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君移开目光,淡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猴子如实道:“你还昏迷的时候,我想等你醒来,给你个惊喜。”
难怪本仙君醒来看到猴子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的脸色白得不自然,人也显得异常憔悴。
“呵呵。”本仙君冷笑一声,道:“惊吓还差不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这不是瞎胡闹吗?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明明有伤在身,刚才竟然还主动找罪受,被雨淋被雷劈,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反正生死簿都被我销了,又死不了。”猴子小声分辨。
“你!”本仙君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猴子忙道:“你别生气啊,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呵呵。”本仙君继续冷笑,道:“小仙不生气。为这点儿小事儿,犯得着吗?再说了,大圣您是谁啊,厉害着呢,用得着别人担心吗?”话毕,我将手背在身后,转身不再去看猴子了。
“真生气了?”猴子凑过脸来,追着我问。
“没有。”本仙君道,“真没有。”其实,比起生气,我还是后怕更多一些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药仙府上。还未进门,已经可以闻见院子里飘荡的药香味儿。
本仙君二人下了筋斗云,小药童十分伶俐地跑出来迎接,带着我们去找仇无计。
院子里站满了人,各位仙家平日再风光,一旦生病了,有个头疼脑热的,风采就会大打折扣,一个个无精打采长吁短叹,呻|吟声一片。
“怎么了这是?”本仙君疑惑。
药童解释道:“近日三重天起了一阵流感,众仙家一起害了伤寒。这不,都来求医问药来了。我家君上正在药房忙着赶制驱寒除湿的药丸呢。”
彼时,仇无计正埋首在堆成小山一般的药材后,两手抓满捣成烂泥的药膏,将它们搓成药丸。见本仙君与猴子来了,他起身过来打招呼。
“大圣,丞显君,有失远迎啊。”仇无计伸出满是药泥的手。
本仙君望着他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道:“您这是忙着呢哈,握手就不必了,您继续忙,我再等一等。”
仇无计意识到自己手上都是药,也觉得不妥,于是亦尴尬地咧咧嘴,将手按到水盆里去洗,道:“不忙不忙,只是二位来的凑巧而已。唔,丞显君是来换药的罢。”
“嗯,是。”本仙君点头。
猴子道:“他的伤口似乎又裂了,而且白天沾了水。”
“沾了水?”仇无计道:“这个可能要严重些了,丞显君,你找个凳子坐下,我给你看看。”
猴子拉过来一张太师椅。本仙君从善如流,坐了上去,伸手解开衣服,褪到半身处,露出整个右肩。猴子看到纱布上渗出的淡粉色的血迹,眸色一沉,道:“无计,你说…他的伤口是不是恢复得有些过于慢了?这都三个月了,怎么还会撕裂,迟迟不肯愈合?”
“这个,小仙只能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因人而异罢。”仇无计洗完手,取过帕子擦着,往本仙君这边瞥了眼,笑眯眯道:“丞显君,今日大圣在这儿,拆纱布这种事儿,就不用小仙动手了罢。”
本仙君拿他曾经说过的话回嘴,道:“您是医者,怎么可以对本仙君撒手不管呢?”
“呵——”仇无计笑了声,搁下帕子,往门外走着,道:“我去取药。方才您也看到门外了,还有人排队等着看病,为了节省时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纱布已经拆好了。”
“哎!”本仙君喊住他,道:“那什么,大圣的身子好像也有些不适,你先来给他看看,需要什么药,一起拿过来。”
猴子眼神微亮。仇无计退回来,为猴子把了下脉,突然眉头一紧。
“怎么了?”本仙君道。
猴子与仇无计交换了个眼神。仇无计松开猴子的脉,笑道:“无大碍,虚火过旺,吃些降火|药就好了。”
猴子缓缓理了下袖口。
“呃,降火……”本仙君坐在冷板凳上,光着背,总觉得就这样对着猴子有些不妥。这时,他冰凉的手指尖一下按上本仙君的肩膀,吓得我身子一紧,轻呼道:“啊!”
“我拆纱布。”猴子道,语气含笑:“你别听仇无计瞎说,什么虚火过旺,他胡乱编的。”
本仙君面红耳赤,猴子一圈圈给我解着纱布,我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只是解到最后一层时,半干的血渍被撕裂,疼得有些难忍。
“嗯!”本仙君闷哼了声,声音不大,但猴子还是听到了。他掌心向上,本仙君便一把抓着他的手,紧紧握住。猴子就势将我虚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撕着最后一点儿纱布,温声道:“再忍一下,就快好了。”
“嗯。”本仙君趴在他臂弯里,疼得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闷声道:“那轻点儿啊——啊!!!”本仙君惨叫一声,泪水直接飙出了眼眶。
“斯——”猴子被我掐得抽了口冷气。他丢掉纱布,轻轻拍着本仙君的后脑,道:“好了好了,解下来了已经。”
“哟,大圣动作蛮快啊。”仇无计取了药回来。
本仙君抹抹眼角,从猴子臂弯里退了出来。猴子轻咳一声,道:“你看看他的伤口。”
“剩下的交给我吧。”仇无计道,将手中的一大包药材递给猴子,颇为严肃地道:“降火的,一日一服,三碗水煎做一碗,连服七日。七日后再来,需要调药或者其他什么,视情况再说。”
猴子接了,淡声道:“多谢。”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仇无计道。猴子退开一步。仇无计过来看我的伤口。
“伤口发白,一看就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已经结痂的伤口在水里还能泡开呢,何况还是你这未完全愈合的。”仇无计有些无奈。他取出一片薄薄的银刀。猴子托出一簇小火苗。仇无计将刀子在火上烤了烤,道:“得先处理一下才能上药,可能有点儿疼,忍一下哈。”
本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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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无计究竟是怎样为本仙君“处理”伤口的,本仙君不想回忆,更不想细说。
总之,药方里堆得如小山一样的药材,被本仙君几嗓子吼下来,直接倒了。而猴子的胳膊上,也被本仙君掐满了指甲印。
太特么疼了。
最关键的是,直到本仙君遭完了罪,重新包上纱布,小药童才跑来提醒,说是新采的麻药到了。
呵呵,有麻药你特么早说啊!
唔…是,本仙君体瘦心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本仙君不生气,不生气。
呵呵,怎么可能呢?!本仙君气得在回去的路上,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猴子见本仙君沉着脸,他也不自讨没趣,安静在一旁立着,送我回了西山。
彼时天色大亮,子童已经起床开始做晨练,拾掇竹舍前的二亩三分地。
见本仙君回来了,子童跑来道:“君上,您昨晚去哪里了?今早起来看不到您,我担心到现在。”
本仙君道:“往药仙那里去了一趟。我现在不想说话,地里的活儿你做得来就做,做不来就先放着,等我回屋歇一歇,回头再说。”
“您不舒服啊,那先去歇着吧。这些活我都做得来。”子童道。
本仙君摆摆手,示意随他了,接着拖着疲惫地身子回屋了,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哎,欢……”猴子正抬腿想要跟进屋,险些被门夹到鼻子。
子童在后面吃吃笑,道:“大圣,我看您想进我家君上的门,好像不容易啊,哈哈。”
猴子转身,一撸袖子,道:“地里都是什么活儿,你对我说说,我看能不能做。”
子童道:“您多厉害,肯定能啊。就是将这些荒草锄干净了,让地里的树苗露出来就好。”
“……”本仙君倚在门后,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再想想猴子还俗的事儿,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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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数日,本仙君以养伤为由,甚少出门。但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每日皆有那么几位仙友轮着往我府上跑,带着礼品之类。
本仙君想了想,于是那天大半夜的,我与猴子出现在药仙那里,被前去看病的仙友们看到,他们才知道我已经离开药仙那里,回家养伤了。
本仙君命子童每天都要清点一遍,“哪位仙友来了”“带了什么”之类,日后等本仙君伤愈了,再一一登门造访,将礼物还回去。
子童奉命行事,每晚熄灯之前都来向本仙君回报,不忘再说一句:“君上,大圣还在外面呢。地里的草已经除净了,菜籽也撒下了,树苗也浇水了,您看…拿他怎么办啊?”
拿猴子怎么办啊?本仙君也头痛此事。
七日之后,子童又向本仙君说起此事。本仙君揉揉眉尖,叹了口气,终于将门打开了。
猴子正在给一株小桃树捉虫,听到开门声,他抬了下头。看到我之后,才搁下手中的工具,慢慢直起身来。见我朝他走,他笑着喊道:“哎,你别动,地里刚浇了水,弄脏了你的鞋子。我过去。”
本仙君便站在田地头子上,等着他走来。