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笑尘是天之骄子,身居高位,人是跋扈了一点,但也不算自负,遇到不懂的东西也愿意不耻下问。
他知道黄瓜,至于烂黄瓜,肯定不可能是字面意思,难道有什么引申含义吗?
“烂黄瓜就是……”孙微言挠了挠头。
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烂黄瓜就是烂的$#%$@。
孙微言喝了那么多酒,此时头痛欲裂,脑筋也不太会转。
他没办法实话实说,又懒得想合理的解释,也是因为真的想睡了,所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烂黄瓜就是早点睡的意思。”
“哦……”宫笑尘点头,随即朝孙微言摆了摆手,学以致用,“那你烂黄瓜吧。”
“……”
很久以后,孙微言还记得那时的情景。
空旷的房间里,宫笑尘面对着他,上身披着黑色丝质睡衣,脸上展现的出是无与伦比的理所当然,仿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空调出风口发出疲惫的嗡嗡声,空气湿热粘腻,热得人喘不上气,头顶的灯光异常耀眼,照得他有点发晕。
孙微言的心好累。
他真的很想告诉宫笑尘,“烂黄瓜”不是这么用的,这个词就像“蓬荜生辉”,只能用在自己身上,不能随便说别人“烂黄瓜”。
可是……
算了,说多错多,谁知道以宫笑尘的理解力,又会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情。
孙微言认命了,他拿出一个演员的信念感,和宫笑尘一样真情实意。
“好的,宫先生,我烂黄瓜。”孙微言像吃了个苦瓜,委屈得快要哭出来,“我肯定烂黄瓜。”
“你也……”孙微言到底不忍心,话到嘴边改了口,“你也早点睡。”
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一晚,孙微言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痛定思痛,好好总结了经验教训。
孙微言发誓不再乱说话,烂黄瓜不烂黄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得多了容易穿帮,要是让宫笑尘发觉什么就不好了。
躺下没一会儿,空调好了,温度降下来,孙微言还是热得难受。
不只热,还有点痒。
糟了,不会是药效才刚刚开始……
哦,不是。
孙微言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胳膊上多了几个小疹子,米粒大小,和湿疹差不多,他忍不住挠了几下,小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又红又肿。
孙微言吓了一跳,赶紧上网查了一下。
按照网上的说法,孙微言可以准备后事了。
开个玩笑,网上说有可能是过敏,如果没有其他症状可以再观察下。
到了第二天早上,疹子果然退了不少,但脖子上还有。
很浅的一个印子,不仔细看大概不会发现,但还是被宫笑尘注意到了。
电梯里,宫笑尘问:“怎么回事?”
孙微言捂着脖子,说:“过敏了。”
宫笑尘微微蹙眉,他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件事:“你不能吃海鲜?那以后……”
“能能能能能。”孙微言急了,昨天那顿海鲜还没吃够呢,“我可能是对某一种海鲜过敏。”
这不是他瞎编的,事实确实如此,网上说了,有人对虾类过敏,有人对贝类过敏。
宫笑尘回想了一下,说:“你昨天吃了一个龙虾、两个虎虾、三个带子,四个生蚝,对了,还有帝王蟹,你吃了两个蟹腿。”
“???”孙微言大惊。
相较于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多,孙微言更震惊于宫笑尘什么都记得。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况且在他的印象里,宫笑尘不是在和艺人周旋,就是和其他大佬谈笑风生,他们好像有过几次对视,但很快就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
孙微言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透明,和摆在角落里的花瓶没什么区别,所以才会毫不在意地大吃特吃,没想到宫笑尘只是用余光也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还悉心记下了他吃过什么。
不过他吃了这么多,到底对哪一个过敏?
应该是生蚝吧,生吃真不行,以后烤着吃,烤着吃就不会过敏了。
宫笑尘有不同的看法:“你应该是对帝王蟹过敏。”他好心叮嘱:“以后别吃了。”
“不不不不。”孙微言可以对任何东西过敏,但绝对不能是帝王蟹,“我记得我吃的是左边的蟹腿,我可能对左边的蟹腿过敏,右边的蟹腿还是可以吃的。”
“……”电梯停在一楼,宫笑尘转过头,横了孙微言一眼,阔步出去。
孙微言怕他不信,紧随其后道:“真的,不信的话可以再给我一只帝王蟹,看我会不会过敏……”
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宫笑尘不上当,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只是在孙微言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唇边还是不自觉地挽起一个弧度。
再骗一只帝王蟹的计划失败了,孙微言也不气馁,依旧殷勤地给宫笑尘打开车门。
另一边,司机无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宫笑尘注意到了,随口问道:“你没烂黄瓜吗?”
扶着车门的孙微言差点摔倒。
不是,咱俩的私房话就不要往外传了吧?
孙微言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司机快五十了,一脸懵懂地看着宫笑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别说他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孙微言,没人能懂。
他摸了摸鼻子,无奈解释:“宫先生问你是不是没有早睡。”
“哦……”司机点头,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实在想不明白,“烂黄瓜”和“早睡”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一天一个新鲜词,有不懂的也正常。
司机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宫笑尘的问题。昨天晚上家人生病,去了急诊,天亮才回来。
他怕宫笑尘说他耽误工作,一再向宫笑尘保证:“宫先生,放心,我以后一定烂黄瓜。”
“咳咳……”坐在副驾驶的孙微言猛烈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
司机看着他,问:“不是这么用的吗?”
他又闹笑话了吗?前两天女儿给他发消息吐槽学校里的事情,结束时说了一句“黑人问号”。
他一下子就炸了:“什么什么?有黑人问你的电话号?”
后来才知道“黑人问号”是一个表示疑惑和震惊的表情包。
不过这一次,他好像说对了,因为孙微言叹了口气,扯出一个笑,说:“对,就是这么用。”
到了公司,宫笑尘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接待的事留给陈副总,宫笑尘没了事做。他没通知孙微言,打算去各处转一转,路过助理办公室时又改了主意。
孙微言不能吃海鲜,脖子上起了疹子,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门没关,宫笑尘往里看了一眼,孙微言没坐在办公桌前。
难道跑出去鬼混了?
宫笑尘推门,还没迈开步子便赫然怔住。
孙微言就在办公室,只不过在靠里一些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胡桃木的落地衣架,旁边是全身镜。
他不知道宫笑尘来了,仍旧站在原处。
旁边的沙发上堆放着衣袋、纸盒,孙微言的手上也拿着一件,是宝蓝色的西装外套。
难怪他没办法注意周遭的动静,孙微言正把脸埋在上面,旁若无人地嗅着衣服上的味道。
宫笑尘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到他陶醉的模样。
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滞,宫笑尘仿佛目睹了山崩海啸,脊背一阵颤栗。
孙微言是自己的助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衣服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是什么样的情形能让人对着一件衣服做出这种举动。
宫笑尘愣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没有出声,他默默退出来,小心把门关上。
诡异的一幕被隔绝,脑子里的画面却扎了根似的挥之不去,安静的走廊仿佛涌入千军万马,耳边满是杂乱无章的心跳。
宫笑尘不敢相信,他的助理竟然做出这种事。
在门关上的同时,孙微言抬起头,急促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他闻了一下就能确定,是包子味,还是韭菜馅的。
孙微言不想冤枉人,又把脸埋在上面仔细嗅了嗅,没错,就是街口那家包子铺的包子。
他不由得大发雷霆。
整整一个上午,孙微言一直在为下午的慈善拍卖会做准备,熟悉嘉宾、确认流程,最重要的是为宫笑尘挑选衣服。
以前也就算了,今天八成会见到颜星耀,外表有多重要不用他多说,事关两人的情感发展,他必须慎之又慎。
衣服、佩饰准备了好几套,孙微言把那些东西拿出来逐一过目,看过后还不算,又对着镜子在自己身上比划。
他揣摩着颜星耀的口味,太庄重不行,太随意也不好,挑来挑去,终于选定了一套。
为了能让颜星耀眼前一亮,孙微言特意摒弃了原来配的领带,另外选了一条。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宫笑尘试穿,不巧的是,孙微言又发现了问题。
离得远还行,凑近一些就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包子味。
孙微言顿时感到一阵后怕。
颜星耀和宫笑尘是什么关系?
以本书作者贫乏的想象力,为了尽快推进两人的感情线,说不定就要来个“平地摔”之类的烂俗桥段,以便让两个不怎么熟悉的人搂抱在一起。
对对对,就是此时的你脑袋里涌现的那个画面。
一个人扑在另一个人胸口,有的还会对个嘴,然后开始转圈圈。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两个人仔细感受彼此的目光、呼吸、心跳,呃,还有包子味。
多么浪漫的一幕,全被包子毁了。
除非颜星耀感冒了,不然霸总的人设又得崩。
孙微言越想越怕,还好被他发现了。
他当即给准备衣服的工作人员打电话,一改往日温和的作风,严厉得让人心惊:“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衣服上怎么有包子味?”
“对不起。”对方解释说,可能是送衣服的人没吃早饭,随手一放就串味了。
孙微言不听解释,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换个新的,马上。”
新衣服送到,孙微言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起身去了宫笑尘那里。
“咚咚咚。”敲了三下,孙微言推门进去,“宫先生,这是为拍卖会准备的衣服。”
宫笑尘坐在电脑后,屏幕上是带有公司logo的屏保,幸好没人注意,不然一定会被笑话,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明明在看一份财务报表,只是在孙微言进来之前,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宫笑尘在瞬间回神,他晃动鼠标,屏保没有了,好不容易压下的一幕却如猛兽一般跳了出来,又以惊人的速度和声音的主人重叠。
“咳咳……”宫笑尘好像被抓包的小朋友,在老师进来时多此一举地调整坐姿。
他表面镇定,心跳乱成一团,所幸孙微言并没有发现什么。
他径直走了过来,手上拎着一套西装,因为颜色足够特别,宫笑尘一眼认出,正是刚刚被孙微言抱着猛嗅一番的那一套。
目光移到孙微言脸上,除了一点属于工作时的紧张感,此时的表情称得上泰然自若。
宫笑尘确定,他应该还不知道,刚才的情景全被自己看到了。
他应该会觉得恶心吧,身边的人居然做出这种事,这还是他看到的,在看不到的地方,孙微言会不会……
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人不能留。
宫笑尘以为自己会把人开除,至少应该有意保持距离,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自然而然地接过那件被孙微言嗅过的衣服。
在穿上这套衣服之前,宫笑尘需要把身上的西装脱掉。
这是属于孙微言的工作,刚来时,他会不好意思,但现在习惯了,可是宫笑尘退后一步,说:“我自己来。”
“啊?”孙微言怔了怔。
宫笑尘是什么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自己动手,能使唤别人就使唤别人。
孙微言不太相信,两只手停在半空,等宫笑尘的手按在领口上,让他的手无处可落时,他才神色黯然地退了一步。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孙微言左思右想,理不出头绪。
“好。”孙微言有些尴尬地笑笑,转而走到一边假装忙碌,摆弄绿植、收拾文件、抹掉并不存在的灰尘。
等宫笑尘换好衣服,孙微言才走过来,他一眼发现了问题,习惯性地伸出手,手还没碰到,就被宫笑尘躲开了。
孙微言只好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领口,说:“这里没弄好。”
说没弄好,其实是扣子错位了。
孙微言腹诽,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简单的事都会弄错。
宫笑尘低头,发现了问题所在,这确实不是他该犯的错误,但好像并不意外。
穿裤子时没什么感觉,外套一上身,鬼也上身了。
他居然感到胸口一热,好像有什么人贴在这个位置贪婪而满足地猛烈呼吸,明明只是自己的想象,触感却真实地直抵心脏,声音也清晰地敲打着神经。
宫笑尘闭上眼睛,绝望地给自己下了诊断,他真是无药可救。
孙微言也觉得奇怪,只是穿个衣服,宫笑尘好像刚做过什么剧烈运动,汗水在他耳后凝聚,沿着脖颈落入若隐若现的胸口。
有这么热吗?
孙微言抬头看了看,难道空调又坏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孙微言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给宫笑尘擦汗。
为了符合一个霸总的身份,纸巾是特意挑选过的,厚实、不掉屑、裹挟着淡雅的木质香调。
孙微言拿着纸巾一路向下,从额头到鬓角,擦得非常仔细。当纸巾按在耳后时,他的手被宫笑尘一把按住,低沉的嗓音同时响起:“我自己来。”
“啊?”孙微言再次怔了怔。
这是一天之内的第二次,之前,宫笑尘不让他帮忙整理衣服,现在,他又不让自己帮忙擦汗。
孙微言带着满腹的疑惑递去一张新的纸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宫笑尘好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
刚刚才被他擦拭过的额角又冒出许多汗,因为没来得及擦,顺着宫笑尘的脸颊滑了下来。
孙微言不懂了。
他担心地看向宫笑尘:“宫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流这么多汗,一定是病了吧?
宫笑尘也觉得自己病了。
浑身燥热,呼吸困难,他的小助理在为他擦汗,明明隔着厚厚的纸巾,他却能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炽热呼吸在他的额头、鬓角和耳后游走,他闭上眼睛,试图把那种感觉赶走,结果只是徒劳。
既然他的小助理这么心疼他,一眼就看出他状态不对,那就回去休息吧。
宫笑尘正要开口,孙微言苦苦哀求:“您一定要坚持一下,下午还有慈善拍卖。”
“……”宫笑尘想起来了,孙微言说过,他一直期待着这次活动,就为了能见一见各路明星。
宫笑尘解开外套扣子,问:“有其他衣服吗?”额头上的汗只是一部分,在看不到的脊背,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孙微言说:“有。”
宫笑尘没有犹豫:“换掉吧。”
“啊?好的。”孙微言有点不情愿,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
他抓紧最后的时间细细欣赏。
多好啊,剪裁利落,尺寸合适,穿在宫笑尘身上严丝合缝,颜色亮眼又不轻浮,再配上随着光线变换而散发着柔光的领带,绝对能给颜星耀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宫笑尘看不到的角度,孙微言不客气地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要是颜星耀没看上你,你可别怪我啊。
孙微言绕到宫笑尘身后,宝蓝色的西装外套自上而下,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
没了衣服的束缚,宫笑尘像是走出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整个人都轻松了。
在去拍卖会的路上,孙微言向宫笑尘介绍了参会嘉宾,他拿着平板念名字,速度快,也没什么感情,随着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孙微言的声音陡然变调:“哇,有颜星耀。”
其实他早就知道颜星耀会来,装出惊喜的样子只是想吸引宫笑尘的注意。
他侧过头,偷偷打量后座的人,他说得那么大声,宫笑尘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看着窗外。
孙微言并不气馁,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会捐出什么作为拍品……”
孙微言说完,眼睛又往后面瞟。
他故意抛出一个问题,希望宫笑尘能给点回应,可惜对方并不接话,孙微言只好循循善诱:“会不会是手表,珠宝?要不就是戏服道具之类的?宫先生,您说呢?”
孙微言不管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明目张胆地点了宫笑尘的名字,又像麻花似的把上半身拧向后面,兴致勃勃:“我看过他得奖的片子,怪不得能得奖,真的很好看,故事好,演技也棒,宫先生有没有看过?没看过的话我给你讲一下,从前有一个男人叫小帅,还有一个男人叫另一个小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