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宫笑尘想,他随时可以成为各国首脑的座上宾。
但是有一件事,孙微言一直没有弄明白,那就是宫笑尘具体是做什么行业的。
大概、也许、可能是一个横跨金融、医疗、酒店、航运、制造、甚至是殡葬业的跨国财团吧。
反正就是商业巨子,有钱就对了。
有钱人的一个特征是特别忙。
这可苦了孙微言,因为作者根本没写宫笑尘在忙什么(实际上是因为作者没上过班,不知道真正的霸总是什么样子,每次都用“开会”一笔带过)。
为了维持住霸总的人设,孙微言只能绞尽脑汁地给宫笑尘找点事做,以便让他忙起来。
每次进入总裁办公室,孙微言一定要抱着一摞文件夹请宫笑尘签字,至于签的是什么文件,鬼才知道,毕竟宫笑尘在这本书里的作用是谈恋爱,不是工作。
有钱人的另一个特征是脾气不好。
孙微言第一次见到宫笑尘时,因为一点意外,不小心笑了出来。
当时的孙微言并不知道,这是对宫笑尘极大的冒犯。孙微言甚至来不及道歉,宫笑尘便一把抓住他的下巴,慢条斯理地问他,什么事这么好笑。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孙微言深切感受到什么叫目光能杀人。
自那以后,他不断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
今天,他又惹得宫笑尘不高兴了。
其实孙微言根本看不到宫笑尘的表情。
他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周身隐匿在黑暗里,只有在车窗降下一点时,散漫的光才敢在他的下半张脸掀起冰山一角。
那一道被明暗撕扯的线条极有规矩地定格在一个地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弥足珍贵的光线不只让宫笑尘的薄唇更显寡情,也让他精致优越的下颌角越发凌厉。
宫笑尘正把玩着一个打火机,他没有将它点燃,只是娴熟地在手上变换方向,金属质地的打火机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子弹在有力地上膛。
孙微言担心宫笑尘等得太久,一路小跑过来,此时微微喘着气:“宫先生。”
“嗯。”宫笑尘将打火机收起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其实宫笑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原本应该寸步不离的助理突然跑没影儿了,害得他在这里等了半天。
他本想狠狠地数落孙微言一顿,可是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又在不知不觉间改了口:“你去哪儿了?”
孙微言不敢造次,垂着眼睛小声回答:“我问颜先生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宫笑尘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仿佛有几分不屑。
他没有问孙微言结果如何,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堂堂总裁都请不动的人,孙微言一个小助理能说得动?
打火机又动了起来,轻快的、灵动的,好像舞者修长翩跹的四肢,透着几分愉悦。
宫笑尘没有责怪孙微言的不自量力,身为上位者,需要有人为他身先士卒,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孙微言毕能有这份心,也是好的。
宫笑尘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的小助理,孙微言已然按捺不住雀跃,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欢天喜地地说:“他答应了。”
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如同野兽的嘶吼兜头而下。
宫笑尘手里的打火机倏地定格,冰蓝色的火焰像闪电似的撕开黑暗,霎时间,宫笑尘胸前的领带结亮了起来,好像野兽睁开了眼睛。
他答应了?宫笑尘微微蹙眉。
孙微言担心他们之间留下误会,急切地清了清嗓子,想要帮颜星耀解释一下:“其实颜先生这个人……”
“颜先生?”阴戾的眸光扫过来,宫笑尘蓦地将打火机攥在手里,从眼神到语气都透露着危险,“怎么?你很了解他?”
“我……”孙微言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又惹得宫笑尘不高兴了。他该怎么回答?是了解?还是不了解?
孙微言愣在那里,像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见他这副样子,宫笑尘的脸色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些。他收回视线,一字一顿地提醒:“记住,你是我的助理。”
很久之后,孙微言都记得这句话,还有当时的情形,憋了好长时间的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在他的身上开出深色的花。
在孙微言看来,这句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宫笑尘的助理,所以才会竭尽所能帮宫笑尘博取颜星耀的好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宫笑尘似乎对颜星耀并不怎么上心。
颜星耀说了可以考虑,宫笑尘既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喜悦,也没有吩咐孙微言和颜星耀约个时间详谈,他只是非常平静地向孙微言抬了抬下巴,催他上车。
孙微言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是全球限量加长版的顶级豪车,空间十分宽敞,但宫笑尘坐在里面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作为全书第一高的人,宫笑尘的身高超过一米九,一双长腿总是会轻而易举地越界。
孙微言一边偷偷打量后面的人,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现在故事才刚刚开始,两个人还不熟悉,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就会爱得死去活来。等两个人在一起,孙微言也该功成身退,从此回归现实世界。
豪车的一个特点是十分安静,孙微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好几次都要睡过去,但他不能,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掐醒。
“宫先生,到了。”在孙微言又要睡着的时候,车子停了,司机恭恭敬敬地提醒。
这是一幢超高的大楼,宫笑尘住在顶部两层,住一层空一层,因为宫笑尘不想被人打扰。
司机打开车门,宫笑尘下了车,昂首阔步往里走。
孙微言打起精神,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司机下班了,孙微言还没有。
电梯一路向上,门开时就是宫笑尘的家。巨大的圆形门厅,灿若星辰的水晶吊灯,满眼的金碧辉煌,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宫殿。
孙微言第一次来时闹了一个大笑话,他以为把宫笑尘送进门就可以走了,没想到宫笑尘进门后突然不动了。
他就那样定定地站在玄关处,好像一尊被时光定格的雕像。
宫笑尘不动,孙微言也不敢动。
当时的他害怕极了,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触发机关。
好半天后,孙微言才没话找话地说:“您要不要坐一下?”
都到自己家了,还这么客气?
孙微言傻傻地笑着,直到宫笑尘面无表情地张开双臂,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宫笑尘是这个意思。
宫笑尘在等孙微言帮他换衣服。
“怪我,怪我……”孙微言懊恼不已,他急于弥补自己的过失,“要不……再来一条?”
宫笑尘挑眉,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孙微言这才记起,这不是在拍戏。
孙微言没给别人换过衣服,但是在拍戏的时候见过。
没进这行前,孙微言以为拍戏是按剧情顺序拍,进了这行后才知道,剧组会把一个场景的戏份集中在一起拍。
有时候拍完一场戏,演员会在现场换装。像孙微言这样的小配角,全剧只有一个造型,没什么可换的,但主演不一样。
为了赶时间,导演一喊“停”,早已等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们会一涌而上,大家拿着东西,有条不紊,有人换衣服,有人念剧本,有人调发型补妆,还有人跪在地上给主角换鞋。
拍戏时,工作人员通常会戴着口罩,原因很简单,距离太近,尽量不在主角面前滋生一点点的存在感。
孙微言没准备,所以只能低头敛眸,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孙微言在心里庆幸,还好中午没吃蒜。
换衣服这种事看着简单,做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孙微言没什么经验,手忙脚乱的,幸好宫笑尘没有责怪他。
当孙微言绕到宫笑尘身后时,原本穿在宫笑尘身上的衣服到了孙微言手里,上好的面料,极其考究的质地,拢着淡雅的香气,轻轻一抖便散开了。
也许是因为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衣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件衣服只会比孙微言试镜时穿的那件好,他拿着衣服,好像又听到了服装师带着讥诮的叮嘱:“小心点,别弄皱了。”
孙微言小心翼翼地抱着宫笑尘的西装外套,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
他左看看右瞅瞅,想找一个放衣服的地方。
可是周围空荡荡的,除了墙就是装饰画,也不像能放衣服的样子。
孙微言想到自己拍过的古装剧,嗯,八成有暗门。
他把手虚握成拳,对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面又敲又按。
到底在哪儿?
孙微言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门,这要是在拍戏,导演早就骂人了。
宫笑尘看着孙微言像个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刚刚沉下去的眸子又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到底是看不下去,走到进门的地方,在电子屏幕上按了什么东西。
侧边的墙动了,里面的射灯收到信号,争先恐后地亮起来,很宽敞的样子,三面墙都是挂衣服用的格子,当中还有一个岛台,居然是一个步入式衣帽间。
哇,还真有暗门。
孙微言抱着宫笑尘的西装外套,目瞪口呆,不愧是有钱人,衣柜门都要做成电动的。
宫笑尘没往衣帽间里看,不是因为太熟悉,而是因为一旁的孙微言更吸引人。说不上为什么,看到他那副没见识的样子,原本没了兴味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去吧。”宫笑尘发话。
孙微言答应一声,走进去把宫笑尘的西装外套挂好,然后帮宫笑尘松领带。
孙微言拍戏时经常穿正装,解领带不在话下,至少没有一个不留神弄反方向,把宫笑尘勒死。
宫笑尘的领带结端正、漂亮,忙了一天也纹丝不乱,宛若一件艺术品。
孙微言伸手时,下巴抬起一些,视线跟着向上,不可避免地扫过宫笑尘的面庞。
他习惯性地微仰着脸,从这个角度看去,宫笑尘的表情倨傲而不可一世,那种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成了他脸部线条的最好注脚,哪怕岁月斗转,山河变迁,还是会让人心甘情愿地跪地臣服。
这大概是少有的可以名正言顺看到宫笑尘正脸的时候,除了在心里赞叹一声不愧是做主角的人,孙微言还想到了另一个人。
两个人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孙微言禁不住弯起唇角,好像嗑CP的粉丝,一遍又一遍地感叹:般配,真是般配。
孙微言放好领带,转身去脱宫笑尘的衬衫。
衬衫扣子和西装外套的扣子不太一样,扣子小,扣眼紧,好像滑溜溜的鲶鱼,一不留神就会从指间跑掉。
孙微言不敢使劲,又不能不使劲,结果手指拧在一起,和抽了筋的鸡爪似的。
他掌握不好力度,手指深一下浅一下,不是刮到宫笑尘的喉结,就是扫过他结实的胸膛。
每次碰到宫笑尘,孙微言都像过了电似的浑身一颤,他的脸上开始发烫,一直红到耳朵根。
孙微言以为宫笑尘会骂他,他本来就不敢抬头去看宫笑尘的表情,这下越来越低,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做个鸵鸟。
宫笑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生生砸在了孙微言的心上。
他真是太笨了。
好不容易把宫笑尘的衬衣脱下来,孙微言还要帮他摘下手表,然后是……
孙微言目光向下,最终停在一个点上。
那里不上不下,不偏不倚,正是宫笑尘的皮带扣,十分简单的样式,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这是宫笑尘的东西,想低调也不容易,金属质地的皮带扣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很是刺眼。
孙微言有点不知所措。
真的要这么做吗?
拍戏是不会拍这么细的,可是这不是拍戏。
算了,不就是帮霸总脱裤子吗?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孙微言把心一横,闭着眼伸出手。
他豁出去了,宫笑尘没有,他本来有一堆话想说,什么动作太慢,手法太僵,可是看他满脸通红又汗如雨下的样子,还是硬生生被他憋回去。
现在,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伸出手,还是朝那个部位,宫笑尘克制地低吼:“你干什么?”
“啊?”孙微言睁开眼,两只手停在半空,脸上和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五颜六色的,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脱……”
“裤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宫笑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去拿瓶水。”
“哦,我马上去。”
孙微言心有余悸,原来不用帮霸总换裤子。
哎,也不知道是作者不够变态,还是自己太过变态。
不过说句实话,孙微言真的挺好奇像宫笑尘这样的霸总,内裤会是什么颜色。
白色吗?太gay了。
橙色吗?太骚了。
红色吗?嗯,有可能,也许今年是他的本命年。
还是黑色吧,比较符合霸总的身份。
孙微言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房子里找瓶装水,找到后贴心地拧开又合上,这才递给宫笑尘。
宫笑尘已经换好了衣服,同样是一身正装,白色衬衫搭配深咖色法式西装礼服,对,就是出席宴会穿的那一种。
可是没听说宫笑尘有应酬。
孙微言正在纳闷,转眼间,宫笑尘在餐桌旁坐下了。
孙微言后来才知道,这是宫家的规矩,即便在家里吃饭也要穿正装。
咱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出门换衣服,进门换衣服,吃饭换衣服,睡觉换衣服,一天就换衣服了。
不过孙微言要是有助理,他也要换衣服,反正不用自己穿。
宫笑尘坐好了,餐桌上空空如也,菜还不知道在哪儿。
孙微言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呃,不会还要他做饭吧……
孙微言不会做饭。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他只是没什么机会做饭,如果非要做的话,还是能做一些的。
孙微言尤其擅长面食,比如鲜虾鱼板面,香菇炖鸡面,老坛酸菜面,葱香排骨面。
是的,他会做什么面完全取决于方便面厂做了什么口味的方便面。
除此之外,孙微言还会一些家常菜,比如西红柿炒鸡蛋,西葫芦炒鸡蛋、洋葱炒鸡蛋。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里,要是给自己吃也就算了,这可是给宫笑尘做饭,这么几个菜放在一起,霸总的人设肯定得崩。
哦,别人家的霸总吃鲍鱼龙虾,他家的霸总吃炒鸡蛋?
所以当宫笑尘要他做饭时,孙微言一脸为难。
好在宫笑尘也没什么胃口,他大发慈悲道:“做简单一点吧。”
“好……”孙微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宫笑尘微微后仰,懒洋洋地说:“就来个佛跳墙吧。”
“……”孙微言欲哭无泪。
不是吧,你管这叫“简单的”?
佛跳墙?别说做,孙微言连吃都没吃过。
他局促地站在宫笑尘面前,实话实说:“我不会。”孙微言害怕宫笑尘生气,很快想到了弥补的办法:“下次吧,我回去学一下。”
宫笑尘平淡的目光陡然一沉,看得孙微言心里发慌。
责备的话就在嘴边,然而孙微言是那样诚恳,又是那样小心翼翼,让人没办法说出口。
一向说一不二的宫笑尘透出一点无奈,他摆了摆手,说:“随便吧。”
孙微言如临大赦,他一头扎进厨房,打开冰箱,想看一看有什么能吃的。
好消息是里面堆满了食材,不用他出去买,坏消息是食材太过高档,好多都不认识。
孙微言从里面挑了些虾和贝类,准备做海鲜捞面。
那天,孙微言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狠狠腹诽。
作者你真够懒的,多写一个人会死吗?他上班要当总裁助理,下班还要当生活助理,累死他算了。
等一下……
孙微言悄悄朝餐厅外那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走廊看了一眼,该死的作者,不会还要他这个助理陪霸总……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些耽美小说为了突显霸总的魅力,多半会给霸总安排几个仰慕者,其中就包括霸总的助理。
霸总呢,也不挑剔,把助理当床伴。
要么在遇见正牌受后抛弃助理,沦为正牌受的对照组,要么被正牌受捉奸在床,霸总幡然悔悟,由此开始疯狂追妻。
至于助理,大概没人记得了。
孙微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底。
他不介意当工具人,可是床伴……
孙微言忽然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一阵剧痛,好像是嘴。
他下意识叫出来:“啊……”
坐在餐厅的宫笑尘皱起眉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