你也被吓到了,很难过。哥哥,你难过的时候也会躲在衣柜里哭吗?”
周承钰失笑,“当然不会。”
“噢……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坚强。”周云彤悄悄握紧了拳头。“如果爸爸去跟别的阿姨一起住,不要我们了,那我也不要他。”
“我跟妈妈,还有你一起住。而且,我现在能自己睡一个房间了。我很坚强。”
周承钰想了一会儿,才对她说,“你可以不用坚强。”
“就算爸爸妈妈离婚了,想爸爸的时候你还是可以让他知道。爸爸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
“嗯。”他抵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低声说,“爸爸妈妈只是不爱彼此,但不是不爱你。就算他们分开了,他们对你的爱也不会改变的。”
“是真的吗……”她小声地重复着,放心了很多,又眨着泪汪汪的眼睛问,“那你呢?如果你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在很远的地方,你还会一直爱我吗?”
周承钰笑着说,“当然。”
主卧没关门,只开了一盏床头小夜灯。周承玦洗完澡,轻手轻脚地进来,看见他轻轻拍抚怀抱中的孩子,淡淡的灯光下眉眼温柔沉静。
不能怪他总在心里喊老婆,周承钰身上真的有那种刻板印象里的□□感。就算不是发小,遇上了也会迷得他心甘情愿地交出工资卡跪键盘。
哄睡了妹妹,周承钰悄悄抽身下床,把主卧的门到只剩一条窄缝。
周承玦只看了他们一会儿,没打扰,就去隔壁他的房间里待着了,这时候还躺在他床上玩手机。
“你今天回不回家?”
“不回了。家里没人,也没收拾。”
周承玦甚至已经很自觉地从他衣柜里抽出一条空调被,用行动证明自己留宿的决心。
“那你睡这里吧,我去陪小彤睡。”周承钰说。
“诶等等,”他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晃了下手机,“陪我喝个奶茶再走。”
“……”
“特意等那小丫头睡了我才点的。忙活了一天,总得留点时间二人世界吧?”
周承钰好笑地睨他一眼,想了想又态度软和,“今天在医院里多亏你了,谢谢你帮我带孩子。”
这原本是他这个亲哥的责任。但如果是他自己来哄,肯定会两眼抹黑,没有周承玦那么得心应手。
“别提了,幸亏是你妹妹。”周承玦长叹一声,“这要是咱俩的小孩儿,这么吵着闹个没完,我肯定一巴掌就扇她屁股上去了,哪有耐心哄啊。”
“……”
他总是能扯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周承钰无奈地笑了,“又胡说什么。”
“就随便联想一下嘛。”奶茶还没送到,他们坐在床上靠床聊天。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周承玦正经地问,“你真的愿意去做亲子鉴定?”
这搁谁身上都不是个小事。都闹到这一步了,鉴定结果周承钰是夫妻俩亲生的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万一不是亲生的那就更吓人。
“嗯。”周承钰解释说,“我不是怀疑她出轨过,就是想让她在离婚判决的时候,起码别因为这个事变得劣势。”
“这我知道。”周承玦说,“他们大人的得失我不清楚,就是觉得,你被逼着去做这个心里得多难受啊。”
“我还好。”周承钰停顿片刻,在这静谧的夜里,用坦白交代的语气吐露出一个秘密,“其实我小时候不懂事,说错过话。”
那时候他总能听到家属院里的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听得自己也迷糊了,就问妈妈,是不是他真的在外面还有个爸。
阮萍从年轻时就是要强的性格,眼泪与脆弱从不轻易示人,尤其是在孩子面前。可那时他懵懂无知的一句话,却让她崩溃地大哭了一场。
当时他不懂,只是被吓得跟着哭。后来长大才渐渐明白,却悔之晚矣,“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我都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维护她。”
“那时候你才多大啊。”
周承玦笃定地说,“她也不会怪你的。这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周承钰点了一下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脑子里又有两只企鹅在打架。连声音也被复杂的情绪挤压变形,断了线风筝似的,没着没落,“我真的很想帮她。可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奶茶来得太慢了。周承玦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抱他一下又怕被误会是色心大发,纠结的手收回来把自己头发抓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好像比他还发愁,“要不然……不然你哭会儿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